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還算是鬥志昂揚前往城議會的我們,現在挫敗的在旅店裡生悶氣。
「好啦,別再生氣了嘛。」
「我不要,現在不要跟我說話。」
延陞揉了揉我的頭髮,既生氣又失落還非常不甘心的我趴在房間桌上看著地板,面對這種觀念隔閡真不知道該說是垂頭喪氣,還是單純不想認輸而已。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越想越氣。
不管想幾次那個男主教跟我們說的話,只要每想一次,我就怒火中燒一次。
除了感到無奈以外,最讓我疑惑的,還是我最後問出的那個問題。
那時候的我,像是被綁在一張椅子上,看著一場諜對諜的對戲,其中一個主角是自己,但自己卻沒有控制身體的權利。
「對了,我還想請問您,關於三十年前某起混血者的追捕行動。」
聞言,他罕見地挑起眉,兩隻手交扣在膝蓋上,面容變得倨傲,其他人的目光也紛紛投了過來,但我卻沒有過多反應,只是直直地盯著他看。
「說。」
看著他朝我抬手,一聲微不可聞的輕笑不自覺地從喉嚨中溢出。
「我是剛剛經過圖書室的時候看到的,有篇報導寫著某位年輕主教三十年前以一己之力率領團隊追捕混血者,收穫了巨大的效益。」
明面裡,對方依然沒有任何反應,卻像是受到了挑釁,看著我的眼神越發銳利。
「你到底想問什麼?」
「沒什麼,就是想問問誰有這麼大的能耐。」
我語氣淡然,不知道為什麼,心情上的那些起伏忽然消失了,我不再感到氣憤或失望,反倒是學他挑起眉,饒有興趣的等著會給我怎麼樣的回答。
過了半响,對方的臉才像是說著「就這樣?」一般,幾聲笑聲在空間裡迴盪,他的眼神裡沒有一點溫度,相反還透著詭異的冷色。
「就是我,有什麼意見嗎?」
他指了指自己,嘴邊並無掩飾對於我話中那篇報導對他誇讚的笑意,瞧他那副得意樣,我心裡一陣作嘔,可沒有表現在臉上。
因為,這只是一個試探。
我並沒有在圖書室看見這篇報導,會問這個問題,只是為了確認我沒有認錯人,沒有認錯這個讓我的生活一夕之間毀於一旦的這個人。
回答了我,他毫不在意地再度把眼神移來了我身上。
「沒什麼,只是我記得每次城內要進行這種行動時,其他主教也必須持同意票才可以繼續,所以我想請問,您當初也是利用這套理論說服其他人的嗎?」
我刻意揚起一絲不明所以的微笑,然後俐落的再把這顆到腳下的皮球給踢回去。
對方的瞳孔有一瞬的放大,似乎有什麼亮光從他的眼裡一閃而過,原先的笑容垮了下來,空氣進入了短暫的靜默,咬住餌食的魚已經上鉤。
所有人的視線來回變換,就連一旁一直悶不吭聲的女長老都臉色驟變,注視著心思各異的我們,有一把隱形的火正在這裡燃燒。
「還是您……利用了其他方法?」
我故意說得這麼慢,還在利用兩字上加入了一種曖昧的語氣,聽起來不像是刻意強調,可越聽卻又覺得話中帶刺,像是在譏諷人。
如果真的是說服大家的,怎麼不像剛剛那樣坦蕩的回答我呢?
「這是我們內部的事,沒必要告訴你吧?」
他用略帶盛怒的眼神看著我無動於衷的臉,即使被這樣盯著,我絲毫不感覺害怕,反倒覺得有一絲愜意,心裡的某個疑問逐漸有了印證。
「好吧,我也只是好奇您這位長老當初到底是怎麼靠一己之力就能完成這些創舉的,既然不能說就算了。」
我嘆了口氣,在他面前裝得像是很可惜一樣,感覺得到他的怒氣在不斷的上升,眼睛裡滿是陰戾和孤僻,絲毫沒有一個主教該有的樣子。
這個空間裡既神聖又莊嚴,卻瀰漫著一股危險的氣息,如同燈下黑裡潛藏的黑暗,隨時會噴薄而出。
「如果沒其他問題的話,紀敏先留下,你們可以先行離開。」
他皺緊雙眉,手指捏著自己的鼻梁,看起來在壓抑著剛剛被我挑起的怒氣,另一方面或許是怕誰又問出什麼不該問的問題。
「看在協助調查的份上,今日不管雙方在這裡做出了多少失言的舉動,我發誓絕不會對你們追究。」
聽到這裡,我不禁心悅了一下,能夠在兩位長老面前肆無忌憚,順便套出了我想要的情報,這是多麼難得的一次機會。
「但是,既然知道彼此之間是站在不同的立場,若下次遇見你們有妨礙城裡規範之行為,我依舊會依法處理。」
說完這句話,紀敏的士兵就進入了這個空間,準備護送我們離開。
就在離開之前,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名女長老的眼神始終沒有從我身上離開過,讓我忽然有種我們馬上就會再見面的預感。
士兵一直護送我們到了旅館門口才離開,也是在這個時候,原先那股想要掙脫某個東西的感覺突然顯現出來,我感覺我像是往某個方向一撞,忽然在原地踉蹌了一下。
「昕里……你剛剛為什麼會問那個問題呢?」
看著大家疑惑地看向我,特別是從眼神中顯露出擔憂的奧茲,我看了一下自己的手,確定可以照自己的意志握起來後,勉強提起了一個笑容。
「沒什麼,我之後會找個時間跟大家解釋的。」
想當然這種話沒辦法說服大家,最後還是費了好大功夫才半推半就地把人都給哄回旅店裡,但實際上說了什麼我根本沒頭緒,只想著趕快解決眼下的狀況。
好不容易回到房間裡,跟延陞講了一下剛剛發生的事情,聽一聽我自己又生氣起來,大家就決定暫時休息一下,畢竟同樣和長老爭論的奧茲心情也不是太好。
出乎我預料的是,延陞看起來一點也不為我們和一國之主爭論感到意外,即使在聽到這部分時還是有些驚訝,但彷彿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只跟我們說有抓到對方的想法就好,畢竟觀念不同的人,講一講本來就容易吵起來。
想到這裡,我腦裡忽然很混亂,已經搞不清我到底是在生氣,還是在在意最後的那件事。
已經有過兩次體驗的我,很快就發現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初來到耶雷弗時做的夢,以及和魔法師對峙那次,都讓我真切的確信這次肯定也是諭搶走了我身體的控制權,進而去達到某些目的。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但我卻覺得恐懼,明明我答應女神們要找到能跟這個傢伙好好相處的方法,看到自己的身體違抗自我做出不同的舉動時,我還是害怕了。
就像身處在流沙當中,看著周遭逐漸將自身吞噬,無處可逃。
這樣的我,就連他為什麼要問對方那些問題,都快沒辦法思考了。
「好了,給我起來!」
一聲怒斥從上頭傳來,接著整個頭都被抓了起來,我吃痛地叫出聲,眼角甚至泛出了一點淚來,只得摸著自己發疼的部分看向莫名如此的延陞。
「看你們這樣繼續低氣壓,我感覺我都快要生病了。」
延陞的臉上帶著為難,所有人的目光也因為這樣聚了過來,被這樣一說也發覺我們似乎從回來之後就一直不斷頹喪,我因為諭的事情而陷入低潮,其他人或許是因為在會議室裡發生的事情也不太說話。
「與其在這邊苦惱,不如先去做你們該做的事吧。」
在延陞的話語下,大家的重心似乎也被他拉了回來。
是啊,我們一開始是為了找到神殿才來的。
如果在這裡一直洩氣的話,就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完成任務了呢。
「好吧,你說的也是。」
靠著單純的幾個念頭,我勉強打起了精神。
看了看分頭坐著的眾人,我們左右交換了眼神,或許大家都抱持著一樣的想法,像是重新活動的齒輪組一樣,這個房間裡總算出現了聲音。
原本是打算問紀敏的,結果實際情況跟我們想的相差甚遠,光看那個長老的個性,就算時光倒流、還是我們有那個勇氣問,我猜他都不可能講出來。
「如果不知道要去哪裡問情報的話,就去學校問會比較好。」
「學校?」
「別忘了,這裡是牧師的大本營,自然會有培養的學校,那裡一定會有圖書館可以讓你們查資料的。」
說到學校,我內心忽然又湧起不祥的預感。
即使知道那是因為記憶的關係才導致好像是我在那邊被欺負過一樣,卻還是多少在心裡產生了疙瘩,應該也不會有人想回去讓自己有不好回憶的地方。
不過就正因為那是諭發生的事,並不是我,所以我更沒有理由去推託不去學校蒐集資料的這個方案,況且也是能獲取資訊最快的一個途徑。
「我覺得不錯,老實說我也想翻翻牧師的書。」
奧茲的求知心強,很快就接受了這個提議,由於是在城內的關係,她表示也可以大家分頭蒐集情報,等到一個時間後回來旅店交換資訊就行。
神殿的資訊……問街上的人是不會有著落的吧?
我還在這麼想時,米哈逸也提出了贊同的意見。
「我也想去看看,畢竟是學習光魔法的地方。」
「呃……學校呀。」
也許是還沒從那種戒律的氛圍裡脫離,鷹眼第一次沒有馬上贊同提出的意見,畢竟學校也是個講重秩序的地方,對朝氣蓬勃的他來說就顯得略為綁手綁腳,不過還是勉強接受了下去。
伊麗娜自然是順著奧茲,伊卡勒特不會有意見,那就只剩下我沒有表態,明明是該馬上接受的,但那股不祥的預感告訴我,我要是去了這一趟,絕對會出事。
各種理性和預感在頭腦裡打著架,幾經思考後,我慎重地給出了決定。
「好,走吧。」
我不能繼續逃避下去。
出了旅店,回到剛剛的圓形廣場,延陞帶著我們往左邊那條路走,一路直走到底後只有一條往右,而且是走台階往高處的路,學校似乎就在上面。
我的心隨著一步一步踩上台階逐漸提到了喉嚨口,門口的鐵門是敞開的,代表著誰都可以入內參觀或上課。
「學校非常大,還有很多東西,你們可以到處晃晃。」
我們站在門口,往裡面看進去可以看到很多間梯型屋頂的房子,頂跟地之間還雕著許多大理石柱圍繞著建築的周圍,有不少人在不斷的出入。
一進去左邊就有一個往上的台階,似乎還建了什麼東西在上面,如果要往右邊走的話,得先往前直走一段距離才可以往右,在這途中還可以看到更多相似的建築。
鳥鳴啁啾之下,可以看到不少人在草地上休憩,也有蠻多人圍在戶外搭建的大理石圓桌旁坐著石椅讀書,甚至是在涼亭下睡覺,還有幾個像是老師的人在校園裡健走。
看著看著,還真的有一點想參觀這裡。
「我覺得好像是蠻適合到處看看的。」
伊麗娜小心翼翼地嘀咕,大概是怕被其他人反駁,不過就連剛剛說要直奔圖書館的奧茲都愣著,遲了半拍才說逛逛好像也不錯。
「我、我先投同意到處看看一票!」
鷹眼馬上探出頭來做聲,對他來說這或許是個不用受苦難的機會,也當然會選擇讓自己在不痛苦的情況下完美的完成任務,所以他在後頭一直補充自己逛完了也會找資料。
後來實在是被鷹眼這麼一盧,大家也沒有誰會硬脾氣表示一定要立刻完成任務,就這麼讓他順水推舟推成定局,但我猜其實大家也有點想晃晃才順著他,在心裡暗自笑了起來。
「那我們以鐘塔的時間為主,約一個時間大家在門口集合吧。」
我順著米哈逸指向的方向看往鐘塔,忽然感受到了一絲不自然,我想起那個夢裡的鐘塔還有很多模糊的形體,似乎我只要再往學校深處走一點,此時的高度和校園裡的建築就能重現那個模樣。
或許,這一切都是為了引導我來到這裡。
如果要重現那個畫面,就需要往左邊的台階上去,然後再試著往深處走,那裡會有什麼東西嗎?
想到這裡,那個男孩的模樣悄然浮現。
看來……只能硬著頭皮去看看了吧……
大家已經逐漸散了開來,我也正打算邁開腳步往台階的方向走,一隻手忽然拉住了我的手臂。
「延陞?」
我看向拉著我的延陞,不知道該說什麼。
「如果你要往這個方向,帶你去看點好東西。」
延陞只是嘴角輕輕揚起,不由分說地就拉著我往前,我甚至連出聲的時間都沒有,往原處看了一眼,伊卡勒特還待在那裡,好像也正在看著我。
還來不及思考,我已經被拉到了台階前,便不再去看後方,而是跟著延陞踩上台階,映入眼前的是通往某個樹林裡的道路,我忽然心裡一顫。
「延陞……」
我叫住了走在前頭的他,他也自然地轉過頭來看向我,但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於曾經做過的夢,只好先問出了那個先前埋藏的疑問。
「就算是純種的吸血鬼,在聖力結界裡還是會不舒服吧……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呢?」
聽到我的話,延陞愣了一下,眉頭輕輕皺起,卻很快恢復了冷靜自如的神情,讓我不禁在想是不是連我會問問題他都預料到了、他到底還有什麼沒預料過。
站在高處的風有點冷,我不由得打起了哆嗦,看著他瞳孔裡自己的影子,等待他的回答。
「果然還是被你發現了啊。」
他說得毫不在意,讓我剛剛一直提在喉嚨口的心突然飛快地跳了起來,腦袋裡自從想到了這個問題之後,認為他只是恰好經過來幫我們的想法就在心頭上被畫了個叉叉。
看在他多次幫助我們的份上,我真的不敢往壞的方向去想,手卻還是滲出了涔涔冷汗,微微地顫抖。
「但比起擔心我,你更需要擔心你自己。」
延陞的神情變得嚴肅,我愣了一下,還沒有意會過來這話是什麼意思,樹林裡飄出的樹葉在他的背後打轉,整體看起來相當深邃,有一瞬間我覺得站在我面前的他離我離得好遠。
「一直在這邊晃悠,你就不怕被取代掉嗎?」
「取代?」
可能是我問的太過於自然,延陞露出了無奈的神情,樹葉沙沙撲簌,我看著他這樣,莫名的罪惡感湧了起來,下意識往後了一步。
「當初先離開狐狸村,是打算回耶雷弗問神獸你的情況。」
正巧我也想問當初他為什麼會先離開,我露出原來是這樣的表情點了點頭。
「從你有跟神獸提到這個人好像是牧師還有著印記,我就猜到應該是這裡出身的某個人。」
「那……跟你說的取代有什麼關聯嗎?」
問出這個問句的時候,我忽然覺得世界變得好安靜,就像是默劇一樣,靜得我受不了。
「照理來說,他有著這個地方的記憶,也因為熟悉,跟外界的聯繫就會比較強,就容易在某些時候取代掉你的意志,甚至奪去身體的控制權。」
我努力讓自己沉靜下來,捏緊手腕的手已經握出滾燙的手印,延陞說出的內容卻依舊讓我心跳如雷,我感覺像是胸口被揍了一拳。
「但是神殿就在這邊……我不能不來。」
我快要承接不起他犀利的目光,可還是執拗地逼著自己不要把臉從延陞的身上移開。
「你自己的身體沒有發生異狀嗎?」
一針見血的問題直直刺入心中,讓我的心臟猛烈收縮,就像是罪證確鑿的罪人一般,我感覺整個身體都熱熱的,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低著頭僵在原地。
我緊抿著嘴,可懦弱還是先一步出賣了我。
「……有。」
在他盛氣臨人的氣勢下,我知道我沒有隱瞞的權利。
我把一直以來發生的異狀講給了延陞,我已經猜到如果現在我不講出來,他一定會跟我在這裡僵持到我願意鬆口為止,不然他不會善罷干休。
忽然很希望時間就這麼停下,因為講出來的我給大家添了麻煩,不講出來的我依舊給大家找來了麻煩。
彷彿無情的玩笑,映襯著我無力的不甘。
「……雖然是該念你幾句的,但還是算了。」
我講到後面聲音越來越小,不敢抬頭看他,頭上卻傳來了這句話,有人拍了拍我的頭,語氣溫柔的讓我不敢碰觸。
「我知道你已經很努力想要解決了,所以沒關係。」
「……可是!」
我握緊了拳頭,指甲感覺都插進了肉裡。
「昕里,抬起頭。」
這是他罕見地叫我的名字,我緊抿著嘴,呆呆看著地面,延陞沒有催,只是在我面前安靜地等待著。
許久之後,我才抬起頭來,延陞又揉了揉我的頭,露出有點張揚的笑容。
「不要在我面前隱瞞了。」
「……可是我不想讓大家一直擔心。」
他輕輕地笑了一下。
「我說過你可以更相信我的。」
我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目光好像從一個很遙遠的地方慢慢回到了現在,投在了我的臉上。
「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都會把你找回來的。」
又一陣風吹過,掀起了他的大衣,也似乎讓他就這麼淺淺淡淡地將我心裡的那些憂愁給掃了出去。
他抬起手,放在了我的肩頭。
「說到做到。」
※
「你說,順著這條路走會看到一個藍色的花園?」
過了十分鐘後,我才願意跟延陞提起夢裡面看到的事情,我的預感強烈地告訴我只要走進去就會看到那座藍色花園。
「嗯,然後我就會看到那棵海棠樹,會有一個人在樹下。」
延陞略一思忖,露出有些為難的神情。
「其實……我正想帶你去那座花園看看呢。」
「真的嗎?」
「嗯,聽說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些花忽然開始在這裡生長,長得也相當繁盛,所以很多人去看。」
「這麼一說害我有點想去看……」
「喂喂。」
延陞和我一齊在入口往裡面看去,被他這麼一講確實燃起我的好奇心,但他卻老是在那邊打破我自己的幻想。
「不過你為什麼一開始要走來這裡?」
延陞在一邊問,我沒有看著他,反倒是繼續朝入口裡面看去,看最遠可以看到哪裡。
「我在想這個夢是不是要告訴我什麼,所以我想自己去看看。」
看著看著,看不到更深遠的景象後,我就自己停下了望遠的動作。
「而且樹下的那個人,感覺一直在等著我、或是諭來到他的面前。」
延陞一時間沒有回答,直到我轉頭看向他,他也若有深思地盯著我,我們互看了好一陣子後,他才緩緩吐出幾個字來。
「……你想進去嗎?」
我的心忍不住一動。
「但我敢肯定,進去之後一定會有削弱你存在的事情發生。」
看著他認真的神情,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考慮,很快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還順手逗了他一下。
「沒關係,就算我真的變成他了,你也會把我打醒的。」
「你這小……」
延陞還沒說完話,鐘塔上的鐘噹噹響起,蓋住了他的聲音,我們也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將明未明的天空裡,原本密集的雲朵突然散了開來,現場逐漸明亮,有一束光穿過了我頭上樹木的枝葉,打在了我的身上。
滴答,滴答。
鐘聲響完的那一刻,世界彷彿變得很安靜,看著錶盤上指針轉動的我,好像真的可以聽見指針轉動的聲音。
忽然,一陣強勁的風從樹林裡吹來,森林裡沙沙作響,好像有什麼在呼喚著我,身體不由自主地踏出腳步,即使延陞叫著我的名字,我仍是頭也不回地往裡面走。
轉眼間,一片藍色就映入了我的眼簾——
「這些是……勿忘我?」
雖然看不太清楚,但我還是辨識出了這個花的型態,綠中藍色的勿忘我相當豔麗動人,但看著這些花時,我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苦澀。
明明這裡亂的路都看不清,身體還是自動就知道該往哪裡走,我沒辦法轉頭看延陞在哪裡,但好像有看到他飛了起來。
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我突然開始往一些小路去鑽,在樹林裡面左拐右拐,繞到我自己都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忽然來到了一處空曠的地方,那棵海棠樹就在眼前。
我一步一步向前,樹下竟然真的出現了人影,發現到我,人走了出來。
天空上金色的光圈,就像雨滴的漣漪打在他的身上,看見他的面容時,我聽見心臟不斷跳動的聲音。
「你終於來了。」
黑髮少年露出了真面目,一看見他的臉,混雜著想念的多樣情緒湧上我的心頭,注視我的目光依舊是那般溫柔,在他的瞳孔裡,我看見了自己的身影逆著光,對著我露出了微笑。
就在這時,眼前忽然一道白光,我閉上眼睛,整個人往後摔去,卻沒有跌在地上,像是在某個空間裡漂流,沒有終點,沒有方向。
滴答,滴答。
秒針的聲音再度響起,不斷漂流著的我睜開眼睛,看見自己站了起來,往某個方向走去,那個自己卻不是自己。
而我,卻在這裡閉上了雙眼。
閉上眼睛的我,又馬上睜開了眼睛,回到了現實當中,四周的聲音重新回到了耳裡,血液汩汩的在身體裡流動,我抬頭看向少年,好像很久沒有笑過了。
「好久不見了,辰熙。」
我看著他,眼眶熱熱的,緊握的雙拳因為激動而顫動不止,空虛的心像是被上起了發條,逐漸喚起了我陳舊的記憶。
聽到我的聲音,他逐漸揚起笑容,眼裡跳動著讓他閃閃發亮的光,這就是我一直想念的、等待了好久的他。
「終於,又見到你了。」
原本凝固的時間,彷彿從這一刻再次流動、再度走往未知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