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境寓言 壹章之二 傳說

 

塔庫諾姆統治下的土地毫無生機，除了殉死徒，他們是一群塔庫諾姆最堅貞的信仰者，聽從號令，為塔庫諾姆摧毀所有可見生命，並等待最後必然降臨的榮耀---死亡。

戰神伏戮斯並非這片土地最初的神，他是由海民居住的那片海岸來到這大地。以鞘護身，以劍闢路，雖說戰鬥也是摧毀生命的行為，但伏戮斯卻難以苟同塔庫諾姆的死亡狂熱，反而要驅逐殉死徒，賜予塔庫諾姆他口中所謂的榮耀，為這片土地重新喚回生命，可伏戮斯卻在山頂上失去了性命。

殉死徒無以計數，這是伏戮斯無法估計的，也是領主擁有的最大優勢。只在行經的路上安排足以造成耗損的人數，塔庫諾姆將剩餘的殉死徒全安置在山頂，只待伏戮斯一抵達，便要殺個他毫無防備，輕鬆贏得最後必然的勝利。

毫無疑問的，塔庫諾姆慈悲的賜予伏戮斯應得的榮耀，砍下首級，放乾鮮血，並將拆卸後的遺骨與武器丟下山去。可塔庫諾姆沒料到，當這些遺骨落在生命收復的土地上時，便成了廣大的森林，而鮮血匯流為溪流，雖然沒有生命存於其中，卻能滋養大地，如同伏戮斯的想望。

最後回到海中的劍與鞘還有首級被暗夜女神姆提絲拾起，她是一位在遠處注視這一切的女神，作為與伏戮斯的約定，在一切回歸海洋時，她才能出手完成剩餘的工作。

 

將劍與鞘混入神的肉塊中，姆提絲創造出要來守護這片生命的沃爾瑟人。而頭顱，當娜提絲從海中拾起時，依然感受到伏戮斯存有的怒火，哀傷的娜提絲將這怒火放置在天上，讓怒火化為光芒好照亮這片他要守護的大地，卻因為塔庫諾姆的詛咒，頭顱總是會有一段時間回到海中，沒有辦法解除，為了在伏戮斯無法看顧生命的時候獻上自己的心意，娜提絲將她自己的淚水與氣息化為月亮與繁星，在所屬的黑夜中替代伏戮斯，一樣照亮著沃爾瑟大地。

 

「這就是世界的由來，以及我們沃爾瑟人的誕生…」

 

故事至此，祭司總會深吸一口手上的巴干後，隨著迷濛的、若有所思的眼神，緩緩吐出嘴裡的煙霧。托勒克的父親也喜歡這個故事，但對現在的托勒克而言，這只是一篇荒誕的笑話，先不說神是否存在，推從在故事裡已是亡者的伏戮斯為沃爾瑟祖神，可沃爾瑟人卻是由女神娜提絲所造，在沃爾瑟傳說裡只出現於此章節的暗夜女神，沒錯，連祖神誡律據說是由伏戮斯所傳授，而非娜提絲。

「可現在，真的是愈往上走愈是荒涼，雖然在山下時就能了解山頂的景色，但還是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彷彿塔庫諾姆這個只存活於故事中的領主確實存於此地似的…」

 

在溪流旁休息的托勒克，捧起淨水解渴的托勒克，端視四周景物，想著荒誕故事與父親寶藏是否有著關聯，畢竟每當提到寶藏時，托勒克的父親總喜歡摸著小托勒克純真的小腦袋瓜…

 

「是阿！一去不回的天真阿…」

 

回想起過往的悲劇，要是那件事不曾發生，現在的他會是以什麼樣的方式尋找寶藏呢？是否就能有意願與伊茉娜一同分享這一切，托勒克不懂，伊茉娜一直是他想要擺脫的，黏人的傢伙，可為什麼愈是想要擺脫，愈是會在特定的時候想起她。

 

但托勒克如此堅信，父親的寶藏不會是伊茉娜這個黏人精，儘管還記得在一切完好，每當伊茉娜偷跑到海民居所時，父親與母親總是親切招呼她的到來，但這念頭卻又莫名地使托勒克感到失落惆悵，彷彿身體裡有著一處不被承認的區域，不斷痛哭吶喊著，可托勒克不想聆聽，只管將自己封閉在最後的使命上，

尋找這一切最後的存在。

 

恢復了些許體力，準備再次踏上未知時，山頭方向突然閃出一道詭異金光。這道金光，吸引了托勒克的注意，也吸引了他的行動。帶上木棍，托勒克緩步朝向光源邁進，每當前進一步，他心中便多了些安定，直到看見光源的真相，入目的震撼，讓托勒克不得不舉起木棍，下意識保持距離並採取防禦姿態。

 

站立在與前一晚住過的，相同樹穴的入口處，那是一隻難以形容的生物，野獸的頭顱上，長有一副彎鉤般的鳥嘴，壯碩的獸身，卻鑲著禽的腳與雙翼，甚至，長在雙翼上的不是羽毛，而是片片細長的鱗甲，這些鱗甲正是光芒的來源，當生物以其嘴喙整理過一次，那光芒便增亮幾分，讓托勒克只能在遠處呆呆看著，直到與牠雙目對視。

 

那眼神非獸非禽，而是能直視所有的存在，對視那雙眼，托勒克彷彿聽見有人在他腦中大聲的說：終於來到這裡啦！

「難道這就是父親的寶藏？這到底是什麼生物？接下來我該想辦法帶走牠嗎？還是說父親到底在這裡…」

無數疑問與答辯閃入托勒克心中，卻沒有一個方案可以解決面前最大的疑問：如果這不是父親認為的寶藏，那當下該如何應對？攻擊？逃跑？打得過嗎？逃得掉嗎？

 

直到那怪物已遠遠飛離，托勒克依然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嘿！年輕人！不好意思問一下，你認識一位叫做穆里耶的傢伙嗎？因為看你似乎也想做出一樣的蠢事…」

 

「蠢事？什麼？」

 

僵硬的肩膀被突然輕拍，托勒克的意識終於被重新喚醒，可才從迷惑中回復的他，似乎又陷入另一層迷惑，眼前這位大叔竟然知道父親的名字，可父親從未說過在這座森林裡住有他的朋友阿！

 

「這…叔叔，所以你認識我的父親？」

 

不知從何處開始詢問，不知從哪裡開始敘述，意識到弄清楚彼此關係可能得到更多談話線索，托勒克便決定由此著手。

 

「恩…，二十年前的現在，我跟你父親也在這裡遇見那隻怪鳥，那時你的父親也像你一樣拿著棍子要攻擊，可那個時候他拿的是粗樹枝，不是像你手中的木棍。」

 

男人一邊整理扛在身上的獵物，一邊回想往事。

 

「穆里耶曾在那時說過，有一天我將在這處看見與他相同的身影，那時我只以為那是個笑話而不放在心上，沒想到還真的實現了！說起穆里耶這傢伙來，他真的很神奇阿…」

 

「是阿！他是我的父親，也是他要我帶上這把木棍來到這裡的，我叫托勒克，叔叔呢？」

 

「寇魯必，我想在部落裡再也不會聽見這名子才是，在我消失在這片森林以後。」

 

似乎是令人遺憾的內容，但聽起來卻是如此興奮，托勒克無法判斷是因為見到朋友的孩子才如此開心，或是這整件事與表面上得知的有著不同面貌。

 

「是阿！我父親也從來沒有談起關於叔叔的任何事，所以對於叔叔的出現，我也感到意外。」

 

「哦！這傢伙還真的什麼都沒透漏阿！很可靠的父親，不是嗎？托勒克。」

 

「恩…很可靠…」

 

可靠的父親，卻與母親以及其他海民同伴們失去了生命，這又是哪門子的可靠呢？或者該說不可靠的是那位叫伏戮斯的傢伙？就因為海民經常質疑其傳下的誡律而放逐他們，讓海民自生自滅？如果伏戮斯是真實存在的，托勒克決心要好好跟他算上一帳才好消長久鬱積在心中的怨氣。

 

「那麼，願意來我家坐坐嗎？如果還想聊些什麼，現在也是時候該動身了。」

 

雖是邀請托勒克到家中敘舊，寇魯必精銳的眼光卻是看向附近的其中一棵大樹。

 

「嘿！躲在樹後的女孩也一起過來吧！我們家人肯定歡迎你們的拜訪！」

 

「什麼？女孩？難道…」

 

聽到有個女孩躲在附近，如果不是寇魯必的家人，托勒克知道，這傢伙只有伊茉娜這個可能性，畢竟森林在這個時候只有參加試煉的沃爾瑟人可以進入。問題是，伊茉娜到底是如何跟上的，記得在離開樹穴前見她還熟睡著才是，就算清醒後跟上，應該也很難跟得如此準確，畢竟沿路上沒留有任何記號可以讓人追尋。

 

「對…對不起托勒克，我睡得太熟了…」

 

一邊揉著惺忪的眼，一邊整理著凌亂的頭髮，伊茉娜緩緩走向托勒克。

 

「不，這不是問題，問題是妳是怎麼跟過來的？」

可伊茉娜完全沒聽見托勒克的質問，只是一股腦將托勒克遺留下的杯子與袋子歸還給他。

 

「我醒來後看到你好像忘記帶走這些東西，收拾好就急忙跟過來了…」

 

伊茉娜帶有歉意的笑容，配上惺忪的眼眸，頓時害得托勒克不知該如何答話，只能僵硬的接過自己刻意遺留在伊茉娜身邊的物品，尷尬的背在身上。

 

「所以托勒克要去的地方，伊茉娜真的可以跟著去嗎？」

 

一瞬間，托勒克感受到生命靜止，世界與他失去任何聯繫，就因這問題在當下令他難以答覆，如果回應將影響寶藏的出現，托勒克實在難以做下任何決定。

 

再偷偷看了伊茉娜的臉，那雙祈求同意的眼，更是混亂托勒克的心智，不知已進行幾回的拔河，在此時更為劇烈，搞得是兩眼發昏，體無六神。

 

「就答應他吧！我想要是穆里耶在這裡，肯定是毫不考慮的同意。」

 

年輕人的尷尬，在寇魯必的眼裡可是再清楚不過，以長者身分幫這兩個傢伙推上一把，正是身為長者的他該做的事，也是歸還給穆里耶難以回報的恩情。

 

「好…好吧…」

 

就在勉為其難答應的剎那，伊茉娜撲上毫無防備的托勒克，緊緊擁抱。在充滿熱情的胸懷與髮梢氣息的攻勢下，渴望抵抗這一切的托勒克只能以僵直的身體來面對，就算內心不願歸順，托勒克的孤單靈魂已屈服於伊茉娜所有干擾，豪不自覺的，就算因為伊茉娜察覺異樣後突然放手而跌坐在地上，托勒克依然在這混亂的氛圍中難以清醒。

 

「還…好嗎？托勒克？」

 

急忙向坐在地上的托勒克伸出援助之手，伊茉娜臉上帶著無邪的笑容，水漾的眼瞇成頑皮的彎月，依然勾不回托勒克散去的意識。

 

「嘿！你們兩個還要恩愛多久？」

 

關鍵的詞語終於將托勒克喚回現世，看看四周，看看眼前的伊茉娜，托勒克依然不放棄掙扎，就算機會渺茫，他也要維持住自己的立場。

「什麼恩愛？我跟伊茉娜從來就不可能是這種關係阿！」

 

以言語設下僅存的防線，可托勒克無意識的伸出手來接受伊茉娜的援助，雖然急忙退離她的身邊，卻無法改變難以保持距離的結果。

 

「伊茉娜是嗎？小妹妹，我朋友的兒子辛苦妳啦！」

 

看著小倆口，寇魯必內心覺得有趣，卻也納悶這朋友兒子的無謂抗拒，就算沒有好感也可以當朋友的，換成是穆里耶的話一定會這麼說：

「如果妳也願意，我們可以慢慢靠近彼此直至失去距離，畢竟真正的愛情可是永恆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