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孩總是在起始第二站上車,在我的前一站下車。
三年了,因為大學通勤的關係,我養成了搭輕軌的習慣,只在回來搭,因為去的時候太緊急,不適合悠哉看風景的心情。
一年半前,她闖入了我的輕軌生活。
並沒有什麼影響,畢竟輕軌只是我生活中那小到不能再小、僅僅每天20分的短暫時光而已。
但這20分鐘,我卻可以欣賞世間萬物、思考人生。窗外的鳥是如此自由,為何自己卻被限制在車廂內?無形的枷鎖束縛著我們,而造這個枷鎖的,確實我們人類自己。
過於自大,反而自縛。
就像常有人說,有時真希望自己是一隻貓,或一隻鳥,慵懶度日,或是翱翔自由,多麼無憂無慮。
而在車廂內的這20分鐘,我確實是自由的,沒有任何東西能束縛我,沒有。我不用憂慮明天的作業、後天的活動、大後天的測驗,也不用擔心自己和朋友的關係、家庭是否和睦。
這20分鐘內,我可以拋棄一切。
於是我決定寫故事,短短20分鐘,把自己的感悟與想法寫入故事中,剩餘的時間觀賞風景。
不多,每日一行就好。
這就是每日自由的20分鐘,寫一行故事、思考一下人生、然後放空,看看風景。
直到她的出現。
「欸,你在做什麼?」
那日我一樣準備開始寫下當天的靈感,突然一個陌生的聲音問道。
我抬頭一看,對面的她笑著看著我問,甜美的笑容將我被打斷的怒氣壓了下去,出乎意料的我十分平靜,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這樣問了。
「沒什麼,就寫些自己的靈感。」我簡短的答道。
「哇,好厲害喔,你是小說家嗎?」沒想到她繼續問了下去,我的靈感還沒寫下呢!趕緊打發打發吧!
「不算是,就只是興趣使然罷了。」淡淡的回應道。
「那也很不錯呢,現在肯寫文字的人不多了,特別是男生。」她又笑了,嗯,似乎還有一點淡淡的香氣。
蝴蝶的迷幻就此展開,我忘記了手邊的工作,跟她侃侃而談了起來。我說我喜歡這短暫的自由,她說她也喜歡這段空閒,邊欣賞風景邊閒聊個幾句,20分鐘很快的過去。
「啊,我的站到了呢,下次見囉!」到站,她笑著揮了揮手,轉身消失在我的視野中。
「嗯,下次見。」我輕輕應道。下次?還會有下次嗎?我們只不過是稍微走彎的兩條平行線,曾經交疊不代表重疊,好比河流上碰撞的兩片浮萍,隨緣的來,隨緣的去。
「下一站:XXXX」還沒回過神,我的站到了,原來我們之間只隔了一站輕軌車站,平行線似乎靠近了點,但這也代表不了什麼。
「糟糕,忘記寫今天的份了!」暗自嘆了口氣,算了吧,今天或許,比較特別。
下車,刷卡,重新走回日常。
但走的回去嗎?或許日常早已被改變了,也說不定。
隔天,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人。
我的靈感再次被打斷,但奇怪的是,我就是生氣不起來,「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句話或許還真沒錯。
「欸,你為何總那麼愛看窗外呀?」這次的話題來到了風景。
「有時看著窗外自然的一切,才會明白我們兢兢業業的生活,其實也只是這世界的一部分,會覺得放鬆許多吧!」我依然看著窗外,說道。
「是嗎?」她的話語中帶著笑意,說真的有點令人摸不透。
「是的。」我給了一個肯定的答案,不想繼續迷惑於她的話語中。
「是嗎?」她又再次淡淡的說道。「我也希望是呢。」
「希望……嗎?」每當我看似脫離了困惑,她又總能把我拉回去。
「我們人呀,雖然如此告訴自己,但要真能打從心底平淡看待這一切,也是很困難的,」她嫣然一笑。「對吧?」
「嗯,也對。」我點了點頭,接著我們便陷入沉默,只是看著風景,寫文什麼的也被遺忘在一旁,好像從來就沒要做這件事一樣。
然後還是她打破沉默了。
「啊,我的站到了,先下囉!」她的退場,意味著終點的到來,我似乎又忘了什麼?
「啊,又忘記寫作了!」
之後的日子,這樣的情況似乎成了常態,我總是努力尋找靈感,但每每總是被她打斷。蝴蝶展翅,你卻摸不透她飛舞的真正目的,究竟在告訴你哪兒有花蜜,還是在訴說即將逝去的生命?
唯一確定的是,我獲得了滿滿的靈感,卻總忘記要記下。
每日一行,逐漸變成了每週一行。
這可不行,每日一行除了是生命的沉澱,同時也是作品量的累積,雖不知累積有何用,但聊勝於無嘛!
這一天,我下定決心,不要再觀賞蝴蝶的迷惑,而專注於文字的美。
「那個,我要搬走了。」然而蝴蝶最終說的竟不是花蜜,而是生命。
「什麼?」我懷疑自己的耳朵,似乎沒聽清楚。
「我要搬家了。」她苦笑道,這一切似乎已成常規,我們彼此都無法接受這事。
「……這樣啊……」原來,我們從來就不是平行線,而僅僅是兩個圓弧剛好靠近了一點而已嗎?
「嗯,父親的工作換了,我們要『稍微』搬個家。」她望著窗外說道。
「真遺憾呢。」我沒法給予什麼安慰的話,畢竟對她來說或許不是件壞事,但一段緣分的結束,要說不惋惜絕對是騙人的,我稍微有點沮喪,以致於沒聽出她話中的奇怪之處。
「遺憾嗎?」聽了我的話,她卻笑了。「為什麼你會遺憾呢?明明很討厭我每次都打斷你的思緒?」
「等等!」她一直都知道嗎?我明明都笑臉對她啊?
「人的微表情騙不了人,你那一絲的不耐我早就看到了。」她說道。
「這樣啊……」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那妳為何要繼續跟我搭話,打斷我?」
「因為捉弄你挺好玩的。」她完全不避諱的說了出來,真虧我之前都以為她是個思考細膩的女孩,沒想到竟有如此俏皮的一面。
仔細一看,她今天的打扮也有別於以往,牛仔吊帶褲配小白鞋,跟以前文學少女的打扮果然有天壤之別。
「我真是看錯妳了。」我佯裝難過的說道。
「那還真不好意思,為了表示歉意,我今天會提早一站下車,給你時間寫下靈感。」她吐了吐舌頭。「反正之後就跟你同一站下車了,遲早會補回來的。」
「算妳識相……等等同一站?!」
「嗯,我要搬到你的那站啊,我又沒說多遠,」她抿嘴笑了笑。「好啦,我下車啦,對了,都這麼久了,我希望明天能知道你的名字喔!」
門關上了,我卻無法平復。
提著捕蟲網,卻被蝴蝶戲耍了半年,不過從中我真的什麼也沒得到嗎?
不,有的,我了解到花兒的美、我了解到天空的藍、我了解到了雲朵的白。
我了解到每個人的生命都不同,不同在於,自己的眼光。
不用去想什麼平行線還是圓弧,線條的交錯本就是偶然,也是必然,然而存在於其中的那份驚喜,才是最珍貴的。
「xxxxx站到了。」列車停下,下車,回家。
結果,今天依然沒能寫下那一行呢。
(完)
言情寫起來,以後每月固定更一篇,目前訂在每月第一個週二,其他更新固定,先趕稿。都市傳說坑陷得太深,是時候寫點別的了(不會停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