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青年困惑地跟在男子後頭，只見男子推開冷藏室厚重的鋼門，門外立刻傳來一聲稚嫩的驚呼。
「……子真？」青年也跟著錯愕，這孩子他不只認得，剛才還是他把孩子載到公司的。
「唔、陳叔叔好……何叔叔好……」陸子真乖巧的打招呼，看來他不只認得爸爸的秘書陳震充，也能認出作為公司總經理的何昶峰。
「你怎麼跑來這裡了呢？這裡是不能來玩的。」陳震充正色訓斥陸子真，後者自知理虧，一臉懊悔的低頭反省。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在裡面……我下次不敢了。」陸子真說完自己還小愣了一下，他發現自己講的好像是廢話，如果知道裡面有大人，他一定不會跑來這邊玩。
陳震充聽了這句話總算安心了，看來剛才陸子真連裡面有人都不知道，更別說聽到他們在講的話。
不過他還是擺出慍色，嚴詞說道：「下次不可以再到處亂跑！現在就跟陳叔回你爸爸的辦公室。」
「等等。」
方才始終板著臉孔沉默不語的何昶峰突然出聲，他凶神惡煞的把陸子真提起來轉過身，用力打了他一下。
「不許哭。這下是你亂跑的處罰。」
陸子真嚇得臉色發白，他勉強憋住眼淚，顫顫巍巍地說了聲對不起。
何昶峰蹲下身，用力抓住陸子真的肩膀，面部表情依舊兇惡猙獰。
「聽好，之後絕對不准跟你爸爸提起在這裡看到我們的事。如果你爸爸問你去了哪，你就說你跑錯房間迷路，剛好碰上你陳叔叔，被他帶回來。」
陸子真即是受到驚嚇，又被他捏得很痛，除了淚眼汪汪的點頭，沒辦法做出其他反應。
「你要是亂說話的話，下次叔叔打死你。」說話同時，何昶峰握力略增，陸子真痛得嗚咽了一聲，眼淚忍不住掉下來，「只要聽叔叔的話就不會有事。聽懂的話就擦乾眼淚出去等你陳叔。」
何昶峰一放手，陸子真就嚇得趕緊跑開，但剛才的威脅奏效，他再次憋住眼淚，乖乖等在門外。
「有必要這麼狠嗎？他年紀那麼小，也沒聽到什麼，更沒有那個心機特別去跟老闆告狀啊。」陳震充壓低聲量埋怨。
「小陳，你真是蠢得無可救藥。」何昶峰斜眼睨視他，「就是因為小孩子搞不清楚狀況，才更需要恐嚇他。要是他隨口跟陸洋說在這裡看到我們，陸洋肯定起疑。」
「那也用不著打他啊……」
「使用暴力，是為了讓他切身感到疼痛和恐懼，這個年紀的小孩你不打他，他幾分鐘之後就忘了。」
「這……」
「總之你快先帶小鬼回去吧，再拖陸洋都要出來找小孩了。」何昶峰像趕蒼蠅一樣的揮開陳震充，接著又說：「我還得去處理一下剛才的監視畫面呢。」
●
其實比起何昶峰，陸洋對他實在是和善很多，在陸洋手下工作能夠獲得應得的尊重和合理的待遇，他對老闆也沒什麼怨言。但自從某次因為一時貪念而被收買，替何昶峰做了些見不得光的事之後，他就像是被拖入泥沼一樣越陷越深。平心而論，他並不是很願意做這些事，但不做的話死的會是自己，死別人和死自己，他選擇死別人，僅此而已。
至於老闆的兒子，他就更加沒什麼仇怨了，即使心知何昶峰的作法有他的道理，但看見孩子嚇得淚眼汪汪，他還是覺得對方做得未免過分了點。
「你等一下乖乖照你何叔叔說的話做就沒事了。陳叔也會幫你的。」他對陸子真說。
陸子真乖乖點頭，表情還是有點委屈。
待一大一小回到陸洋的辦公室，陸子真立刻衝到爸爸身邊，把頭埋進他懷裡。
「怎麼啦？」陸洋拍拍陸子真的背安撫他。孩子回來得有點晚，陸洋猜測他可能在途中迷過路。
「我……我迷路了……」陸子真依舊把臉埋在爸爸身上。
「剛好被我碰上，就帶他回來了。」陳震充順勢替陸子真把話補完。陸洋原本就這麼想，聽了之後自然不疑有他。
「謝謝你啊，給你添麻煩了。」陸洋揉了揉陸子真的腦袋，溫聲說：「沒事了，幸好你有碰上陳叔叔。來，跟陳叔叔說謝謝。」
「陳叔叔謝謝……」
「哪裡，小事。」
陸洋笑了笑，又欠身跟陸子真說：「小真，爸爸出去給一份資料，你先在這裡待著等我，好嗎？」
陸子真應了聲「好」，然後乖乖從爸爸身上爬下來。
「震充，下午再麻煩你了。明天你先安心陪老婆去產檢，確定沒事再過來就好。」
「謝謝……」
「第一個孩子總會有點緊張。這時候能多陪伴就多陪伴吧。」
陸洋走出辦公室之後，陳震充心想，如果自己身上沒有那些讓人拿捏得死死的把柄，或許就能單純覺得陸洋是個好老闆吧？
可惜，有些道路，一走上去，回頭就難了。
「你剛剛說得很好。這樣就沒事了。」陳震充臉上堆滿笑，對陸子真讚許道。
「真的……？」孩子的小臉一下子放鬆了不少。
「真的。陳叔不會騙你。」陳震充想了想，怕陸子真鬆懈之後亂說話，又補上一句：「你亂跑的事，陳叔和何叔都沒關係了。你就不要再跟你爸爸說，叔叔也幫你保密，好不好？」
陸子真會意過來，立刻雙手掩嘴，用力點頭，「好。我不說。」
陳震充滿意的朝他豎起大拇指。
在那之後不久，陸洋就把孩子帶走了，陳震充獨自在空當當的辦公室，把剛到手的粉末混進殘餘的咖啡粉和咖啡豆裡。
他忽然想到，如果明天事成，這或許是那孩子跟父親最後一次出去玩了。
他自己也是即將當父親的人，這個想法讓他難受極了。
不過別人的孩子跟自己的孩子，要選哪條路他片刻都不曾猶豫。
●
因為車子下午被送去保養，陸洋父子是搭公車和捷運上街的。
辦妥全部正事之後走進百貨公司的玩具店時，夜幕已經悄悄降下。
其實陸洋不知道帶兒子來這裡是不是正確的選擇，因為子傲小時候也曾被帶到過類似的地方，但他不只完全不興奮，還始終用一種以身為他們同類為恥的鄙視眼神看著店裡追逐嬉鬧的小孩。
幸好陸子真看起來滿高興的，他睜著好奇的大眼睛在玩具架之間閒逛，遇上可以試玩的，他會在徵得爸爸同意之後去玩個兩下，但倒是一個也沒說想要。
最後他在一個電子寵物的區域停下，有小狗、小貓，還有幾隻圓滾滾的小鳥，會拍翅膀、跳躍，還會唱歌。陸子真似乎特別喜歡那幾隻小鳥，它們唱歌的時候，他還會跟著哼上幾句。
陸洋的唇角不禁上揚，上前蹲下身，摸摸陸子真的頭。
「喜歡的話，爸爸買一組給你好嗎？」
陸子真驚呆地看了他爸一眼，然後又回頭盯著幾隻小鳥看。
陸洋被他的反應逗笑，牽著他來到展示區附近貨架前，拿了一盒全新的給他。
陸子真只拿了一下子，就把盒子還給爸爸。
「我不要玩具。」他用一口稚嫩奶音認真說道。
陸洋訝異，他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被拒絕，「你不喜歡嗎？」
「喜歡啊。」
「那為什麼不要呢？偶爾買一個玩具沒關係的。」
陸子真聽完之後認真考慮了一下，但還是搖頭。
「我不要玩具。嗯……下次……」陸子真停下來思考自己想表達的意思，然後慎重的更正：「我今天不要玩具。你下次要買的時候，再帶我出來吧？」
在陸子真小小的腦袋裡，爸爸要帶他出門的話，必須要有個「理由」，於是他便用今天的玩具，把未來的「理由」預約好了。
他覺得自己簡直太聰明了，表情掩不住心中得意，期盼地盯著爸爸的眼睛看。
陸洋當然看得破小孩子單純的心思，他一時心頭發酸，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好……」啟唇發出的嗓音有些啞，陸洋再次溫柔的摸了摸兒子的腦袋，心疼的說：「下次再一起出來玩。爸爸答應你。」
那時，陸洋不知第幾次深深覺得，自己陪伴陸子真的時間實在太短了。
只是他根本沒想到，時間會短得連這個約定都沒辦法達成。
(待續)
創作內容
《惡魔告解室》罪名二零六：說謊的孩子(下)
原創小說_惡魔告解室 (2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