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略高於都市天際線的大同山上，山腰的寺廟早已熄燈，微風輕拂樹梢的夜裡，只剩樹影搖曳著路燈光影在地上左右來去。
廟旁小徑，就在路燈樹影下的一座石桌邊，兩個老頭的身影相對而坐，桌前還各自放著一盞清茶，兀自隨著風向冒著淡淡輕煙。
「你家那位…都處理好了嗎？」率先開口的，是捧起熱茶輕輕吹著杯緣熱氣的老和尚，只聽他語氣平和，就像是什麼事情也不曾發生過一樣，一塵不染。
「唉！那個孽徒…」對面，老道士林政鷹搖了搖頭：「被慾妄矇蔽雙眼，道心盡失…唉！」
一連嘆了兩次氣，林政鷹的失望溢於言表，不只臉上神情黯淡不少，就連原本老當益壯的體態也彷彿萎靡了許多：「總之，台北是留不住了…所以姑且先以斷臂重傷回由，先送回本家道場去避風頭了。」
放下手中的茶盞，老和尚雙掌合十，略略低下了頭：「我佛慈悲～或許修養些時日之後，他能痛定思痛，再次回到正途。」
「就算是能讓他再次修道，也得全部從頭來過了。」這次換林政鷹拿起茶杯，沒有入口，只是隨意地在唇前輕晃著。
「可有老衲能幫上忙的地方？」
「幫忙啊…」林政鷹用嘆息的語氣把話只說一半便停了下來，接著默默地捧起掌中茶杯，仰下熱茶，卻沒有再繼續說話。
「阿彌陀佛，老衲明白了。」老和尚見狀也緩緩地飲下自己面前的熱茶，然後為兩杯都添上，這才開口：「既然這壺已經不會開了，那就不提這壺、換一壺吧！」
「換哪一壺？」
「就是你讓老納幫你張羅的那些材料啊～」
「喔？」
「老納可是費盡千辛萬苦，才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幫你集全了的…結果還是沒能派上用場啊！」老和尚故作困擾地摸著下巴，然後從桌下拿出一個灰色的布料包袱，道：「是不是還回去好了？畢竟向大家要來的人情債可不好還吶…」
「哎？等…別別別～等等啊！」飛快起身，一把按住包袱的林政鷹，把包袱拉到自己面前：「你說，你都湊齊了！？」
「受人所託，既然答應了，自然得辦妥了。」沒有阻止林政鷹看似無禮的舉動，老和尚的語氣反倒是還有些開心，簡直莫名其妙！
「你真的全都拿到啦？」他一邊問、一邊推開茶杯，然後開始解開包袱上的結。
「出家人不打誑語。」
「那好！說不定你這次真的幫上忙了～」
「說得好似老納總是不足敗事有餘一樣…」嘴上這樣抱怨，但僧人卻也沒要阻止他的意思，反而是捧起熱茶，饒富興趣地看著兩眼發光的林政鷹手揭開包袱。
「所以…事到如今，這些材料還派得上用場？」
「嗯…只是個想法而已，畢竟就這樣放棄了的話，實在是可惜了那小子那麼好的靈體素質啊！」
「逝者已矣，你該不是想向天搶人？」
「非也～非也～」林政鷹衝著老和尚搖了搖食指：「甫入陰界還未經審判，別說是下地獄還是入輪迴，就連孟婆那都還遠著呢！」
「希望閻羅王大人能聽得下你這番歪理。」
「別說你家的閻王爺，就算是我家的酆都大帝都不見得饒得了我啦～哈哈！」
「那你還…」
「放心，我自有分寸。」伸手打斷老和尚的話，自顧自的收起包袱材料，打著哈哈道：「總之，這些東西我就收下啦～當作欠你一次啦！」
看著多年的交情的老朋友起身收拾，老和尚明白自己不必多說什麼，默默看著老道士拎著包袱離開的背影，良久…才終於嘆了口氣。
「唉！善哉…善哉…」
…
……
………
是夜。
裹著半身白色浴巾，隨著湧出的蒸騰霧氣，浴室裡開門出來的是頂著一頭濕潤秀髮、被熱氣給薰紅了的肌膚上還掛著幾滴晶瑩水珠的王如玉。
她站在門口的吸水踏墊上，雙手捧著毛巾、側著頭，仔細地不讓身上落下的水滴弄濕地板，一邊擦拭著髮濕潤的髮梢。
忽然心底沒來由的一顫，讓她不自覺停下擦拭頭髮的雙手，下意識抬起頭望向可能讓自己打顫的原因，那扇在狹小的公寓中雖然是在走道盡頭、卻也是緊鄰著浴室的氣窗。
「呼…」她將毛巾掛在頭上，一邊對著雙手吹氣取暖，一邊走上前去想要關上窗門，阻斷屋外讓自己發冷的寒風的吹襲。
就在她舉起那雙被熱氣蒸得白裡透紅的手臂，要將窗門關上的瞬間，一縷不知為何倍感熟悉的白煙就這麼掠過她的眼角，竄過被低矮黑雲壓抑著的月光，消逝在黑夜深處。
「？」忽然又拉開窗戶，望著那道白煙早已消逝的方向，王如玉呆站了許久。
最後才像是忽然想起自己還沒穿上衣服似的，吐了下小舌頭，然後縮著脖子將窗門拉上，轉身走回浴室。
明天，也去看看他吧！
………
……
…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