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會在這種地方重逢,真的是奇蹟。」
青年淡然莞爾,坐在女子身旁,與她一起凝視黑夜中,熊熊燃燒的營火。
「這世上本來就無奇不有,有太多難以預料的事了──只是會在這種荒郊野外遇到你,似乎也不是單單用『奇蹟』來形容了──因為,我們才剛經歷過長年的戰爭荼毒,不是嗎?」
女子微微壓低語調,瞳底中的營火,燃燒得更加熾烈,蔓延了整個瞳眸,儼然烽火燎原。
「妳是說,以為我死了嗎?」
「是啊,你沒有被徵召入伍嗎?像你這樣的人,不入伍的話真是太可惜了。」
「還真是抬舉我呢。」青年俯視自己精瘦結實的體格:
「不過,誠如妳所言,我確實被徵召了。只是我很幸運地活了下來。」
「那你一定是貪生怕死才能活下來。」
「妳說得還真過分啊,就這麼希望我為國家犧牲嗎?」
「說笑的,你居然當真了嗎?雖然我真心認為,在這樣的亂世中,就這樣戰死沙場也不錯。」
女子抿嘴輕笑,苦澀溢出唇角。
「我也這麼想過。事實上我真的不是很在意自己的生死,對我而言,生跟死沒有太大差別。說不定死了只是為了下一個生。或許死亡才真的是解脫。」青年目光移離營火,與女子四目交會:
「只是我也不會刻意尋死,只是把生死置於度外,是生是死,就順應天命就夠了。倘若子彈要來,地雷要炸,那我會坦然接受這樣的命運。」
「為什麼不刻意尋死呢?光榮地戰死在沙場上,死後或許可以投胎轉世,或者升天成佛,不是很好嗎?」
女子歪頭,手肘放在膝上,十指交扣。
「因為我不在乎生死。若選擇尋死,那代表我在乎生死。雖然不能排除死後有更好的未來,但誰又知道了呢?我不想做出可能會讓我後悔的選擇。因此就不選擇。」
營火不斷搖曳,在清冷的黑夜中爍閃不止。
「何況,我不在乎名譽,不會刻意追求光榮。既然不追求,那我只是戰場上的無名小卒,死了也不會多光榮,可能也不會有人記得我──家中的老父母,早在我入伍前就不在了。」
超然的態度,漸轉淡淡的哀戚。
「跟我一樣呢。回過神來就一無所有了。回想起來,總覺得記得發生了什麼,也不記得發生了什麼。」
「而且會想『為什麼活下來的是我』吧?妳是不是想過,自己或許是貪生怕死才活下來的?」
「誰知道呢。或者說,曾經如此想過,但後來我確定不是了。或許只是想見證歷史,國家衰亡的歷史。若不看到結局,就不明不白地死去,那就真的死得太廉價了。」女子目光如炬(如那搖曳的營火),以冷澈的語調說道:
「我的命可沒這麼賤。」
「但現在我們見證到了,就是亡國了,被敵國統治了。這樣還有活下去的必要嗎?」
「哼,我可沒說見證完祖國的衰亡就夠了。現在的我,只想看現在這個國家,又會如何衰亡,我很期待他們的報應。」
女子咂嘴,她的瞳孔已被烽火覆沒。
「妳變了呢。要是以前的妳,肯定不會這麼說,一定是哭哭啼啼的吧。但那樣也不見得是軟弱,在我看來,只是敏感了些罷了。」
「你的記憶該更新了,先生。一直活在過去可不好。」
「我是最不會活在過去的人。因此,雖然妳變了,不再是當年害羞內向,多愁善感的小女孩,但是也沒什麼不好。不如說,誰不會變呢?尤其在經歷過經年累月的戰爭後。」
青年輕輕搖頭,撿起了腳邊的樹枝,扔進火堆。
「是啊,我相信你也變了。你比以前更加強壯,也比以前更有想法。不過,想必也有不變之處吧。」女子眨眼:
「那就是,向前的勇氣。」
「妳又再一次地抬舉我了,雖然嘴巴有時有點壞。」青年淡笑,緩緩起身面向女子:
「是啊,日子總得過下去,我之所以會來到這裡,就是想要遠離塵世,到幽靜的鄉下,另起爐灶才這麼做的。妳呢?」
「我也想不到更好的選擇了。」
「那一起開冰淇淋店如何?還記得兒時的美味嗎?」
「啊?」
女子怔愣。
「妳喜歡草莓冰淇淋,我喜歡香草冰淇淋。我常常帶妳去吃,還記得嗎?因為妳不敢一個人去買。」
「哼,專記無聊的小事呢。」女子撇過目光。
「真是不坦率。那已經是我們分別前,還有戰爭前,為數不多的美好回憶了。」他向女子伸手:
「總之,看妳吧。同是天涯淪落人,相互幫助,是再好不過的吧?」
女子凝視他的手心,若有所思,而後抓住他的手起身:
「重點是要做得起來啊。」
兩人面向營火,搖曳的火光中,恍然出現男孩跟女孩,一起吃冰淇淋的光景。
那光景,非但燒不盡,山風一來,更加烙印兩人的眼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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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1. 本篇為徵題文所選出來的三題故事,一鼓作氣完成,意外地順利,公布題目後,稍微構思一下就有了方向,就很順利地寫出來了,只可惜沒有在1500字內,超過100多字。
2.之所以會選擇這個組合,主要是想寫差異性比較大的組合,其中可能比較適合在這種字數發揮,又能兼具挑戰在短字數內寫「戰爭」的非此組合莫屬。當然,我也是暫時不想再寫愛情題材了,也要換下口味,所以愛情相關的組合都出局了
3.雖然這種組合可以寫出ㄎㄧㄤ路線,但最後還是選擇了嚴肅的正劇路線,在字數的限制下,並沒有直接描寫戰爭,營火晚會也只有兩個人(這算晚會嗎),冰淇淋店也只是稍微提及,但至少作為收尾(或許是未來的展望),我不曉得這樣到底夠不夠符合三題故事啦,只能說盡力了QQ
4.世界觀是刻意不寫清楚的,基本上當成架空世界即可,已經沒有多餘的篇幅解釋世界觀了
至於其它就不多說了,歡迎諸君在故事中自行發掘樂趣(?
P.S:該三題有被老周借去寫,作品在此;在這邊也順便幫忙宣傳之前的微小說徵題,同樣有借題去寫的貓尾火花兒的作品(因為我原篇有投稿巴哈徵文,不得隱藏重新開放來刷新通知,只能在此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