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動不安。」
寇夫皺著眉頭,仔細看著自己手中的燒瓶,瓶身上的標籤寫著『MRC-06』。燒瓶中,一團淡紫色的軟泥,詭異地蠕動著。仔細一看,可以發現軟泥裡面有一道小小的亮光,如螢火蟲的光芒般忽閃忽滅。
在漆黑的地下室中,少年站在櫃前。好幾個破舊的櫃子上,滿滿地放著各種不同顏色、形狀的實驗容器,裡面也各別裝著未知的物體:液體、泥狀物、多面晶體等等,而在其中,有一些裝在容器中的東西正用奇怪的方式蠕動著,彷彿有生命一般。房間的角落處也座落著幾台奇怪的儀器,發出嗡嗡的吵雜聲響。
這裡是寇夫的實驗室。
他用自己的細胞進行組織培養,對他們進行各種實驗——劇烈的溫差、無氧的環境、各種不同的毒性等等⋯⋯而他那強韌到令人噁心的細胞在這些極端的環境下,能夠發展出不同的表徵和能力,他再將其原理解析、化為己用。
他厭惡自己的身體,皮膚上溢出的毒性讓他無法隨意接觸他人,體內各種亂七八糟的物質更讓他無時無刻處於不適感之中。但他卻無法停止對自己進行實驗,這是他變強的途徑,也是了解自己的過去⋯⋯最有效的方式。
他手中瓶子中的東西,是寇夫手中,數以萬計的實驗體中的其中一個,而其特殊的地方在於——它帶有著一絲魔法能量。對於完全沒有魔法才能的寇夫來說,他曾經多次嘗試解析這個陰錯陽差出現的產物,藉此試圖來理解、甚至是掌握魔法的力量,但是通通失敗了。他也逐漸放棄了這項嘗試,將這瓶實驗體束之高閣,幾乎都要將之遺忘。
然而,當寇夫今天的實驗進行到一半時,他突然感覺到一股說不出的強烈訊號。由於這些實驗體都算是他身體的一部份,寇夫可以隱約感覺到他們之間有所連繫,但絕大多數的訊息量都小到他可以忽視。
然而這次的訊號強烈到令寇夫的頭隱隱作疼,他不得不停下手邊的工作來到櫃子前,火大地想找出那個罪魁禍首。當他將那瓶貼有『MRC-06』標籤的燒瓶拿下時,心中不免有所訝異,但他很快地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
「你感覺到了什麼,因而在警告我嗎⋯⋯」寇夫摸了摸下巴,向燒瓶內的軟泥說道。紫色軟泥顫抖了一下,然後快速地變化著形狀,發出了更多龐雜的訊號。
「夠了,先安靜一點。」寇夫按著太陽穴低聲罵道,隨即帶著『MRC-06』從地下室離開。其實他根本不知道軟泥到底感覺到了什麼,只是想著先離開實驗室休息一下,順便探查一下附近的狀況。
當他踏出房門時,已經是天色昏暗的夜晚,寇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伸了伸懶腰。
然而下一瞬間,異變發生了。
從城中心的那棵擎天巨樹——通稱「世界樹」——的頂部,爆發出了強烈的光束,讓長期處在黑暗之中的寇夫眼睛頓時一陣刺痛,他轉過頭緊緊閉上了眼睛。
良久之後,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的寇夫,愕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原本漆黑的夜空已經被白晝的顏色取代,並不斷地變化著色彩。街坊間不斷傳來驚叫聲和哀號聲。
「這是⋯⋯武器攻擊?天災?怎麼回事⋯⋯」寇夫茫然地自語。他很快地確認了自己的生命體徵,沒有發現任何異狀。「那肯定是股相當強大的能量,但是我身上的細胞卻沒有因為受到強烈輻射而被破壞的跡象,究竟是⋯⋯」
此時,寇夫發現到自己手上的燒瓶中——
——那紫色的軟泥『MRC-06』,正發出以往不曾見過的強烈光芒。
「⋯⋯魔力!」寇夫驚歎道:「原來如此,是魔法能量的衝擊波⋯⋯!」他伸手撫摸燒瓶的表面,軟泥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激動,發出更強烈的光芒,似乎在回應著對方。
寇夫感覺到了機會。
「雖然我不相信命運⋯⋯但無論如何,這次的事件或許能讓我重啟這個實驗!魔法的認知、運用,以至於掌控⋯⋯」
被發現新事物的興奮感和過載的求知慾所驅使著,他打開了燒瓶的封蓋,脫下了橡膠手套,將手緩緩伸向軟泥⋯⋯
「嗚!」
後腦突然傳來強烈的衝擊,緊接著劇痛襲來,讓寇夫差點將燒瓶摔落在地。
「怎麼回事?!」寇夫一手摸著腫起的傷處,腦內開始分泌抑制痛覺的藥物。他轉身看向身後,地上有一顆乒乓球大小的冰晶。
「冰雹?!」他不可置信地喊道。天空剛剛連一點雲都沒有,怎麼開始下起冰雹了?
但是在寇夫眼前,卻是不爭的事實。一顆一顆冰雹開始下了起來,接二連三地砸在地上和一旁的屋頂。他趕緊將燒瓶收起,想要回到屋子裡時,卻猛然失去了平衡感——
「地震?」寇夫腳下的地面劇烈地晃動著,他連站穩都十分困難。此時他腦袋一片混亂。卻還是不斷在運轉著。
「這些災害同時發生⋯⋯巧合的可能性極低,多半是剛剛那個魔法的衝擊造成的影響⋯⋯!」
等到寇夫回過神來時,地震已經逐漸緩和了下來。但是天上又開始下起了暴雨——雨勢龐大到如同裝滿特大型水桶的水,直接倒下,他的全身頓時被強烈的雨勢打濕。
寇夫現在連呼吸有些困難。事情的嚴重性超乎他的想像。他現在想到的,不是他手上拿的那瓶充滿研究價值的燒杯,也不是那些不知道被地震搞壞幾百瓶的實驗體。
他拿出手機,熟練地撥打了裡面少數存有的號碼。
「嘟嘟嘟嘟嘟⋯⋯」
低沈的電話聲迴響在嘩啦嘩啦的雨聲中,寇夫感覺到呼吸變得急促,每吸一口氣都變得越來越費勁。
「可惡⋯⋯快接啊!可惡⋯⋯!」
寇夫不斷地咒罵著。對方沒接到電話的狀況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但是偏偏在這種情況下,讓寇夫不得不去思考最壞的可能性。
「嘟嘟嘟嘟嘟⋯⋯」
「快接啊!⋯⋯拜託⋯⋯!」
「嘟嘟嘟嘟嘟⋯⋯」
「拜託⋯⋯」
「嘟嘟嘟嘟嘟⋯⋯」
不論寇夫再焦急,電話那一頭。只有同樣的聲音回應著他。
「磅!」
手機被寇夫重重地砸在地上,他重重地喘著氣,瞪著那支不知為何那麼堅固的手機,心已經沉到了谷底。
然而他根本沒有任何停下來沈澱心情的時間。地震再次襲來,因為剛剛的暴雨而滿是水窪的地板,讓寇夫終於還是不慎跌倒,重重地摔倒在地,濺起了大量的水花。正當他掙扎著起身時,又吹起了猛烈的狂風,讓他再次往後翻倒,然後被強風吹得只能在地板上滑行。
「嗚!停下⋯⋯!」
寇夫手向兩旁四處亂揮,好不容易勾住了一旁的電線桿,才勉強停了下來。正當他暫時鬆了一口氣時,卻再次感到了不對勁。
「氣溫⋯⋯正在急遽降低!怎麼回事⋯⋯!」
由於全身都被雨水淋濕,寇夫很快地感到整個身體開始發冷,他趕緊試圖起身,但是狂風依舊沒有停止,甚至變得更加寒冽。
氣溫已經降到了冰點以下,衣服上的水分開始凍結,將寇夫固定在地。寇夫為了不被凍結,以強烈的肌肉顫動提升體溫,並試圖在體表處產生禦寒組織,雖然溫度過低,讓酶的作用下降了不少,但他至少能維持正常生命體徵,過一段時間就能脫困。
可是,隨著如此多變的天氣和災害接連襲來,自己的肉體再強韌、適應性再高,寇夫也知道自己的狀況不容樂觀。
⋯⋯
⋯⋯這感覺⋯⋯
⋯⋯怎麼會這麼熟悉⋯⋯
在這危險的時刻,寇夫卻突然感到了一股異樣的熟悉感浮上心頭,這讓他十分疑惑,他以前也曾經歷極低的氣溫,卻從沒有這種感覺。
他懷疑是自己的既視感在作祟,但連自己也無法信服。
寇夫艱難地抬起了一隻手,看著自己結上一層冰霜的皮膚,
「⋯⋯和上次不同,因為天候變化的太快,所以沒來得及做好防寒措施嗎⋯⋯」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讓寇夫毛骨悚然。
並不是寒冷環境讓他有熟悉感,而是「如此多變的極端環境」嗎?
想通了這點的寇夫,瞬間了解到了。
「他確實有印象」。
被丟到攝氏零下溫度,靠著求生的本能開發出了防寒能力,存活下來的印象。
不只如此,被丟到水中、毒液中、甚至無氧環境中,他都經歷過。
他的存在意義,就是「作為實驗體」。
得出了這個結論,寇夫忍不住作嘔。
「開什麼玩笑⋯⋯」寇夫跪伏在地。無力地喃喃自語。不知道那人的安危,已經憂慮到提不起力氣的他,受到殘酷的事實再一次的打擊。
天上開始飄下大雪,不斷地覆蓋在寇夫身上,就如他現在感受到的無力感一般沈重。
他不想再受那樣的苦了。
只能任人宰割,在殘無人道的實驗中試圖生存,活命的每一秒都極為痛苦,想死卻死不掉——
就算表面顯得再堅強,寇夫依然還只是個孩子。
平常他總是自己承擔、自己解決所有碰到的難題。然而此刻,他只覺得好累好累。
⋯⋯拜託⋯⋯誰來⋯⋯
⋯⋯救救我⋯⋯
「寇夫!」
下一瞬間,暴雪被吹散,冰寒入骨的空間捲入了灼熱的氣流,原本被凍結的路面,以及寇夫身軀上的冰霜,很快地融化了。
寇夫愣住了,隨即很快的,他難以置信地張大了眼睛。
他了解到,這並不是災害帶來的天氣變化影響。而是她來了。
「寇夫!!!沒事吧?」
背後傳來了女性焦急的聲音,寇夫隨即被一雙手臂拉入了那人的懷中。他感覺著後背傳來熟悉的溫度,長吁了一口氣。
幸好妳沒有事。
「嗚嗚⋯⋯太好了!幸好⋯⋯嗚⋯⋯幸好你沒事⋯⋯剛剛⋯⋯嗚嗚⋯⋯真的嚇死我了⋯⋯先是刺眼的光⋯⋯嗚⋯⋯然後又是各種⋯⋯奇怪的事發生⋯⋯我好擔心你們⋯⋯其他孩子都沒事⋯⋯但就是⋯⋯嗚嗚⋯⋯聯絡不上你⋯⋯還好⋯⋯你沒事⋯⋯嗚嗚嗚⋯⋯」
從背後緊緊抱著寇夫的菲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彷彿一個走失後好不容易重逢的孩子。
寇夫沒有作聲,只是靜靜地躺在菲娃懷裡,任由她灼熱的眼淚滴在他的臉上。
「⋯⋯謝謝你,菲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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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趕上死線,原本想說算了,但總還是想它寫出來。
結果就是爆到三千五百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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