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今年要升大四的學生,今天想要趁著大學開學前和你們說個故事。
我從大二起就搬到學校附近的便宜套房住,是那種傳統公寓但一層樓隔成五間套房的那種。
而我隔壁住著一個阿伯,似乎在我搬來之前他就獨自一人住在這好久了。而從我住進來起每一天晚上……記住,我說的是「每一天晚上」,他的房裡都傳來蘿蔔排骨湯的味道。
老實說真的很膩。
扣掉我回家或是跟同學去夜唱而不在的這兩年,蘿蔔排骨湯作為晚餐毫不間斷。
很佩服阿伯,可以每天這樣吃都沒有想要換口味,但真的是忍不住了,於是某天傍晚趁著和阿伯一起在外面等垃圾車的時候開口問了。
「阿伯你好,我是住在你隔壁的學生。」
「你好。」阿伯向我點了頭。
我從褲子左邊口袋掏出一包白長壽,從撕破的一角抽出兩根菸捲,一支叼在嘴邊,一支遞給阿伯:「你抽菸嗎?」
阿伯笑道:「肖年仔賣呷那便宜貨,呷看看我的。」邊說邊從他上衣口袋裡拿出大衛杜夫。
我也笑了笑,識相的把兩根菸塞回包裝裡,然後伸手接過阿伯的菸:「那我就不好意思了。」
我們兩個抽著菸簡單寒暄幾句,直到垃圾車終於經過好讓我們將置於腳邊的垃圾袋丟進車裡。
而在垃圾車遠去後,巷弄裡只剩下我和阿伯兩個人抽著剩一半的菸。
我像是為自己壯膽般深深吸了一口,腦袋有些發脹。「阿伯,有一個問題一直很想問你,但如果不想回答可以不用說沒關係。」
「什麼問題?」
「為什麼你每天晚上都煮蘿蔔排骨湯?」
傍晚的風兒帶點涼意,是否不久前颱風過境留下的惋惜?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這時候的阿伯,在夕陽餘暉下曬著的臉龐看起來像是寫滿了人生的遺憾。
而事後的我回憶起這些片段,只覺得難受。
阿伯說,他其實有一棟自己的房子,雖然沒有小孩但是有位相處起來幸福和樂的另一半,但為什麼現在會淪落在外住在便宜的小套房裡?
「因為我老婆過世了。」
當阿伯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彷彿能看見他眼角泛出的淚光。
他與他的老婆相愛四十年,本來還說好要再一起度過下個四十年,沒想到他有天獨自出外辦事情,返家卻發現他老婆安詳地躺在床上走了。
「我差點拿刀自殺。」阿伯說。
我絲毫不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阿伯的聲音聽起來彷彿現在也想這麼做。
此時又接過一根阿伯遞來的大衛杜夫。「是什麼讓你留下來?」我點燃了菸。
阿伯說,一想到如果自己跟著走了,就沒有人能處理他老婆的後事,他無法忍受心愛的人就這麼放在那裏慢慢腐爛。
然而,後事辦好了,那棟房子他也待不下去了。因為任何一個角落都有他們生活四十年的回憶,他沒有辦法獨自承受。
「肖年仔,換作是你你會怎麼做?」阿伯問。
「我……歹勢我真的無法想像自己能怎麼辦。」
阿伯朝我笑了笑,我心裡明白他並不是笑我連這都不懂,而是對留在人世上的自己感到憤恨。
阿伯說,他老婆生前最愛的就是蘿蔔排骨湯,每次只要他們吵架,他都會偷偷去菜市場買最好的白蘿蔔、最好的排骨,然後回家熬他半小時直到整鍋湯香甜可口為止。
「我只是想著,如果我每天煮一鍋,會不會有一天她會因為湯的味道而來看我?」
當阿伯講到這裡,他的聲音哽咽了。我也鼻子發痠,只能一直抽著菸來掩飾胸口的悶疼。
這天是我第一次和阿伯說話。
也是最後一次。
據房東所述,阿伯是有計畫的到山上自殺,自殺前幾天還先寫信寄給房東與警局。
我想,阿伯是再也忍受不了獨自一人活在世上,他更寧願去另一個世界找他老婆吧。
就在阿伯離去的一個月後,雖然房東已將阿伯的房間清空了,但是這個房間他一直都沒有對外招租。
說實在,雖然我和阿伯只有過那唯一一次的對話,但……說不上來為什麼,並不是很願意看到有別人住在阿伯的房間裡。
也許房東也是知道些什麼,才暫且保留這間空房做個紀念吧。
後來的我,有時候等垃圾車也會抽起大衛杜夫當作緬懷阿伯。
每當我這麼做的那天晚上,都會聞到阿伯的房間裡傳來那一鍋蘿蔔排骨湯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