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也就是喚曆十月五日,這天我們前往守序廳。透過一條又寬又直的「郡城大道」,我們行走在歐威郡城的公家機關地帶之中。這裡到處都是巨大的建築、成群的獅子雕像與噴水池,走過一棟建築要花個幾分鐘才走得完。街道乾淨整齊,六邊形石頭地磚鑿刻著獅子腳印圖案,連一點裂縫也沒有。人們行走此處也顯得嚴肅莊重,穿戴上好的衣服與帽子,說不定到處都是官員與有錢人,如「鱗渠」那般地位的人物。
一路上可見到人們為了明天的緩獸節作預備,販賣動物的商家兜售用繩子繫住脖子的綿羊,牠們細長的眼珠盯著人們手中的牧草瞧或是咀嚼著,偶爾傳出咩咩叫聲,或是在街道旁大便,牧草和糞便的青草味混合在一起,竟意外地中和了充滿廢氣的都市味道。放置在玻璃水箱裡的烏龜優遊自在,或是在陽光下縮起來形成一顆顆墨綠色的隆起石頭。在緩獸節中,龜殼象徵房屋、綿羊象徵衣服,用以代表人類的衣與住,保暖與避雨。
然而在保暖與避雨的安全都市中似有不安跡象。嚴肅的氣氛不只在城外颳起,連公家機關地帶也沙沙作響。路上的巡兵變多了。他們每三人組成一隊,手裡拿著所謂「中等器械持有度」的武器──包含長柄三爪鐮刀(上頭肯定施了魔法)、遠程弓械、以及許可為了抓捕具破壞力的盜魔團,能對周遭展開一定程度破壞的魔法使用。本來是緝官與緝兵為了主動追捕在公家機關地帶的盜魔團才准許使用的武器,如今在巡兵手上都看得到。
「跟蹤你們的人是誰?」我問。
「巡兵。入夜之後人群的干擾就比較少,感官藥能更好發揮作用。那個巡兵只是在旅店外圍繞著,並沒有像這裡的巡兵一樣拿著武器,威脅程度或許不高。」瑪斯佳看了看周遭的巡兵,若有所思。「不一定是因為我們有甚麼不尋常的地方,我算是半個名人,或許巡兵只是想得知我的消息、知道我的下落。不過,我很懷疑是有巡官下令要跟蹤我。」
洛芙尼為了帶上亞里,特地把它扮裝成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成年人,光滑面容被隱蔽在圓頂禮帽底下。它跟著我們行走彷彿某個要前往公家機關工作的官員,實際上卻是個木偶。
「去那個守ㄒ……序廳,會發生什麼嗎?」洛芙尼問道。
「只要我們表明來意,應該不會發生什麼事情才對。」瑪斯佳回答,「但如果我們遇到不友善的對待,我們應該立即離開。」
瑪斯佳今天早上幫我拆掉繃帶,她仔細端詳我曾經受傷的手臂,現在只有微微漆黑的刀痕,「你的手看來沒有問題。」但瑪斯佳看來不是很滿意,或者說有些疑惑?「雖然我預期妳的手可能要再兩、三天才能全康復,能夠握緊法書嗎?」
我試著出力握緊,可以感覺到法書的厚實重量。「可以。」
「那就好,我以為我藥物的品質逐日下降,畢竟房間濕氣重得可以打雷。」
「瑪斯──」
「只是因為我們要前往守序廳,為了以防萬一,妳的魔法才有意義。否則我並不認為致人於死的雷電魔法有何練習的必要。」
「妳不能只因為現在有需要,才認可我練習魔法的成果。」我反駁。「要是我不練習,怎麼會在今天派上用場?」
瑪斯佳戒慎地盯著我,彷彿她想認可我說的話,但其中有個什麼令她卻步。
歐威郡城的守序廳有三層樓高,遠遠看去能看見深藍色屋頂覆蓋其上。白色方柱與深紅色牆壁裝飾外觀,一列列拱型窗戶隱身在白色方柱與壺形欄杆後方,每層樓的頂端則都有獅群石雕裝飾,牠們向下瞪視著街道與門口,彷彿建築本身即為威嚴化身,虎視眈眈,狩獵所有擾亂秩序的人。公家機關地帶到處都升起三面旗幟,守序廳也不例外。一面是一頭張牙舞爪的昂首黃色獅子,底色是草綠色,升在最頂端。另一面較矮的白色的旗幟升在一旁,上面描繪著綠色古怪菱形符號,記得是塔克賽伊格都的城旗;第三面近黑旗幟和白色旗幟等高,圖案是一個內部被白色橫線穿過的白色圓形。三面旗幟在門前的草皮飄揚,我們穿過草皮小徑,止步於守序廳大門前。
我盯著敞開的守序廳大門。門口上的石塊大大鑿刻出「守序廳」三個大字。我感受到陌生與反常,或許是「雷光」從未踏入由權力機關組成的建築底下,讓她感到十分徬徨;也或許是過去幾天,有個巡官千方百計想追捕我,讓我感到猶疑不安。這兩種身分在此交會,構成了猶疑不前的我,彷若我仍站在歐瑪特鎮的旅店外頭,遲疑著跨出第一步。
現在不同,我告訴自己。現在的我比較強、有同伴、還有明確的目的地。我不同了。
我們進入守序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