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墮天劍魔二下卷~夜曜~(後)

作者:夜嘯荒星滅│2021-01-01 23:29:45│巴幣:0│人氣:149

第二十七章<以血償遷罪遠善>

於光,於耀,於人類所無法踏及的地域,天淵大陸的最深處,天同聖殿的舊址之上——百地魔獸的議事堂建立於此。
議事堂內只有一個人類的座椅,那是王座,專屬孤辰一人的王座。除此之外,是一大片的草原,以及立於草原之上的巨大圖騰石柱,每一根雕刻著細緻紋路的石柱都象徵著一位魔中之魔,石柱的頂端各別有著金色的箱子。除此之外,這議事堂沒有任何擺飾,連牆壁或屋頂都沒有,恐怕只有魔中之魔們理解這樣的布置代表的功能與意義。現在,活躍在人類古老傳說中的魔獸之王趴在各自的石柱之上,等待著會議的結論。做為總帥輔佐的九嬰、畢方沉默不語,牠們的位席是離王座最近的兩柱,高度也僅次於王座所在的石柱。
跟隨孤辰的百地魔獸領袖們全數不發一語,現在正在等待他們的統帥作出結論,做出牠們早已知道唯一可能的結論。
孤辰的手中拿著龍之九主與九嬰合併提出的報告,那是非常悽慘的情報,出現了以天巫大陸沿岸地區向外擴散的真龍一族傳染病,帶來了非常大量的傷亡。罹患者死亡率高達七成,要知道真龍一族乃是魔獸,體內有濁氣強化身體機能的情況下免疫大多數的疾病,這樣的死亡率十分異常。考量到疾病的強度以及出現時間與地點,幾乎可以判定是人類在接到最後通牒後決定先發制人使用生物武器,想要對百地魔獸的海軍造成毀滅性的打擊。曾經,孤辰對翡翎翠說過生物戰劑對生態多樣性很高的百地魔獸很難產生效果,想要開發出能對所有種類魔獸生效的細菌或病毒是不太可行的,因此人類選擇針對最重要的一族開發出禁忌的武器。
從龍池水族館救回的真龍一族僅僅是被擄走的一小部分,現在看來目標其實就是用來試驗針對真龍一族的生物戰劑,在完成之後才刻意將多餘的俘虜放到水族館混淆視聽。在救回水族館中的真龍之一族時順道把正巧留在辦公室的館長咸池也給抓走,交給專業人員拷問之後發現他也不知道其他被俘的真龍一族去哪了,恐怕都已經成了生物戰劑試驗的犧牲品。將人類間的國際禁武直接如此乾脆地使用,本身就是拒絕談和的象徵,更別提使用生物武器可說是種族滅絕戰爭等級的道具。更直白地說,這項發現本身已經導向了唯一的答案,直到其中一方徹底滅絕才能休止的戰爭已經開始了,在孤辰發出最後通牒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了。
龍之九主,不,是百地魔獸的統帥者們全員都因這件事而憤怒,絕不會原諒天巫諸國,即使是孤辰也不可能抑制他們的憎惡。不,這麼說或許也不太對,因為孤辰完全沒有加以抑制的意思,渴望和平的心意被對方利用這件事對孤辰而言也十分令人不悅,更別提因此造成的傷亡。如果想要互相傷害的話,那孤辰不會手下留情,不會留下任何一絲希望。他早已準備好了啃噬敵人的牙,如今沒有任何妥協的理由,將百倍奉還這份痛楚。
如果對於雙方而言,彼此都只是仇敵的話,都只是應當消滅的對象的話,那或許以血洗血是無可迴避的道路。既然這樣,既然互相傷害是彼此無法逃離的宿命,那麼接受這件事實就好了。到頭來,不過是重蹈了四千年前的覆轍,世界的歷史無非是無盡循環的悲喜劇。如今,鮮紅的墨水將寫下嶄新卻又無比陳舊的詩篇,憎惡引領的輾轉殺戮將彼此導向罪孽的彼岸。
「九嬰,疫情控制得如何?」孤辰發問。
「已經做出隔離與遷移的對應,但要開發出疫苗跟藥劑還需要時間。」九嬰立刻回答。
「稍後我會去用空間門協助隔離工作,等這個會議結束。」孤辰點了點頭。
「了解。另外報告一件事情,總帥指示複製的樣品已經成功大量準備完成。」九嬰知道那東西立刻要派上用場了。
「很好。那們諸位,追隨吾人的諸位,是時候完成未竟的事業了。我已經給了他們機會,而他們選擇了毀滅,尊重他人的意志是我們應有的美德吧?既然對方選擇死亡,那我們就該贈送他們最渴望的事物,這可是做為老對手的尊重。而且,我已經準備了最合適的回禮,既然九嬰按照要求複製好了足夠的禮物數量,我們立刻就能進行分發。禮物的名字是『聖者靜寂』······我親自從天弁大陸採集而來的那個是最合適的贈物,我想在座的各位應該都曾經聽聞。」孤辰說著浮誇的話語。
「是將天弁諸國毀滅的那個『聖者靜寂』?既然有了那個,我們先前還要和談做什麼?」睚眥無法理解。
「是的,正是那個。噢,我本來以為人類對我們而言還有用處,但會啃咬其主的寵物是不必存在的,現在正是作出處分的時候。當然,我不認為僅靠聖者靜寂就能徹底毀滅天巫諸國,所以現在是摘取果實的時候,將戰力調整到最佳狀態,一年之後正式進軍。」孤辰指示。
「終於呢,總帥,你終於同意開戰了。」畢方相當愉快。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我也不想在乎原本可以避免的傷亡了。總帥,我們所心心念念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將樂園緊抓在爪心之中。」黃麟一族之長勾陳提醒。
「那現在就開始進行移植吧?全員都在這裡,早點完成移植也比較有時間適應。」狴犴倡議。
如果人類知道百地魔獸的議事堂在哪,或許就會意識到問題所在,就會想到建立在這裡的理由。說到天同聖殿,那便是整個天淵大陸清氣脈動的樞紐,是匯聚了整座大陸清氣的中樞點,刻意將議事堂蓋在這裡當然有其功能。事實上,那些圖騰石柱就像過去冥葉所使用過的洗劍台一樣,能將清氣之脈的力量凝聚到容器之中,也就是凝聚到石柱頂端金色箱子中的事物。而箱子之中的東西,是各個魔中之魔的虛構臟器,那是只有魔中之魔才能做到的事情。要知道一件事情,一旦突破到魔中之魔的境界,就能夠長生不老而且擁有斷肢重生的能力,失去的臟器也能再生回來,甚至可以有目的性的製造出新的手腳或臟器。利用這項特點,孤辰結合咒法讓他自己與其他魔中之魔從原本的肉體中生出清氣專用的臟器與經絡,控制濁氣不要運行到那些專用經絡之中,從而達成了讓魔中之魔使用清氣的成就。
不只如此,孤辰甚至將擴增清氣效果的咒法寫入魔中之魔的清氣專用經絡之中,使牠們在施展陣式的時候能得到如同使用神劍那樣的增幅效果,將陣式的威力進一步擴大。除此之外,更為重要的是他借助咒法的技術跟器官能夠自動將匯聚而來的清氣加以溫養轉化成各自的清氣,如白澤的玉虛清氣跟畢方的離巽清氣。然後,讓該器官獨留於清氣脈動樞紐的此處,經年累月逐漸溫養清氣,使其日益盈滿內化,最後再移植回身體之中就能夠自由自在地使用清氣了。藉由這個手法,魔中之魔們甚至不需要修練清氣,而是如機神兵那樣直接摘取了成果,得到了遠遠凌駕於昔日劍神的的清氣量。
一次移植太多器官即使是魔中之魔也難以承受,因此通常要數百年才會移植一個,現在便是最新一期的器官移植。與正常溫養清氣相同,只要第一次成功溫養出清氣,即使將已完成的清氣量消耗完只要通過自主練氣很快就能回復到原先一度抵達的水準,這是因為臟腑已經在溫養清氣的過程中產生了變化。不過即使如此,仍舊需要抵達清氣外放的水準才能夠有效率地運用積累於肺腑的清氣,而在場的魔中之魔在這數千年間早已全數達成,全員的清氣儲量以及御氣技巧都擁有堪稱登峰造極的本事。其中,孤辰的水準自是更為突出,本就是無塵劍神的他在取回清氣後持續磨練,從而擁有了能將人類時代的自己一劍斬殺的能耐。
接受了狴犴的意見,孤辰立刻開始協助全員移植新的臟器,準備將清氣的儲量再往上提升一個台階。然而,這次孤辰並沒有發表正式的開戰演講,一來是因為事情不如他的預期,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對於魔中之魔而言能看到飛濺的鮮血與四散的肢體的交手才算是戰爭。而現在,第一年孤辰打算先以生物武器重挫天巫眾國,剝奪其持續戰爭的後勤能力,這是最低程度的目標。事實上,為了準備戰爭,孤辰長年以來都要求九嬰統領的部門持續研究製造針對人類的生物戰劑,而且確實製造出上千種的生物武器。然而,那些全部加在一起都無法與聖者靜寂相提並論,天弁諸國的生物科技本就特別突出,其中司非國更是箇中翹楚。問題出現在司非國本身並不是軍事強國,為了彌補弱點司非國帝君下令鑽研足以毀滅人類本身的生物戰劑,為此提供國家所需要國防武力來達成恐怖平衡。然後,再投入巨額經費之後,以「希望之花」病毒為基礎在無數的試驗中終於完成了終極的作品「聖者靜寂」,這名字的來由似乎是某種隱喻,但孤辰也不確定。結果,司非國依舊在戰爭中消亡了,或許是鄰國認為這不過是司非國帝君為了保住權位所製造的虛假宣告,或許是鄰國認為他不可能使用這樣過於危險的武器,唯有結果是無須任何懷疑的。最終,司非國帝君在憤恨之中解放了聖者靜寂,按下按鈕將事先分送到國內各處的生物戰劑引爆。傳聞,最後司非國帝君將所有聖者靜寂相關的文獻與電腦資料全都連同王宮一起焚燒,而他自己則站在王宮大火中肆意狂笑,像是在說「我死了,你們誰也別想活著」那樣。最終,沒有人知道聖者靜寂是否存在弱點,因為直到天弁諸國全數滅亡為止也沒有任何人找出救治或預防的方法。死亡率究竟有多高已經沒人可以去統計了,就孤辰的調查來說,他在天弁大陸踏訪多年沒能找到任何倖存者,目前唯一承受了聖者靜寂卻仍然活下來的人似乎只有孤辰自己。
不管如何,籌備了那麼久的武器也得全部用上,既然已經來到了這一地步還心慈手軟就太可笑了。事實上之所以要把教團成員撤走也是因為這個緣故,生物武器可不會區分對手,只要是人類就通通感染,目前沒有任何藥劑可以治療。由九嬰負責的神華生物研究所所開發出來的九百七十三種生物戰劑也要全部用上,其中大部分都已經由潛伏在天巫諸國的人員設置好了,只要通過加密的人造衛星通訊就能一起釋放。只有少數人知道,孤辰之所以多次阻止天巫諸國放射人造衛星的真正理由,其實是為了防止通訊干擾與情報探測。現在,等移植完畢之後他立刻就會啟動武器,將人類逼進絕境之中。
然而,這些日子過於忙碌的孤辰並不知道,銀幟會早已知道孤辰持有生物武器作為王牌這件事。說穿了,為了裝設生物戰劑需要合適的地點與其掩護,所以不可能瞞過身在天巫大陸的工作人員。其中,有的抱持對同胞的情感,查覺到裝設的是生物武器之後就開始做起了間諜,有的則單純是為了更大的利益不惜背叛留在海外的家人,為銀幟會提供情報曝露出孤辰的計畫。因此,在六天前對白夜教團發動捕捉之後,銀幟會成員在各國也開始同步進行搜索,將裝設完畢遠端遙控的生物戰劑逐一破壞。雖然真正的叛徒只有一小部分,他們所知道的裝設點也只有少數,但根據他們提供的情報與對白夜教團的調查以及大量人力的搜索,最終找出了大半生物武器裝設點成功破壞。
如果不是司非國的發明,或許天巫諸國能夠勉強與樂園之國勢均力敵,結果,能夠毀滅人類的終究是人類自身。次日,孤辰藉由連接到各國重要都市上空的微小空間門將聖者靜寂散佈落下,那些空間門每一扇都約略只有指頭大小,由大量的空間裂縫連接到魔界的某一處形成蜂窩般的空間盤,孤辰在這一天從這裡把裝有聖者靜寂的培養液一口氣灑到所有主要都市上空,遠比粉塵細小的病毒隨風飄散。將人世化為恆遠靜寂的無色災難自天空飄落,孤辰潑灑著這疫病水滴,將眾多生命的未來引導入嗟嘆之獄。
因為仍然有多種生物戰劑成功施放的緣故,一開始各國政府並沒有意識到聖者靜寂這個如此特殊的病毒,直到三個禮拜過去終於有醫師發現這個絕對致命的存在。作為擁有與超嗜熱生物同等程度能力即使在沸水之中也能正常活動的病毒,縱使將其放到超低溫環境也僅僅是活性暫時稍微降低,使用多種化學殺菌劑也無法摧毀這種病毒,即使沒有宿主短期內也不會凋亡。其潛伏期大約是十天,病患在潛伏期就擁有極強的傳染能力,發作之後很快就會死亡,是極端酷烈的生物武器。除此之外,這種病毒幾乎使用所有的傳染途徑,在空氣或水源中通常都可以持續存在一段無法被稱為短暫的時間,目前唯一的處理方法只有將患者連同所有生活用品全都丟進焚化爐以高溫焚燒,除此之外幾乎沒有消滅聖者病毒的方法。發覺這點的醫師在兩天之後也加入了死者的行列,堪稱萬幸的是他在聖者靜寂發作前就將他的發現給發表了出去,而在數日之後幾乎所有住院人士包含醫師與護士在內全員都發作了,這意味著即使是負壓隔離病房或醫師用的防護衣也無法抵擋聖者靜寂的穿透效果,醫院中的殺菌處理同樣是徹底挫敗。
僅僅一個月時間,幾乎所有主要都市的機能都被癱瘓了,而病毒也開始擴散到次要都市以及鄉村之中,防疫措施全面潰敗。事實證實了人類的力量是有限的,越是發展醫療技術,就越會明白這世上存在著人力所不能及的問題——除非超越人類。換言之,能夠戰勝這一切的,只有大部分身體變換成金屬造物的機神兵本身,以及紫微所握有的原初之劍「帝幟」。孤辰之所以宣稱「不認為僅靠聖者靜寂就能徹底毀滅天巫諸國」正是因為機神兵的存在,他在得到聖者靜寂時原先認為這是能夠輕易殺盡人類的武器,但甚至連血液或淋巴系統都沒有的機神兵顯然不受任何現有的疾病影響,至少除了腦部疾病之外大概都無法動搖他們鋼鐵般的軀體。人類竟會創造出這樣的非人之人,這實在大大超出了過去的預想,遠在計畫之外。不過,連現在的孤辰也想不到的事情是紫微用使帝幟發揮出了超乎常理的能力,甚至能將侵入人體的聖者病毒支配並破壞,是現有唯一可以治療聖者靜寂疾病的手段。然而,一旦越過潛伏期開始發作會併發大量的症狀,此時就算除去聖者病毒本身也幾乎無法救治,因此只有在事前就密集地定期診斷才有救。換言之,能夠依靠紫微與帝幟維持住健康的只有一小部分的人,幾乎就是解神基地的研究員與改造到一半的機神兵候補,當然作為指揮官的封玄窞也包含在內。
為了尋找突破點,在封玄窞的命令之下派出了一隻小隊潛入孤辰留下的空間裂縫,結果是無人生還,恐怕那裏面隱藏著陷阱。事實上,孤辰留著隨時做成空間門的空間裂縫通常是連接到魔界的高空中,有時則會故意連接到初龍的居所附近,企圖侵入者沒有多少生還的可能性。就結果而言聖者靜寂的投放帶來了壓倒性的戰果,但帶來的副作用也巨大到讓孤辰苦惱,那就是連眷族也難以抵抗聖者病毒。魔獸的話完全不在感染範圍之內,但人類因子比重很重的眷族也會被感染是已經確定的事情,事實上在九嬰統管的神華生物研究所中在進行複製時也出現了不少名犧牲品,堪稱完備的醫療防護設施也難以完全抵禦聖者靜寂的擴散。本來,一般的生物戰劑眷族大致都能依靠異常強健的身體免疫,就算感染也有極高的機率痊癒,但聖者靜寂實在過於狠辣凶厲,除非有著堪比魔中之魔的體魄水準否則死亡率將會相當地高。因此,原先的計畫是以三隻魔中之魔為一組的方式進行攻堅,然後以眷族軍隊進一步瓦解敵人然後進行佔領,但現在只能放棄佔領計畫。而生長在和平時代的魔獸們並不擅長戰鬥,也沒有過往在魔界艱困環境中鍛鍊出來的強悍,擔當搜索部隊雖然仍相當優異,可面對使用現代軍火的人類根本無法作為戰力使用。
不過,有一件難以理解的事情,就是聖者靜寂似乎沒辦法跨海傳染,天弁大陸和神華生物研究所周遭的島嶼都沒有眷族遭到感染,以聖者病毒在空氣中的存活時間來看這很沒道理。不管如何,司非國帝君所帶領創造出來的聖者靜寂,確確實實地將人類逼上了種族滅絕的邊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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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相傾軋同族操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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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似曾相識的咖啡廳中,擺設也好,調配的咖啡也好,坐在對面的人也好,全都如同往昔。然而,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翡翎翠直覺地理解了這點,最後的安寧大概到此為止。因此,她慢悠悠地啜飲與祿存水晶山咖啡極為相似的飲品,然後以那碧綠色的雙眸凝視終於現身的孤辰。本也考慮過讓碧瑩璽一起出席,但今天這位友人有工作要做,所以翡翎翠最後還是決定單身赴會。
孤辰的面前難得地沒有放置美酒,不是畏懼迷醉,而是不希望被認為態度散漫。他很清楚自己要說什麼,他很明白自己要做什麼,所以希望以端正的姿態去宣告,不願意被認定為輕怠。另一方面,以這樣的態度現身,多少給對方一點心理準備,這算是孤辰稍微減輕負荷的技法。
「比原本約好的時間還要晚了四天,談判這麼費時的嗎?」翡翎翠並非真的預測不到,而是故意這麼發問。
「談判破裂,戰爭已經開了。因此有太多事情要第一時間處理,所以拖延了一陣,我很抱歉。」孤辰直白回答。
「嘛,那我可以回去了嗎?既然戰爭已經開始,我繼續待在敵方的領地似乎不太合適。」翡翎翠刻意使用玩笑般的語氣。
「很遺憾,妳已經再也沒有機會踏上天巫大陸的土地了。如果妳想要的話,我可以在妳死了以後將遺體葬回故鄉,但不是現在。」孤辰搖了搖頭。
「你的意思是要是我想回去就要把我滅口嗎?『給予我自由的生命,否則,便給我尊嚴的死亡。』」翡翎翠引述名言。
「不自由寧可一死······真是的,翡翎翠小姐明明知道我不希望看到妳喪命。」孤辰嘆息。
「我知道,但選擇自己的埋身之處應該是理所當然的自由吧?我不討厭這裡,我承認眷族或魔獸都並不是單純的怪物,但結果還是不會有所改變。就如同我喜歡咖啡而你喜歡酒水那樣,飲下不適合自己的水恐怕不怎麼愉快,和魔獸或眷族共同生活不是我的志願。畢竟,我是人類,因為我們彼此之間是互相交戰的兩方,這是沒辦法改變的事實。和敵人共同生活確實令人不快,像是觸犯了生而為人就不應違反的戒律。」翡翎翠在某種角度來看可說是十分理智。
「『當妳獨自前來,我們也許可以成為一生的摯友;為什麼當妳隱入群體,我們卻必須世代為敵?』」孤辰引述詩文感嘆。
「『當你獨自前來,這國度可以是卿一生的狂喜;為什麼當你隱入群體,卻成為人們的夢魘和仇敵?』」翡翎翠引述同一篇詩文回應。
「即使妳已經理解了一切,依舊想成為我的敵人嗎?」孤辰的金銀妖瞳凝視著翡翎翠的碧色雙眸。
「不是『想』,而是的確是敵人。你已經發動了戰爭,造就這種情形的是你,不是我。」翡翎翠非常直接地指責。
「我不想發動戰爭,可是我沒有選擇。」孤辰為自己辯護。
「我明白的,我知道你有你的立場,我知道魔獸有魔獸的立場,而我也有我的立場,人類有人類的立場,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情。或許,人類與魔獸互相理解是很容易的事情,但互相信任卻一點也不容易。因為,越是互相理解,就越是會察覺到彼此間無可退讓的立場,反而讓敵意因此倍增。到頭來,互相傷害或許是唯一的道路,萬年來無盡輪迴的鬥爭是人與魔的宿命。」翡翎翠想著孤辰與機器人間的對話,說出了無可奈何的結論。
「曾經,我有機會改變這命運,然而我的傲慢毀了一切。如今,我只能做出我的立場必須下的判斷,然後接受這樣的結局。」孤辰嘆息。
「我很好奇吶,你後悔過自己做出的決定嗎?我不是說你沒能促進人與魔和平共處這件事,而是你背叛了人類、背叛了自己的同胞這件事。」翡翎翠以作為歷史研究者的身分提問。
「後悔嗎?我沒有一天不後悔,但不是後悔改投陣營這件事。如果回到四千年前月音臨終的那一刻,我有可能會拒絕她的盼望堅持正義嗎?不,我不會;如果回到四千年前化忌落難的那一刻,在知道他會背叛的情況下我還會選擇拯救他的性命嗎?不,我不會;如果回到四千年前自天火之池中脫出的那一刻,我還會與那對姊弟在一起然後導致赤月城的悲劇嗎?不,我不會;如果回到五千年前被守護者以家人要脅的那一刻,我依舊會選擇自裁嗎?不,我不會;如果回到五千年前在冰月峽谷中被逼到絕境的那一刻,我會選擇放棄成魔引頸就戮嗎?不,我不會——繼續探究下去也沒有意義,我做過無數令我後悔的決定,也做過許多無悔的選擇。而成為人類的敵人這件事如果有什麼令我感到悔恨的,就是我太晚才下了這個決心。還有,我沒有『背叛』人類,只有人們將我視為同伴時我的作為才能稱為背叛,而當我成為魔人被放逐的同時也意味著我永遠沒有機會背叛人類了。」孤辰追憶。
「這有點玩弄語言的意思呢,你應該明白我指的背叛是更為廣義的說法。」翡翎翠淡淡辯駁。
「我想翡翎翠小姐一定覺得人類是正義的一方,至少是不該受指責的一方,我不反對這個說法,但一切都有其因果。為什麼我不得不發動戰爭?是因為天巫諸國先一步使用了生物戰劑;為什麼天巫諸國要先一步使用生物戰劑?是因為我發出了最後通牒;為什麼我發出了最後通牒?是因為天巫諸國做出了對付百地魔獸的準備;為什麼天巫諸國要做對付百地魔獸的準備?是因為我現身阻擊了人造衛星帶給了他們恐懼;為什麼我要阻止人造衛星發射?是因為我擔心百地魔獸的安全會受到威脅;為什麼百地魔獸的安全會有威脅?是因為人類與魔獸世代為敵;為什麼人與魔世代為敵?是因為魔獸奪取了本屬於人類的東西;為什麼魔獸要奪取本不屬於牠們的東西?是因為牠們若不這麼做就沒辦法得到牠們亟欲獲得的珍貴事物——追究根本,自天地初開、清濁分離的那一刻起,自天界擁有地界所無法比擬的資源開始,天地二界中的居民彼此爭戰或許就成了命運。因為想要得到,因為不願失去,因為自萬象初形以來的資源差距,最終讓和平的可能性徹底破碎。熟讀歷史的翡翎翠小姐應該明白,談判的基礎在於利益交換與互信基礎,而人類與魔獸之間從來就沒有機會建立那種東西。或許,直到我成為魔軍總帥之後才終於存在了那種可能性,直到百地魔獸擁有穩定威脅人類的能力並持有人界大量的資源以後才具備了可供談判的條件,但最終我的傲慢仍然毀掉了那如絲線般細微的珍貴可能性。」孤辰的語調相當低沉。
「如果你那麼珍惜和平的可能性,現在就該嘗試力挽狂瀾。」翡翎翠微微皺眉。
「現在早就無法挽救任何東西,天巫大陸的人類史已經走到了盡頭,這雙手業已將毀滅潑灑而下。本來,作為最有效率的殺戮兵器,生物戰劑對付在人類與百地魔獸間就存在著根本性上的差異,物種多樣性造成了我們難以被一網打盡,而人類則正好相反。更何況,那個病毒是由生物科技遠勝過我們與天巫眾國的司非國所製造,逆轉的可能性已不存在。而且追根究柢,便如同傲因所說:『是拒絕相互交流的心使人們成為仇敵的,種族的差別只是旁枝末節。與是人類、是眷族、是魔獸沒有關係,與族群和信仰沒有關係,是憎恨,是憎恨斬斷了本可存在的聯繫。』因為憎恨,所以拒絕交流;因為拒絕交流,所以無法化解憎恨。即使我曾是人類也同樣被拒絕,這就是結論,因為憎恨使我們彼此都不得不揚棄我們所深愛的事物,以互相傷害的形勢走向終點。」孤辰引用魔中之魔的言語。
「等等,司非國是什麼國家啊?」翡翎翠完全沒聽過。
「是天弁大陸上的國家,製造出了空前駭人的病毒,毀滅了天弁諸國。就結論而言,在司非國帝君命令下製造的這個,或許會將全人類都給無差別地毀滅,至少我預期那個將會把天巫眾國也給消滅。說來實在是諷刺,毀滅了天淵眾國的是我和劍匠的憎恨,毀滅了天弁眾國的是司非國帝君的絕望,而即將摧毀天巫眾國的則是兩者結合。到頭來,能夠毀滅人類的只有人類自身,事情總是如此。將本是人類的鑄劍師一族毀滅的結果,就是劍匠創造出了我後來所仰賴的血淵,最後引至我得到了顛覆世界的力量。同樣地,將成為魔人的我放逐,或者為了權力慾望擊毀司非國,將人類的群體不斷地分割與鬥爭,造就的是燃盡人類史的瘋狂。」孤辰在談論到這種事時總是嘆息。
「嘛,其實就是小圈圈鬥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所屬不同的群體,所以要為自己的群體爭取利益,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自己比他人重要,自己的親友比他人的親友重要,自己的國家比他人的國家重要,自己的族群比他人的族群重要,因為存有親疏差異,所以會有交互掠奪。」翡翎翠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
「這麼說來,最初的悲劇應該源於八千年前,鑄劍師一族的先祖——也就是巫法一族——的毀滅。他們是暴虐的統治者嗎?我不知道,那麼古老的歷史我無法得到細節。但就我所知,他們被推翻的理由是因為他們擁有睥睨他人的特殊能力,被古神天巫所遴選出來的他們得到了巫咒之力,也因此得到了統治者的權力。可是,擁有非人的能力的結果就是他們從人類的群體中被分割了出來,結果逐漸滋生出種族仇恨,最後遭到了推翻。最終,大部分的巫法一族都遭到了屠戮,倖存者流亡到天淵大陸,最後因為劍匠的作為而遭到全族處死。如果那個時候沒有發生那種事情,一切都會有所不同,究其根本,排他性是一切毀壞的原點。說起這件事,倒讓我想起一種新的論調為樂園之國——我是說百地魔獸在這個世界建立的國家——辯護。本來,魔獸從人類的手中奪走土地與資源應該是無庸置疑的邪惡,但為什麼人界屬於人類所有呢?那是因為人類早已生活在這片土地。按照這個先到先得的邏輯,這個世界應該屬於人界最初的生命、古神天巫所有,所有的動植物都要慢於天巫自身。然後,世界的所有權應該屬於天巫所遴選的子民巫法一族,顯然他們才是合法持有這個人界的被授權者。然而,人類以暴力摧毀了巫法一族,奪走了『人界』這個他們所擁有的財產。換言之,百地魔獸所做的事情不過是重蹈人類八千年前的罪行,做出同樣行為的人類應該沒有譴責魔獸的道德基礎。要說誰有資格批判魔獸的掠奪,那就應該是巫法一族的後裔,天巫大陸的住民或天淵遺民都沒有這份權力。」孤辰說著說著忽然聯想到新的辯護說法。
「你這論點未免也太過粗糙,可過不了專家的審視。要認真討論的話,你對合理化各種罪行的要求太低了啦!」翡翎翠忍不住吐槽。
「我的要求絕對嚴謹,遠比專家苛刻十倍。」孤辰開起了玩笑。
「這位先生說話真風趣,好好好,我笑了——那麼愉快的時間也差不多該結束了,我要回家,這就是我的決定。」翡翎翠的笑容逐漸消失。
「妳沒注意我剛才說的話嗎?我已經在天巫大陸散播了極端致命的疫病,回去就等於送死。況且,妳的家早已不在,即使回到天巫大陸也找不回任何妳渴望的東西。」孤辰規勸。
「我知道的,但即使這世上所有的水都被汙染,魚也沒辦法生活在陸地上;即使天空飛滿了致命的狩獵者,鳥兒也不能潛入湖水中生活。我沒辦法忍受和魔獸或其信奉者生活在一起,這不是歧視,只是生態系問題。」翡翎翠拒絕。
「如果妳只是想要和同胞在一起,那我可以送妳去太和群島,接引而來的白夜教團一般信徒都居住在那裏。不過,因為遷居日還很短暫——畢竟跟翡翎翠小姐是同一晚離開天巫大陸的——所以還基本處無政府狀態,可能需要一些時日等穩定下來再送妳過去。」孤辰提案。
「說了半天等於沒說,嘖嘖。不過即使我再怎麼要求你送我回去,你也不會答應對吧?我明白的,我知道你在乎什麼。」翡翎翠略帶無奈地笑了。
「正是如此,妳著實通情達理。雖然世人常言女性皆蠻不講理,我也如此認為,但翡翎翠小姐似乎是個例外。」
「例外可多了,你要不要來句『真是有趣的女人,妳成功吸引到我的注意力了』之類的話?最好搭配邪魅一笑就更有意思了。」
「抱歉,我不知道那要怎麼笑。」孤辰一邊說一邊笑出聲。
「隨便笑笑就行了,微笑、輕笑、淺笑、大笑、狂笑、訕笑、奸笑、陰笑、苦笑、冷笑、諂笑、乾笑、傻笑、憨笑······鬼才知道怎麼把笑法分得這麼細。」翡翎翠聳肩。
「能隨口說出這麼多種笑法,翡翎翠小姐的確是個鬼才。」孤辰刻意曲解。
「我呢,是沒有打算去費心矯正你的胡言亂語的,所以就算你再信口亂扯也動搖不了我。嘛,還是來聊些比較有實質性的問題,舉例來說,蝶紅姬後來怎麼樣了?可別說你沒救她回來。」翡翎翠並沒有遺忘那個曾努力護送她逃離的人。
「紅受了致命傷,我不得不對她進行眷族化的手術,反正她本來就有那種意願。手術的結果很成功,危險期已經度過,只是至今依舊昏迷不醒。大概是因為本來受到重傷就意識不清了,在這種情況下要整頓外來的意念非常艱難,所以可能要好幾個月甚至幾年時間才會清醒。」孤辰解說。
「眷族化手術是怎麼回事?坦白說,我很有興趣想知道人類怎麼變成那樣的怪物。」翡翎翠提問。
「流程說起來有點長,我和白澤聯手為百地魔獸各族設計了輪迴池,會將該族的屍體投入融解。池內溶解了魔獸的血肉精華以及超高濃度的濁氣,再將那池水加以精煉,最後完成的赤色水滴是百地魔獸的生命精華。之後,只要將受術者體內的清氣驅散,然後注入赤色水滴改變體質,受術者就會慢慢轉變成眷族。不過,因為紅身負致命傷的緣故,醫師不得不注入遠超常例的赤色水滴量,而且因為同一種類的存貨不足所以不得不注入了由多個種族提煉出來的赤色水滴。」孤辰沒有為她的失禮生氣。
「聽上去也不怎麼長,不過赤色水滴······這名字我好像在哪聽過。」翡翎翠疑惑。
「妳忘了嗎?我們一起去看過『赤色水滴之子』這部電影,就在一起去完龍池水族館那天。其實那部電影的編劇是眷族自述的半自傳電影,曾一度跌到谷底的他在得到赤色水滴後蛻變為眷族,最後成為人生贏家的故事。嘛,很多魔獸跟眷族都喜歡在天巫大陸出版書籍或拍電影,雖然只能居於幕後,但受到人類的認同這件事對他們而言似乎很愉快。」孤辰解釋。當然這有一部分是他自己刻意推動的,想作為人類與魔獸和平共處的準備,結果來說完全白費了。
「人類社會被浸透得比想像中還要深吶,你也就算了,那些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人的傢伙居然也默默跟人類交流到一起去了。話又說了回來,所有的眷族都曾經是人類嗎?畢竟按照你所說的那樣,所謂的眷族其實只是被注射赤色水滴的人。我想,改變體質這件事應該不會遺傳給小孩,那不符合演化論,因外力後天改變的性狀不具備遺傳基礎。」翡翎翠想確認一下這件事,因為她有看到過全都是眷族的一家到餐館吃飯。
「不,只要母親是眷族,小孩也會是眷族。稍微思考一下如何?常規情況下清濁並不相容,而且小孩的血肉與營養源於母親,這意味著當母親體內的是濁氣時小孩也必定是。進一步做出推論的話,擁有母親一小部分血肉的孩子會很自然擁有魔獸的部分性狀,就如同擁有赤色水滴的人類會變化為眷族那樣。而魔獸的力量會隨著小孩的成長一併增長,魔獸的血肉與性質也就因此會跟隨母親代代遺傳,這聽上去或許不盡合理,但濁氣構成的生命本來就具備和人界不同的基礎法則,吸取了濁氣的人類也因此產生了變化。順帶一提,精煉與輸血的技術都不是近代發明的,所以眷族其實已經出現了數百年,從眷族的八代同堂大家族我的理論早已得到了驗證。不過或許是因為人類的成分始終還在,眷族的壽命比魔獸還短,因此前幾代的眷族現在都已經不存在了。」孤辰解說。
「但身為人類······曾經是人類的你卻不會衰老,差別在哪啊?」翡翎翠不了解魔獸。
「魔獸也會衰老,但魔中之魔不會。同樣的,身為魔人的我在成為魔中之魔後也所當然地不再受壽命限制,能夠自由自在地緩緩改變自己的身體······雖然絕大多數魔中之魔都不會無端改造自己用慣的軀體。要說方法,我自己也說不上來,不知不覺就突破了作為生物的框架得到了永恆。天弁大陸曾有學者認為老化的原因是來自基因遺傳碼會隨著細胞分裂的次數逐漸出現錯誤或損毀,而隨著錯誤的次數越來越多就會形成越來越多的失能細胞,最後拖垮整個身體就是所謂的老化。如果這個說法為真,那麼我們就是在漫長的艱辛鍛鍊中偶然地掌握到了編造與改寫自身基因的能力,所以才可以對自己的身體重新設計,想要再生肢體或乾脆改變身體構造都只是技術問題,也因此不再受老化影響。」孤辰推測。
「你前面才說魔獸濁氣的構成形式和人類不同,怎麼又用人類的學說來解釋魔獸的性質啦?未免太敷衍了。」翡翎翠忍不住吐槽。
「因為妳沒有濁氣,我很難跟妳解釋濁氣帶來的基本性質。」孤辰狡辯。
「說到濁氣,我記憶中濁氣不是會與意念相合嗎?那個赤色水滴注入人體沒問題嗎?不會受到死者的意念影響嗎?」翡翎翠突然想到。
「的確會,雖然精煉的過程會做一些處理,但仍然會有各式各樣的意念混入其中。因此在成為眷族後通常性格都會有某種程度上的改變,甚至變得跟以前完全不同也是有先例的,所以必須精準控制赤色水滴的使用量。除非是像紅這樣瀕臨死亡的特殊情況,否則只會注入與體型相應的量,即使如此偶爾還是會造成精神疾病。說起來,當年我為了整合濁氣甚至花了長達一千年的時間,只要差了一點可能就會直接死在天火之池裡。」孤辰追憶。
「那是因為你為了避免創造出空間裂縫而吸收了整個冰月峽谷包含死亡的魔中之魔在內數千頭魔獸的濁氣,濁氣互相衝突沒死就是奇蹟了,還抱怨得花一千年熔煉濁氣可太貪心了。」翡翎翠吐槽。
「妳怎麼知道我在冰月峽谷吞噬了數千頭魔獸的濁氣?世人應該只知道我在那一戰中成魔,不該知道我是為了避免空間裂縫誕生才那麼做。」孤辰不解。
「不知道,我直覺這麼認為。對了,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濁氣入體便會與意念相合,再也無法與意念分離,從而誕生出新的濁氣對吧?所以即使死亡意念也會隨著流溢的濁氣而部分殘留,但如果是沒有濁氣的存在死後意識就會直接消散嗎?」翡翎翠對濁氣還是有點興趣研究的。
「是的,就會那樣直接消散。我想,靈魂這東西只能寄宿於濁氣或者肉體本身,最多是與巫咒融合,不太可能單純存在。所以,如果翡翎翠小姐想問看看輪迴轉生有沒有可能性的話,我的答案是沒有。對此我很抱歉,已經失去的東西是不可能重新奪回的了,那些在解神都市中的日子已經無法再延續。」孤辰做出自己的推論。
「所以你並沒有把我當成那位月音小姐的轉世,這倒是令人稍感欣慰的一件事。嘛,如果你不願意放我回天巫大陸,那就找個無人島放我下去好了,生活機能之類的東西我可以不要求的。」翡翎翠要求。
「雖然我不認為翡翎翠小姐會過於驕縱,不過普通人想要獨自在無人島生活可太勉強了。如果妳只是想要一個相對寧靜的環境,那我倒是有一個提議,就是到我居住的孤島來。只有極少數的魔獸被獲准進入島上,大多數時光都空無一人,連我自己也只是偶爾歸去。生活資源方面因為沒有發電廠之類的玩意也沒有鄰近島嶼可以輸電,所以電器基本上都是不能用的,但除此之外的東西我都可以準備給妳,生活用品之類的東西更是無須擔憂。」孤辰提議。
「聽上去還可以,以現狀來說要求便利未免太過強求了。」翡翎翠點了點頭。
「對了,我要提醒一件事情——白吃白喝可是不行的。」孤辰忽然想到。
「儘管說吧,只要不是太過嚴苛我都可以考慮一下。」翡翎翠不在乎做點事情打發時間。
「有空的話就稍微整理一下島上的花草,稍微有點增生過頭了,就這樣。」孤辰要求。
「如果你不擔心被我剪得亂七八糟,我是不介意玩弄一下植栽的。」翡翎翠再度點頭。
「既然決定了就現在出發吧!反正距離最後戰役還有不少時間,我也需要足夠時日調整剛完成移植的身體,早點到島上休養也好。不過,因為為了安全起見,目前沒有空間裂縫直接連到島上,所以我們得先穿過空間門到鄰近區域,然後再飛過去。」孤辰說明。
「如果你在最後戰役中死去的話,或許這個世界就會得救了吧——不過那樣我可能就得餓死在島上了。」翡翎翠無意獻上祝福。
「很遺憾,我還有沒死掉的打算。」孤辰一如既往地笑了,這個時候就只需要笑吧。
回首前塵往事,他失去過很多東西,失去過太多珍貴的事物。可即使如此,他也比其他人要更為幸運,因為他得到了遠比失去的還要多的東西。或許,有些失去永遠無法被補償,但傷口終究會癒合,即使碰到時隱隱作痛,卻也僅僅如此。然而,這幸福卻總是帶著鮮血與焦煙的味道,總是帶著罪孽的氣息,總是如此。如果不去踐踏他人的心願,便無法成就自己的祈求;如果不去掠奪他人的奇珍,便無法收穫自己的寶物;如果不去摧毀他人的家園,便無法建造自己的歸宿······到頭來,終究是雙方得失總和為零的悲哀賽局。
如果沒有掠奪就沒有收穫,如果沒有傷害就沒有救贖,那指向未來的路標已經清晰可見——通往樂園的道路上鋪滿了鮮血與罪惡。自孤辰選擇背對黑暗的那一刻起來,他就成為了勝利者,擊敗所有敵人取得了本不屬於他的東西,走入了本不屬於他的光明之中。如今,掠奪的故事即將走到最後一章,自巫法一族手中奪得世界的人類一族面臨滅絕的危機,作為魔軍總帥的他即將完成最後的職責。在那之後,失去了敵人的樂園之國或許將會分崩離析,但即使如此孤辰也打算完成誓言,這是對於信任自己的百地魔獸們應做出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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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風塵變崩雲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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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聖者病毒散播到天巫大陸已過去一載,魔軍終於開始了新一步的行動,派出部隊到天巫大陸開始進行搜索與殲滅。然而,各大主要都市幾乎都沒有搜索到任何倖存者,聖者靜寂無法別地殺死所有人類,至於鄉村則還不在搜索範圍內。甚至,連解神都市也沒有找到任何活人,被事後認為可能是機神兵駐紮地的解神基地也是一樣。然而,異狀確實存在,解神基地有受到爆破的痕跡,而且在爆破之前就已經系統性地破壞資料了。換言之,可以認為駐紮部隊已經離開,並且刻意地燒毀了機密資料,去向不明。
唯一出現意外的主要都市,是鈴星共和國首都「白銀之城」,派遣去那裏搜索的魔獸無一回歸。眾所皆知,白銀之城就建造於整座天巫大陸清氣脈動的樞紐之上,這裡隱藏著最後的抵抗部隊這件事意味著什麼魔軍統領們不可能不知道。如果可以,孤辰倒是希望派出轟炸機群先將白銀之城移平,之後再來處理倖存的敵人,但人類和眷族都無法登上這被聖者病毒籠罩的大陸的情況下這麼做形同將自己的部下選作棄子,他不是會這麼做的人。當然,孤辰自己駕駛轟炸機倒是可以很容易做到,但那不過是自降水準,沒理由做出這麼愚蠢的事。
所以,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集結足夠的戰力將那裡攻陷。需要注意的事情則是伏兵,直接將前來搜索的魔獸殺死或俘虜會招來什麼是顯而易見的,說不定本身是個陷阱。然而,魔中之魔都擁有非常廣大的濁氣偵查範圍,只要足夠謹慎應該不會輕易被暗算,所以孤辰打算採用非常直接的正面進攻。完全沒打算讓尋常魔獸參與這場最後戰役,孤辰統領著渴望戰爭的魔中之魔們,共三十三體。如白澤與九嬰這樣對戰火不感興趣的魔中之魔沒有參加,如冉遺魚和鯤鵬這樣不適合陸地的沒有參加,至於希求復仇戰的龍之九主則在現場依靠孤辰從魔界傾倒而來的湖泊準備戰鬥,畢方自是也不會錯過。
在保持足夠距離的情況下先行的孤辰打開了巨大空間門將部隊運輸過來,除此之外,還有數量多到不可思議的長劍。然後,孤辰在距離白銀之城還有十五公里遠的地方以濁氣感測過去,這麼做雖然會讓對方感測到濁氣而有警覺,但合理預計對方早就用遠端遙控攝影機掌握到狀況了。雖然這是沒有光的朔月之夜,但現代的科技早已不是會被這種程度的黑暗給封閉的水準了。然後,白銀之城內部的某個區域展開了屏障將濁氣隔絕在外,讓孤辰明白敵人就在那地方,全軍隨即向前推進。
當距離縮減到剩下九公里的瞬間,魔中之魔們敏稅的感官同時捕捉到了異樣的聲音,然後讓孤辰錯愕的龐然大物從白銀之城中升起——那是散發著銀白光輝的巨大機器人。大致上具備人類的外型,背上長有噴射出光燄的翅膀推進器,高三十六點六六公尺,甚至比絕大多數的魔中之魔都要顯得龐大。雖然濁氣沒辦法滲入調查,但是蘊含的清氣量可謂是驚世駭俗,也唯有作為天巫大陸清氣脈動樞紐的這裡才有可能蒐集並儲存如此藏量。這便是銀幟會原定計畫用來對付魔中之魔的王牌中的王牌,人類最後最強的對魔獸殲滅兵器「巨神」。
巨神飛在空中,拔出了一個沒有劍身的劍柄,首先顯現出赤色劍刃擊出巨大的火網,然後顯現紫色劍刃釋放雷電之群狼,最後顯現白色劍刃射發出數百束光箭,乃是竹籮三限劍式。其威力之強、範圍之廣,甚至凌駕於一年多前孤辰在觀星臺上施展的版本近百倍之多,讓人光是一看就為之膽顫心驚。孤辰瞬間想用空間裂縫將攻擊轉移,但沒有用,空間裂縫甚至還沒形成就被封閉了。為了一戰扳回一切,銀幟會早已設置好了影響範圍足夠廣大的異界迴廊遮斷器,這最後戰役的戰場已經是不容他人插手的領域。同時,孤辰也意會到對方打算全力決戰,所以才會將百地魔獸的退路切斷,這裡無疑就是人類的總軍所在。
孤辰並不是那麼擅長大範圍的攻擊,如果是他獨自應戰肯定會採用閃躲而非正面迎戰的手法,但現在可不是一對一的決戰。龍之九主在遠方形成了巨大的聯合陣式,凝聚出巨大無比的滔天水龍,一邊發出詭異的轟鳴聲一邊撞上了竹籮三限中的火網。其他魔中之魔也開始各顯神通,各自描繪陣式發出大規模的攻擊,將巨神施展的竹籮三限完全擋下。然而,需要動用三十位魔中之魔全力施為才能擋下這作為開幕禮的一擊,孤辰不得不意識到自己實在是低估了人類的本領。
然而,孤辰並不知道,這尊巨神其實尚未開發完成。原本,巨神應該是要直接連接到機神兵身上,讓機神兵將其視為身體的一部分而能自由自在地將其控制,而且預計最後要製造五架。然而,因為聖者病毒讓人類失去了絕大多數的人力,甚至連這架作為試作機的巨神都未能完成,是由紫微坐在中央駕駛艙依靠帝幟的支配之力輔助才得以漂亮地操控。如果能再給一點人力跟時間的話,原本應該可以準備足以跟百地魔獸全軍作戰的能耐,但現在只能將就著對付萬魔統帥與座下的三十三隻魔中之魔。
作為回禮,孤辰決心以最大最凶的絕技迎戰,停止自主飛行站到了飛舞於空的畢方背上。地上,散發銀光的長劍接二連三地飛起,在空中逐漸布列陣勢。如果仔細觀察的話或許會發現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情,這鋪天蓋地的長劍,每一支每一支都是以咒鑄成的,是能增幅光屬性清氣的造物。這正是孤辰最強的王牌,能夠將光屬性清氣多重增幅的組合兵器「放大陣列」,或許能夠將劍式的威力擴增萬倍的增幅迴路。概念上非常單純,如果使用咒法造物能夠吞吸天地之力增幅清氣力量的話,只要將增幅過的清氣注入下一個擁有相似功能的造物中就可以進一步擴大清氣。按照這個理論,只要擁有複數的增幅器就可以發出無限倍數的清氣劍式,但事實上咒法造物能夠吞吸的天地之力是有限的,因此能夠增幅的程度原則上也是有限的。不只如此,物質能夠承受的清氣量也是有極限的,過去「斬光劍神」冥葉曾以洗劍臺將巨量清氣注入神劍燭龍之中,最終燭龍也因為過強的清氣而化為了塵煙。所以,如果單純拿出一排咒法之劍串聯發動的話,到中間就會因為劍身無法承受而破裂。想要克服這點的方法倒也單純,那就是不要單純地串聯,而必須將增幅的責任分散,這樣就可以迴避極限問題而能達成單一巫法之劍無法達成的增幅效果。
說起來很是單純,但不懂得以氣御劍的不可能同時操控那麼多巫法之劍進行增幅的操控,況且,每增幅一次控制難度就會等比例地上升,想要在增幅完成之後形成劍式的難度就會更高一截。就技術上來說,除了技藝以千錘百鍊的孤辰之外,不會有其他人能夠做到,這是非常依靠個人能力的王牌。除此之外,所需要的巫法之劍也多得不可理喻,要知道鑄劍師一族所製造出來的武器比起消耗品更像是工藝品,直到滅族為止所有的巫法之劍加起來也不足夠湊出放大陣列的。然而,孤辰擁有「劍匠」鍛鐗鑲靈魂遺留的構築之力權限,嘗試以最快最有效率的方式製造能夠增幅光屬性的巫法之劍「詠星」。第一支詠星劍花了三年才完成,第二支則是一年五個月,每做一支都變得更為熟練,而且不斷精簡使用的工序與編織的咒法,一次又一次提升著鑄造的速度。無須睡眠的孤辰有一天忽然驚覺,自月昇之後已經鑄造了六柄詠星,而太陽仍未升起。雖然單一一把詠星增幅的倍率完全無法與永晝映輝相提並論,劍身的堅韌程度也遜色極多,但數量上的優勢完全足以輾過品質上的差異······不過,永世十劍全都是在量產詠星之後才逐一琢磨構思的,背負的用途完全不同,對孤辰自己來說後者要來得更為便利許多。
紫微當然不會知道放大迴路的事情,但看著眾多長劍飛上空中列陣,任何人都能想到讓孤辰完成絕對不是件好事。因此,決戰在此一剎那正式打響,巨神與四十八名配備翼宿式機神裝甲的機神兵開始殺向魔軍,地上則有五十四名機神兵也一併衝鋒。本來,機神裝甲應該是形形色色有各種設計,但因為人力與補給的致命性不足最後只完成了翼宿式裝甲,而且甚至總共只生產了五十副裝甲出來,過半的機神兵甚至沒有裝甲可用。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機神兵本身就擁有不下劍神的戰力,即使魔中之魔得到了極強的清氣,但與畢方的交戰已經證實了牠們難以迅速擊潰機神兵。在白銀之城中的銀幟會領袖封玄窞立刻下了指示,由沒有裝甲的機神兵負責攻擊地上的魔中之魔,阻止牠們描繪陣式干涉空中戰陣。
為了粉碎彼此的心願,萬年來無盡重蹈的戰鬥,人與魔之間的輪唱曲來到了最後一節。將於此時此刻清算一切,在這無光的朔月之夜,雙方都將賭上所有。先一步發動攻擊的是旱魃,牠揮舞著與人手相似的手臂,燒紅的熔岩噴向了飛速奔跑迫近的機神兵們。然而,機神兵們立刻散開,腳步之快可謂是遠勝超級跑車,但擁有廣範圍攻擊能力的魔中之魔可是為數眾多。饕餮噴吐冰椎,封稀呼喚驟風,虹蜺射發光箭,勾陳招來雷霆,在地上的魔軍諸王們各顯神通,層層疊疊的攻擊根本不容機神兵近身。做為第三期的機神兵,地上奔走的五十四名機神兵都還沒達到能將機神兵之軀控制自如的水準,時間太過缺乏了。也因此,他們大多數都沒有能力編織劍式,但作為取代他們使用的長劍上都被雕鏤了陣式紋路,只要注入清氣就能發揮出足以斬開魔中之魔堅硬體表的能力——前提是必須以劍刃直接擊中,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斷踩著步法閃躲,一邊高速移動一邊迂迴前進尋找拉近距離的方法,機神兵們竭盡全力完成使命。
空中,四十八名機神兵全副武裝,為首的隊長跟副隊長是第二期的機神兵,對這副身軀的熟練程度可不是三期人員可比的。他們與巨神一同飛馳,主武器「翼宿炎炮」射出威力猛烈的炎柱,將企圖逼近巨神身體的「人面鳥之王」丹鴸及「白翼繡雉」白鵺逼退。作戰原則相當簡單,四十八名機神兵負責守護巨神的身體,因為過於巨大的身軀不方便兼顧所有方位,而巨神自身則負責攻擊。
巨神的主武器名為「假想劍」,劍刃由清氣所構成,而且是極高的水準。事實上這是還未徹底完成的武器,鴸鸈鳩藏身於劍柄處協助控制才讓劍刃得以穩定顯現,之所以要做這麼麻煩的事情是因為以凡鐵鑄造如此巨大的劍刃然後還要以高速揮動,結構很可能會被自身的重量壓垮。運使極高強度的劍式會使劍刃容易損毀,說白了就是不耐用,攜帶上又麻煩就以假想劍代替。本來,如果研究完成的話是不需要鴸鸈鳩協助的,但如今也只能湊合著使用。然而,以超高濃度的清氣形成劍刃確實有著耐用以外的好處,便是劍刃的構成與使用流光斷罪劍式時變換出來的光之鞭非常相似。換言之,以假想劍使用流光斷罪劍式非常容易,將原本高難度的劍式變成能在瞬間完成的技藝——當然,那也是因為紫微有著那樣的能力。
巨神橫舉假想劍,以流光斷罪劍式斬出,劍刃迅速延伸劈砍而去。被劍光掃過的詠星劍全都在瞬間昇華消失,畢方則載著孤辰急降,勉強躲開了這一擊。這一劍若是於群山之處揮砍,斬斷山脈或切下山頭大概都是輕而易舉,流光假想劍就是如此強大。唯一可以慶幸的事情是詠星劍的數量並不是做到剛剛好的,而是額外做了不少,因此想要完成原本預定的攻擊仍有可能。當然,紫微沒有停止攻擊的理由,巨神接連揮砍假想劍,畢方已經不是單純在依靠肉體飛行而是借助風屬性清氣在進行連續變向,強行躲開了每一發攻擊。同時,孤辰也意識到這樣下去是不可能完成放大陣列的準備的,或者說是不可能完成完美狀態的放大陣列的。
就在這個時候,在後方的龍之九主聯合陣式這次釋放出一道極其厚實的黑色水牆,擋在了巨神的前方。流光假想劍立刻劈到水幕上,瞬間發出了彷彿燒紅鐵塊扔進冷水那般吱吱作響之聲,而沒有向光穿透水面那樣直接透過去。無庸置疑,這黑水之牆本就是為了對付光屬性清氣而設計的,所以才會呈現能吸光的黑色。然而,流光假想劍的威力何等猛烈,黑色水牆一個呼吸就被蒸散大半,只是劍刃也因此耗損而短了一截,沒能斬中孤辰的身體。
理解到無法完成完美的列陣,孤辰決定暫且減少一層直接發動,將已經飛於空中的詠星劍稍作位置與角度的調整後右手舉起永晝映輝。基本上來說,所有的巫法之劍都是以劍柄為輸入端,以劍刃為輸出端,除了特性極為獨特的血淵之外幾乎都是如此。此時此刻,孤辰把握住巨神的攻擊被黑色水牆攔阻的瞬間,將光屬性清氣注入永晝映輝增幅之後從劍尖射出三束白色清氣往不同方向飛去,而那三束清氣隨即分別射入三柄詠星劍劍柄中。然後,經由詠星劍增幅的清氣又從劍尖中射出,共計化為九束分別射入另外九柄詠星劍中。依此類推,一層一層地增幅並分散,如此就不會受到增幅極限與物質承受極限所困擾。不過,由於詠星劍終究是以製造效率為優先的武器,其增幅倍率並沒有達到三倍,所以每經過一層威力都會遞減幾分,但數量方面的巨大優勢完全足以忽視這點小問題。
然而,即使來不及再生成假想劍劍刃而無法觸及孤辰,讓巨神向前滑翔還是能夠攻擊到詠星劍陣列的。至少,得要阻止孤辰的攻擊成立,這是最低程度的戰術目標,而這一點對方也很清楚。所以,在龍之九主的黑色水牆被破壞的瞬間,畢方將籌備好的攻擊放出,貫穿能力不同凡響的八支火風暴箭射向巨神。下一刻,有六名機神兵一起出手將火風暴之箭給擊落,但卻有兩名機神兵因此移動到流光假想劍原本預定的軌道之上,紫微不得不因此讓劍刃偏轉並讓身體後撤,以免誤傷友軍。結果,就是沒能中斷孤辰的行動,多次增幅過的光屬性清氣傳輸到最後一層詠星劍陣列上。
將以氣御劍的技術發揮到淋漓盡致,於眾多詠星劍中同時描繪式樣,編織出簡單而純粹的劍式。最後一層的詠星劍共六千五百六十一支,全數同時朝著巨神射出純白色光束,閃耀的光輝耀眼到足以讓肉眼被刺瞎。即使是機神兵的光學感應器也不可能承受這樣的強光,但他們可以通過調整光圈控制進光量,因此除了那一瞬間外都迅速調整了回來。然後,一萬九千六百八十三束光芒如箭雨般射出,不,應該說像是真正的雨那樣,閃耀燦爛的光之雨彷彿要吞沒天地。
宛若聖光似朝陽,以燈火照耀黑夜——孤辰的白夜劍式,正如其名般在一剎之間將這朔月之夜化成了純白世界。這樣的攻擊指望翼宿機神兵們將其全部擋下是不可能的,因此紫微當機立斷發動了埋設在胸口、腹部、雙臂、雙腿、頭部七處的陣式機關,形成了包覆巨神大半身體的防壁。這項機能會動用巨神大部分的動力輸出,不只假想劍的劍刃無法生成,甚至連移動雙腳或揮舞手臂的餘力都不會有,背後的翅膀型推進器亦是如此,幾乎形同站立不動的木樁,所以平時才會需要翼宿機神兵們來護衛。
天雲崩破,沃野裂碎,皎皎輝芒照耀夜幕。透明無色的屏障在被光之雨碰撞的瞬間綻發出了青白色的光芒,每一束光都帶著足以貫穿城牆的破壞力,打到屏障上後如煙火般爆散。美得彷彿是電影場景,每一束光都化作數十條流曳的彩華,能令見證者為之著迷的璀璨繽紛。很遺憾地,現場無人有這般閒情逸致去觀賞奇景,紫微的金屬心臟劇烈地跳動,他知道屏障以極其可怕的速度在被削去。不只如此,有多名機神兵都沒能閃躲過光之雨而被擊中,其中三名被打中推進器而墜落,但單一一束的光還不足以對機神兵造成致命傷。
數十秒後,光之雨終於止歇,只有極少部位的屏障被擊穿而稍稍受損,但巨神的機能幾乎毫髮無損。然而,在光之雨止歇的現在才終於能夠看到,孤辰在完成第一波光之雨的下一瞬間其實就已經開始編織下一波攻擊了。換言之,紫微看到的是即將傳達到最後一層詠星劍陣列的光線,因此他立刻以機神兵間的通訊要求翼宿機神兵躲到巨神的身後防範衝擊,以個體機神兵的能力去承擔光之雨太危險了。同時,紫微讓巨神完全停止了動作,將所有動力輸出全都投入屏障的生成與修復,搶在下一波光之雨來到之前要恢復到足以抵擋。至於地上的機神兵,因為跟地面上的魔中之魔開始交戰的緣故,把他們也納入攻擊範圍容易誤傷同伴,所以紫微很清楚孤辰不會攻擊下方成員。
第二波光之雨,然後是第三波光之雨,第四波光之雨,巨神的屏障能力已經發揮到了極限,但受損的部位還是逐漸增添。可是,紫微知道這種程度的攻擊即使再來十波也不會致命,巨神的屏障修復速度終究與光之雨的破壞力相去不遠,這樣下去只是在比拚孤辰跟巨神間誰的儲量更多一點。然而,就在第五波光之雨止歇的瞬間,紫微終於查覺到了自己犯下了極為致命的判斷失誤。飛舞於空的魔中之魔沒有隨著光之雨一起進攻,這理所當然,白夜劍式可不會辨別敵我,將碰觸的所有事物粉碎殆盡。然而,這不代表牠們沒有事情做,在第一波光之雨開始時牠們就後退不斷編織著超大規模的聯合陣式,此時此刻終於完成並發動。除此之外,更遠方的龍之九主亦是如此,將籌備已久發動的攻擊放出繞過詠星劍陣列殺向巨神。
空中的殺陣是閃耀著雷光的巨大火風暴「渦流之蝶」,龍族的殺陣是輾壓、吞沒、絞碎物體的滔天水流「群龍之牙」,兩招都具備與流光假想劍相匹敵的威力。然而,時間過於緊迫了,紫微知道自己根本沒有時間解除屏障重新生成假想劍劍身,甚至連轉換成正常活動模式然後閃躲的時間都不夠。所以,紫微只能選擇繼續維持屏障承接攻擊,「渦流之蝶」跟「群龍之牙」的威力雖然強橫,但終究還是比不上白夜劍式。然而,孤辰也沒寄望依靠這兩招取勝,始終完整的白夜劍式才是真正的王牌,只是施展規模過於龐大且密集的白夜劍式一起攻擊的話會互相削弱而不得不放棄。所以,孤辰在魔中之魔們發動攻擊的同時從地上拉起更多的詠星劍,開始鋪設下一層陣列,被「渦流之蝶」跟「群龍之牙」困住的巨神只能眼睜睜看著孤辰繼續完成列陣。
不過,由於已經沒有光之雨了,翼宿機神兵們從巨神的身後飛出繞過渦流之蝶跟群龍之牙想去阻止孤辰布列陣式。然而,能夠飛行的魔中之魔中有一隻沒參與渦流之蝶的聯合陣式,那就是畢方。作為與孤辰特別熟稔的魔中之魔,牠的清氣運使技術也特別細膩,甚至能做到十分精微的操作。看到機神兵們飛了過來,畢方立刻發動了編織已久的陣式,那是專門為了此時此刻掩護孤辰而準備的陣式。以清氣凝聚而成的無數赤色細針從畢方的身上射出,因為細小,所以很容易就能從詠星劍陣列中穿過,畢竟牠載著孤辰很難向其他魔中之魔那樣繞過攻擊。
地上,勾陳往天空編織出黃金色的雷電之網,將渦流之蝶跟群龍之牙以外的範圍盡量封阻起來。翼宿機神兵們能夠選擇的路線相當有限,而在那有限的路線上幾乎都布滿了畢方的赤色細針,一旦接近就會自動爆炸干擾飛行。簡直像是飛舞在空中的移動地雷陣,想要以飛行武器清空源源不絕生產出來的赤色細針太過浪費時間,而除了第二期機神兵之外其他成員並沒有那麼精巧迅速的飛行技巧穿過去。但即使如此,想依靠勾陳跟畢方聯手就封鎖住進攻未免過於夢幻,機神兵們以三機一組交叉掩護的方式穩步推進,隊長跟副隊長則飛速穿行,直逼詠星劍陣列的所在。其實孤辰現在並不是無法動彈的狀態,布列陣式只是非常花費精神與注意力,但沒有使用白夜劍式的情況下還是可以發動比較簡單的攻擊的。即使如此,想要攔下全部的機神兵未免有些一廂情願,畢竟當初預期的敵人是戰鬥機之類的東西而不是機神兵這樣超乎常理的存在。
龍之九主不得不分出幾根群龍之牙來協助壓制機神兵隊長與副隊長,勉強將敵人封鎖在陣列之外,成功又拖延了些許時間。然後,翼宿機神兵開始陸陸續續突破了畢方的赤針陣,查覺到這樣下去不行的孤辰立刻下令讓能飛行的魔中之魔護航,不再繼續追加清氣維持渦流之蝶的威力。這麼一來,只要渦流之蝶的殘餘威力消散,只依靠不完全的群龍之牙是不可能困住巨神的。然而,距離孤辰的完全版放大迴路布列完成也已經不遠,這是比拚時間的決戰。
空中,翼宿機神兵們與騰蛇、白鵺、飛廉、丹鴸、窮奇、橐蜚等等能夠飛行的魔中之魔激烈交戰,雙方互不相讓地轟擊彼此。大致來說可謂是翼宿機神兵們的失敗,因為他們沒能穿透保護網前去破壞陣列,但勝負仍舊未分。因為,在猛烈的持續交火過後,時間上先一步解脫的是巨神。在渦流之蝶徹底消散後,巨神解除屏障重新生成假想劍,然後一揮斬破了群龍之牙,接著便朝詠星劍陣轟擊而去。機神兵們為了避免誤傷而往側面暫時偏移,但魔軍諸王們可不能閃躲,他們急迫地施展出陣式迎擊,甚至不惜用身體承受流光假想劍的餘威,只為了守護孤辰即將完成的陣列。騰蛇、飛廉、窮奇和橐蜚都噴灑著魔血墬往地面,其中騰蛇甚至捲曲身體來抵擋流光假想劍而斷成四截,雖然未能致命但顯然無法再繼續作戰了。
縱使代價很大,可是,成果確實值得。孤辰將清氣投入終於完成的詠星劍陣列,巨神則拚上一切劈出下一發流光假想劍想阻止白夜劍式的發動,空中的機神兵們也全員同步發射翼宿炎炮攻擊詠星劍陣。然而,終究是遲了,雖然有一部分的詠星劍遭到破壞,但大多數仍舊發揮了機能,數量超過五萬的光束放射而出。比先前的版本更加璀璨奪目,密集而暴虐的光之雨再度吞沒了世界,翼宿炎炮被輕易地驅散,流光假想劍也如泡影般消散,作為孤辰最強王牌的白夜劍式不留絲毫餘地將所有希望輾破。
崩破天雲,裂碎沃野,皚皚耀光湮滅萬象。在最後一瞬間,紫微緊急生成了巨神的屏障,但那也不過是無謂的掙扎。超過半數翼宿機神兵被擊墜,屏障也在一個呼吸不到的時間裡破裂,巨神的金屬身軀遭到殘餘的光之雨直擊而變得滿目瘡痍。在熬過了這一發白夜劍式後,下一波也即將發射,就如同先前那樣。像是自暴自棄似地,巨神打開全部的推進器向前衝刺,朝著詠星劍陣的位置撞了過去,但孤辰的下一輪白夜劍式自是更早一步完成。殘酷的光之雨再一次漫射而出,巨神將劍柄扔到身後然後以雙臂護在身前向前滑翔,軀體接二連三遭到破壞,頭部和腹部、雙臂都在光芒中分崩離析,然後連雙腿也支離破碎,巨神的身體主幹在距離詠星劍陣只剩短短六十公尺的時候終於徹底崩解,化成了單純的廢金屬——然而,已經夠了。隱藏在巨神胸口駕駛艙內的紫微穿戴著特別規格版本翼宿式機神裝甲飛出,沒有裝設任何槍枝換來了推進器的數量翻倍,右手握著的主武器也非翼宿炎炮而是小型化的假想劍,原初之劍帝幟則插在特規機神裝甲的專屬劍鞘中。
紫微的飛行速度無疑凌駕於其他的翼宿機神兵,一瞬間就衝入了詠星劍陣中,孤辰想要發動白夜劍式是定然來不及的。不過,在巨神消滅的現在也沒必要使用完全版的白夜劍式了,倒不如說有誤傷同伴的危險還不如不用。因此,孤辰利用投入在詠星劍內用來飛行的清氣來發動劍式,眾多詠星劍接二連三射出微弱的光束,跟畢方的赤針混合起來封殺紫微的進攻路線。然而,紫微不只飛行速度超凡,其變向能力更是驚人,竟硬是保持高速移動連續彎折閃過了大部分的攻擊,少數命中的威力也不足以造成什麼傷害。最後,紫微終於迫近了孤辰,但事實上從中途開始孤辰的計畫就是誘導而非封絕了。因此,被引誘到攻擊位置的紫微看到的是已經完成的小規模白夜劍式,二千一百八十七束光迎面轟擊而來,紫微立即施展內屏劍式保護自己並收縮身體盡量讓命中的光束數量減少。多個推進器因此受損,但無妨,孤辰已經進入了攻擊範圍內,紫微的小型假想劍劍柄噴出赤色烈燄,以雙手使出了熒惑劍式。與之相對,孤辰握住永鳴轟靁在畢方背上跳起後做出一個動作極大的迴旋斬,以孤辰為中心紫色的雷霆迴旋纏繞,乃是將三公尺內的一切事物盡數碾碎擊飛的卯宮劍式。
簡直可稱為勇者無懼,紫微直直衝入卯宮劍式的範圍內,包覆身體的機神裝甲紛紛閃耀著電光開始崩解,但他仍繼續使用熒惑劍式,劍形赤炎斜劈而下。孤辰立刻舉劍檔格,假想劍身的火光大漲,片刻膠著後竟將神劍永鳴轟靁熔斷,其勢不減直接劈上了孤辰的身體。孤辰緊急向後飛跳,胸口仍被劃出一道深深劍痕,傷口處一片焦黑。同時,畢方仰起頭噴出火焰,紫微為了方才擊中孤辰的那一劍而閃躲不及被噴中,但並沒有什麼嚴重的傷勢。本來,即使使用最先進的冶金技術也無法製作出能承受超高濃度清氣的劍刃,所以性質變化出來的劍式威力也有限,但根本沒有劍身憑空將其創成的假想劍幾乎不受限制,在破壞力方面遠勝過合金長劍的極限。
從空中掉下來的孤辰俯視大地,隨即命令全軍前去救援,因為他察覺絕大多數的機神兵在封玄窞的指揮下都前去圍攻受了重傷的騰蛇、飛廉、窮奇和橐蜚,想要先摘下牠們的性命。這麼一來,孤辰實際上沒有選擇,只能將絕大多數的戰力都派去保護重傷的同伴。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是紫微並沒有去追擊重傷的魔中之魔,顯然他認為殺死四個魔中之魔稱不上戰功,只有解決掉孤辰才是真正在拯救世界。所以,孤辰刻意飛到距離主戰場有段距離的地方落地,紫微則趁勝追擊過來想要搶在孤辰傷勢回復前繼續進攻。然而,從天空襲來的紫微在揮動赤焰劍刃的瞬間發現了,孤辰的傷口已經消失無蹤,只有破掉的戰衣顯示方才的戰果並非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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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時命蹇折劍沉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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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快了,太奇怪了,封玄窞與一群科學家在指揮中心內看著這詭異的狀況,就算是魔中之魔也不可能再生速度如此驚人。然後,一名科學家立刻回放從機神兵光學感測器傳來的影像,放大影像並調慢速度來觀察孤辰傷口的變化,終於察覺了問題所在。那不是再生,至少不是一般意義的再生,因為即使是生命力超乎常理的魔獸,血肉再生的模樣也與正常生物相似只是速度更快,可孤辰的再生方式完全不同。正常的再生是由原本的血肉去增生出新的血肉來填回失去的部分,根本機制來自於細胞分裂,但孤辰的再生方式不是那樣,而是將環境中的物質拉扯過來變換成自己的構成。通過這樣異常的機制,孤辰擁有極為詭異地回復速度,比起活物更像是特殊物質。
這樣的機制究竟是如何達成的,沒有人可以理解,源於天巫的構築之力是凡人無從探究的。然而,指揮中心的一名科學家想到了,想到了乍看之下沒有關係的另一件事,就是永世十劍出現的樣子。就跟孤辰身體再生的方式一樣,是抽取環境物質然後變換構造,恐怕背後的根源是一樣的。繼續向前追溯的話,歷史曾經紀錄萬魔統帥曾使用過一柄即使裂開也可以迅速恢復的武器,很可能全都源於同樣的根基。換言之,孤辰的身體其實像是會自動修復的物品,而永世十劍則也是那物品的一部分。如果真是如此,現在所看到的孤辰或許並非萬魔統帥的本體,甚至可能刺穿心臟、斬下頭顱也無法將其殺死。想到了這點,封玄窞隨即通知全軍,避免對孤辰使用玉石俱焚式的攻擊。聽到命令的紫微一邊交手一邊琢磨著這件事,不管孤辰再生的機制是什麼,應該都不可能沒有任何限制。只要反覆造成傷害,慢慢將他再生的力量泉源逐漸耗盡,遲早可以消滅孤辰——紫微的認知大致上接近現實,因為來自於血淵的再生之力需要使用濁氣,只要濁氣用盡就無法再生。然而,即使能夠成功,只要往後有濁氣碰觸到孤辰的碎片仍有辦法重新恢復,想要根絕的話就必須將孤辰反覆殺死然後封閉到一個絕對不會有濁氣流入的環境裡。當然,如果是天巫或初龍這樣能夠使用構築之力的古神自是另有方法,但後世生物在巫法一族滅亡的現在只有這個方式能得勝。
孤辰手中的斷劍迅速恢復,斷掉的永鳴轟靁劍身則化為輕煙消散,這是源於血淵抽取環境物質的再生能力。很遺憾地,孤辰花了很多年時間想要破解、再現血淵的咒力,但無法做到。作為鑄劍師一族空前絕後的天才,劍匠竭盡心力完成的崇高傑作「血淵」是極端高妙的造物,即使孤辰怎麼努力也無法模仿出來。作為替代,孤辰將永世十劍吸納、連結到身體上,就像移植器官那樣,讓血淵的咒將其視為身體的一部分。之後就能利用血淵的性質隨時將永世之劍抽取環境物質形成,當然,也跟血淵一樣形成的同時會消去原本失去的碎片,所以沒辦法用來複製物品。
推進器大半受損的情況下紫微雖然仍能飛行,但速度稱不上完善,至於孤辰則因為御氣飛行的速度本來就沒多快,在空中打雙方大概就是綁手綁腳難以互相傷害,彼此默認在地上進行交手。紫微繼續使用破壞力最強的熾燄假想劍飛衝過去,孤辰則將永鳴轟靁投射而出,紫微立刻揮劍將其再一次斬斷。一瞬,孤辰跟著殺了過來,左手劍永墬地塵剛猛沉穩,右手劍永夜長寐飄逸輕靈,使的是五千七百年前天淵大陸知名劍者「雙儀」的鎮辰劍式,不過完成度遠勝其原創者。雖然紫微無意比拚劍藝上的奇巧伎倆,但鎮辰劍式剛柔並濟,比起進攻更擅長化解攻擊,紫微的熒惑劍式先是被永夜長寐削減力道後被永墬地塵架開,接著永夜長寐又行雲流水般刺來,逼得紫微迴劍抵擋。
一邊跟孤辰鏖戰一邊思索不合理之處,方才孤辰居然沒有使用劍式就直接把永鳴轟靁擲出任他斬斷,而且還使用鎮辰劍式這樣雖然綿延不絕但威力並不強衡的劍式,很奇怪。而且,其他神劍也只是飄在後方並沒有像觀星台之戰那樣接連發動各式各樣的劍式,未免顯得過於悠哉,簡直像是單純在拖時間······不,不對,紫微查覺到了關鍵所在。用以氣御劍的技法控制約兩萬支劍布列陣式,還使用了那麼多次自創劍式的結果,那些行為都大量消耗了清氣。也就是說,現在孤辰體內蘊涵的清氣已經捉襟見肘,必須要節約使用不能再隨便揮霍;與之相對紫微先前使用的都是巨神內置的清氣庫,此時仍保持盈滿狀態,這對於紫微而來是極大的利多。
事實的確如紫微的推測,單論清氣總量孤辰甚至要遜色於其他魔中之魔,畢竟體型上有差異,此時此刻距離萬全可遠得很。上空,畢方與僅次於紫微的翼宿機神兵鴸鸈鳩激烈地纏鬥著,雙方一邊高速移動一邊往對方射出猛烈的燄火,雙方都無法擊中彼此任何一發。當然,以綜合實力而來鴸鸈鳩不可能與畢方對等,雙方的破壞力與能承受的傷害完全不同,但畢方此時此刻的確被纏住無力協助孤辰。可以說,這是鴸鸈鳩用盡心力也要為他們的王牌做出一對一機會而使出了超越自己能耐的奇蹟,保持著高度精神集中閃躲所有攻擊並且逼迫畢方不能轉移注意到下方。然而,諷刺地畢方也樂於如此交手,因為沒有誰比畢方更清楚他們的統帥有怎樣的本領,一對一的話除非對方是古神否則沒有援助的必要。
「你為什麼還要戰鬥?劍者紫微,你應該明白人類已經滅亡了,這場戰鬥沒有意義。」孤辰閃過一發橫砍。
「不,在這世上的某處肯定還有人活著,總會有能從疾病中倖存下來的人。為了那些人,為了未來,我要贏取勝利,在這裡將你除去。」紫微宣告。
「這可真是令人佩服,但很遺憾我可是不滅的喲?你的努力無法達成,真是可憐。」孤辰故作嘆息。
「你想動搖我是沒有用的,人類史上最大的叛徒,戰爭可還沒有結束。」紫微無意放棄。
「啊啊啊——說到底,到底為什麼要發動這場戰爭呢?現在你應該已經知道,我那時說的話是真的,我本無意發動戰爭。」孤辰提問。
「我知道,在那可憎的疾病吞沒世界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你所說的話是事實。你的確期望著和平,否則擁有這樣的兵器根本不需要虛與委蛇,直接將毀滅從天擲下就足夠了。」紫微嘆息,他早已理解了真相。
「正是如此。事實上,早在四千年前我就有能力毀滅這個世界,只要在搬運太陽之前在這片大地上開出連接到魔界太陽的空間裂縫就可以了。只要我這麼做就可以輕鬆將這片大地甚至是這個世界燃燒殆盡,一切活物都無法存留,只有永恆的毀滅停駐。可是,那麼做有什麼意義呢?我所追求的是樂園,是不再有壓迫的土地,是不再被逐殺的區域,是能讓我與我的朋友們安全地自由生活的世界。我所追求的東西或許奢侈,但使其變得遙不可及的,卻是你與我之間無法互相相信的心。」孤辰同樣嗟嘆。
「即使如此,我也不認為我們那時候的選擇是錯的——直到發生之前,沒有人會去相信的。我們已經就我們所知的情報做出了最合理的判斷,縱使結果不如人意,也不代表當時不該做出那種判斷。我們不會輕易相信敵人,就像你認為我們一但持有力量就會進攻那樣,我們當然也認為你們不具備侵略的實力。」紫微雖非無悔,卻絕不願意為了無法預期的失敗而多做怨嘆。
「答得漂亮,我就承認吧——你是最好的敵手。」孤辰誠心讚賞。
「無須贅言,我早已知曉——你是世界的敵人。」紫微向後飛跳。
持久戰對紫微沒有好處,雖然重創了四個魔中之魔而且藉此逼迫牠們為了保護受傷的同伴而受到極大的限制,但失去了巨神與過半的翼宿機神兵實在太過慘烈。短時間內繼續鏖戰沒有問題,可戰鬥一但長期化,機神兵們遲早會因為精神上的疲勞而逐漸出現缺漏。而且重點是金屬身體不像魔軀有自我修復的能力,細小的傷害持續累積終究會壓垮機神兵的軀體。換言之,最好的戰術是紫微放棄對付萬魔統帥,趕過去以斬殺魔中之魔為主要目標,即使會因此讓孤辰可以過去對付其他機神兵而帶來傷亡也依舊划算,畢竟現在萬魔統帥的破壞力已經大幅下降了。然而,即使意會到了這點,封玄窞也沒有下達這個命令,因為他們都明白這場戰役是唯一的機會。要是讓紫微過去支援確實有很大機會贏得這場戰役,然而魔獸們的軍力並非只有在場的魔中之魔,還有不計其數的魔獸與其他魔軍領袖。一但被孤辰逃離就意味著他能在遠處打開大量的空間門將無盡的軍隊帶過來,失去了巨神的現在根本不可能應對壓倒性數量的軍隊,機神兵部隊只會被耗盡所有清氣疲勞戰死。以結論而言,銀幟會唯一的勝算就是這一戰,唯有利用萬魔統帥因傲慢而只帶了少數精銳進攻的這場戰役是殘留在最後的希望,只有在這一戰中除去孤辰才能避免魔獸繼續擁有任意投射兵力與後勤的能力。
因此,紫微必須用全力擊潰孤辰,而且不能拖延太久。為此,他拉開距離後顯現出新的假想劍劍身,像是閃耀著光輝的星河,眾多光點凝聚逸散的虛幻劍刃。兼具了疾光之迅、雷霆之變、熾燄之灼的假想劍類似於電漿態的凝聚體,然後紫微擺出了架式,假想劍刃隨之劇變向旁飛濺。那個模樣有些類似古神天巫活動的模樣,但是以劍顯現的話,孤辰能夠想到一個只在理論上存在的劍式。要知道大多數的劍式都需要抵達清氣外放的水準才能夠施展,技術上都只有高手才能做到,如地空劍式和射陽劍式都屬於這類;然而,更為高難度的技藝確實存在,如流光斷罪劍式跟卯宮劍式都屬於這種,只有登上頂峰的劍者才有能力施展出來;除此之外,難度更上一層的便被稱為不可行的劍式,也就是只經過理論推演出來而沒有人能確實施展出來的超高難度劍式。紫微此刻的架式正是不可行劍式之一的四餘劍式,是一千三百年前被「紙上談劍」趙俏鞘構思出來的絕世技藝,然而包含孤辰在內沒有任何人能將其實現。
將劍刃做出性質變化已屬於高難度的劍式,把劍身變為光之鞭的流光斷罪劍式便是其中代表,可四餘劍式的難度又遠遠超過。它不只要求更高程度的性質變化,還要將變化出來的劍刃分為四股同時發動各不相同的攻擊,兩個步驟都過於艱難而且還要同時進行的結果就是實際上的不可行。過去,紫微的確無法練就四餘劍式,然而得到了假想劍之後卻不再是不可能的。原因很是單純,假想劍的劍身本就可以任意變化,如同流光斷罪劍式變得可以輕鬆施展那樣,四餘劍式的第一階段也因此變得可行。當然,即使如此要使出四餘劍式仍然需要極高的劍藝水準才能做到,紫微也是很勉強才將其成就,如果換成十分不穩定的大型假想劍是不可能施展出來的。
成功將劍身一分為四,由羅睺、計都、月孛、紫氣共四招劍藝組合而成的四餘劍式各自劃出極為刁鑽的軌跡,孤辰想要將其全數躲開是絕無可能的。假想劍的使用雖然比凡鐵打造的武器要來的消耗清氣許多,然而破壞力也遠遠勝過實體刀劍,其構成本身就是為了傷害而存在。本來,四餘劍式唯一的弱點就是分散的劍身會因此變得脆弱,然而使用假想劍並且投入巨量清氣的現在根本沒有這個問題,羅睺、計都、月孛、紫氣全都擁有凌駕於流光斷罪劍式的殺傷能力,尤其是威力最強的羅睺劍幾乎不可承接。
紫氣劍鎖住左右騰移的空間,月孛劍截斷後方退路,羅睺劍劃出螺旋軌跡鑽向胸口,計都劍如蛇般飄逸彎斜斬來。孤辰立刻向右飛速走位閃過羅睺劍,左手劍永墬地塵正面抵擋計都劍,右手劍永夜長寐盪開紫氣劍,惟背後實在抵擋不及被月孛劍劃破後背濺出鮮血。不只如此,計都劍威力更是超出預期,孤辰手中的永墬地塵竟支撐不住斷成兩截,他立刻撤劍換為永冬雪魄並聯合永夜長寐施展出陰空伺辰劍式,眾多冰錐刺向紫微。紫微當然不願意打成消耗戰,他往後飛退的同時撤劍使出朱衣劍式,一圈火光掃過將襲來的冰錐全都熔散。
看著紫微再度擺出四餘劍式的架勢,孤辰眉頭微微一皺,感到十分棘手。想用正常的技藝抵擋四餘劍式是不可能的,方才的交手已經證明這點。倘若如觀星臺之戰那樣借助以氣御劍的技藝,同時施展複數的高階劍式來應對或可相抗衡,但孤辰現在體內清氣的殘餘量已不允許這種戰法。唯一的方法似乎是批亢搗虛,不要正面相抗而是直接攻擊紫微的身體,以傷換傷。雖然受重傷的肯定是孤辰自己而紫微頂多受到些許的傷害,可對於能夠快速回復傷勢的自己而言有著巨大的優勢,以孤辰深不見底的濁氣量來說取勝只是時間問題。然而,孤辰作為一個頂尖劍者的驕傲炙烤著他的尊嚴,不去招架或閃躲而是仰賴不死之身強攻,這無疑是對自己日夜磨練的劍藝的侮辱。結果,孤辰無法不受到感情的牽引,他想要正面破解四餘劍式,想要以絕頂技藝回應對方的劍。
紫微的劍再度一分為四,孤辰則放開手中雙劍,然後以雙手握住永劫業果,這是至今為止紫微還未見過他用過任何一次的神劍。無疑地,這是孤辰隱藏在最後的一張王牌,便如同紫微的四餘劍式那般,是希望能用來決定勝負的隱藏武器。然後,紫微的光學探測器所看到的影像開始出現異樣,孤辰的身影與其周遭全都奇異地變得模糊不清。不只如此,連依靠不可見電磁波的無線偵測和定距都傳回了異樣的數據,讓人懷疑在那片區域中孤辰究竟張開了什麼東西。可,即使無法理解箇中奧妙,紫微也依舊向前兩步施展出四餘劍式,羅睺、計都、月孛、紫氣再度劃出無可閃躲、無可抵禦的軌跡——然而,在即將命中的前一瞬間,原本就虛渺難測的孤辰身姿完全地消失了,像是突然就穿過了空間門那樣,但在異界迴廊遮斷器仍在作用的現在這是不可能發生的。所以,紫微決定將其視為蜃樓劍式製造出來的遮蔽幻象,況且也沒有任何時間來中斷四餘劍式了。其結果,羅睺、計都、月孛、紫氣全數落空,絕不可能被迴避的四重攻擊竟只是徒然地劃破空氣。
下一刻,原本消失的孤辰身形在原處顯現,雙手握住永劫業果劈砍下來。紫微立刻身形飛移想要閃過這擊,想要撤回或重新形成假想劍刃都太遲了,他只能嘗試全速閃躲。然而,永劫業果在空中連同周遭的景色像是隔了一面曲面鏡那樣開始詭異地扭曲,歪斜的劍身竟削到了紫微右手所握住的假想劍劍柄。一擊,假想劍劍柄裂了開來、內部的迴路遭到部分切斷,紫微只能將失去機能的科技產品扔掉,然後從鞘中拔出了原初之劍帝幟。同時,他已經大概理解了永劫業果的能力,那是操控時間與空間的神劍,否則僅僅幻象是不可能改變劍路擊中自己的。
永劫業果的真面目,是增幅時空屬性清氣效果的放大器,是孤辰嘗試以另一種方式再現血淵能力的意外之作。清濁之氣是構成世間萬物一切的根源,連時間與空間也不例外,因此只要正確使用構築之力就有可能配合清氣削去時間、扭曲空間,由此誕生出來的便是永劫業果。雖然無法像血淵那樣打開空間裂縫抵達魔界,但卻可以扭曲周圍的空間來改變移動軌跡,沒有連接到其他世界這點使得異界迴廊遮斷器沒有作用。如果可以孤辰很希望可以直接用扭曲空間的形式來改變四餘劍式的軌跡閃躲掉所有攻擊,只可惜那攻擊實在太過綿密而難以全數除去。可是,四餘劍式最強的一點就是四重攻擊之間沒有任何時間差,不可能同時躲掉全部的攻擊,這反而留給了孤辰取勝的機會。
將狹小區域內孤辰自身的時間削去——形同能讓劍者直接飛越到未來的劍藝「蝕月劍式」,讓敵方攻擊的時間點上劍者根本就不存在也就不會受到傷害。孤辰的身影在紫微的眼中猶如天象「月中凶神食日」那般突然消失,坦白說,這樣的劍式在紫微的眼裡簡直就是妖術,穿梭時空的劍藝實在過於駭人。不過,這個技法極為消耗清氣,孤辰原本就捉襟見肘的清氣含量再次大幅消耗,代價不斐。然而,毀掉了假想劍劍柄之後紫微也施展不出四餘劍式了,雙方仍各有優勢。
拉開距離之後紫微重新審視了一下自己的狀態,機神裝甲的各個推進器已經大致上失去了機能,但體內的清氣處於十分充沛的狀態,機神裝甲上儲存大量清氣的磚頭型行動氣庫還有三個沒使用。與之相對,孤辰的體內清氣量大約只剩下充盈狀態的百分之三,雙方在這方面有著巨大的差距。然而,孤辰的濁氣仍舊宛如無窮無盡,消耗量極少,這意味著紫微即使攻擊得手也難以成為致勝關鍵。想要擊敗孤辰,就必須不間斷施展攻勢,逼迫他將殘餘的清氣用盡之後成為肉靶,畢竟只依靠濁氣驅動身體的話不可能跟得上擁有海量清氣搭配金屬身軀的紫微。
是紫微先一步將萬魔統帥的清氣耗盡,還是孤辰先一步對他唯一的敵手造成致命傷——勝敗的條件已經變得非常單純了。彷彿是在凝視著這人與魔的最後之戰,朔月之夜的無數星辰一起閃耀著璀璨光芒,古神天巫此刻正鑑賞著這悲喜劇的最後一幕。祂不在乎誰生誰死,只想靜靜賞鑑這落幕血戰,倘若雙方沒有盡情揮灑生命就太過令觀覻者失望了。將彼此的心願寄託於劍上,勝者將得到通往未來的權力,敗者則將失去所摯愛的一切,這樣背負無可退讓之希求的決鬥所帶來的緊張感讓古神天巫頗感興致。
以右手握緊帝幟,從包覆紫微右前臂的機神裝甲上扳出了一個柔軟的金屬纖維綁到帝幟的根部,也就是劍柄前一點點的位置。孤辰沒能立刻理解他這麼做的理由,可是,他知道對方肯定還有未曾使用的技藝,將漆黑的濁氣釋放出來籠罩周圍準備應對攻擊。下一瞬間,紫微的身姿向前飛衝以帝幟橫劈過來,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孤辰立刻舉起永晝映輝擋格,但紫微隨即身形一轉,竟在連眨眼尚且不及的剎那移位到孤辰右側變砍為削。如果不是依靠高濃度濁氣帶來的預判效果孤辰絕對沒辦法閃過這一擊,他勉強橫移身體的同時將劍切出,紫微果然不願意以傷換傷而撤劍退去。下一瞬間,紫微再度飛速移動繞到孤辰後方刺出,孤辰以迴身削砍應對,紫微則再變身位閃過削砍的同時劃破孤辰的戰衣。
快,很快,超越極限的快。他們在觀星臺上的對決已經都使用了達至巔峰的速度,即使以趨近無限的清氣來驅動身體也就是那樣的速度,但如今紫微卻明顯地更勝其上。奔走騰移之迅捷遠遠突破極致境界,孤辰只能勉強應對,光是招架都必須十分準確且考量到紫微可能的劍招變化才得以支撐下去,更遑論伺機反擊了。這實在太過奇怪了,如果他有這樣的能力先前就不該隱藏,唯一能聯想到的事情是刻意用支架連接帝幟劍刃——瞬間,孤辰終於察覺了機關所在。就和大多數神劍相同,帝幟也是以劍柄為輸入端、以劍身為輸出端,這意味著使用者為支配者而被劍刃碰觸到的東西是受支配者,此時此刻紫微將做為自己身體延伸的機神裝甲連接到劍身上代表著什麼就再明白不過了。也就是說,他除了以清氣驅動身體來達到巔峰速度之外,還以帝幟的力量操控自己的身體將速度進一步抬升,從而達到了現在這樣超越極限的速度。雖然孤辰也曾嘗試對自己的身體用以氣御劍的技法來進一步增加速度過,但驅使力道遠不及帝幟的支配之力,對速度的提升相當有限,此時的紫微在迅敏變化方面無疑抵達了比孤辰更為高遠的境界。
紫微的位置倏忽萬變,忽前忽後,忽左忽右,自四面八方交錯襲來。即使使用了速度最快的光屬性清氣加上高濃度濁氣帶來的感測預判能力,孤辰也只能力保不失而無暇反擊,紫微的攻擊就是如此迅速多變。然而,即使如此,孤辰卻幾乎沒有受傷,因為紫微的攻擊都以完全不會被反擊命中為標準來交手,以閃避優先於攻擊可說是打得十分保守。很快地,孤辰察覺了這是怎麼一回事,明白了為什麼他會優先使用假想劍而不是帝幟。因為持續使用支配之力控制身體的關係,紫微幾乎沒有餘力去編織高難度的劍式,而決定以附加清氣的帝幟劍刃本身來劈砍,因此攻擊範圍與破壞力當然有限。這種情況下硬碰硬純屬自討苦吃,他只打算運用超高速逼迫萬魔統帥以全速應對,好不斷消耗對方的清氣達成目標。然而,即使理解了狀況孤辰也無法減緩清氣的耗損,因為如果不全力驅使身體的話一下子就會破綻百出,結果將會是被砍成肉片。
唯一取勝的方法是投入所有清氣進行短期作戰,孤辰自是明白這點,但招式選擇卻沒那麼容易。紫微的身影如鬼魅般騰移,孤辰仔細琢磨對方的軌跡,然後抓到一個破綻使出了太白劍式,純白劍光水平斬出,紫微立即向後飛退並以十分誇張的幅度仰身讓太白劍式如水面般的軌跡從貼著自己身體上方掠過,如果沒有支配之力控制身體是不可能這樣活動的。然而,孤辰倒也不寄望這一擊能夠生效,不過是為了逼迫對方拉開距離而使用的伎倆。下一瞬間,面對重新衝過來的紫微,孤辰手中的永晝映輝隨著由左向右的劈砍化為一輪光環,是與流光斷罪劍式相似改變劍刃性質的技法。
紫微當然不識得孤辰獨創的「東君劍式」,但也知道這樣威力強猛的招式不可硬接,立刻向後方加速飛退——一瞬,紫微的體表壓力接受器感到從自己的右側有攻擊襲來。想要閃躲或格檔都已經來不及了,紫微被機神裝甲保護的腰際被砍中,身體的架式因此稍微崩壞。以支配之力可以當然可以立刻調整回來,然而孤辰不會給他這個機會,沒有停止東君劍式繼續揮砍,紫微挨了四擊之後才終於撤出了東君劍式的攻擊範圍。封玄窞看著影像,已經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劍刃變化顯示出來的日輪根本就是陷阱。東君劍式事實上是模仿四餘劍式的產物,只是難度大大地降低了,只將劍刃性質變化為純白燦爛的內圈日輪以及幽暗虛渺的外圈月牙兩部分,利用日輪的光輝作為掩飾隱藏真正用來攻擊的月牙。
連番受損之下,機神裝甲終於不堪負荷分崩離析,大部分都從紫微的身上脫落。唯二殘存的部分是右臂上的機神手甲與腰際的機神腰帶,那兩個部位有額外加固過可以獨立運作,前者是為了保住連接身體與帝幟劍刃的金屬纖維,後者則是為了確保裝載其上的磚頭型行動氣庫。就結論而言紫微不認為自己因此處於劣勢,雖然防禦能力進一步下降了,可是失去了大半機神裝甲的現在將使速度進一步抬升,而且萬魔統帥的清氣儲量無疑又下降了一截。
事實上,孤辰原本寄望能切斷那條連接身體的金屬纖維,但顯然並不盡成功。以速度的差異來說想要使用永世沉淪施展破碎劍式驅散紫微的清氣是不太可行的,幾乎不可能命中,同樣地,要一次使用八柄永世之劍施展兼具範圍與威力的八座天傷劍式也不行,會在劍式完全成形之前被紫微用著超越極限的速度逃出攻擊範圍而只會徒然浪費清氣,就算再用一次東君劍式也不可能擊中有預期的紫微。無庸置疑,孤辰確確實實被逼到了絕境,剩餘的清氣約也只足以施展最後一個頂尖強度的劍式,下一擊將決定勝負。
拉開了距離跟指揮中心交換了一下意見理解東君劍式的紫微凝視著他的敵人,看著孤辰周遭的永世之劍都紛紛墜落於地,顯然是沒有多餘的清氣繼續以氣御劍了。下一刻,孤辰將永晝映輝扔到一旁,轉而自千劫歸中拔出了夷戮之劍「神煞」,異常狹長的漆黑劍刃散發著妖異的氣息。這很奇怪,紫微保持警戒盯著孤辰,神煞劍固然是十分卓越的寶劍,但終究不如孤辰花費漫長時光親自打造的永世之劍,更何況機神兵不太受夷戮之咒作用,在此刻換劍的理由難以理解。下一刻,萬魔統帥擺出了六千八百年前古代武者歲破的成名絕技「一刀如意」的準備架勢,孤辰以雙手握緊劍柄將劍刃高舉到自己的右肩上方,看上去應該會抓取適當距離後迅猛地朝左下斜劈砍落,無疑是單純、暴力、欠缺機巧卻絕對有效率的斬擊方式。看到這個架勢紫微終於理解了為什麼孤辰要換劍,因為神煞的劍身幾乎有尋常刀劍的兩倍長,在一擊分生死的對決中劍刃的長度是決定性的因素。
當紫微進入到來不及後撤的距離的那一瞬間,孤辰便會劈出必殺的一擊,沒有機神裝甲保護的身體說不得有機會被一劍斬斷。勝負將決定於對時機的掌握,能夠把握雙方的位置、移動速度、揮砍速度等等要素抓到最佳時機攻擊的人便會得到勝利,是在對劍式還沒有多少研究、清氣幾乎只用於體內循環加強力量與速度的年代中最具代表性的決鬥方式。一擊,只用一擊,萬魔統帥顯然想用千錘百鍊的劍藝施展極度精準的一擊扭轉勝負——理解到這點的紫微稍稍陷入了煎熬。如果可以,紫微希望可以正面擊敗孤辰,此刻正是最好的機會,用最完美的一擊終結這場對決。
為了拯救這個世界,作為人類的身分、作為劍者的尊嚴、作為天才的驕傲,紫微早已將其全數捨棄了——明明,應該是這樣的。可是,金屬編織的心臟此刻正雀躍地跳動著,歡欣鼓舞地期盼著對決,想以絕佳的技法作出回應。那樣是不行的,不能讓情緒干擾自己的判斷,此時此刻應該採用最穩妥的戰法,盡可能以遠距離攻擊的劍式來消耗對手,雖然效率很差但到了現在這個階段應該不需要太多時間就能將對方的清氣磨耗至盡······紫微忍受著內心的煎熬,不得不做出最合理的結論。
保持著距離,紫微接連發動遠距離攻擊的劍式,然而並沒有多少成果。射陽劍式的白色光柱被輕易地閃開,旬空劍式的新月狀火刃的一劍劈散,流光斷罪劍式則被一邊後撤一邊舉劍擋格卸去了大部分的威力。萬魔統帥的打法顯得十分保守,只要一停止攻擊他就重新擺出一刀如意的架勢,顯然是想在紫微貼近的瞬間分出勝負。這樣下去不知得花多少時間才能取勝,紫微稍微感到了焦躁,如果靠近攻擊的話萬魔統帥可能會以一刀如意的架勢使出全新的劍式,那樣極為可能致死。相對地,如果能閃開、打斷或抵擋那一擊的話應該能一口氣消耗掉對方大部分剩餘的清氣,形同獲取了勝利。風險極大,但收穫也很大,可紫微難以做出這樣將全人類的命運託付在一擊的賭博上,封玄窞將判斷權交給了實際交戰的紫微自己,這令他備感壓力,金屬身軀肩負著世界的未來。
如果還有小型假想劍的話,紫微大可堂堂正正以四餘劍式破孤辰的一刀如意,但唯一的試作品方才已經被破壞了。如今,紫微壓抑著狂熱,握住原初之劍的手臂微微顫抖,他必須做出決定了——他要以投入剩餘全部能力的一擊來分出勝負。他知道的,知道這麼做不只是因為時間分秒必爭,也知道這個判斷有部分原因是因為他渴望這麼做,渴求著以最好的技藝回應對方的攻擊。為此,紫微開始保持距離以高速環繞萬魔統帥,尋找最佳的進攻時機,孤辰則踩著步法保持著面對對手。
緊張感瀰漫著四周,雙雄對峙,除了彼此之外的東西都不在他們的眼睛之中了。然後,抓到最佳距離的紫微使出了「竹籮三限劍式」,燄之火網、雷之群狼、光之箭束接連射出並且通過速度差異造成最終將同時抵達。不只如此,紫微隨即以帝幟劃過地面,支配了萬魔統帥腳下的土地使其陷落,破壞掉他的架勢。最後,重新對自己施展支配之力後飛速前衝,紫微此刻的身影緊追在竹籮三限劍式後面,看來是要在孤辰被擊中瞬間揮出最完美的一劍終結這場戰鬥。
想要將竹籮三限劍式全數閃開是不可能的,如果揮劍格擋的話就會無法應對緊跟其後的紫微親身攻擊,再加上不得不花時間踏出凹坑,孤辰確實地被逼到了絕境。雖然孤辰被斬中也能再生,但他也已經預期到對方的攻擊目標應該是手或腳,一旦被斬斷持劍手或者雙腳的話,多半在再生完成之前就會被斬斷四肢。也就是說,這一擊孤辰非得正面破解不可,否則恐怕只能依靠不死能力設法逃之夭夭了,但很有可能被反覆斬斷肢體然後遭到封困。除此之外,體內的清氣也已經所剩無幾,孤辰要將所有殘餘的力量投注在這一擊之中。
往前踏出凹坑,孤辰保持著以一刀如意的理念自行創造出來的技藝「夕月永奠劍式」的姿勢迎擊。沒有選擇往後退增加應對時間的原因紫微可以理解,因為一刀如意通常要往前一步的同時進行劈砍,如果前方有一個坑洞的話等於是封死了自己的路徑。然後,燄之火網、雷之群狼、光之箭束來到,孤辰沒有做出任何防護動作,任憑多重攻擊重創身體也要保持架勢。他的身體因受到傷害而自然僵直,顯然無意浪費這個機會,紫微欺身直進穿入了孤辰三米之內,孤辰因受傷而稍嫌遲滯的軀體立即往前一步揮出神煞劍。
極度準確,無論時機的掌握、劈砍的力道或揮劍的速度都完美無缺,即使受到傷勢影響孤辰這一劍依舊無懈可擊。然而紫微的這個動作只是誘餌,要讓對方以為這會是比拚時機掌握的互相攻擊,實際上紫微在進入劍圈的瞬間立即後撤,甚至在看到孤辰的動作前就已經開始退出攻擊範圍。受支配之力進一步加速的身體何等迅敏,散發不詳氣息的漆黑劍刃僅僅從紫微胸前掠過——原本,紫微以為事態會這麼發展。然而,孤辰在揮劍的同時以絲毫不遜於紫微的速度向前飛移,不,應該說是遠在紫微極限之上的速度。那是與夢繫劍式相似的技法只不過是對自己的身體使用,背部流曳出極光般的閃耀光輝,將軀體直線向前推進的同時孤辰將神煞劍重重揮下。夕月永奠劍式便是如此單純的劍式,通過背後的推進讓身體飛衝,進入攻擊範圍的同時全力斬下。本來以一刀如意的架勢劈砍的威力就已經極大,加上背後的推進力將劈砍的威力抬升到難以想像的程度,所以雖然簡單卻極為可怕強橫。然而,紫微的反應多麼迅速,在查覺到孤辰以異常速度推進的瞬間他便已經舉劍準備抵擋了,漆黑狹長的神煞劍刃與古樸明亮的原初之劍交擊,發出了一聲清澈悠遠的響音。
一瞬,僅僅一瞬,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那一瞬之間。神煞劍兇猛地劈砍而下,而紫微結合機神之軀、清氣之效、支配之力舉劍相敵,兩股巨力短暫地相互抗衡。以這一擊的力道來說紫微當然遠遠不及,可他的目標是將對方的攻擊引進落空,只要能夠干涉劍路就有機會達成。孤辰幾乎認為自己將要敗陣,紫微的反應速度堪稱超凡入聖,竟以相當正確有效的姿勢進行格檔。背負著百地魔獸願景的漆黑劍刃,傾注著全人類希望的銀白劍刃,分別象徵兩個未來的兩柄劍,以最後一回的交鋒決斷一切。時光彷彿凝滯了起來,然後,在孤辰訝異的眼神之中,帝幟的古樸劍身上出現了裂縫,一道、兩道、三道、五道、八道、十三道、二十四道······帝幟劍身龜裂出無數裂痕,從裂痕中噴出白色微光。
這不合理,這很奇怪,照理說應該是劍身異常狹長的神煞劍比較脆弱,結果卻是原初之劍崩解了。宛若是在拒絕為並非合法的主人而戰,彷彿是在訴說著背叛了巫法一族的人類沒有資格使用鑄劍師先祖鍛鑯鋩的配劍,存在九千多年的原初之劍帝幟竟在這捍衛人類希望的最後戰役中寸寸碎裂,化作無數銀白碎片飛散。甚至連孤辰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神煞就順著預定劍軌劈砍而下,從紫微的左肩一路斬切身體最後從右邊腰際破出,金屬身軀竟被一劍砍成兩半。紫微的上半身與紛飛的帝幟碎片一起墜落,與所有背負的祈求與未來一起墜落,所有願望如今全都破滅了。
該稱讚紫微的奮戰有多麼精彩嗎?該歌頌紫微的本領有多麼出色嗎?該惋惜紫微的敗陣有多麼不幸嗎?誰都想不到帝幟會在這一刻粉碎,只能說紫微的運氣太差了。然而,孤辰最後沒有說出任何讚揚之語,「能將我逼到這種地步,你可以引以為傲了」之類的話語一句也沒有吐出。因為與始終享受與萬魔統帥交手的冥葉不同,對紫微而言最重要的是守護人類這個目標,其他都屬旁枝末節。守護人子便是紫微唯一的希求,讚頌他的能力只是對他的侮辱,像是在嘲諷他即使擁有再多力量也無法拯救世界那樣——至少,孤辰是這樣認為的。
相同地,仍未死去的紫微沉默不語,如今任何言詞都已經失去了意義。善與惡、清與濁、人與魔······萬年來無盡重複的鬥爭,如今畫下了句點。天下大勢再也無法逆轉,以推翻巫法一族的統治、奪得原初之劍為開始的人類時代隨著帝幟的崩毀一同終結。伴隨著這歷史劇曲的落幕,天上的星光逐漸復歸常態,孤辰的銀色長髮依舊閃耀飛揚,傷口早已全數復原。他佇立在機神兵首領的身前默默凝視,然後舉起劍準備給予最後一擊,而紫微僅僅懷抱空虛凝視著劍鋒。


<墮天劍魔二下卷~夜曜~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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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閬風苑花辰月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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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漫長悠久的夢境,像是孤獨走在無盡的長路,某位赤髮女性於此時終於來到了終點。慢慢地,已經閉上悠遠年華的雙眼慢慢地睜開,被喚作蝶紅姬的女性在睜眼的瞬間感覺到光彩炫目而重新閉上眼眸,直到稍稍冷靜下來才一邊用手遮住前方一邊慢慢睜眼。然後,蝶紅姬觀察了一下周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木製的躺椅上,位於一棵宏大樹木的樹蔭之下。身體的感覺很奇怪,說不上的怪異,像是使用了不屬於自己的身體。下一刻,蝶紅姬終於察覺了,自己的雙手如同勾陳眷族那樣佈滿金黃色鱗片。不只如此,能感覺到自己的背後有著可以控制自如的翅膀與尾巴,頭上有著奇怪的重量,這讓蝶紅姬感到十分不安,不知道自己已經變成了何等醜陋模樣。可是,現在不是在乎這種事的時候,她想趕緊找到人詢問現在的狀態,這裡看起來實在不像醫院或實驗室之類的地方。
起身四望,淡幽的花香瀰漫各處,淡藍色的花朵佈滿了視線中的一切,蝶紅姬當然認得這種花朵。祝聖花在清晨之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看上去多麼美麗,美得讓蝶紅姬瞬間忘卻了自己急於探求真相這件事。沉醉於罕見的美景之中,遍山遍野的的淡藍花朵隨著微風吹拂搖曳,蝶紅姬呆呆地觀賞這片幾乎找不到步道的花園。然後,落地的聲音從她的背後傳來,一轉身,銀髮飄揚的偉岸身姿便站在那裏。
「紅,好久不見。」魔軍總帥孤辰依然如舊。
「拜見主上。」蝶紅姬想要單膝跪下,而孤辰一如既往地伸手阻止了行禮。
「我想紅有很多問題想問吧?嘛,我就從頭一件一件解釋給妳聽好了——雖然我很想這麼做,但可惜的是時間實在太緊迫了。紅甦醒的時刻過於巧合,我已經跟傲因約好要參加牠親自執導的『於黎明盡頭獻上頌歌的葬花少女們』的試映會,距離出發時間也差不多了。雖然長出了翅膀,但是剛醒來的紅應該還不會飛吧?我抱著妳飛回去好了,不然踐踏花草的話翎翠又要生氣了。」孤辰伸出手將蝶紅姬橫抱了起來。
被主人抱著一起飛行,蝶紅姬看著孤辰早已習以為常的風景,小小丘陵之上遍布著淡藍色的光朵微微晃動。能看到較遠處有許多樹屋,有一部分是徹底與樹融為了一體的木造房屋,另一部分則是從一開始就是由被誘導生長的樹木形成的房屋。恐怕,想要建造那樣的樹屋至少需要數百年的時間,才能讓樹木長成房屋的形狀,能夠看出這裡定不是尋常地點。視線所及看不到任何蒸氣或電子產品,簡直像是不曾被現代人類使用過的古老土地。不過,漂亮的花海與樹屋本身都顯露出不自然的跡象,也就是說的確有人在整頓這裡,只是因為沒有發電廠之類的建築來提供電力所以也乾脆地放棄了一切現代科技。想到祝聖花的由來,忽然間蝶紅姬理解了這裡正是一切開始的地方,是樂園之國的聖地,魔軍總帥孤辰所居住的根源之島。
蝶紅姬自己並沒有注意到,她的視力變得異常優越,所以才能觀察到遠處如此多的細節。她的頭上長出了夔牛之角,上背部長出了丹鴸之翼,下背部長出了真龍之尾,身體覆蓋了勾陳之鱗,是體內混和了至少四種赤色水滴的複合眷族。孤辰一邊飛行一邊跟她解釋自己是為了救她不得不這麼做,並且說明手術早就已經結束,剩下的只是等待她在無盡夢境中慢慢整合意識甦醒。所以孤辰才把她放在濁氣可以隨時感應到的根源之島上沉睡,好在蝶紅姬醒來時可以親自跟她解釋。話雖如此,孤辰自己經常離開聖地,所以預期上有一半可能最後會是翡翎翠來負責這個講解工作。
島並不大,孤辰很快就在海灘邊落下,翡翎翠躺坐在攤上看著兩人後就爬了起來後拍拍身子。蝶紅姬能一眼看出她是翡翎翠,同時也意識到了應該過去好幾年了,因為翡翎翠雖然碧綠長髮依然如舊,可模樣比記憶中還要更成熟許多。大概是五年左右吧?蝶紅姬評估這模樣約是二十六、七歲,聯想到方才主上告訴她說她的身體為了整合濁氣沉睡了很久,大概就是五年時間。只是比起翡翎翠的樣子,蝶紅姬現在只想趕快找面鏡子照照,焦急地想知道自己變成了什麼模樣,沙灘上的浪花根本不合用。
「蝶紅姬小姐,好久不見——雖然我本想這樣大聲招呼,但事實是我已經看著妳沉眠的模樣太多次了。」翡翎翠打了個招呼。
「我沉眠五年了嗎?」蝶紅姬忍不住發問。
「為什麼這麼覺得?」翡翎翠難以理解。
「大概是因為翎翠的模樣吧?嘛,紅顯然沒考慮到濁氣使用者老化得會比較慢。」孤辰猜測。
「翡翎翠小姐成為眷族了?」蝶紅姬十分訝異,同時琢磨到底哪裡有魔獸的特徵。
「不,吸納那些魔獸的血液將自己變成怪物的模樣這種事我可敬謝不敏······不是在針對蝶紅姬小姐,只是我自己不能接受。」翡翎翠說到一半忽然驚覺自己在說很過分的事情。
「翎翠沒有注入赤色水滴,而是借助永世沉淪的效力驅散清氣後吸取濁氣修練,和我一樣都是魔人而非眷族。」孤辰補充解釋。本來人類要化為魔人最難的就是第一步,要先抵達清氣外放的水準才有辦法將體內清氣盡數排出後方能引濁氣入體,翡翎翠等於直接抵達終點開始吸納濁氣。
「妳想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嗎?沒什麼,反正我從來就沒學過使用清氣。換成能強身健體的濁氣比較有效益,只是如此而已。」翡翎翠看著蝶紅姬的表情答話。
「可是——」蝶紅姬的疑惑不在這裡。
「使用濁氣等同人類的敵人,妳是想這麼說嗎?」翡翎翠直指真相。
「紅,時代變了,就在妳沉睡的時分。」孤辰思索該從哪邊說起。
「清與濁如今已無所謂,惟有人與魔的分界依然存在······不過,像妳這樣佇立於邊界之上的存在或許有益於維持族群相處的穩定。」翡翎翠輕扯自己的頭髮。
「翎翠這話說得好似自己常出去跟外界交流那般,明明是個家裡蹲。」孤辰毫不留情地嘲笑。
「僱用我在這裡照料花草的,似乎是我面前的某個混球呢。」翡翎翠用右手背敲了一下孤辰的胸膛。
「主上跟翡翎翠小姐現在是什麼關係?」看著兩人融洽的相處模式蝶紅姬忍不住發問,同時恐懼著答案。
「難道紅看不出我們成婚了嗎?」孤辰開著玩笑。
「不要瞎掰好嗎?並沒有。除了雇用關係之外,就沒有其他關係了。」翡翎翠吐槽。
「對了,既然紅都醒了,翎翠要不要一起去看『於黎明盡頭獻上頌歌的葬花少女們』的試映會?已經沒必要有人留守負責解釋了。」孤辰忽然想到。
「你要我一起去看區區魔中之魔執導的電影?這是對我鑑賞眼光的侮辱!我本想這麼大聲斥責你,但電影實在是太久沒機會去看了······」翡翎翠開著玩笑。
「那就是答應了,紅也一起去應該沒問題吧?」孤辰轉頭確認意願。
「這是在下的榮幸。」蝶紅姬當然不反對。
「說起來,好久以前似乎也曾一起去看過電影。」翡翎翠追憶。
「是『赤色水滴之子』,我們三個還有碧瑩璽小姐一起去看的。」孤辰也還記得這件事。
「說起來,碧瑩璽小姐也會去嗎?」蝶紅姬好奇。
「瑩璽她不會去的。」翡翎翠的聲音中帶有某種難以形容的情感。
從翡翎翠的表情,蝶紅姬立刻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不該用的問題,同時也理解到碧瑩璽已經不在這世上的事實。發生的時間點其實並不遙遠,不過是一年半前的事情,來自於一場重新審視會顯得非常愚蠢的爭執。碧瑩璽向來是個言詞過於銳利的人,那一天,在那個時刻也是如此。翡翎翠不曾因為這件事情責備過孤辰,因為她比什麼人都要瞭解瑩璽,比什麼人都要知道她在這邊的世界有多快樂,如果對這件事加以否定是侮辱了碧瑩璽自我選擇的權力。
不管在哪個時代,不管在哪個地方,完美無瑕的樂園始終無法存在。存在了超過四千年的樂園之國,隨著人類國度這個大敵的落幕,如今也開始隱隱出現了裂痕。可即使如此,仍會有很多喜歡樂園之國的生命去維護現在的生活方式,而孤辰會去守護這個能融合一切種族的淨土。不再是解放者而是守護者,孤辰如今的位置竟如昔日仇敵那般,要為了維繫秩序而奮鬥。要說有什麼不同,就是他早在四千年前就已經明白了一件事情:雙手越是想緊握住沙子,沙子便會越快地流失;人愈是想追求的事物,就應該愈細心地承載,而非緊抓不放——當這世上的生命大多不再希冀這樣的國度,當孤辰必須做出自己不願意去做的事情才能維繫樂園,當那個時候來到他會選擇放手。
如今世界不斷地在變動,不斷地在改變,不斷地在前進。曾經被認為無法破解的聖者靜寂,在鑽研多年為何無法跨海傳播的理由之後,最終發現是因為六足異魚「冉遺之民」的排泄物會與聖者病毒相耦合而使其失去活性。雖然對於已經侵入人體的聖者病毒作用效果很差,但用來環境淨化卻很有效率,沒有花上太多年就將天巫大陸和天弁大陸上的聖者病毒都給清除完畢。至於當初人類對真龍一族投放的生物戰劑,在經過數年的研發之後終於製造出了合適的藥物與疫苗,成功解決了引發第二次樂園戰爭的禍端。白澤想要借助人界的資源改善魔界險惡環境的計畫還沒有什麼進展,至於當初被引渡的白夜教團成員以及眷族都得以登上新大陸進行開發,原本居住於天淵大陸的部分魔獸也搬遷了過去,逐漸構築起新的世界秩序。
「紅,妳終於醒了?」從天而降的鶴羽之鳥停在海灘之前的淺水中,畢方俯下身子示意眾人爬到牠的背上。
「首輔大人,久疏問候了。」蝶紅姬敬禮。
「別用那彆扭的職稱叫我,直稱我畢方即可。」畢方想著樂園之國的編制現在已經變得越來越鬆散了。
「明明每次都稱呼我為總帥,卻不喜歡被人拐彎抹角地叫喊呢!」孤辰心想魔軍總帥這個職稱在沒有外敵的現在已經越發可笑了起來。
「以力量大小區分百地魔獸的階級是魔界傳統,但對於人類或眷族而言這不大重要吧?」畢方明白自己似乎也有點思想過時了。
「嘛,約定的時間將至不能再耽擱了,先啟程吧——我上次遲到已經被傲因抱怨好幾回了。」孤辰帶頭跳上畢方的身體。
「死心吧,你這傢伙遲到已經是慣例了。」翡翎翠跟著爬了上去,卻因情感因素刻意不與畢方眼神交會。
「冒犯了,畢方大人。」蝶紅姬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她還不懂得用自己的雙翼飛行。
「在最後我有一個問題——總帥你自己明明會飛,為什麼經常要我載?我可不是載客飛機。」畢方抱怨。
「我這是好意邀請你一起去欣賞電影,載人只是順便。」孤辰表情微妙,翡翎翠一看就知道他是在說笑。
「少來了,我的體型根本進不了正常電影院,除非傲因把特別座讓給我。」畢方不以為然。
「那麼,答案就只有一個——因為比起自己飛,讓人載著輕鬆舒服多了。」孤辰大笑了起來。
載著三個人,魔中之魔飛向天穹,掀動的風捲起了浪花。銀白長髮飛揚,孤辰完全不怕摔下去那樣佇立在鶴羽之鳥背上,雙手放在腰後。伏在畢方背上的翡翎翠與蝶紅姬默默相視,然後一起笑了出來,顯然覺得這浮誇舉動很是滑稽。淡藍色的晴空之下,四千年前以憎恨啟航的旅途,走過鋪滿鮮血與罪惡的道路如今順利地抵達了樂園。
縱使希冀的未來無法無限延伸,縱使雙手沾滿腥紅的罪孽,此刻自由的生命仍淋沐著光輝的喜悅。


<墮天劍魔二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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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醉煬和鶯吟燕舞>

墮天劍魔二順利地完結了呢,嗯,應該算是順利吧?雖然老毛病無可避免又犯了。在開始寫小說之前我都會先設立大綱和一部分想寫的情節,然後按大綱建立結構後把劇情分配到各自的章節裡,而墮天劍魔一和二都將整個戰爭放在下卷。一的時候是敵人設置的太弱了,結果原本預計的戰爭劇情根本填不滿下卷,搞得下卷的長度特別的短。到了二的時候則正好相反,下卷的十個章節要塞入原本設計好的情節根本不夠用,結果就是有一大堆劇情不得不加以刪減。舉例來說,翡翎翠在知道真相之後的爭吵應該更為劇烈,但已經沒有足夠的章節數去描寫了,蝶紅姬清醒之後的劇情也是同樣的問題而在正篇中被捨棄。
另外,初龍的兩次出場都被刪了,一次是孤辰帶著蝶紅姬去魔界,另一次是紫微領軍由孤辰留下的裂縫進入魔界探查。前者是因為劇情影響不大乾脆刪了,後者則是因為不合適,因為那段劇情的最終是初龍隨意地摧毀了紫微駕駛的巨神和大部分部下作為結束。身為故事的最後對手在最終決戰前被輕易撂倒過一回這種事想了想好像不太適當,而且這樣就得多出一台巨神很不方便。
各個角色大多按照一開始的大綱進行,包含碧瑩璽最後以簡單的旁白來敘述死因這件事,但的確修改了一部分劇情。原本的設計在翡翎翠初次探訪移居後的碧瑩璽時,碧瑩璽會先熱情招待然後忽然宣稱食物裡下了毒,為了搶奪孤辰要除掉好友,最後再坦承這只是惡作劇後接正篇中的劇情。真的寫到那裏時覺得對正在迷惘的翡翎翠做這惡作劇也太過分了,所以就乾脆移除,雖然稍稍覺得這樣的碧瑩璽好像有點乏味就是了。
蝶紅姬在第一版的大綱原本應該要在滿月之戰——紫微在滿月之夜突襲白夜教堂最終導致解神都市燃燒的戰役——中死亡,孤辰應該要為他的過度自信、以為可以隨時掌控大局付出代價,否則他未免也過得太爽了。無疑的,四千年的和平時光讓他變得過於輕怠,一直握有可以輕易覆滅人類的餘裕讓他在真正的危機來到時顯得過於傲慢。朔月之夜的最終決戰也是如此,如果他直接動員主力軍隊的話本可以輕鬆取得勝利,結果竟被逼到險象環生只差一線就得倉皇逃跑了。話雖如此,後來覺得我還蠻喜歡蝶紅姬這個角色,還是讓她活下來好了,就改以其他形式讓孤辰受點苦,最終決戰的挨揍有一部分也是源於如此。
在構思第二部的八年間關於孤辰的能力有過好幾次修改,讓他繼承劍匠的咒能是早就決定的事情,但原本的設計不是用來讓他重新擁有清氣。以輪迴池收集死去魔獸的血肉與濁氣也是好多年前就想好的,可是那原本是要搭配咒法來使用,讓孤辰去製造出融合眾多魔獸的血肉、擁有超強濁氣的異形。換言之,我原本的設計其實是人類方使用現代兵器跟魔獸方使用異形軍隊來對決,但這樣的設計在即將開始動筆前推翻了。原因很是簡單,這樣的話就沒辦法安排孤辰的對手,單純搭配現代兵器的士兵怎麼樣也很難塑造出英雄單位跟孤辰一對一決鬥,只好將雙方的設定對調,讓人類方得到比照異形的機神兵,而魔獸方改使用生物戰劑之類的現代兵器。
原本天巫跟初龍應該各有一次表演實力的機會,他們的隨興一擊都擁有勝過完整版白夜劍式的威力,但實在沒有地方去放祂們的打戲。關於天巫的真身以及在巫法一族將覆滅時無法伸出援手的理由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寫得過於隱晦了,只要比照魔界原始環境與人界原始環境的差別、兩次大戰時對星象的描述,要明白天巫是怎樣的存在是很容易的。要再多做什麼解釋的話,就是墮天劍魔的世界大致上是天圓地方說的世界:天是半球形的殼層,日月星辰則像爬蟲一樣在天穹面上滑行,大地與海洋存在於如盤子般的地平面之上。也就是說,用簡易模型來看清濁未分之時整個世界是一顆圓球,人界就是上半球,魔界就是下半球,但天地開闢後兩個半球之間已經徹底分離只能依靠空間裂縫連接,斷開的平面處就是大地與海洋,原先的球面則成為日月星辰運行的天穹面。孤辰搬運太陽的壯舉會花那麼多時間就是為了設法將魔界太陽移動到人界的天穹面上,如果只是要移動太陽倒是還好,主要是想干涉人界的天穹面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情——天巫的目光凝視著人界。
墮天劍魔三應該是不會有了,故事至此大致上可稱為圓滿落幕,繼續寫下去或許將會是一切美好腐朽的劇情,與天巫戰鬥並墜往世界末日之中。當然,寫成樂園之國內戰也是可以,畢竟天巫在設定上的戰鬥力實在太恐怖了,秒殺巨神輕而易舉,可以把現在的孤辰吊起來毆打。然而,實際上不太可能在往下續寫,只有關於蝶紅姬還有一些劇情沒寫到,興起時可能會寫個外傳補完,其他角色同理。
——於焉如是,墮天劍魔的故事在此結束,別矣。


<墮天劍魔二  後記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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