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路上詢問村人，布里妮剛剛似乎低著頭往村中的小湖走去，我來到湖的附近，四處張望，終於在一棵枝葉濃密的樹下，發現布里妮的身影。
「都、都是這只眼睛，假如沒有它、假如沒有它的話……。」
布里妮跪在湖畔的樹下，凝視著湖面，雙手持著一柄湯匙，作勢就要往自己的眼睛戳下去。我與她的距離過遠，來不及阻止她，只好放聲大喊。
「布里妮，不要作傻事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呼喚，布里妮的雙手停止動作，湯匙停在眼前約莫2公分的位置，湯匙隨著布里妮的雙手不停地顫抖，猶豫著是否要挖出充滿罪惡的眼球。
隨著雙手的顫抖持續加大，布里妮逐漸握不住湯匙，湯匙鏗然掉落在地。此時我趕到她的身旁，將地上的湯匙奪走，不讓她再度拾起。同時，我與布里妮四目相對，斗大的淚珠，不斷地從布里妮的雙頰滾落浸濕地面，憔悴的面容，完全不像是我認識的布里妮。
「喂，樂耀，為什麼……為什麼只因我的瞳色與髮色和他人不同就要遭人唾棄，被當成是女巫，當作是惡魔之子……我、我和姊姊只是想過一般人的生活，平平靜靜地活在世上，為什麼神要賦予我這只綠眼與這頭紅髮，我根本不想要啊……。對了，既然我自己下不了手，就讓樂耀你來吧！幫我把眼睛挖掉，用你手中的湯匙，讓我從詛咒的生活中解脫！」
布里妮瘋狂地捉住我的衣領，並將臉靠過來，想讓我除去那不被社會所接受的瞳色，但我怎麼可能下的了手………。
我嘗試推開她，但布里妮已陷入不理性的狀態，不論我怎樣推，她都會再度靠過來。
我只好用手撐住她，並舉起我拿著湯匙的右手，布里妮以為我終於願意動手，雙眼緊閉，全身不停地顫抖，然後我用湯匙重重地敲了下她的額頭。
「你、你到底是在做什麼啊！你這個蠢蛋。」
「哈，妳終於稍微恢復一點以前的樣子。」
「什麼叫以前的樣子！」
布里妮再度捉住我的衣領，將我壓倒在地，碩大的淚滴，不斷地低落在我的臉上，邊哭邊對我怒吼。
「你、你到底懂什麼？你當作維持強勢的態度很輕鬆嗎？我一直都很害怕啊！害怕被當作惡魔之子，害怕被人殘酷對待。不論是The Witches有新人來的時候，還是需要去城裡的時候，我心中都害怕得不得了！然、然而竟還有位蠢蛋，想當眾拿掉姊姊的眼罩……你知不知道我當時有多害怕嗎？」
「對、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嗎？」
布里妮像是要洩憤似的，邊說邊用雙手朝我的胸膛敲打。但隨著時間消逝，敲打的力量越來越弱，最後她的雙拳頂在我的胸口，額頭靠在我的胸膛上，不斷地抽泣著。我伸手撫摸她的頭，安撫她的情緒。
「妳雖然害怕，那天卻還是挺身而出斥責我。妳雖然恐懼，卻還是為了The Witches前往城中執行任務。妳今天可以置身事外，卻還是拆下眼罩，選擇與布里雅一同承受痛苦，妳不是有足夠的勇氣承擔這一切嗎？」
「這是因為有姊姊的笑容啊！要不是姊姊的笑容，我真不知該如何活下去。看到姊姊面對困境都能露出微笑，就覺得我似乎還能撐下去，可以用原本的自己面對這座殘酷的世界。因此我願意用盡自己的一切守護姊姊的笑容……但我似乎也到了極限，就算這次撐過去又如何，下次呢？下下次呢？或者，姊姊不再微笑了呢？越想越覺得，我已經無法再繼續面對這座世界……。」
沒想到平常辛酸毐辣的布里妮，內心竟是如此脆弱不堪。或許正因內心纖細，她才需要強硬的外在來保護自己，才需要布里雅的笑容來支撐自己的心靈。
但經由社會的反覆摧殘，布里妮的內心已達極限，由布里雅建構出來的梁柱逐漸面臨崩解，究竟要如何才能再度支撐布里妮的內心，讓她不需要強硬的外在來保護自己呢？
「吶，我不行嗎？假如布里雅的笑容無法支撐妳，那就由我來呢？」
「你﹑你憑什麼覺得我可以為了你活下去！」
「因為我喜歡妳的瞳色啊！要知道世上不只有因妳們的雙眼歧視妳們的人，也有為了妳們的雙眸傾倒的人。」
「所以你要我繼續帶著這份詛咒活下去嗎……不要，我已經好累，而且你遲早也要回去自己的國家，到時候我該怎麼辦……。」
「在那之前我會打破束縛在妳身上的詛咒，讓妳也能像一般人生活。」
「別開玩笑了，用嘴巴說很簡單，這種事情怎麼可能辦得到。」
「的確，我心裡也沒有一個確切的實行方法。但我還是要說，我一定會想辦法扭轉世人的觀念，提早結束這座殘酷的時代，創造一座沒有女巫的世界。假如這件事無法馬上做到，那我就先建立一個國家。一個妳與布里雅，甚至是其他同伴都不用再躲躲藏藏，不用再多作掩飾，能夠像普通人一樣正常生活的國家。」
「說得真好聽……我真得可以期待你嗎？」
「妳忘記了嗎？我可是惡魔，與神對抗的存在啊。自從我來了，接連救出薇爾與菲莉絲，甚至還打敗了三名操使著神蹟的匡異會成員。我一定能創造一處妳能快樂自在生活的場所。」
「……你能保證一定會做到嗎？能保證在做到之前絕對不離開我身邊嗎？」
「我保證。」
「那麼……。」
突然間布里妮將頭向我靠過來，她柔軟的雙唇緊緊貼上我的額頭。溫潤的觸感，讓我心跳急速上升，不知所措。
「妳、妳在做什麼？」
布里妮抬起頭來，用手指壓在我的嘴唇上，不讓我繼續說話。
「這是契約喔！我們兩人約定的證明。假如你敢逃跑，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會去找你算帳。不過你成功的話，要我吻在『這裡』當作獎勵也可以喔！」
當說到『這裡』的時候，布里妮按壓在我唇上的手指微微加重力道，所﹑所以她的意思是說可以和我接吻嗎？
「啊，這個﹑那個……這﹑這樣不好吧！」
「也對，這樣似乎有些對不起姊姊呢！」
「不、不是這樣的，雖然能得到妳的吻我應該會很高興。但、但是我並不是為了吻才跟妳約定。」
「呵呵，你可是要創立我的安身之所喔！或許一個吻還太便宜了，你可以再貪心一點。」
「布里妮～耀～妳們在那裡？該回來陪陪我囉！」
布里雅應是見到我一直沒有回到房間，整理好心情後出來找尋我與布里妮的蹤跡。
我原以為布里妮聽到聲音後會馬上起身，沒想到她卻繼續坐在我的身上，絲毫沒有起來的意思。
「布里妮，布里雅離我們越來越近了，妳不趕快起來嗎？」
「喔～妳怕被姊姊誤會我跟你的關係嗎？」
「會困擾的人是妳吧！妳不是老是嚷嚷不能讓姊姊傷心嗎？」
「我想姊姊應該不會在意，但我還是起來吧。」
布里妮從我的身上離開，我也隨即站起，就在此時布里雅發現了我們。
「哈，我終於找到妳們了。」
「姊姊，妳可以再靠過來一點嗎？」
「怎麼了嗎？」
布里雅聽從布里妮的指示，走到我們的身邊，然後布里妮突然將我與布里雅抱住，並低聲地說道。
「姊姊，樂耀剛說要為我們創造一座不用躲藏，不用掩飾，能讓我們像普通人一樣正常生活的國家喔！」
布里雅聽到布里妮述說我的決心後，瞪大雙眼望著我。
「真得做得到嗎？耀，你不用為了我們勉強自己。我們能生活在The Witches裡就很滿足了。」
「才不是為了妳們，是為了我自己。我想要看到妳們發自內心的笑容，所以才想要做些甚麼。」
「是嗎……，那我就先謝謝你。不過這是我們的人生，不能全都交給你做，我們該做什麼就儘管說，讓我們一起努力，對吧，布里妮。」
「姊姊這麼說的話，我也會一起努力的。」
「那我們約定好了喔！耀！我們一定要扭轉這座世界，創造屬於我們，不對。是所有女巫都能像一般人生活的容身之處。」
彷彿是重拾新的生活目標，布里雅的笑容比往常更加燦爛耀眼。我想要這副笑容能夠一直懸掛在布里雅的臉上，我下定決心一定要達成她們的心願。
這不只是我與布里雅和布里妮的約定，更是我內心深處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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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我認為女性不應該只是被保護的存在，就算外表柔弱，內心不見得軟弱。
創作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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