滷味店開在轉角處,是半開放空間,騎樓直通店內用餐區,夾滷味和結帳的地方在騎樓其中一側的走道與店內用餐空間中間。老闆是個老先生,很專心的在顧滷味鍋,手腳俐落不輸年輕人,顧櫃台的應該是他兒子,負責秤重和結帳等等需要面對客人的工作。即使已經將近凌晨一點,店內仍燈火通明,人聲鼎沸,老舊的桌椅、地板磁磚、壁紙、和店外掛著的幾顆紅燈籠,滷味店還透著旺盛的生命力。
幸好老闆的手腳很快,沒等多久,我就結完帳,提著滷味上路了。
深夜停車總是一大難事,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停車位。我通知下單的客人已經送到了,就掏出鑰匙,打開租屋處的鐵門。我的租屋處是間老式的長型透天厝,共三層樓,內部已經被分割成了好幾間套房和雅房,一條長廊通到底。而我住在一樓的最後一間,那間是我承租時,唯一還沒人住,且有對外窗的小套房,對外窗開在房子後面的防火巷,所以採光十分不好,但至少通風。
我站在樓梯口等客人來取貨,不多久,就聽到拖鞋敲擊地板的聲音,然後,從樓梯下來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不會吧……。」
「不好意思!久等了,咦?你怎麼會有這裏的鑰匙?」
「嗨……鍾小姐,好巧喔,妳也住這裡嗎?哈哈哈……」果然是鍾小姐,我有些尷尬地笑著,同時腦子飛快的運轉,想著要怎麼突破這個窘境。
兩人就這麼定格了大概一秒,體感時間流逝的速度卻慢得像一世紀。然後,我才意識到我應該接話,就在我開口的同時,鍾小姐也打破沉默。
「喔喔我也住這邊啦,在一樓裡面,這幾天剛搬來。」
「那個,滷味是80元對不對,可以找錢嗎?」
兩人的音量都不太大,說話的聲音完全重疊在一起,我完全沒聽到鍾小姐在講什麼,相信她也沒聽到我說的話。我見鍾小姐伸出來的手拿著一張百元鈔,猜是要付錢,於是我神使鬼差的接了句:「這份我請妳吧,算是……賠罪?」
「不、不用啦,這樣不好意思啦,真的沒關係!如果不方便找錢的話就……就不用找了沒關係!」說著,鍾小姐又把手往前遞了點。
「可、可以找錢啦,等我一下喔。」前不久的車禍就是我們現在會如此尷尬的主因,然而我哪壺不開提哪壺,剛說出口我就後悔了,說什麼要賠罪,完全是把場面搞得更尷尬。「不、不然這樣,反正我就住這邊,妳之後有要訂外送的話,直接跟我說,我不收外送費。」我補救似的說著,同時接過鍾小姐手上的百元鈔,把零錢和滷味遞給她。
或許是尷尬到了極致,鍾小姐噗滋一聲笑了出來,「好啊,謝謝你。」她說。
「晚安。」我說。
她拎著滷味上樓,樓梯間恢復黑暗,像是從來沒人經過。
「晚安!」她說。
聲音卻似乎沒有隨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