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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雅的死亡

作者:佛萊曼│2020-11-19 14:00:54│巴幣:8│人氣:137
吳奇瑞從小就被教導要當個完美的人,他出生在富裕的上流家庭,父親是政治家,母親則是鋼琴家。他從小開始學鋼琴,為了增強體魄,後來又學了跆拳道,每天都要給家教上四個小時的升學課程,幾乎沒有閒暇時間做自己的事情,父母大多時間都不在家,最常跟他在一塊的人是家裡的女傭和管家,還有台大外文系的家教姐姐。
 
由於父母跟他相處的時間不長,加上他又忙著學才藝,只有用餐時間能與父母碰面,除了早餐外,父母午晚餐幾乎都不在家吃。因此吳奇瑞抓緊早餐的時間告知父母的學習情況,不過這些事情他們早就透過家教和管家得知,對於吳奇瑞的滿心期待和認真告知壓根沒打算聽,連敷衍地做表面功夫也不肯,他們只想安安靜靜、優雅地吃完早餐,然後出門。
 
「我昨天學會彈天空之城耶!」他興奮地說。
 
「嗯,很好。」父親平淡的回答。
 
「天空之城這首歌很簡單,只要有認真學過鋼琴的初學者都能輕易彈出來,你不該自滿,要更認真學習。」母親說。
 
每天早上例行的告知是吳奇瑞的習慣,畢竟是少數能跟父母交流的機會,即使對方冷淡,他也要抓緊時間把握。只可惜,面對不領情、宛如講不聽的小孩般無心的父母,這些都成了泡影,久而久之,最後他也失去熱情和信心,不再跟父母如此熱絡,就像魁儡般執行著每日的訓練和學習,和父母的交流也僅止於表面上的。
 
但是,父母卻認為他長大了,變得更成熟和理性,面對這種情況,他們非但沒有察覺到警訊和危機,反而感到高興不已。
 
在學校,吳奇瑞是大家的楷模和偶像,他渾身散發高貴、與眾不同的氛圍,談吐得宜且舉止優雅,大家喜歡聽他在台上演奏鋼琴,他的成績優秀,每次都考班上第一名,校排總是前幾名。他樂意教導大家功課,時常講述著在家裡學習的經過,因為父母的忙碌,他將注意力放在課業、才藝和朋友身上,於是吳奇瑞家中的訪客總是絡繹不絕。
 
吳奇瑞不愛賣弄學識,也從不以詰屈聱牙的文句呼嚨別人,總以最誠懇的態度對待,大家都很喜歡他,但是他卻不喜歡自己,也不喜歡這個家,除了管家和女僕外,他什麼也不喜歡,覺得活在這個世界上很痛苦,他不能做自己,更不能做想做的事情。
 
他要光宗耀祖,不能讓家裡蒙受恥辱,更不能讓父母丟臉,這是他的義務和責任,為此他拼命努力,不管做什麼都全力以赴,只是他很快就陷入迷茫之中,這樣的生活很無趣,繼續活著究竟有什麼意義?其他人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唯獨他不能。表面上看來光鮮亮麗,大家都很羨慕,但實際上他根本陷入動彈不得的泥淖中。
 
「阿瑞,你真的好厲害啊。」
 
「就是說啊!你會彈鋼琴,還會跆拳道。」
 
「成績又那麼好!」
 
「你很有錢,媽媽長的又漂亮,還有那麼多女傭幫你做事,我好羨慕你!」
 
面對這些誇獎和奉承,吳奇瑞表面上很高興,但暗自咋舌,這到底有什麼好羨慕的?你們根本什麼也不懂!我有多辛苦和痛心,父母不關心他,平時的種種訓練和學業成績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還得扮演一個開明又智慧的領導者,身為班長和模範生,他得以身作則,最佳的表現是必須的。
 
日復一日,吳奇瑞慢慢對生活感到麻木,似乎也沒有先前那麼排斥和無法接受,只是他越來越不懂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痛苦絕對不是離他而去,只是他習慣和克服罷了,沒顯現的東西不代表不存在,唯一支撐他活下去的居然是來自父母和外人的讚美和景仰,為了這種膚淺又不值錢的榮譽感而活,他這個人未免太可悲。
 
吳奇瑞開始尋找生命的意義,他找上一名仰慕他的少女,跟對方發生性行為,在快感中墮落,不過完事後的空虛和頹廢都讓他更加痛苦,為了找尋活下去的動機,甚至不惜利用她的肉體。這是不對的,他轉移目標,讓重心放在鋼琴和跆拳道上頭,課業自然也不能荒廢,否則四周的人將對他幻滅,那不是他期望的,反倒是他害怕失敗以後等待他的後果。
 
會是什麼?大家不再崇拜他,父母對他感到失望?一想到這,吳奇瑞便要求自己不能鬆懈。他取得國中組鋼琴全國大賽冠軍,跆拳道也順利打進四強,只可惜僅止於此,面對這次失敗,吳奇瑞並不難過和氣餒,他很高興又有新的目標可以繼續努力下去,其他人看到他如此向上,也受其耳濡目染而奮發圖強,結果吳奇瑞的班級居然在國二下學期的段考拿到全校第一。
 
「做得很好!」老師讓吳奇瑞上台接受表揚,大家都滿心歡喜的在下頭鼓掌,吳奇瑞靦腆地露出微笑。
 
「謝謝大家,這不光是我的功勞,是大家都很努力用功才得來的,請不要這麼抬舉我。」
 
台下一陣開懷地大笑。
 
「別這麼說啦!你教大家很多。」
 
「對啊!要是沒有阿奇哥,我這次數學考不到八十。」
 
「我們大家不能沒有你的幫助。」
 
「因為你很認真,我也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
 
吳奇瑞深受感動,他第一次覺得自己被需要,一直以來他都被大家仰望和稱讚,但這都不是他想要的,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活著的意義是什麼,那就是被人需要。被人需要的感覺很好,那讓他第一次深刻感受到自己存在的用意,在那之後,吳奇瑞更加投入在幫助他人上頭。
 
假日他會到孤兒院或養老院幫忙,參加淨灘和整潔市容的工作,他的父母大力支持他的行為,因為這些會帶給他們家良好的名聲,還體認到兒子懂得取之於社會,貢獻於社會的道理,至於維護環境這種年輕人根本不肯做的事情,像他這樣的青年居然肯參與,自然也贏得了鄰里和長輩們的喜愛和敬重。
 
「吳奇瑞真是太棒了!年紀輕輕就懂得保護地球和維持環境。」
 
「真希望我家那個整天只會玩的兒子也能向他看齊。」
 
「我想介紹女兒給他認識。」
 
「真是的,這種年輕人太少了……」
 
「不簡單呢,不愧是有錢人家出身的孩子。」
 
重點是,身為有錢人的孩子,他既不驕傲也不優越,願意跟窮苦人打交道,吳奇瑞的父母順著聲勢,順道捐錢給弱勢團體和孤兒院,就這樣,吳家聲名遠播,吳奇瑞甚至贏得了台北新好青年的獎項,受到市長頒獎而上台,被媒體記者簇擁著爭相詢問。
 
「您不但學業優秀,還願意慷慨的幫助他人,是什麼造就了今天的你?」
 
「聽說您還彈得一手好琴呢!」
 
「就連跆拳道比賽都打進北市四強,您平時是怎麼安排作息和規畫行程的?」
 
現在的吳奇瑞並不喜歡成為鎂光燈焦點的感覺,只是礙於形象的維持和偶像般的包袱,他只能認命,並且接受自己的生活,因為他是優秀的人,他得做好榜樣,不能讓大家難過,他的一舉一動會影響到很多人的觀感,大家受到他的正面態度影響而努力,變得認真向上。
 
他不斷的提醒自己,殊不知這些壓力和疲憊最終將影響身心的健康。
 
然而,那天事情就那樣發生了。在他昏昏欲睡之時,嗆鼻的濃煙不知不覺冒出來,孤兒院的孩子和其他老師很快就注意到異狀,他們撥打119,並且迅速的領著孩子們逃離。火災發生的原因還不得而知,等注意到時已經來不及撲滅,吳奇瑞醒來的時候,發現身邊都沒有人,那時的他似乎是因疲勞過度而陷入昏睡,原本正在地下室整理生活用品的。醒來只覺得一陣刺眼的濃煙鑽進鼻孔,他趕緊拿了條抹布掩住口鼻,趴在地上,沿著樓梯往上爬到一樓。
 
這時大火已經吞噬了孤兒院的絕大部分,業火在角落燃燒著,將一切染得通紅,沙發、木製櫃子、桌椅以及所有的擺飾和家具。他小心閃躲舔舐的火舌逃了出來,外頭聚集好多圍觀的人。
 
「吳奇瑞!幸好你沒事,剛剛跑去哪了?」老師緊張的問。
 
「你怎麼還在裡面?」另一位老師問。
 
「抱歉,我在整理地下室,卻沒察覺火勢,大家都逃出來了嗎?」他擔憂地環顧四周,檢視四下的人群。
 
「放心吧,大家都出來了。」老師露出微笑說:「你不用擔心,現在許美麗老師正在點名。」
 
「這樣啊。」吳奇瑞鬆口氣,看著大火不斷湧出孤兒院各層樓的窗戶,黑煙裊裊升空,彷彿惡魔的大手。四周的人竊竊私語、議論紛紛,消防車還沒到,看樣子火災才剛發生不久,就迅速蔓延到各樓層,將孤兒院吞入血盆大口。
 
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響,讓人們抬頭注意,大家急忙往後退閃躲,原來是火焰衝出來了。真是好險……幸好他及時醒來逃脫,否則自己可能就會死。吳奇瑞暗自鬆了口氣。只是萬萬沒想到,緊接著是孩子嚎啕大哭的聲音,居然是來自三樓。
 
「怎麼會!」老師絕望地喊道,而且消防車還沒來。
 
那淒厲的哭聲愈發激烈,但沒有人敢靠近被祝融侵略的孤兒院,實在太危險了,火焰的溫度就連在外頭的人們都能輕易感覺到那股灼熱。吳奇瑞奮不顧身衝進孤兒院,不顧後頭的人大聲呼喊和阻止,他勉強自己穿過火焰,小心翼翼閃躲掉落的水泥和燈具,通往二樓的樓梯已經被火焰團團包圍,沒有空隙。
 
他開始退縮,這是一趟死亡之旅,也許他會死,那個孩子也活不下來……但那哭聲正在呼喚他,他不能放棄那個孩子。只好咬牙忍耐著彷彿刀尖戳刺的灼痛,經過化為火窟的二樓時,他看到往昔的回憶,那些照片、獎項以及手工勞作都付之一炬,讓他一陣心痛。
 
這時遠方傳來消防車尖銳的聲音,他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於是加緊腳步穿越火海前進三樓。在樓梯口的地方,他看見小男孩哭啼啼的站在離火只有幾步之遙的地方,對方看見他便立刻飛奔過來。
 
「沒事了,我揹著你。」小男孩點點頭,吸了吸鼻子勇敢地爬上背部。他找了條還沒被燒掉的浴巾,到廁所沾水後蓋在小男孩的身上。此時的他已經全身多處灼傷,痛得幾乎要失去知覺,唯一支撐他的是責任和要救人出去的想法。等到他背著啜泣的男孩來到一樓時,消防隊也沖水澆熄了些火焰趕進來,將他們帶到外面。
 
吳奇瑞在送上救護車的擔架上不久後,就在眾目睽睽下闔上雙眼離開人世。全身燒得焦黑,但被他救出的男孩因為有浸水浴巾覆蓋而沒有嚴重的燒傷。
 
這樣就可以了吧?他覺得意識矇矓,眼前一陣模糊,群眾在哭泣著,他過去曾經思考著要如何死去才能有所貢獻,讓生命活得有意義些,現在他卻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過去的自己實在太過愚蠢,直到臨死之際,他才想通一件事,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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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 篇留言

Reineke
是什麼?吳奇瑞想通了什麼?

11-19 15:37

佛萊曼
留給各位讀者想像空間11-20 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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