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
清晨初昇的陽光撫過白皙的臉龐,帶著城主給予的伴手禮,她們搭乘飛空艇離開城堡返回公會城內。
雖然以甜點來說,伴手禮的蜂蜜蛋糕是有些樸素,不過與蛋糕禮盒附贈的荷包,除了帶有百花香( potpourri)溫和氣味,荷包內還有著兩枚金幣,比起禮物更像是賞賜。
「下次若要前來,就直接報說是史德拉城主的邀請。」
城主的疑心恐怕也是因雷文管家頻繁地委託她們而起,離城前的話語就是一種警示。
不論是修女或城主,兩邊的委託契約並沒有時間限制,但是在找不到其他『真祖神骸』的線索狀況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按正常邏輯地位越高的貴族,攜帶上任的僕從也會越多,但城內的僕從都是過往見過的面孔,這位獨身赴任的城主也表明了態度不管老家事務,想要不引矚目再度拜訪,只能先找出一些能取得二人信任的成果。
艾蓮娜走回租屋處就隨意地放下背包,坐在書桌前整頓至今為止的情報成果。
抽出空白的羊皮紙,將鵝毛筆的筆尖浸入墨水。
首先是,雷文管家。
跟隨著老伯爵來到史德拉城堡,在老伯爵過世後,留任城堡服侍了兩任伯爵,現在迎來第四任城主。
不管是兩百年前屠龍冒險團隊與當代伯爵之間的交易記錄,或是一年前張貼在公會城附屬酒館的公開委託,可以說是針對主人的應對舉動。
而等到這位來自山脈的蝙蝠城主上任,雷文也藉由釋出夢境片段的線索,以身世委託來分散城主的注意。
不得不說雷文這一手維持管家權力的計謀相當成功,至於所謂的身世之謎,只怕他本人也早已調查過。
釋出給艾蓮娜知道的線索只有夢境與左手的猛虎紋身,這些都沒辦法從書籍上或者隨便找個人確認,所以她只能從已知情報開始推理——
假如那段夢境真實發生過,那在她們護送騎士與孩子離開虎嘯城,來接應的衛狼一定是赫拉列斯族人領隊,並將孩子安置於月影山脈。
再者知曉幼虎倖存秘密若不是騎士所信任的人,也必然會保守秘密隨之埋入墓中,無論是出自於對騎士的忠誠或對於家族的利益。
推演下來知情人調查名單雖有所縮減,受益的生者不會說出真相來改變現狀的,冒樣前往曼海姆調查只是白費工夫。
其次便是那位倖存幼虎的真偽,雖然當時是讓侍從偽裝成小艾德離開,但有可能黑髮的孩子才是真實,畢竟孩子總是會繼承父母的特徵。
每個家族都有其血脈特徵,就像艾蓮娜旅行之中一再被指出是賽米拉族人一樣,而金髮紅眼特徵太過普遍,即便從平民百姓裡都能見到。
艾蓮娜當然能嚐試最愚蠢的方式,回去山脈從茫茫人海中尋找那個見過她的侍從——
『我需要你們回到”五百年前”去辨認這張地圖真偽。』
聖誕祭時穆小姐的委託提到了【回到過去】,但曼海姆之行只有她的容貌是沒有被改變的。
「根本上來自”未來”的其他人不應該出現在那,所以需要偽裝的戲法來取得”身分”參與,才不會動搖到歷史事件「因」與「果」的……」
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烈,在第一次返鄉時只是以為自己回到過去的葛加瑞,加上時間的流速與各種委託,她一直沒有意識到的事情——對於現實人界來說,葛加瑞是數百年前往事。
「目的地,決心,謹慎!」
艾蓮娜輕聲念出空間魔法的要訣試圖冷靜下來,她有在波索特家學習到空間魔法的知識,在山中也有過與人『移形換影』移動的經驗,但她在沒有確定穩定性下自己嘗試劃出單獨穿梭葛加瑞與人界的法陣。
難怪她每次在使用法陣移動後都無法施展其他魔法,身體整個像是缺乏魔力連讓頭腦放空思緒冥想恢復都沒辦法,她還天真以為是『移形換影』的副作用。
艾蓮娜等於是在僅以對目的地的記憶為主與大量魔力消耗下來冒險進行透過”虛空”穿越時空的高級法陣,她對於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差異只有在回到”世界”當下才能認知到。
如果她當時帶上人界的產物回去,特別是公會城的魔導板這類鍊金產物,一個以太源的波動干擾都有可能會導致轉移過程的失敗,輕則她的身體有一部份會消失在”虛空”中被時間潮水吞噬,最嚴重引發時空亂流連同靈魂直接被撕裂。
「我到底做了什麼……」
艾蓮娜停下了筆尖,原本寫在羊皮紙各個人名上面連結的線條亂成一團,甚至是直接蓋過了那些姓名。
唯一毋庸置疑的,只有艾蓮娜本身是被黑夜大母復生這件事是「因」,她對女神發下誓言即是對於復生支付代價,但回到「過去」的葛加瑞留下自己的足跡,甚至是自認“俯視者”對陽炎王說出未來這等破壞歷史的舉動卻沒有導致時間悖論或降下神罰——
要不艾蓮娜真的染上瘋狂無藥可救了,或者這只是她臨死前的一場幻夢,但是從她回去葛加瑞後所知道的種種跡象來看,結論已經很明顯了——
「即便我回到了最初的時候,看見了錯誤,想要挽回一切,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也無法改變。」
無論有沒有艾蓮娜這個「復生者」介入歷史,這都已經不是她所出生的世界,因為根本上的人都不一樣了,從山脈人們沒有提論到的皇后、提早發病的國王,年齡與關係相反的王子和公主就該查覺到了。
「針對血脈的詛咒束縛往往難纏,甚至是深根於靈魂。」
艾蓮娜並不知道黑夜大母讓自己在此世復生,會不會使過往的命運一同甦醒,尤其術者是同為月亮之子的黑貴族,她不能只是依賴女神的祝福來控制詛咒。
小時候,因為詛咒在她身上格外活躍的緣故,即便身為塞米拉家族的成員多麼尊貴,那種被人視為異類的痛苦,而現在存在於此處的她對於”世界”是說絕對是外來的異類——
「哪怕連自己會不會出生存在都無法確認,我要做的事還是沒有改變。」
即便在人界尋找到失落的”傳承物”,艾蓮娜也不能冒著時間悖論的風險將一個存在於未來的物品帶回葛加瑞甚至將物品留在過去。
這並不像穆小姐的確認葛加瑞地圖真偽那麼簡單,當時交與給她們帶往過去確認的是地圖副本,在她們的影響下位在人界現在的地圖正本會多了陽炎王的刻印歷史價值,也保留了被挖掘出來流落到穆小姐手中的經歷。
「結果一切又回到原點,要從山內找起呢。」
她點燃了閒置的蠟燭燭台,飄移的火苗開始燃燒羊皮紙。
『咒詛白晝,歌頌黑夜。』
「山嶽國塔布倫德的徽印起源是基於建國真祖卡雷諾利斯的家族布倫史塔德,還有作為騎士王團結族人驅逐魔族的功績,從而將玫瑰花與雙劍刻劃上,這使山脈誕生出新的秩序,書寫下了英雄紀元的開頭。」
夜騎士所效忠不僅是賽米拉家族,而是山嶽國塔布倫德本身,所以夜騎士能夠探查那些無法曝露在陽光之下的事物,但對所知一切一定要守口如瓶——這是先人早已告誡過的,在玫瑰花下(unter der Rosen)的『誓約』。
『深淵國沒有白晝,取而代之是烏黑太陽。』
「賽米拉的祖先賽凡提斯帶著獅子與狼的盟約來到了山脈,流利口才讓他得到了夜族的財富,在赤月之下建立起勢力,自此之後對於山外掛起往往也是白鷹旗幟。」
她抬頭遙望著窗外的藍天,彷彿還能看見在風中飛翔的白鷹身影。
『真正的繼承者并非無所畏懼,而是即使心懷恐懼也要往前邁進。』
『對黑暗無所畏懼之人,終將被黑暗所吞噬。』
「所以當真祖索林從獵鷹爪下奪回權勢,才會有高塔的事情發生,代理夜之母在凡世發言的主教為其加冕,真祖早已允諾保護山脈,教派則是在背後支撐的盟友。」
只有信奉尼克斯的黑夜教派沒有捲入兩者相爭,女神接納了一切,不論是與大自然親和的精靈先民、被月神眷顧的夜族,抑或是不懼日神的魔族。
「塵歸塵,土歸土(Asche zu Asche Und Staub zu Staub)」
「讓已逝者得以安眠,讓在世者重獲解脫。」
當紙片凋落在桌面上化作灰燼,而下一刻,她吹熄了火光,在戰爭結束後的這個夏季,將秘密永存留於黑暗之中,屋內瀰漫著玫瑰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