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武俠主義【２６】

【２６】

　　從山上下來的途中，隱約聽到警笛聲傳來，看來大屋火災已被發現，有人報了警，消防車和警車陸續到場。

　　秦以柔等人不願被警察查問，便避開大路，摸黑回到市區。一路上，秦以柔一語不發，低垂著頭，默默地往前走。藍隱朝故意落後幾步，向蘇疑士搭話。

　　「蘇先生，把李虎丟在那裡真的好嗎？」

　　「他只是暈倒了而已，大火也燒不到那個山坡，等他醒過來他就會自己下山了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是警察嗎？你不打算拘捕他嗎？」

　　「如果要拘捕他的話，那你又如何呢？以前曾是黑社會成員的『學界散打王』藍隱朝先生，你打李虎那一拳真是巧妙呢，打擊下巴造成瞬間昏迷，這不是散打而是拳擊技術吧？」

　　「……我無話可說。」

　　「哈哈，我只是開玩笑而已，我並不打算追究你的過去。像李虎這種人，如果沒有組織在背後撐腰的話，根本幹不出甚麼壞事。這些年來，『毒手』這個組織真正的領導者是呂從良，只要能夠抓到他和區志森，李虎就算放生了也無所謂。」

　　「聽你的語氣，似乎胸有成竹呢，蘇先生。」

　　「警方為了這次的行動已經策劃了很久，做了很多準備，但直到最後一刻，還是被區志森擺了一道。藍先生，你跟盲俠兩個人會被區志森利用，雷蒙德從一開始就預料到了，但就算是雷探長本人，也沒猜到區志森還做多了一手準備。結果，O記的大隊被區志森引到了上水，而呂從良則帶著組織的資料往屯門方向逃掉。到此為止，都是區志森的大獲全勝。」

　　藍隱朝斜睨著蘇疑士，只見他一臉漠然，似乎事不關己般。

　　蘇疑士頓了一頓，續道：「我身為臥底探員，雖然深得區志森的信賴，當上了他的貼身保鑣，但也是到昨天傍晚的時候才得知計劃的詳情。而那個時候已經沒有機會可以向雷探長報告，於是我想了一下，最後決定利用這位秦小姐。」

　　秦以柔腳步一緩，卻沒有回頭，仍是繼續往前走。

　　只聽得蘇疑士沉聲道：「關於這一點，我覺得真是很對不起她。最初我提出要跟她比武，其實只是一個讓我可以留在大屋裡的藉口，我真正的目的是要跟即將來到的盲俠接觸，讓他替我把情報傳達給雷探長。目的達成之後，其實我大可以馬上把她救出去，並沒有必要勉強她留在那種危險的地方跟我比武。」

　　秦以柔握緊了雙拳，但仍是沒有回頭。

　　藍隱朝向她看了一眼，問道：「這是甚麼意思？蘇先生，其實你並沒有認真跟她比武嗎？」

　　蘇疑士默然半晌，才道：「她並不是我用不認真的態度就能戰勝的對手。」

　　這些話當然是故意說給前方的秦以柔聽的了。秦以柔估量著他的話中有多少是言之由衷，無意識間，原本惡劣至極的心情已平復不少。

　　蘇疑士感覺到她的腳步漸漸輕快起來，知道賠罪恭維雙管齊下的策略已收成效，便把話題帶了回來，道：「在那之後，白飛昇跟O記的人一起行動，這會兒應該已經把呂從良截停了吧。只要搜出他帶著的資料數據，『毒手』就完蛋了，呂從良也好、區志森也好，所有人都會被逮捕。」

　　他說完之後，過了一會，藍隱朝並未作出任何回應。

　　事實上，蘇疑士對藍隱朝的評價相當高。除了很有義氣外，又很有行動力和決斷力，更有不錯的學武資質，雖然曾有黑社會背景，卻能棄暗投明、急流勇退、浪子回頭，實在難得。因此蘇疑士一直在思考，自己作為一名警務人員、作為一個武術家、作為人生路上的一位前輩，能夠教導他甚麼、能夠給予他甚麼幫助、能夠對他構成甚麼影響。

　　「在那個組織裡，有跟你感情不錯的人嗎？」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人呢？那可是黑社會啊！」藍隱朝歎了口氣：「我只是稍微想起了以前的事，心情變得不太好而已。」

　　這時候，秦以柔忽然加入對話：「以前的事是甚麼？我想知道，可以告訴我嗎？」

　　「……好吧。」藍隱朝把眼鏡拿掉，揉了揉眉間，然後把眼鏡放進上衣口袋裡，徐徐道：「我還在黑社會裡的時候，呂從良很關照我，不，應該說他很關照每一位兄弟。跟威嚇著要別人服從他的李虎不同，呂從良是大家都很願意接近的大哥。是他教我怎麼打架，是他教我黑社會的規矩，在我決定脫離組織的時候，也是他全力回護我，為我出面講說話，我才能過回正常的生活。」

　　秦以柔道：「哦，是一位好人呢。」

　　「不是好人。」藍隱朝想也不想就加以反駁，道：「有一句說話他經常掛在嘴邊：『身為黑社會就要有黑社會的自覺，我們不是好人。』那時候我聽他這麼說，並沒有甚麼想法。現在回想起來，其實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行為是不正當的，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是壞人，在做的是壞事，但他並沒有因此而改變自己的做法。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堅持甚麼、他的目的到底是甚麼、他究竟因為甚麼苦衷才成為黑社會……可是，他應該早就有所覺悟了吧，他跟我不一樣……他並不是一時行差踏錯才加入黑社會，而是早就下定決心，要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哪怕有一天他真的遭到逮捕、真的受到法律的制裁，他大概也不會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後悔吧！」

　　秦以柔抬起頭，看著漫天星斗，感歎地道：「原來如此。這樣看來，那傢伙也可以說是一位『現代武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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