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那是否是預兆呢？
那天偶然看見姊姊孤身一人在大雨中蹲在河堤邊哭泣。
爸媽死後，這是第一次看見姊姊哭得這麼難過，但我不敢走上前去安慰，只能撐著傘躲在角落邊，遠遠的陪她。
當晚她回家時，笑著說回家路上逛逛金工店想提早挑給瑟莉亞的禮物，沒想到傘在那個時候被偷了，只好淋雨回家。那是個差勁至極的理由，但是姊姊的笑容中參雜著苦楚與酸澀，我決定尊重她，不特別多問。
早知道之後會發生這麼多事，當時真該不識相點，硬著頭皮問出原因才對…
***
「那個在找特定屍體的警官來囉。」沒有急患要處理的護士們趁著空檔在休息聊天。
「還真的從離河邊最近的諾倫醫院開始一具具找到這裡來啊？新上任的警官真是倒楣，聽說長的很清秀，不過因為是靠背景進去的我不會同情他就是。」
「不愧是東威爾托的情報女王，什麼都知道呢。」
「好說好說─」
從護士們聊天的陽台可以看見醫院外面的庭院，那原本是給病患跟家屬轉換心情用的開放空間，因為院內停屍間屍位不足，所以庭院現在搭建起簡易的棚子，棚內擺滿水壩饋提被沖到下游的屍體。
一位警官面對一具具屍體正打開屍袋檢查看裡面，他穿著襯衫、吊帶跟西裝長褲，貝雷帽下露出黑色短髮，清秀的臉孔，眼鏡鏡片後面的眼睛下方掛著淡淡的黑眼圈。
「幸好是冬天才能像這樣擺放，不然會提早幾天就將這幾具無人認領的屍體給處理掉了。」警官身旁擁有一頭栗色短髮的醫生說著，白袍上的名牌寫著『卡特．摩根』，「這裡已經是最後一站了嗎？」
「嗯，已經把其他有收容水災難民跟屍體的五間醫院都找過，屍體應該在這才對，除非運氣不好流進海裡，沒被打撈上來。」
這時警官在一具屍體旁停下動作，那是一個綠色頭髮滿身刺青的男人屍體，男人身上的刺青圖樣很奇怪，左半身的刺青彷彿是圖片主角被擦去後所遺留下來的背景，圖樣很空，看不出原本想呈現的主題。
他的左手腕是個斷面，大概是在水壩潰堤前後沒多久被砍斷的，沒有癒合痕跡，傷勢相當新穎，右胸口有個看似因遭受巨力撞擊，肋骨向內斷裂而開的個洞，去掉那兩個傷處，屍身上其它地方倒是沒有特別的傷痕。
警官拿起放在一旁地上的死亡證明書看了一眼，「找到了。」他說著，同時將死亡證明遞給醫生。
醫生翻看著證明邊走到屍體旁，「這陣子黑社會似乎開始流行起全身刺滿刺青，讓對手無法判斷到底是真材實料的符紋使還是只是個虛張聲勢的騙子，不過刺得這麼誇張的還是很少見。」
「你說的那個只能騙小朋友或沒見過世面的傢伙。符紋一亮起來就見真章，實際上真的強的符紋使，符紋面積沒有一般人想像中的大，刺這麼大片刺青與其說是威嚇，更多應該是個人興趣。」
「嗯，然後這證明雖然是我開的沒錯，但當時被送進來的人太多，有不少重傷頻死的人都是由護士確定死亡，我們醫生只是負責開這張紙而已。不過憑這個傢伙身上的傷，送來的時候如果還沒死也跟死了沒兩樣。」
「死亡證明上沒有任何遺物紀錄…也是呢，不然為什麼我要這麼累的一間間找。左胸口，麻煩你了。」
「小事一樁。」
醫生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中掏出手套戴上，從另一側口袋中拿出簡易手術刀組，隨即把刀刺入刺青男胸口，劃開皮肉，攤開整個胸腔好讓身旁的黑髮警官仔細查看。
半小時過去，警官連刺青男左手的斷面都仔細的找過，但還是未果，沒有找到他要的『東西』。
「唉……」警官輕嘆一口氣。
「看來沒有你說的那個石頭呢。」
「剛說到，當時是由護士負責確認死亡，那負責這具屍體的護士是？」
「你看這個簽名，」醫生手指這證明書上另一個筆跡，「她就是當時負責這一塊傷者的醫護跟確認死亡的護士。」
「可以請這位小姐過來一趟嗎？」
「她嗎…沒問題是沒問題……」醫生走回醫院門口和站在門口的護士長說明狀況。
沒過多久，名為朱絲黛．克魯茲的年輕護士被醫生領著來到棚外，走到黑髮男子身旁。
她跟其他護士一樣及踝的連身長裙包裹著全身、頂著護士帽，金色的長髮結成髮辮在後腦上盤成球狀，盤至手肘的長袖袖口跟圍裙上尚未乾涸的組織液，都顯示她才剛從傷患旁離開。
「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嗎？」
「克魯茲小姐妳好，我是布萊克．巫，是偵查這起水壩潰堤案件的警官，這個男人是破壞水壩的重要嫌疑犯之一，我想問些問題好釐清狀況。」黑髮男手指著刺青男屍體，「當時這男人送到妳面前的時候，他的身體是否有什麼異常的狀況？」
朱絲黛沒有立即回答，她露出疑惑的表情，「為什麼要問這種問題呢？」
「我知道妳難以理解，但背後的原因妳不需要知道，照實回答就好。」
疑惑的表情並沒有因為這個回答而放緩。
「沒有什麼異常狀況。」朱絲黛回答時不自覺的抓住身前的圍裙、她似乎有點緊張，講話語調有些急促，「因為這人一送來就沒有生命跡象了，我基本上是直接判斷當場死亡，就先去看照其他還有救治可能的病患，事後再請卡特醫生對已經確認死亡的人開立證明。」
「中間這段時間有其他護士去碰觸過屍體嗎？」
「我沒有辦法確定，那時間大家都很忙，無暇顧及其他人的工作狀況。」
「這樣啊。」布萊克的語氣沒有起伏。
「那你有在他的身上，或者該說體內找到一塊比錢幣略大一些，上頭畫著類似符紋圖樣的寶石嗎？」
「沒有。」朱絲黛再次回答否定答案，不過這次她沒有回答前一個問題時的反應，態度也明確許多，「屍體的遺物已經在經過紀錄後集中收在醫院內，但當時水壩潰堤後的狀況相當混亂，也許真的有那顆寶石，但可能在運送途中被弄丟到任何地方。」
眼看朱絲黛已經單方面終止這個話題，布萊克沒有續問，只是直盯著眼前的金髮護士看著，朱絲黛這才發現他的眼瞳是如鮮血般的深紅，而『巫』是東方國家的姓氏之一，警官秀氣的臉確實有蓬瀛人血統的輪廓。
「我問完了，謝謝妳的配合。」
身材微胖，皮膚黝黑的護士長伊奧在醫院門口看完這段詢問，她看著著朱絲黛走回病房時的身影，忍不住快步走進棚內，「那孩子之前完全不是這個樣子的！」護士長語氣激動，「朱絲黛原本是很有朝氣的孩子，跟她姊姊一樣都深得病人的喜愛跟信賴，一直到上個月…」
「上個月怎麼了？」布萊克問。
「一個多月前……嗚嗚，那真的太令人難過了。」
「她姊姊被發現死在市區邊緣的空屋裡。」卡特醫生代替護士長回答了這個問題，「克魯茲小姐在目睹姊姊遭歹徒殺害之外還經過一番精心佈置的屍體後性格大變，變得冷漠，也不再喜歡跟人互動。最近一周更是容易緊張，整個人有點神經質。」
布萊克聽完，輕拍著護士長的肩膀，「很遺憾聽到這樣的事，希望其他部門的同事能盡快抓到殺害她姊姊的兇手。」
卡特目送護士長回去醫院後，轉頭看見布萊克正皺著眉看著刺青男的屍體。
「我問你，」布萊克邊說邊用手指輕觸屍體左手上的斷面，「最近那位護士，朱絲黛小姐身邊有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嗯……要說的話，就是她姊姊的遺體在上週準備入土前，擺放遺體的教堂被人縱火，遺體也失蹤。大概因為這樣最近這週才整個人更加封閉，幾乎不和同事有任何往來，連伊奧護士長都沒能跟她說上幾句話。」
「你知道遺體失蹤的時間嗎？」
「映像中差不多是水壩災後的一兩天，你找報紙應該會有相關報導。」
「這樣啊。」
布萊克用棚內的水幫浦清理過手，穿起放置在一旁的外套跟圍巾，作勢準備離開，「今天真的謝謝你。」他說。
「哪裡，比起你過去幫過老爸的忙，這事小意思而已。」卡特露出燦爛的笑容，「你們難得來一趟，老爸有吩咐我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們直到他回來。他最快大概再兩週就會回威爾托，這件事結束後務必要來吃頓飯！老爸很久沒看到你們了。」
「這是當然。以防萬一我跟你確認一件事，那個護士，是符紋使嗎？」
「不是，怎麼？是不是符紋使跟那個石頭有關係嗎？」
「算有吧。」
布萊克揮手跟卡特道別，中午時分的陽光高掛在醫院上方，在冬日季節散發著溫暖的光芒，他轉身離開醫院同時從外套口袋中掏出一根棒棒糖，撕掉外包裝後含在嘴裡。
『再來該怎麼辦呢…』
他心想。
創作內容
符紋傳奇：殘念〈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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