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洛古。」絲娜泱走進一片漆黑的屋內,被拉開些許的細小門縫將外頭一絲日光透進這屋子。
「希洛古。」她又再將門拉開一些,這回終於發現獨自縮在角落面向牆壁的女子。
她微微嘆一口氣,小心翼翼放輕腳步走到那女子背後蹲下,幾度伸出右手想碰觸對方的背,但最後還是無力垂下。
「阿姨說妳這陣子都將自己關在屋內……妳現在可以轉過來讓我瞧瞧嗎?」
背對她的女子仍舊毫無反應,這也讓她更加擔憂。
「希洛古,這都兩天過去了,我知道這一切對妳很難受,但……」她嚥了嚥口水,猶豫好一回才吞吞吐吐接續說著:「他……今日他就要下葬了……妳不去看他最後一面嗎?」
這一回,背對的女子終於有些動靜,她緩緩且吃力地將身子轉向絲娜泱,而她憔悴的面容也讓後者為之心驚。
「他……他……他真的……」
「真的。」她多麼希望能告訴希洛古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都只是夢而已,只要夢醒後這裡就還會是記憶中那美好的世界。
可是,這一切都是真的,殘酷且赤裸裸地發生在她們面前。
「不……不是真的……」希洛古瘦小的身軀微微顫抖著,看在她的摯友眼裡簡直心疼極了。
「是真的,妳必須面對他已不在人世的事實。」絲娜泱艱澀地說出這段殘忍至極的話語:「希洛古,妳不願陪著他歸於塵土,回到祖靈的居所嗎?」
「我……我不能……我……」
「妳不能什麼呢?妳是他的未婚妻,如今連他的最後一面都不願見嗎?連最後一程都不願送他嗎?」
「不……不是……」她淚流滿面地看著絲娜泱,然後使勁全力抓住後者的雙臂,一字一句清晰地對她低吼。
「他的臉被撕裂……狠狠地……將他英俊的面容給撕毀……還有……他全身都是傷……那些深可見骨的挫傷,簡直……將他的身軀給劈成兩半……他已經……已經不再是我記憶中的他了!」
她不是不願再去見他,自從大獵祭開始後,她無一日不引頸期盼能再次重逢的日子。
只是,她沒想到蘇嵐安會以那樣的姿態回來見她,那個永遠也不希望被她看到的樣貌,卻赤裸裸、無情地逼著自己去接受。
那個面目全非的身軀已經讓她再也認不出來,只能憑藉他那總是雜亂的金髮、掛在頸上的橙紅色心臟石以及精壯結實的體格,認出那靜靜躺在擔架上的人就是自己的情郎。
她很難接受曾經如此英俊瀟灑的人變成這樣,如此對自己樣貌有自信的他怎能忍受這樣狼狽死去?而在他死前到底又承受多大的痛楚,又流露出多麼怨恨害怕的神情?然而這些她都無從得知,只能隨著逐漸腐朽的遺體,獨自承受那種被狠狠拋棄的痛楚。
那麼殘忍的景象不論自己再看幾次都會心碎,她好幾度想問神靈,為何要如此殘忍對待那般如燦爛日陽的好人。
「好刺眼……」
希洛古虛弱的身軀在一踏出房屋照到日陽時感受到些許不適,她不禁伸出左手,欲擋住迎面而來的刺眼陽光。
「那是因為妳待在屋子裡太久了,這幾日妳根本都足不出戶。」攙扶希洛古的絲娜泱忍不住皺眉回道。
「妳現在實在太虛弱了,我需要先帶妳去吃些東西。」
「可是……妳不是說他馬上就要下葬了嗎?」
「不會這麼快的,放心好了,妳身為他的未婚妻,他們不可能在妳缺席之下就將他下葬,如果這樣做的話蘇嵐安一定會很生氣,說不定還會氣得跳起來大罵眾人一頓。」
聞言,她不禁輕笑一聲,但這的確像極蘇嵐安會有的舉動,只是這種期望如今僅是無謂的奢求。
好不容易她們兩人終於走到部落中的伙食區,族中的女人們正忙進忙出,無人察覺她們的來到。
「希洛。」此時一名將及肩黑髮挽起的中年女子瞧見兩人,立即放下原本正在處理的食材朝她們走來。
「媽媽。」希洛古看著自己的母親一臉擔憂地走來,她的話語頓時梗在喉頭,最後僅能啞聲叫喚她。
「妳怎麼來了?本來要叫妳妹妹將吃的端去給妳。」
「絲娜泱帶我來的……蘇嵐安……今天要下葬了……」
「是啊……妳要去陪他走這最後一程嗎?妳身體可還好?這麼多日都足不出戶也都沒什麼進食,妳這樣還撐得住嗎?」中年女子擔憂地捧著她的雙頰,細細端睨她憔悴的面容。
希洛古此時也瞧見母親臉上似乎又多了幾條細紋,原本愛笑的眼如今也添上一層朦灰,她這幾日獨自黯然神傷卻都未察覺自己的親人也是為著自己擔憂,想到此,她不禁心裡感到有些自責。
「可以的,媽媽,我會堅強的。」她輕輕撫上母親的雙手,試圖想要撫去她心中的不安。
「先吃飯、先吃飯吧!我都快餓死了!」剛才忽然消失不見的絲娜泱此刻雙手捧著木盤,盤上放滿粟、燻肉及甘薯等熱騰騰的食物,大聲朝希洛古母女兩人吆喝著。
「姊姊終於出來了啊?再不出來我還以為妳要一輩子關在家裡,最後變成可怕的老巫婆了!」她的小妹跟在絲娜泱後頭,同樣也捧著不少食物大聲嚷嚷著。
「妳再吵,當心我真的把妳給吃囉!」她忍不住想要恫嚇阿妲菈一番,提起腳步朝她跑去,嚇得年紀尚小的阿妲菈驚呼一聲,趕緊抓緊食物到處逃竄。
這對姊妹的有趣互動似乎也為這哀戚的氛圍帶來一絲歡樂,讓在場的婦女們都笑得樂開懷,稍稍沖淡大獵祭後帶給部落的肅殺氣氛。
希洛古靜靜看著遠處沉睡的蘇嵐安,身上已換上另一件乾淨的上衣及褲子,一副畫著繁複紋路的鮮豔面具蓋住他已傷毀的面容,那日他在白布下怵目驚心的樣貌又再次在女孩眼前血淋淋地浮現,她得閉上雙眼奮力將那駭人的畫面驅逐於腦海之外。
「希洛,等回我們的宗族和蘇嵐的宗族會一同將他帶往祖靈的世界。」希洛古的母親忽然走到她身旁,輕輕捏捏她的右手掌。
「咦……我們的親族?可是蘇嵐安還沒嫁進我們家,應該還不能算我們宗族的人吧?」
「我知道妳心中一定希望蘇嵐成為我們宗族的一份子,在天之靈的他定也是如此冀望,所以媽媽我也向我們族長請示,她答應讓蘇嵐成為我們的宗族,但我們只會在旁參與,主要還是由蘇嵐他們的宗族主持他的祭儀。」她的母親溫柔地看著她說:「妳不願意嗎?」
「他……一定很開心能成為我們家的人。」希洛古欣慰地點頭回道。
「那去吧,媽媽我就在這邊等妳。」
她放開雙手,讓女兒獨自走向蘇嵐安的宗族們,抬眼一望,便見到面容憔悴的蘇嵐安雙親。
他們未言語,僅是彼此相擁,似乎想透過這擁抱撫慰彼此受傷的心靈,而這也是蘇嵐安驟然離世後,希洛古第一次面對他的家人。
「希洛,我代替蘇嵐跟妳道歉,他沒能信守諾言先去祖靈那了……妳與他還未成婚,往後妳就將他放在心中,再尋覓……一位能照顧妳的情郎吧。」蘇嵐安的母親伸出因操持家務而粗糙且生滿厚繭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
「不,阿姨,我會為他服喪一年的。」她搖頭說著。
聞言,蘇嵐安的雙親不禁都愣住,彼此對視了好一回,他的父親才緩緩開口道:「妳與他還未成婚,這服喪一年是夫妻間才會行使的。」
「他已是我的丈夫,而我是他的妻子,他已經是嫁進我們家的家人了。」
「是嘛……這或許也是他希望的,能成為你們的家人……謝謝妳,希洛。」
蘇嵐安的母親輕輕拍著她的手道謝後,一行三人便走到其他親族中,開始進行葬儀。
希洛古靜靜站在一旁看著蘇嵐安的雙親輕撫他的遺體,啜著淚進行一連串鄭重的臨終告別儀式,而在他們結束後便輪到她來為情郎送行。
她起先有些害怕,原本以為已經哭乾的雙眼此時又開始泛淚,更明顯感受到眾人注視自己的灼熱目光,因此開始感到一陣慌亂和不知所措,頓時腦袋一片空白,忘卻接下來該要進行的儀式程序。
在一陣混亂中,她在周遭人群中瞧見烏塔克、絲娜泱及妲妲三人,他們三人此刻都一臉憂心忡忡地看著她,尤其絲娜泱更是不停蠕動著雙唇,似乎想朝她說些什麼話。
而這時,烏塔克似乎是要給予自己信心一樣,用堅定的神情望著她並輕輕點頭,這樣的舉動竟奇蹟似地讓她不再那般緊張,漸漸的,原本自己腦中混亂的思緒都安靜下來,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她緊握自己的雙手大步走到蘇嵐安身前。
「我來遲了,蘇嵐安。」話了,淚水又再次奪眶而出。
「我原本以為……你在跟我開玩笑……記得嗎?你真的很愛捉弄我,我每次都會被你捉弄到又氣又好笑……還有啊……你有時候做得太過火的時候,就會拜託烏塔克來跟我道歉……自己犯的錯還推給別人……你……你真的很討厭呢……」她伸出左手輕輕握住情郎的右手,冰冷的觸感讓她忍不住顫了一下。
「但……可見你這次真的玩笑開得太過火……連烏塔克都不願來幫你跟我道歉了呢……」她低頭哽咽地將這句話斷斷續續說完,然後顫顫伸出自己的右手在他冰冷的右手掌來回撫摸三次,接著再將手按壓在自己的胸前。
「希望……希望你到祖靈的世界後……也能一如陽光般燦爛地笑著……嗚嗚……」此時她終於再也忍不住心中排山倒海的悲憤情緒,從原本的低聲啜泣到癱倒在地放聲痛哭,那悲痛的哭喊讓周遭的人們都為之不忍,紛紛掩面拭淚,此時蘇嵐安其他的親族也小心翼翼將癱倒在地的她扶起,帶到一旁坐著歇息。
由於蘇嵐安是家中獨子,裝殮的儀式便由他的大表姊作為主喪人,她先將一顆檳榔放置在蘇嵐安的右手上,手持三粒晶瑩剔透的琉璃珠,伸出手輕輕從他的頭部至雙足撫過一輪,最後再將珠子塞入一粒檳榔內。
裝殮的儀式完成後,便有幾名男性親族一同將他的遺體以上下肢屈曲的坐姿,安放於屋內位於中柱下的蓆子上,最後再以麻布裹縛將他的背頸靠在中柱上。
「現在請眾人輪流上前弔祭。」蘇嵐安的表姊在屋內朗聲對眾人說道。
「希洛古,妳還好吧?」絲娜泱一行三人走到她身旁擔憂地問著。
「沒事的……我們等等還要過去弔祭呢。」希洛古盡力露出一抹微笑:「絲娜泱,妳可以回我家一趟,幫我拿原本要給蘇嵐安的花環嗎……我為他編織了數十個,妳都幫我拿過來吧。」
她應聲答道,快速奔出屋子替希洛古拿取花環。
「烏塔克,我也有為你編織花環,等一切都告一段落後我再拿給你。」
「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妳要顧好身子,別太傷心過度。」
「你……有辦法做到嗎?」
「什麼?」烏塔克面對這問題顯得有些錯愕。
「不傷心難過……你有辦法不傷心嗎?」
「……」他未語,僅是將頭垂下並輕輕搖頭,好一段時間後才緩緩道:「我……我想我還是會很難過。」
「希洛古,烏塔克,我知道這一切都讓人很難過,但我相信蘇嵐安一定不希望你們這麼繼續傷心下去。」此時一直安靜陪在希洛古身旁的妲妲試圖開口安慰兩人。
「是啊,以他的性子絕不會想要看我們這樣一直為他傷心難過。」烏塔克不禁露出一抹苦笑說:「如果他看到我們現在這樣,一定會大聲斥責我們,然後試圖說個好笑的事情逗笑我們。」
「是啊……他一定會這樣做的。」
此時絲娜泱恰好將希洛古編織的花環帶回來,將花環交至她手中後,絲娜泱和妲妲便協力扶起她,四人一同輪流上前走去弔祭蘇嵐安。
「蘇嵐安……我為你編織數十個花環,但我不知道哪個最漂亮,所以都帶來給你了……雖然我刺繡很爛,但對編織花環可是很有自信的。」她瞧著戴上面具像是倚著柱子短暫睡去的男子說著,並一一將手中的花環放到他的頭上及手中。她愣愣地瞧著眼前這讓她有些陌生的人,看著他身上的髒污及傷口,很難不想像他是如何慘死,再想到他死前所承受的巨大痛苦,希洛古就不禁心痛地潸然淚下。
「蘇嵐安……再會了。」
她輕輕握住曾經給予自己無盡溫暖及依靠的厚實手掌,然後緩緩放開……
今天一整天過得太罪惡了,因為和我媽去她朋友家拜訪,真的是從早吃甜點美食吃到飽,看著阿姨整天在廚房忙進忙出,真的只有熱愛烹飪的才能這樣吧,像我還是默默在客廳練習畫畫、看小說等待上菜XDDD(最廢沒有之一
然後晚上又和朋友去吃飯,剛剛回家時看到貌似被遺棄的狗狗,因為待在那我也無法收留加上時間也晚了,所以只好先回家,過了幾分鐘下去想說要找到狗狗送他去醫院或收容所,但後來沒發現,真希望是被好心人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