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預言家2.0》
Chapter 5：極樂天堂
翌日，笙離起了個大早。
雖然田哲清說中午十二點有幹部會議，要她在十一點去找企劃組的沈崇簾組長報到即可，但她還是覺得這個時間表很奇怪。
中午十一點打卡上班，是要她幾點下班啊？
「跟公務員一樣，下午五點哦。」荀翊帆替她解惑，接收到預期中狐疑的目光，不禁莞爾一笑。
「午飯扣掉一小時，實際工時只有五小時耶。」笙離語氣充滿驚訝：「那薪水怎麼算？」她的第一份工作夠養活自己嗎？
「比照公務員，一週給足40小時薪資。」荀翊帆氣定神閒，彷彿一切異常在這裡都是常態，「而且中午開會幾乎都吃buffet，閒聊下來很容易超過一小時。」
太誇張了吧，待遇優渥、工時彈性，食宿都由公費買單，加上豐厚到極點的員工福利，簡直是求職者夢寐以求的天堂。
「公爵對下屬超級大方，物質方面完全沒在手軟，妳能被錄取真是太好了。」荀翊帆由衷替她感到歡喜。
笙離陷入沉思，雖然她國文和歷史學得不好，也明白「物極必反」的道理。公爵為了徵才，不惜開出比公家機關更為誘人的條件，名額卻往往被員工親戚所把持，加上他對下屬採取消極放任的態度，導致整體行政效率低下，主管們承受莫大的時間壓力，天天被企劃書和報表追著跑，忙得焦頭爛額，兩者呈現強烈對比。
甚至連笙離自己也是「走後門」才轉正的，她在感到幸運的同時，油然而生一股深深的罪惡感。
我一定要拿出匹配這個職位的實力，證明自己擁有這些待遇的資格，她暗自下定決心。
吃完早餐，笙離與荀翊帆道別，按照田哲清給她的內部結構圖，將公爵府仔細逛過一輪，並記下可以通行的路線，在確認自己不致迷失方向後，返回住處整理儀容。
第一天上班，必須給同事們留下好印象！她特別化了淡妝，換上正式的白襯衫和黑長裙，編了優雅簡潔的雙辮，鏡中的女孩展現出真誠的笑容，倘若有什麼欠缺的，大概是專業與自信吧。
而這兩點可以透過經驗累積，笙離不慌不忙，提早在十點五十分抵達辦公室。
沈崇廉是個認真負責的主管，他跟笙離閒談幾句後，立即切入正題，笙離覺得他根本是年輕版本的田哲清，不僅穿衣風格類似，黑眼圈與語速都如出一轍。
他給笙離指派的任務是印會議資料。
在開會前印好二十份資料，依序擺放到會議廳的長桌上，一份給公爵，左邊文官席、右邊武將席分別擺上十二份與七份。
拜之前在學校當過小老師所賜，這項工作對笙離而言輕鬆沒難度，她熟練地打開印表機，將原稿放入並按下複印鍵，機器傳來熟悉的嘟嘟聲，她不經意瞥了文件一眼。
是戰略？出兵的對象是…東北軍閥公孫繼偉？
笙離繼續往下翻，文中詳細說明攻城順序、人員佈署、軍火調度等等，以冷靜到近乎無情的筆調分析敵軍潰敗後的逃亡路線，如何利用峽谷地形兩面包夾、該在哪些地方配置伏兵與魔法陣，最後提到城中若有反對者，無論是敵軍或是平民百姓都格殺勿論。
這是一個100分的攻城計劃，卻是一個不及格的治理方針。城中遭受戰爭摧殘後，不以懷柔政策安撫擔驚受怕的居民，卻採取鐵腕手段鞏固自己的地位，只會激起更多反彈聲浪。民心是施行一切統治的基礎，這麼簡單的道理，袁庭燁和他手下的文官們怎會不懂？
公孫繼偉性格懦弱，只想偏安一隅，笙離猜測袁庭燁大概沒把他放在眼裡，但再怎麼輕敵，也不至於連後路都沒安排吧。
結果還真的沒有！整份文件隻字未提撤退方案。
提案人欄位寫著沈崇廉，下方幾乎全員覆議，笙離搖頭，想不透這一份漏洞百出的企劃書，如何經歷重重考核端上終審會議的表決台？
僅管內心存疑，笙離依舊提早完成任務，連佈置會場、打開投影機這些不屬於她業務範圍內的事都幫忙做了，十一點五十分，笙離正打算離開，背後田哲清叫住了她。
「妳也留下來聽會議吧，最近有不少新進同仁，如果還有時間，會請你們上台自我介紹。」
笙離揀了長桌最末端的位置坐下，拿出紙筆準備作筆記。
空間裡只剩下他們兩人，田哲清摘下眼鏡，專心閱讀著企劃書，笙離無事可做，想主動找話題聊，又怕打擾部長，只能默默祈禱其他人趕快出現。但越是等待，她越覺得不對勁，牆上時鐘證實了她的猜測――現在時刻十二點二十六分，所有幹部都遲到了，而且是大遲到！
組長們睡眼惺忪，提著早餐姍姍來遲，更誇張得是，同期新人也慢吞吞地拖著腳步走，笙離覺得奇怪，以眼神詢問部長。
田哲清給她瞧得尷尬，聳肩回應：「同事們上班遲到很正常，別介意，幾次就會習慣了。」
怎麼可以習慣這種壞習慣！笙離超想拍桌吶喊，浪費一個人30分鐘，等於浪費二十個人十個鐘頭，袁公爵也不管管，對屬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然後她就看見袁庭燁一隻眼睛張開、另一隻半閉著走進來。
「人都到齊了吧？那我宣佈，哈～會議開始。」他慵懶地打了個哈欠，將身體陷入那張特別訂製的軟式辦公椅。
笙離開了眼界，在上位者不以身作則，基層員工會遵守規範才有鬼！但身為一個菜鳥，她能做的僅僅是安靜地坐在位置上，在心底發出無數聲嘆息。
田哲清說明會議主旨，接著針對攻打公孫繼偉一案進入表決流程，幾乎所有文官都投贊成票，武將們也沒有異議，眼看提案馬上就要通過了。
袁庭燁卻把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副不太滿意的樣子。
「智萊，你為何沒在企劃書上簽名？」
一個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從文官席站起來，陰惻惻地回答：「只要沈崇廉提的案，我都反對。」
帶刺的刻薄嗓音讓笙離一陣反胃，她望向聲音來源，驚訝地發現那人面容十分熟悉，他就是當年帶頭霸凌敬恤的小混混――辛智萊。
笙離對他一點好感也沒有，這番「為反對而反對」的嗆辣言論令她更添厭惡，所有人都猜測辛智萊惹怒公爵恐怕要倒大楣，誰知袁庭燁卻反常地哈哈大笑，笑得笙離心裡發毛。
「不錯，不錯，這個有趣！我給你升職加薪，其他人還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踴躍發言。」
這是廣納建言的表現嗎？不，笙離早就看出，袁庭燁單純覺得智囊團意見一致很無聊。他那些走在潮流尖端的行為，包括從各地蒐羅新奇古玩、珍饈美饌，以及隨心所欲的升遷制度，不過是想讓索然無味的貴族生活增添一絲波瀾罷了。
明明外面的世界是如此動盪，如此暗潮洶湧。
「沒有人？你們竟敢不給本公爵面子！」袁庭燁忽然發怒，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再沒人我就要隨機點人回答了……荀笙離！」
笙離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抽中頭獎」，不過既然有機會，她就要把該說的話一口氣說完。
「稟公爵，這份企劃書邏輯嚴密，卻非上上之策。」她盡量讓語氣聽起來委婉些：「屬下認為，如果改善部分內容會更完美。」
「如今正值亂世，若能不戰而屈人之兵，不僅能保存我方兵力，對百姓也是好事。」笙離真慶幸自己沒忘記八歲那年被大伯父逼著背誦的《孫子兵法》文字，否則以她的破爛古文，才不敢在眾人面前掉書袋哩。
「有意思，說下去。」
受到公爵的鼓舞，笙離彷彿吃了定心丸，眼神更加明亮光彩：「公孫繼偉志向短淺，您只需要派遣使者去勸降，並答應讓他繼續統治轄下的各區域，他就會主動敞開城門迎接您，接下來再慢慢削弱他兵權就好。如果真要用兵，請以排陣固樁為主，盡量把魔法屬性的威力極大化，降低人力耗損，並確保撤退與補給路線，別讓對手有可趁之機。」
「停！長篇大論就免了，聽著想睡。」袁庭燁強勢地打斷她：「按照原計劃執行，給你們兩週時間準備――從明天開始，今天可以刷下班卡了。」
這算哪門子徵詢意見？對認真回答的她一點也不尊重，笙離既錯愕又委屈。幹部們聽到可以下班，紛紛抓起隨身物品離開會議室，經過時竟沒有人多看她一眼。
「荀參謀？」憂慮的男聲自耳畔響起，摻了點憂慮，關懷卻絲毫不減，笙離轉身，迎上那雙會說話的眼睛。
那是一個有著斜瀏海的年輕男子，五官俊秀，西裝筆挺，有別於郭敬恤狂野與溫柔並存、令人著魔般的魅力，他各方面都居於中庸，但笙離此刻缺乏的正是這種彬彬有禮的問候，她點頭表示感激。
「辛苦了，岳父大人還是老樣子，說話重了些，妳別放心上。」他的微笑似春日和煦的清風，溫暖療癒，將笙離的不安一掃而空，「宴會即將開始，裡面有自助吧，妳也去用餐吧？」
「不用了，我吃員工餐廳就好。」她不擅長應付五光十色的交際場合，婉言拒絕，肚子卻咕嚕咕嚕地大聲抗議，男子豐潤的唇彎成一抹好看的圓弧，笙離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結果她還是來了。
宴會廳比會議廳大了足足三倍有餘，頭頂的吊燈、腳下的地毯也更加高貴奢華，四周都是吧檯，有些甚至延伸到走廊上，中央則是寬闊的舞池，公爵簇擁著夫人熟練地跳起華爾滋，人們愜意地拿著托盤取食，在隨處可見的沙發椅上輕鬆聊著天，窗外陽光燦爛，透過玻璃摩娑著肌膚，帶來沁人心脾的暖意。
眼前充滿歡笑的幸福景象，只想讓時光永遠停駐在這一刻。
不曉得翊帆哥有沒有來？笙離吃完兩盤熱食，口開始渴了，她四處尋找放置飲料的地方，卻在錯綜服雜的吧檯區迷失了方向。
她決定開口求救，找了角落裡一位看起來還算和善的高個子女性問路。
「新來的？會跳舞嗎？」女子綁著俐落的單馬尾，嗓音意外的尖銳。
笙離見她沒回答，耐著性子再問一遍：「妳好，請問飲料區在哪裡？」
「我叫張語蝶，是公爵的後將軍，妳呢？」她的笑容略顯浮誇，莫名有股喜感。
笙離非常驚訝，眼前之人擁有傲人的雙峰與媲美model的曼妙身材，實在難以想向她提著武器在戰場上奮勇殺敵的模樣。
「荀笙離，企劃組組員，今天剛到職。」
「這樣啊，妳會跳舞嗎？」她拔高的聲調裡充滿期待。
笙離不明白她為何對跳舞如此執著，舞池還空得很，何必問她這個陌生人？說話讓笙離嘴唇更顯乾澀，極度需要水份滋潤。
「那人生的真俊，是不？」張語蝶的聲音出現在耳邊，笙離這才發現她的視線早已牢牢繫在那位關心她的男子身上，她雙頰緋紅，張語蝶挑眉，彷彿看穿了她微妙的心思。
「他的名字就叫甄濬，是公爵的秘書長兼女婿，別看他職位不高，公爵信任他勝過任何人。」
原來男子口中的「岳父大人」指的是這個，笙離呼出一口氣，發覺自己沒有想像中失望。
宴會廳裡響起優美的舞曲，輕快的旋律讓人身體也想跟著動起來。
「要不要陪我跳舞？這麼好的氣氛不跳太浪費了。」
但笙離現在只想喝東西，白開水更好。
「妳陪我跳一支舞，我就告訴妳飲料區在哪，如何？」
笙離正待拒絕，張語蝶已經彎腰拱手，作出邀請的姿態。
創作內容
【短篇】 (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