正值桂秋,單薄消瘦的葉片畏寒似的靠在一塊取暖,於人行道上形成一座又一座的落葉堆。往來經過的行人們大多都會避開這些落葉堆,以免自己乾淨的鞋子被弄髒;然而徐士堯卻專挑落葉堆作為他的「踏墊」,一腳下去直接將它們踩扁。
「士堯,你別一個勁地跑那麼快,也等等我嘛。」
從身後傳來的叫喚聲如韁繩般控制了徐士堯的行動,他急踩煞車停下腳步,不情願地轉身往反方向走去。
「唉,這是第幾次了,再這樣等下去我看晚餐都要變『宵夜』了……」
快餓昏頭的徐士堯蹣跚走至姊姊面前,一臉憔悴向對方懇求道:「姊,算我拜託妳,請妳把手機收起來專心走路,好嗎?」
「可以啊,接著~」
徐詩婷像玩拋接遊戲一樣將手中之物投向徐士堯,並笑看弟弟手忙腳亂接手機的蠢樣。
「姊!我說過多少次了,貴重的物品不要用丟的!萬一把手機摔壞了怎麼辦?」
成功接住手機的徐士堯惡狠狠瞪著對方,他肚中的空腹感助長了怒火的氣燄,使自身變得更加暴躁易怒。
「不會摔壞唷~因為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接住它的。」
「都說了這是兩碼子事,妳……」經過剛才的一役,徐士堯已經餓到連辯駁的力氣都沒了,他索性放棄與對方爭辯:「……算了。」
「士堯你老是這麼愛生氣,當心會交不到男朋友哦~」
徐詩婷朝並肩而行的弟弟輕聲調侃,同時觀察對方的反應,以決定是否該將此話題延續下去。
「我的事情不用妳雞婆,而且那句話應該由我來對妳說吧。」
徐士堯把雙手插進口袋裡,語帶嫌棄揶揄道:「姊,妳還是趕快去交個男友然後搬出去住吧,這樣我就能一個人獨享整個房間了~」
自從徐士堯將這句話說出口後,一路上徐詩婷便沉默不語,兩人之間的氣氛也降到最低點。徐士堯深知平常不生氣的人一旦生起氣來往往是最可怕的,現在若想破除這層隔閡,必須得由自己先釋出善意才行。
「……姊、姊接,妳在生氣嗎?」
「哎呀,很久沒被您這麼稱呼了呢,徐士堯大、少、爺。」
見對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還用諷刺的話來挖苦自身,徐士堯這下再也顧不得什麼面子了,他衝至徐詩婷的正前方展開雙臂攔住對方的去路。
「剛剛那些話就當我沒說過吧。」
「這怎麼行呢,那些話可是您的『肺腑之言』,我會一輩子牢牢記住的。」
「……我話還沒說完,妳先聽我把話說完!」
瞧著徐士堯那焦急慌亂的模樣,徐詩婷極力隱忍想發笑的衝動,同時以冰冷的眼神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如果姊妳不在的話,我會很寂寞的。」
「真的?」
「當然是真的!妳仔細看著我的眼睛,我沒有說謊。」
「好吧,就姑且信你一次。作為懲罰,今晚你只能叫我『姊接』~」
「嗯,知道了……」
情勢所逼之下徐士堯只得服從對方訂立的罰則,他想著「只有今晚」的話應該不成問題吧。
一到達目的地,興奮不已的徐士堯立刻衝進店內,並迎面撞上某人的胸膛。
「呵呵,怎麼每次見面時我們倆都會撞在一起啊~」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徐士堯吃痛地抬頭一看,對方正是讓他身陷煩悶泥沼的罪魁禍首——「江文廣」。
「學、學長……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江文廣笑了笑,沒立即回答對方的提問。他先是動作溫柔地將徐士堯給扶正,接著才緩緩說道:「我在這家店打工,歡迎光臨~」
「阿廣,那是你學校的同學嗎?」坐在餐館櫃台內的年輕老闆陳曉雷好奇地問道。
「士堯,他是你認識的人嗎?」自後方推門進入的徐詩婷也疑惑地問道。
像是想和他人炫耀自己的奇珍異寶一樣,江文廣扭頭朝櫃台回應道:「曉雷哥,士堯他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手藝社『新社員』~」
「原來就是他呀,看來我建議你寫的『提升女人緣』成功奏效了呢~」
眼見江文廣和陳曉雷兩人聊得起勁,徐士堯也轉頭向姊姊介紹道:「這位學長他的名字叫做江文廣,是我社團的社長。」
「哇,還真的是個大帥哥欸~」
「姊接,妳別在那邊犯花痴了……」
徐士堯伸手拉扯徐詩婷衣服的下襬,要對方克制一下自己的言行,同時他也煩惱接下來該如何面對這出乎意料的「驚喜」。
「士堯你今天是和女友一塊來用餐的嗎?」
當江文廣把頭轉回來後,他才注意到徐士堯身後站著一名陌生的女士。出於「對社員的關心」,他親切和藹地問候對方,以便探知兩人的關係。
「不、不是,她是我的……『姊接』。」
在不得不遵守承諾的壓力下,面紅耳赤的徐士堯只得硬著頭皮進行澄清,如若現在地上有個洞的話,他鐵定會鑽進去洞中不再出來見人。
「這樣啊~今天店裡沒什麼客人,你們隨意找個位子坐吧,我待會再過去收菜單。」
望著江文廣轉身離去的背影,徐士堯確信對方必然會為此事在背地嘲笑自己,這下他在江文廣心中的形象可謂徹底破滅了。
「士堯,菜單拿去。」
徐士堯接過菜單,並盯著上頭各式的菜名猛看,他愈是仔細認真地看,心中那不安份的思緒也跟著飄得愈遠。
「學長他也才大我一歲而已,就已經在外打工賺錢了……」徐士堯抓了抓頭髮,繼續比較彼此的差異:「哪像我,到現在還在叫『姊接』,實在太幼稚了……」
「你們決定好要吃什麼了嗎?」
「還、還沒……」
不知是身上哪根筋不對勁,徐士堯這時候突然對「面對江文廣」感到害怕,他整張臉緊貼菜單,絲毫不敢往身旁看去。
江文廣見徐士堯遲遲無法下決定,便「好意」俯在對方耳邊低語:「老闆娘她煮得青醬雞肉義大利麵很好吃哦,我推薦你選那道菜~」
「嗯,我就選那個吧……」
菜單被收走後,閒閒沒事做的徐士堯開始把玩隨身攜帶的學生證,以此消磨等待的漫長時間。
「把拔把拔,你餵我吃飯飯!」
高分貝的稚嫩童聲響徹整間餐館,徐士堯順著聲音看向櫃台,只見一名年約三、四歲的小女孩在那又叫又跳的,似乎是想吸引老闆的注目。
「不可以,爸爸現在正在上班。」陳曉雷走出櫃台並一把抱起女兒,朝對方勸道:「孟晴,妳是乖寶寶,快回去客廳讓外公餵妳吃飯。」
「我、不、要!」
惱怒的陳孟晴自父親懷中跳回地面上,這次她將目標轉移至剛從廚房走出來的江文廣身上。
「文廣文廣,你餵我吃飯飯好不好?」
端著托盤的江文廣因被猛然抱住雙腿而只好停下腳步,早已習慣這種情況的他先是徵得老闆的同意,接著才堆起笑容安撫對方:「好呀~不過我現在得幫客人送餐,孟晴妳先讓我過去好嗎?」
「好~」
要求一獲得滿足,陳孟晴馬上從吵鬧的「小惡魔」轉變成和善的「小天使」,趁對方不再糾纏自己,江文廣抓準時機火速將餐點送至客人面前。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這是你們點的餐。」
熱騰騰的食物擺放在眼前,飢餓難耐的徐士堯把學生證放在一旁,拿起叉子捲起麵條直往嘴裡塞。在他狼吞虎嚥的同時,江文廣也蹲在兒童餐椅旁一口一口地餵陳孟晴吃晚飯。
「文廣,我吃完了,給我擦擦!」
「真拿妳沒辦法……要是被妳媽媽看見她又要生氣了。」
江文廣把臉湊近陳孟晴的小嘴,好讓對方在自己的臉頰上留下滿是口水及飯粒的印記。之後陳孟晴蹦蹦跳跳來到徐士堯的身旁,指著對方命令道:「給我擦擦!」
徐士堯以為陳孟晴是想要自己幫她抽取面紙,便從紙盒抽了張面紙再低下身為對方擦拭嘴巴,誰知陳孟晴直接吻上他嘴唇使勁來回摩擦。
「孟晴,妳在做什麼……快跟這位大哥哥說對不起!」陳曉雷急忙上前將女兒抱開,並連連向徐士堯致歉:「真的很抱歉,這孩子她給你造成困擾了。」
「沒關係啦,我弟弟他這是賺到了~」徐詩婷在一旁幸災樂禍地打著圓場。
「士堯,不好意思,都是我沒把孟晴顧好才讓她跑過來……」
前來「關心」的江文廣輕拍徐士堯的背,徐士堯甫一回首就見到對方臉上的痕跡。
「學長也被親了,莫非這、這就是……『間接接吻』?」
已然坐不住的徐士堯趕在臉完全變紅前飛奔出餐館,他的行為讓在場的其他人個個都看得一頭霧水,而箇中的因由也只有徐詩婷才略知一二。
「怎麼感覺士堯他好像在躲著我似的……」
在收拾餐桌時,江文廣於盤子旁發現徐士堯遺留的學生證,他將證件收入長褲口袋中,繼續未完的工作。
「待下次碰面時再把這張學生證還給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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