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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黑貓與自行車 20 看星星的貓

陸坡 | 2020-10-21 13:52:46 | 巴幣 10 | 人氣 279


小說含有政治議題與部分血腥暴力和同性愛
請斟酌自己的立場決定是否觀看

《黑貓與自行車》第二季








20 看星星的貓

阿圖表面上是個兵,實際上他只剩這一身軍裝行頭。葉常義跟阿圖說他覺得阿圖的薪餉應該還是會有,但實際上去了哪卻不知道。有可能在某個師團營連隊負責處理軍中財務的兵身上,也有可能就這樣莫名的被人汙掉或放在某處,總之這筆錢阿圖短時間不可能拿得到了。

但兵終究是兵,就算已經跟當地一些兵起衝突,看見因為文革內鬥而當街殺害他人等事,沒錢的他們得想個賺錢的門道,他還是去了軍隊報到。文化大革命上頭內鬥嚴重,雖看似由毛澤東獨攬政權,但周遭許多人也眼紅與窺視他的位子。中國幾億人之上的獨大之位,多麼吸引人,尤其是當年憑著煽動窮工草民拿起鐮刀鋤頭打退國民黨的共產黨員,他們深知這些騷動人群的力量。

誰帶得了風向,就有實力大聲。到時毛也不過如此。

「你說你叫張鋼圖,是內蒙的兵?派到北京後某天連隊不見了,所以才跟你軍中兄弟一起跑到武漢來?」這連上長官看了看張鋼圖,似乎覺得阿圖這說詞很荒謬,而且他也沒耐心聽阿圖講來歷,看了阿圖身上那套軍服,直接說:「最近,外面亂的厲害。一堆破事煩得我,有些人總是以為偷些死掉解放軍人的軍服穿上就可以混進來吃免錢飯,你們兩個不會也是這種人吧?」

葉常義看見阿圖聽到以後臉上寫滿不爽,繼續跟那長官表示。葉常義不想管這事讓阿圖去說,他往外頭看,感覺有股視線一直往他跟張鋼圖這邊探,但很快這種感覺又消失。他覺得自從阿圖穿上軍服來這的那一刻,好似就有人一直注意著他們。

長官明顯不信阿圖的說法。在後頭的葉常義聽阿圖的話戴著阿圖老戰友古寧榮的解放軍紅星帽,想起軍中那些被國民黨帶來台灣的老芋頭,如果被那些老軍官看到自己現在戴解放軍的帽子一定會氣的當場把他槍斃,但是葉常義絲毫不在意這些。

他戴過的帽子可多了,日本帝國的帽子、中華民國軍人的帽子、美國受訓時美軍的帽子……現在多戴上一頂人民解放軍,他也不覺得有啥差別。反正這群人要給你扣帽子的方式多得勒,葉常義摘下自己的帽子,看阿圖還想對那不耐煩的軍官解釋,他拉了拉阿圖要他別爭了。

「這搞啥啊!態度那差的,我就是個軍人,軍號名字都報給他憑什麼一直說我不是!不過就是個上士官!擺那狗眼。」阿圖氣呼呼不爽剛剛那長官的態度,轉頭對著葉常義說:「我看起來就這麼不像兵嗎?」

「不像不是很好嗎。」葉常義說:「當兵的人要殺人,你不想殺人吧阿圖。」

「如果被人逼急,我會殺!」阿圖說,葉常義看他的眼睛一股火,他知道阿圖還在不爽剛剛那群軍人做的事情,而跟過去不同阿圖會拿過他的報紙開始一個字一個字看,跟過去聽他說不同,葉常義感覺現在的阿圖反而開始主動跟他說起自己。

「那你總有一天得殺我的,不是嗎?」葉常義看著阿圖,把阿圖握拳頭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上問:「只要你還是軍人的一天,長官一聲令下,你就沒得選擇。」

戰艦上豐川勇代的死,讓葉常義變得更沉默,大家都知道他跟勇代很好,而長官也試圖利用這次死亡的軍人,來煽動留在艦艇上大夥對於美軍的恨。葉常義被煽動起來了,直到現在他都覺得自己投入到那個對美軍恨的漩渦中,長官的聲音只是一個給他殺戮理由的因子,他知道自己不能以暴制暴,但是他沒辦法,因為勇代死了,他不會回來了。

他沒有機會看見葉常義出生的台灣,葉常義不會再感覺一個人擁抱他,在無人的夜裡偷偷的吻他的唇、撫摸他的臉頰,然後慢慢的摸著他的身體,一直到那個不被他人碰觸過兜襠布包住的裡頭。他們相互撫摸彼此,一開始葉常義有點怕但是勇代同樣有點顫抖的手讓他知道,其實他們都一樣。

「義長,我第一眼看到你時,就覺得你跟我是同類。」兩人發洩完後,赤裸著身子躺在兩人的海軍服上,勇代這樣對葉常義說。他對葉常義笑,露出那不是說很整齊的牙,這樣的他笑起來總讓葉常義有點喜感,他聽勇代繼續把他的話說下去。

「不知道為什麼,我雖然以前喜歡過女人,但就是對女人不是很在乎。反到是像你這樣,一頭短髮、有著體毛鬍紮、和一身汗味的男人讓我很在意。我原本以為這世界只有我是這種怪人,會特別在意男人什麼的,沒想到意外的這樣的怪人在部隊還不少……」

勇代赤裸的軀體被海上的月光照射,那因為長期吃不飽飯而有點消瘦的少年身體在整個戰役時不停的映在葉常義的腦海裡,那晚葉常義知道了一件事,勇代說的那種「病」自己可能也有,雖然自己也曾經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病」而苦惱,但如今勇代的話讓他發現自己不孤單。

「雖然這樣,但我覺得你在那群男人之中不僅是同類還是最特別的,義長。」

我喜歡你。

勇代抱住葉常義,葉常義看見此刻勇代的臉紅了一片像個做錯事被老師揪出來的小男生一樣,耳根跟臉都紅的發燙,吻了葉常義的唇,用舌頭舔了舔唇角又吻了臉頰,對他說:「你是台灣人或男人都沒關係,我喜歡你義長。」

為什麼才剛說完這句,你就死了?

「葉山!幹得好!」在擊落一架架美軍的軍機,葉常義和少數幾台軍機回到艦艇上,這艘艦艇已經不是豐川勇代那艘,他跟一些殘留的海軍被併到另外一艘同樣缺人的船艦上。葉常義爬出駕駛艙,緩緩的走下飛機,對長官敬禮,走到艦艇內,搖搖晃晃,最後進了廁所最後一間,馬上感到一陣反胃,將體內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我都還沒給你答覆呢,你就死了?

沒有關上門,一旁一個似乎是剛上船在打掃的小兵看見狂吐的葉長義看傻了眼,葉常義隨邊用他的軍服抹掉嘴上的殘渣,看見後頭那小兵,突然就走向這兵,把他逼到角落,一個腳踹向牆,這日本新兵嚇得腿軟了下來,葉常義大聲的對他吼說:「貴様!何見てんだよ(你他媽的看啥小)!」

還沒有跟你說我也是,你就死了?

「就算長官叫我殺你又怎樣?我可以不聽啊!」

「嗯?」

阿圖突然說話把被葉常義拉住的手收了回來,看著對自己的話有些反應的葉常義說:「我就不要殺你,他又能怎樣?誰說軍人就要殺人,我以前軍人是為了讓家裡的人覺得我長大、能賺錢讓家裡的人有口飯吃,自己餓不死。但現在我是軍人,是因為我要保護人,我怎麼可能殺了我要保護的人?」

「阿圖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葉常義聽了感覺阿圖沒搞懂他的意思,他拍拍阿圖的肩膀跟往常一樣對他說:「就算現在我把那件軍服燒了,但你應該還記得我是什麼身份?你是什麼身份,那不會因為你從那小房間把我弄出來就改變的,阿圖懂嗎?你是解放軍……欸、欸!阿圖你做什麼!」

聽到葉常義的話,阿圖突然拿下自己的帽子,暴力的摘下那顆紅星,往一口井就扔了。

「就算是解放軍,有時候想保護的東西就是想,如果不行那這個就沒意義。我不要你教我怎麼當軍人,我自己知道我想當什麼樣的軍人。」

葉山,你要替死去的弟兄們報仇!我們大日本帝國軍人是天皇的子民,總有一天太陽旗會飄揚在世界各處。讓全世界都看見天皇在那天上像太陽一樣照射所有的大地一草一木,讓我們到時再度團聚。

「是!」葉常義大聲的對著他的隊長說。

隊長上了飛機,這次他不會回來,因為他將化為神風,總員玉碎。

「你什麼都不懂……阿圖。」葉常義看著張鋼圖那直率的眼睛說。

「欸前面兩位!我說你們是不是就剛剛說自己是內蒙來的那兩個軍人?」

一個陌生的聲音,在前頭叫了葉常義和張鋼圖他們兩個。他們往聲音的方向看去,就看見一個穿著有些髒亂的上衣,戴著和他們一樣軍帽的小夥子,那個人雖然身高跟他們差不多,但身材卻相當消瘦,他叫住阿圖和葉常義看兩人疑惑就先介紹自己:「我叫張斗,大家都叫我斗子。剛剛我碰巧看見兩人從裡面出來,想必也是想弄個軍人身份對吧?」

葉常義聽到他說的,打量了這個斗子的人,眼尖看見他不合身的褲口袋有本紅色的小書,和張鋼圖的那本紅書是一樣的。

「不,我就是個軍人。」阿圖對於這個叫斗子的人說他只是想弄個軍人身份感到不開心,但這人似乎根本不管阿圖的心情,直接把自己想說的話說下去:「其實我認識那裡頭的幾個長官,我想如果兩個人真的是兵,我很樂意介紹給你們認識。不過這通路需要點表示……」

說完,斗子就做了個要錢的手勢。

武漢是中國相當大的軍事要地,從軍校和軍營的人數都相當多,而在歷史上這邊也是開發許多軍事科技和建地的重要場域。文革雖然毀了廟宇和文化,但在鐵道和大路的開發並沒有停下。死了一堆人工程要繼續,但武漢人逃得逃;死的死。人手不足這些建設讓上頭也煩惱,而就有斗子這樣把人推進去的販子出現。

在這紅衛兵當到的節骨眼,警察公安或正統軍人的位子變得很微妙,而在慌亂中有些軍人被打成黑五類,有些則往紅衛兵靠。甚至沒了軍階大家都想做大,開始鞏固自己的人脈派系。像阿圖這種是兵卻因為各種原因連隊班隊消逝,或裝做成軍人想混進來求安穩的人,變成這些人派系的棋子,本來就缺工缺人,如果可以做給上頭領導看自己比他人更有人脈人望,那下個上去的可能就是自己。

把功做給領導,讓領導開心就可以跟著吃香喝辣,等苗頭不對再轉個人唱讚歌,這就是共軍下頭因文革又一次崩壞的軍事體系,如同國共內戰時,頻頻叛變和桶刀的國民黨軍內部當年所做所為,現在不掩直接在共軍上面搬上檯面。

阿圖還想說什麼,葉常義就拉住他,自己對那個叫斗子的人說:「我怎麼知道你不是騙子,是真的認識還是想趁火打劫?」

「這位大哥,我只是給你們開個道做做小生意,信不信都是看你,你們不給我就走人找下個想進去的,我才不管你們是真的兵還是假的兵,給錢我把你們弄進去,你好我好。」

斗子那說話的嘴臉讓葉常義很不舒服,雖然他不否認在台灣時也常遇到這種用路邊話術做生意的,賣假酒私菸,但他還真沒看過連做兵都可以買進去。這種事情不大正常,軍人是一種隨時要死的職業,把自己弄進去找死,這點葉常義抱持著懷疑。葉常義還在疑惑,旁邊的阿圖卻被這人說的有點心動,人正準備掏出錢袋子就被葉常義手伸過去塞回他衣服的內袋小聲罵說:「阿圖!把錢給我放回去。」

「怎麼搞的,你們是給錢還不給錢?別浪費我時間。」斗子不耐煩,葉常義就問他:「當軍人很辛苦的,怎麼會有人好好的不在外面工作,還要花錢進去當兵想要進去給人管?該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斗子看了看葉常義的眼神,感覺不妙,他覺得眼前這個帶軍帽的男人似乎看出來些什麼,趕緊要走,丟了句:「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們不給。那你們就好好想法子吧!」人就走了。

「你把那人弄跑了,這下我們連門都進不去了,烏喵仔。」

張剛圖跟葉常義在武漢找了個不到十五平方的房間,房間內沒有廁所只有張單人床,一個小桌和張木椅子,椅子不穩會前後搖,張鋼圖一邊搖一邊對著唯一通風的小窗戶,只穿條褲子在窗前吹風。葉常義擠了過去窗前看阿圖悶著的那張臉有點好笑就問:「氣我喔?阿兵哥。」

「什麼哥不哥的,你說我這人什麼都不會不去當兵能幹啥吃?」阿圖把身子反了過來椅子架在窗口仰著身子一臉哀怨的看著葉常義,葉常義剛脫下上衣,阿圖看那脫衣服的動作感覺房裡更熱了,趕緊開口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對葉常義說:「我知道你覺得那人是騙子,但總得試一下,如果他真的可把我們弄進去?」

「阿圖,你覺得買兵這件事情正常嗎?」

「恩?有啥不正常的,塞錢啊、買官啊、找個槍手,想買個軍人也沒啥吧。」

阿圖對葉常義的話感到奇怪,葉常義搖了搖頭說:「我不是只這個,買通官或找人考試這些都是讓自己輕鬆的事情,你說有人會讓自己找罪受花錢去當兵,在這混亂的時候花錢讓自己當兵?你覺得這可能嗎?」

「說不定他們也是求個溫飽,就跟我一樣。」阿圖漫不經心的說到,看著葉常義搔頭時了那腋下透出黑濃的毛,讓他整個人又有點焦燥起來。突然他看見葉常義看向自己,阿圖驚的以為他發現自己在看他的腋毛,這時葉常義直接對張鋼圖說:「阿圖,你的軍人身份也是買的嗎?」

「啊?恩、恩恩不!不是!當然不是!你說什麼蠢話!我可是新兵訓通過測試的!很辛苦才當上兵沒回老家種田!怎麼可…能……是……買……的……」發現自己的話好像前後不對盤,這次換阿圖抓頭,話越說越小聲。

「我看見那個人口袋裡有跟你一樣的紅書。」葉常義說。

人從阿圖隨便扔在床上的軍服中的內袋拿了出來,那本紅寶書《毛語錄》。葉常義覺得那個人可能從阿圖被外頭的兵放進去找長官時就注意上他,為什麼會找上阿圖,有可能是阿圖口袋同樣也塞著本書被瞧見的緣故,所以在見到阿圖出來時就主動上去攀談,自己跟阿圖可能也是被當作紅衛兵一夥。

紅衛兵是指那些信仰毛澤東思想的民眾群體,尤其是農村工廠中沒讀過書沒文化的人和志氣高昂的年輕學生,他們就跟過去的阿圖一樣人人手中都拿著一本小紅書。但紅衛兵並沒有真正的兵權,這群體跟正規軍還是有差,有其最近也不是所有民眾都信那套紅色思想,畢竟紅衛兵和造反派那種激進的方式雖然有效,但引起他人排斥是一定的。

例如像陸邵忠那派明顯對於毛派系的很有意見,葉常義想著但他又想起那個四合院中掛起的毛畫像和人人一本的紅書,又不敢完全保證。這時葉常義發現手上的小紅書被阿圖一手拿走,阿圖把這本書又塞回那衣服的口袋裡邊對葉常義說:「我知影你愛看冊,但這種冊你抑是莫看較好(我知道你愛看書,但這種書你還是別看比較好)。」

阿圖突然用家鄉話對他說,葉常義太久沒聽到家鄉話一時還愣了一下,他問阿圖:「那你為啥閣紮勒?(那你為什麼還帶著?)」

「這是我哥買給我的書。」阿圖說把書塞進去口袋撐起一個方形。葉常義以為阿圖還念念不忘他的大哥就出聲安慰說:「還想你的大哥?」沒想到聽到話的阿圖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但說:「我想念我們小時候的他。留這本他買給我的書是為了……」

提醒我,自己不要變成他那樣的人。

「會把我哥變成那樣的書,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阿圖轉頭說,這是葉常義第一次看見眼神帶有很深憤怒的阿圖。雖然他知道人不是一本書就可以改變的,而是透過和遇到許多事物慢慢的變成不同的樣貌,但葉常義沒說,因為現在的阿圖需要的不是這個,他只是需要一個可以恨,讓他哥哥變成他不認識樣子的東西。葉常義只得默默的希望,阿圖以後會懂得,他會自己摸索找到他不知道的事情。

「我認為今天早上那個叫斗子的人,跟紅衛兵有關係。」葉常義說,但這話卻被阿圖反駁了,他說葉常義不知道他們這些正規兵解放軍有多討厭那群紅衛兵跟造反派,不只給他們造成麻煩,還因為上頭護著他們無法可管。同樣那群紅衛兵也仗著自己的勢力看不起他們這些軍人,怎麼可能來當兵。

「但要是真的像你說的紅衛兵繼續做亂,之前載我們過來的人怎麼敢回來武漢?我問過他們,因為前幾年那七二〇事件,城市內鬥的很厲害,好多人都逃了。雖然現在一打三反的狀況似乎也沒啥好轉……」

因文革風氣鋪天蓋地的遍布全中國,武漢興起了學生造反派,但當時武漢造反派之間彼此的派系就常發生摩擦,官方派軍隊鎮壓卻收到上面十條命令中「不准任意取締群眾組織」而毫無作為使得造反派勢力一時間壯大。而這時不滿原先造反派的集結一起也成立了一個新興的紅兵團群眾組織,他們稱自己為「武漢地區無產階級革命派百萬雄師聯絡站」簡稱「百萬雄師」。

而武漢七二〇事件,就發生在武漢造反派和百萬雄師兩者的私仇鬥毆,但最主要的是牽扯進剛好在七月前來武漢的毛澤東。因為當時被任命為中共中央宣傳組長的王力站在造反派這邊批評百萬雄師是個保守派組織,引起百萬雄師群眾不滿,在二十日一早,闖入毛澤東與王力兩人所在的賓館,把王力帶到軍區大院進行批鬥,毛哲東則被安排好搭飛機脫身,但在臨走前毛哲東卻讚揚百萬雄師的作為,使得武漢局勢一面倒向百萬雄師,王力與造反派被當成棄子給犧牲。

這短短的幾十日,武漢成為了可怕的血鬥戰場,兩個極左派別吶喊著誰才是最正統的共產與毛澤東思想的代言人,而變成一場無止境的迫害與武力爭鬥,將所有的武漢市民也一起葬送於此。最後氣勢高昂的百萬雄師,被武漢官方解放軍隊壓制,武漢軍區發布公告承認改革方向錯誤,命令百萬雄師解散群眾,而諷刺的是當激昂退去,拳頭染血的人一哄而散,只剩下殘破不堪的武漢市。

「我就說,最後還是得靠我們這種正規軍來平反。」阿圖說,似乎都忘了他這個正規軍剛剛還不被長官認可進都進不了軍營。

「阿圖,這就是我想不透的地方,明明就有紅衛兵和民眾的力量怎麼突然會滲進軍方裡,這……」等等!難不成那姓毛的他是要……

「烏喵仔?你在想啥,臉那麼可怕。」張鋼圖不懂的看著葉常義的臉,而葉常義看著阿圖對他說出心裡的那個推論……

「軍權,那老傢伙下一步想確實的握住這個東西。」

車上,連長陸邵忠躺在拉車的草堆上將五星小帽在手指上旋轉一邊說,另一邊坐著哈菸的是徐琅,前面還有個開農家車的車伕擔子。三人剛搶了一個農民的車,徐琅打歪了那人的鼻樑,陸邵忠不在乎,反正這窮農民的車大概也是從被批鬥的地主或富農那邊搶來的,有得有失嘛!他也只是照著這群紅衛兵的方式做,可沒特別出格。

「軍權?呵呵你別瞎說,這種東西主席早就有了還需要搶?」徐琅嘲笑陸邵忠說的話,陸邵忠看了這大塊頭呆頭呆腦的就笑了笑,手伸過去,徐琅放在嘴裡的那根就遞到了他手上。

陸邵忠吸了一口哈氣,緩緩的說:「今天我每天帶小弟到你營前跟人鬧事,日日夜夜讓你不得安寧必須出去解決,但你的領導又要你別理他們,上頭指示我們不能管,但突然有天這群人越鬧越兇最後都鬧到營裡面了,你跟領導才不得不處理,明明都不是你們的問題處理完還得寫檢討報告,你感覺這群人怎樣?徐琅,毛帶出來的那群紅衛兵就是這樣的人。」

「一次兩次還好,多次開始就讓人不服不爽了。但我們的主席一直以為他可以控制民意,把人民變成他手中那最強的棋子……」

但是他錯了。

「前幾年武漢的事情,那群稱自己「百萬雄師」有趣的狂熱份子們,因為宣傳部長說了幾句話不爽也不管毛他也在那賓館,一群人就闖了進去挾人,你覺得那傢伙能不怕嗎?沒看到他這次在戲院裡裡外外都是軍人,沒有用半點紅衛兵。因為他知道,那群人雖然這時候可以掌握,但難保有天瘋起來他如果控制不住的話……」

下個被批鬥的人可能就是他自己。

「基本上,他應該是已經慢慢在放棄紅衛兵那夥年輕份子,不管是武漢或其他地方都一樣,不管他願不願意,想要控制民意是一回事,但打起仗來什麼人最好使?說來說去還是兵,不是嗎?」

「你說得到也有理……」徐琅聽了陸邵忠的話點點頭,只不過有事情他想不通就問:「但你說這樑子結下了,有那麼好就讓兵聽話了。先說我雖然是個士官,但還是有脾氣的,要我吃虧又把事兒放下,可沒那麼好說話。」

「這當然,所以我就會先……」陸邵忠爬起身子到徐琅面前,把自己嘴裡的那根菸拿起,塞入徐琅嘴中跟他說:「先把上頭礙事的人處理掉,然後給些中間職位的軍人一點甜頭,最後……」

把我自己人全送進去裡頭,慢慢的讓軍隊變成我要的樣子。

陸邵忠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徐琅看著這張臉楞了一下然後罵了句:「我操!」

「很棒的謀略不是嗎?」陸邵忠說。

「不,破相我這仔細看你的臉,才發現你比女人還正點。」徐琅一邊說,手就伸過去抓住陸邵忠的胸,皺眉頭失望的說:「要是胸部在軟點就更想上了……喔嗚!」

陸邵忠一個膝擊,直接用力撞疼徐琅的蛋蛋。這下車裡換成陸邵忠坐著,而徐琅摀住下體躺在車上呻吟。陸邵忠看那人一臉不知是爽還是痛的表情,哼的嘀咕說:「像隻畜生一樣一天到晚發春。」

「擔子,到武漢還有幾天路啊?」陸邵忠爬去駕駛座位旁問,擔子用手指比了個一、二天,陸邵忠過去摸了摸擔子的頭髮說:「你啊,比那大個兒有用多了,可別哪天不受控,我可不想在少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擔子聽了陸邵忠的話開心的像狗一樣在陸邵忠手上磨蹭。

夜裡,張鋼圖從睡夢中爬起來,一張床他本來想讓給葉常義睡的,但葉常義說他鋪個墊子睡地板就好,反正以前打仗他也這樣幹,很習慣。張鋼圖揉了揉眼睛,發現地板的葉常義不見,以為是去廁所。

他也要去廁所,就隨手掏出個火柴點了就順著光去廁所但沒看到人。

等到上完廁所往另外一條路走他才看見葉常義在房子的牆外頭,看著天上星星,晚上的武漢有點冷,不同於早上三十多度高溫現在只有十多度,張鋼圖披著他的軍服,看著穿著短袖子衣服的葉常義,雖不懂他幹啥不睡,但他直覺就把自己那間軍衣披在他身上。

「你幹啥不睡?」

兩人不約而同互問對方,然後僵了幾秒,葉常義笑說:「我啊,有點想家。每次只要一想家我就會想看星星,會讓我想到小時候爸爸媽媽還有我弟妹都在家的時候,沒有戰爭、沒有空襲,想著有一天可以飛。」

「我小時候太暗就會怕,一定要點油燈才敢去廁所。被爸媽罵說浪費,但他們還是幫我點。」阿圖說,葉常義聽了笑說:「你爸媽還是滿疼你的。」

「不,他們是怕我太笨每有光會踩空掉到屎坑裡被屎尿淹死。」阿圖做出個噁心的鬼臉逗葉常義笑,倆人看著星星聊了自己那無憂無慮的童年,直到阿圖打盹且因為冷而發抖,葉常義才把阿圖給他的外套重新披回阿圖身上,打了呵欠

兩天後,葉常義找了個臨時的粗工,這工作不用看身分,當日就給薪,是個鋪路工。阿圖也一起去做了半天,他又重新去了一次軍營旁,想著要怎麼在進去說自己是個軍人,他上次說了一堆話連證明文件和軍服都帶著穿了,那軍官就是不信他,認為他只是個想混進來的死老百姓。

「是不是該找那死要錢的。」阿圖想起上次說能把他跟葉常義弄進去部隊裡的斗子,但是如果真的像葉常義說的那傢伙是個騙子,那自己真的是把錢往水裡拋還沒個聲響。

想了半天阿圖也不知道怎麼進去軍營,在門外頭那衛兵看他的樣子越來越不對,他就走掉了,才走了一條巷子沒多久,他就看見前面有個人鬼鬼祟祟,在看仔細一點不是就是上次那個叫斗子的人嗎?

那個斗子似乎沒看見阿圖,人轉了身走到另一條巷子口去,阿圖有點好奇就跟了過去,跟著跟著還跟出興致來,躲著不讓這叫斗子的人發現,最後他發現斗子停了一個隱密的巷尾處,敲了敲門,有個人應門出來跟他碰頭,那個人不發一語,面無表情,用帽子往下壓將臉遮住,似乎在跟斗子交易什麼?

但交易什麼阿圖並不是很在乎,他比較好奇的是……

跟斗子交易的人,他好像在哪見過?

「別動!」突然阿圖後頭有個低沉的聲音,一個手拐住他的頭,有東西堵在他後背,那身後的人對他低聲說:「你跟那些人是一夥的嗎?」

阿圖搖搖頭,結果馬上被拐的更緊,那人生氣的說:「叫你別動!信不信我一個桶下……啊啊啊!」

阿圖舉起手快速的抓住那人的手臂,跨了一步腳往後伸到那人的後面,蹲下掃了一腿就把後面那沒防備的人給絆倒,這時抓住阿圖往後跌的他不但發出慘叫反而被阿圖重重的壓在地上,整個抓住人的手都鬆開了。

斗子和那人聽到聲響趕緊逃開,阿圖也想逃,沒想到卻一腳被剛剛倒地,頭上破皮流血的人抓住,那個人抓住阿圖的腳任憑阿圖怎麼踹他都不放喊說:「我趙班長他娘的!這次一定得抓到你們這幫走後門的混球!」

班長?阿圖聽到這人說趕緊人蹲了下來,把這班長扶起來。

「班長?你是這軍營的班長嗎?是嗎?班長!那個我可以拜託你跟裡面那首長說說,我真的是解放軍!拜託你了軍中同志!」

「你、你慢點說、先放手!放開我!」

趙班長不知道眼前這人是怎麼回事,從上次進軍營他就覺得這個人怪怪的一直跟在他後頭,還被這人旁邊比叫機靈的同夥發現。趙班長以為阿圖也是那最近買通人進軍營搞事的人之一,本以為今天可以一網打盡,沒想到不只人沒有抓到,還被弄得跌了狗吃屎。現在這人班長、班長叫他,趙班長實在被弄得煩,他吼了一聲對張鋼圖說:「老子鐵工廠趙班長啦!誰跟你軍中同志!」

阿圖聽到趙班長說的話,剛剛的激動立刻停下,表情難掩失落。

我什麼都不會只會當兵。

他並不是說多想念軍中生活,而是說他是軍人才會讓阿圖感覺自己被需要。不然他總會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

你覺得我是什麼人?

這時候阿圖才第一次知道,他跟葉常義相遇那天的這句話,份量到底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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