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邂逅前的某夜
夜幕壟罩著大地,在這深更半夜的時分,村鎮民房的一盞盞燈火幾乎皆已熄滅,象徵著世間萬物早已入眠,只有那來自被星辰點綴的夜空的潔白月光依然還照耀著道路,為迷途的旅人指引歸去的方向。
在人們生活之地的遠處,一座茂盛的森林聳立於大地之上,寂靜的夜晚中只有微弱的月光拜訪這座森林,但延伸向天空的樹木枝幹彷彿撐起了將要墜落的夜空,使枝葉底下的無數生命得以安眠,因此,黑夜的降臨並未抹去樹林間的生命氣息。
只是,誰都沒有料想到,在這片森林裡沉睡的生命,將在下一刻被驚醒。
一道閃電從森林深處衝出,巨響響徹了整座森林,迫使動物們從睡眠中醒來逃命,如花朵般綻放的雷光在一瞬間奪去了月光的存在感,帶來毀滅的雷電霸道地吹飛了高聳的樹木與岩石,其所經之處只留下一片殘破不堪的景象,以及瀰漫在空氣中的沙塵。
揚起的沙塵裡,一名少女倉皇地從中逃出,她一手遮掩著口鼻,另一手則緊抱著懷中有著銀色書皮、看上去又大又厚重的書。
少女有著一頭紮成馬尾的柔順金髮,身上穿著形似禮服的白色連身裙,這套衣裝使她那白皙的美背一覽無遺,在她身後飄逸的裙襬隨著她的步伐擺盪,讓人難以相信她即使身穿這樣的服裝,依舊能在夜晚的樹林間以絲毫不帶紊亂的腳步奔跑著。
趁著沙塵還未散去,少女藉這個機會藏起身姿,躲到一棵未受到雷電波及的樹木後方,讓自己喘口氣的同時,少女也不忘小心翼翼地隱藏氣息,免得自己再次被發現。
飛揚的塵土飄遠,不再阻礙視線的時候,少女忍不住回頭望了身後那遭到閃電摧殘的地方一眼。
「太過分了……怎麼可以做這種事……」
少女喃喃自語,她那雙紫水晶色澤的眼瞳中透露出了深沉的哀痛,緊緊抱住懷裡的書的雙手顫了一下,顯示出對在一瞬間就消逝的生命們的惋惜,以及對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的憤怒。
「誰叫妳要像隻老鼠一樣老是竄來竄去的……不,或許用灰頭土臉的小白鼠來形容妳比較貼切?」
穿著黑色斗篷的身影從黑暗中走出,連著斗篷的帽子遮住了來者的半張臉,以致無法看出此人的長相,這名回覆少女的聲音的主人與少女身形差不多嬌小,但其聲音卻讓人難以分辨出其性別。
身穿斗篷的身影面朝著少女躲藏的方向,很明顯的,少女的位置早就已經暴露了。
「妳該不會以為我不知道妳藏在那裡吧?蕾可?」
名為蕾可的少女深知此時繼續躲藏也毫無意義,她從樹木的後方走出,將懷中的銀色書本抱得更緊,並以不帶任何畏懼的堅定眼神瞪著對方。
「卡歐斯……你以前可不是這種會隨意踐踏無辜生命的人。」
「哼,說的好像妳很理解我一樣。」
沒被斗篷的帽子遮住的嘴角上揚,卡歐斯冷笑著,語氣中充滿了不屑與輕蔑的態度。
「造成這種事態的人可是妳啊,蕾可,要是妳肯把手上的那本書交出來,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生命會受到傷害。」
「怎麼樣?還是老實點放棄掙扎,乖乖地把書交出來如何?」
面對卡歐斯的提議,蕾可在剎那間露出了悲傷的神情。
下一秒,她收回臉上的表情,並且不帶絲毫猶豫地回答。
「我拒絕。」
「是嗎,真是可惜啊……」
眼看談判已破裂,卡歐斯語氣平淡地說。
「那我們還是照之前那樣,用搶的吧。」
話才剛落下句點,一隻小型的四足動物就從蕾可的腳邊竄出,蕾可立即就認出了那隻動物是隻褐色的虎斑貓,緊接著她縱身一躍跳離原地,一顆導火線將燃盡的炸彈隨即在她原本所站的位置被引爆,煙幕隨著爆炸快速地擴散開來,遮蔽了她的視野。
雙腳一重新落地,還未站穩腳步,一名頭頂有著一對黑色獸耳的少年接著從煙幕的另一端襲來,其速度快到在其穿過煙幕時,毫不費力地就將濃密的煙幕給衝散。
「『蒼冰之劍』。」
蕾可立刻就做出反應,她左手緊抱著書,右手則是向前伸出,瞬息之間,一把蒼藍色的冰造成的大劍在她的右手中凝聚成型,擋下了獸耳少年朝她揮擊過去的拳頭。
然而,獸耳少年的攻擊並未停止,連續而強力的拳頭持續重擊在蒼冰之劍上頭,其力道之大迫使蕾可不停地向後退,令她抓不到任何反擊的機會。
「嗚!」
直到少年最後給予了一記踢擊,一腳狠狠地踩在劍身的中間時,蕾可才終於抵擋不住,蒼冰之劍被強大的衝擊力道彈飛,在空中劃了好幾個弧形後落地,劍尖直接插入土地中,而蕾可本人則是在被震退了好一段距離後,以單膝跪在地上的姿勢勉強支撐住身體。
當然,在這過程中,她從未鬆開抱著書的左手。
「果然……在這種情況下正面對決是贏不了的。」
看了一眼懷裡的書,蕾可露出心意已決的表情,她起身奔向插在後方地面上的蒼冰之劍,將其拔起後,緊接著,她沿著她最一開始的逃跑方向跑進樹林裡,繼續往森林另一邊的群山逃去。
「還想繼續逃嗎……」
獸耳少年低聲說完,輕輕地往地上一踏,然後整個人就直接往蕾可逃走的方向迅速飛去,他敏捷地在樹林中移動著,對他而言路上的樹木完全不構成他的阻礙,反而像是踏板一樣,隨意一踩就又能不減速度地繼續往前衝刺。
用不了多少力氣,獸耳少年就又再次來到蕾可身邊。
「什……!」
感受到身後那股強烈的殺氣,蕾可立刻停下腳步並回過身,單手舉起蒼冰之劍阻擋。
巨大的黑色獸爪隨即從天而降,獸耳少年用他那被形似黑影的魔力包覆的右手,毫不留情的重擊在蒼冰之劍上頭,劍身在被擊中的那一瞬間破裂,接著化成光點消散,為了護身而用魔法造出的劍,就這麼輕易地遭到摧毀。
不過,蕾可並未因此露出絕望的表情。
在身體被打中之前,蕾可先是瞄了自己後方的地面一眼,接著雙手緊抱住懷裡的書,蜷縮起身體,最後,她闔上雙眼,任憑獸耳少年將自己打飛出去。
「糟了!」
當獸耳少年注意到的時候,擊向蕾可的右手已經來不及收回,那黑影一般的巨大獸爪,就這麼將蕾可打落下山崖。
獸耳少年的右手恢復成了原來的樣子,他謹慎地往山崖邊緩緩靠近,山崖底下那深不見底的景象映入他的藍色眼瞳時,他的瞳孔頓時一縮,腳步則是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去。
「啊啊啊啊──!她掉下去了啊!」
褐色的虎斑貓在這時從一旁的草叢中竄出,一開一闔的嘴裡傳出的是比獸耳少年要更加成熟,但說話方式卻一點也不成熟的少年音,虎斑貓走到崖邊,整顆頭直接往山崖底下探去,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會掉下去一樣。
「快回來,笨貓,那裡很危險……」
「席爾,怎麼了?又讓她跑了嗎?」
卡歐斯悠悠哉哉的從後方跟了上來,雖然因為眼睛被遮住而看不出他的表情,但從他的語氣可以推斷他並不在乎這件事。
一聽見卡歐斯的聲音,被稱作席爾的獸耳少年立刻跑到卡歐斯面前,他臉上的表情很平靜,但身後那條漆黑、只有末端是白色的狐狸尾巴卻垂了下來。
「哥,對不起,我把她給……」
「你用不著道歉,那女的不會這麼輕易就死掉。」
一邊說著,卡歐斯一邊脫下連著斗篷的帽子,露出了那一頭淺藍色的短髮與看似充滿神秘感的銀色眼瞳,他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個十五歲不到的少年。
「席爾,我們像這樣追殺她又放跑她,也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了,你有看出什麼來嗎?」
「從蕾可這幾天的行動來看,很顯然她並不是漫無目的地在逃跑,而是在往某個目的地前進,而且我們和她距離太遠的話,她就會故意放慢速度……雖然只是我的推測,我覺得她很可能是想把我們引到那個地方去。」
「哼……果然是這樣嗎,真想看看她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說著,卡歐斯轉過身。
「這次就先到此為止,我們走。」
「咦!?不追了嗎?」
聽了卡歐斯的話,虎斑貓馬上把頭收回來,轉身仰望向他。
「從那種地方掉下去,她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平安無事,我看她暫時是跑不了了,等天亮了再繼續追也不遲。」
「欸──?可我還沒玩夠啊!我都還沒試我最新作的炸彈……」
「閉嘴,波波,再吵天亮了你就別想吃早飯。」
「好嘛!」
眼看耍賴沒用,被稱為波波的虎斑貓只好趕緊跟上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就逕自走掉的兩人。
此時,在另一邊的山崖底下,在這個季節裡不應存在的純白的雪布滿了整個地面。
蕾可躺在雪地上,雙手依舊緊抱著銀色的書,她疲倦地望著天邊的月亮,沐浴在她身上的月光,彷彿是這個世界施捨給她的一絲憐憫。
「對不起,卡歐斯……」
在進入夢鄉之前,蕾可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闔上了眼睛。
「因為已經約定好了……我一定要把『記錄者之書』……送去給『繼承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