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駁泛黃的藍白紅三色燈柱掛在人行道旁,上面已經爬滿鐵銹,經過時還會聽見它發出哀號般的嘎嘎聲響。
曉涵走到三色燈柱旁,看著一旁掛著『男/女仕流行理髮廳(往二樓)』的招牌,招牌上頭的字已經褪色,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一塊白板。這麼『古早味』的理髮廳還會有人來嗎?自己真的有需要過來幫『忙』嗎?
曉涵從一旁的樓梯來到姨婆開的理髮廳。她推開門,看見身材矮胖的姨婆剛替一位老先生理好頭髮。
姨婆恭敬地對老先生說:「師父,理好了。」
「謝謝妳阿。」老先生從口袋裡掏出兩百塊。
姨婆將老先生拿錢的手推了回去:「不用不用,一直以來都麻煩您了。」
「哪的話!快收下吧!」
看著兩位老人如同在推手般對峙了許久,曉涵終於忍不住出聲:「姨婆,我來了。」
「妳好。」老先生向曉涵點頭打招呼。曉涵也點頭回應。老先生最後還是默默將錢收回口袋,並下樓離開。
「曉涵,妳先坐一下。我等等倒茶給妳喝。」於是姨婆一拐一拐地走到一旁拿起掃把畚斗掃地。
曉涵上前接過掃把畚斗幫忙掃地:「姨婆,不用啦!我幫妳掃就好了。」
姨婆近幾年大腿跟膝關節愈來愈感覺到疼痛,並於最近開始不良於行,去看醫生才知道是因為髖關節退化所致。經醫師診斷後,最後決定要動人工髖關節置換手術,而這正是曉涵被叫過來的原因。
「不好意思阿,曉涵。還特地讓妳來幫忙。」
「不會啦!可是我怕我剪的髮型這裡的客人不習慣耶!」曉涵笑著說。
「不是啦!曉涵。妳不用幫客人剪頭髮沒關係,我會把店關起來。」
曉涵以『那為什麼叫我過來』的表情看向姨婆。姨婆似乎面有難色,猶豫了一陣才開口:「我是要拜託妳明天幫我做一些事情。」
曉涵皺眉問:「什麼事?」曉涵曾經聽過關於姨婆的傳聞。細節她並不清楚,不過很多親戚都提過姨婆過度迷信的事。
果然,姨婆拿出兩張符紙。她趕在曉涵嘆氣之前說:「妳只要明天中午幫我把符咒貼在一個箱子上就好了。」
曉涵懷疑地揚高眉毛問:「就這樣?」
姨婆表情堅定地說:「對,就只有這樣而已。」
雖然這件事情很沒意義,但姨婆現在身體不好,曉涵不希望再讓她的心情也受到影響。而且這對曉涵來說也不是什麼困難或是麻煩的事,所以曉涵還是點頭答應了。
「來,箱子就在這裡。」姨婆帶著曉涵來到理髮店後方的隔間。
一開門,曉涵感覺自己的雙腳像是被牢牢釘在地板上,她完全不想踏進那個房間。
房內的架子上滿是美髮練習的假人頭。
曉涵怕的不是這些一字排開的假人頭,她在美容美髮科的教室常常看到這些人頭;詭異的是每個假人頭上都貼著一張符咒,再配上房間內神明桌上燈泡的紅光照在假人頭的臉孔上,讓曉涵一時間以為這裡是兇案現場。
姨婆的聲音從房間內傳出:「箱子就在……曉涵?」
「呃……喔……」曉涵還是硬著頭皮走進房間內。
姨婆吃力地蹲下,並從神明桌下拖出一個長方形的木盒,木盒上用兩張符咒貼了X字。姨婆指著木盒說:「曉涵,明天中午妳就照這樣貼上去就可以了。」
「不能今天貼嗎?」曉涵問。
姨婆像是被踩到地雷般,激動地說:「當然不行啊!都說了要明天才能貼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妳不要激動嘛!」曉涵猜測,大概就是因為姨婆一直跟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扯在一起,情緒時常起伏不定,所以親戚們才會疏離她的。
姨婆將木盒放回去,並豎起食指再次向曉涵叮嚀:「一定要在明天中午貼才行,知道嗎?」
「我知道了。」
※
隔天中午,台北由於午後熱對流旺盛而降下暴雨。滂沱的雨勢讓曉涵這個機車族完全無法出門。直至下午三點大雨才停止。
雖然不是約好的時間,但也沒差吧?反正姨婆也不會知道自己是幾點貼的符咒。
途中,曉涵的肚子發出了悲鳴。
「好餓……」曉涵今天睡到10點多才起床,中午又因為大雨將她圍困在家中,她從一早到現在什麼都沒吃。反正都遲到了,不如先順道繞去洛陽街吃牛肉麵。
在飽餐一頓後,時間來到五點。曉涵騎到姨婆家時,天邊最後一抹雲彩也逐漸被黑夜所吞噬殆盡。
狹窄的巷弄內空無一人。曉涵一眼便看見姨婆理髮廳樓下擺放的三色燈,燈光從半透明顏色膠條中透出。紅色與藍色的光芒打在一旁的招牌上,隨著曉涵靠近,她愈發清楚地聽見破舊的三色燈發出痛苦呻吟如『啊啊』的哀號聲。聲音似乎跟之前自己聽見的不太相同,應該是自己記錯了吧?
曉涵拿著姨婆給的鑰匙,以及兩張符咒走上樓。她走進理髮廳,哀號般的『啊啊』聲仍不絕於耳。這麼吵晚上都不會被鄰居檢舉嗎?
曉涵鼓起勇氣走進神明廳。血色的光芒靜靜照亮整個房間。
一陣涼風吹來,她頓時打了個寒顫。看來姨婆忘記關廁所的窗戶了。曉涵看見散亂在地上的數十張符紙。
「唉……等等幫姨婆掃地吧……」曉涵走向神明桌,卻赫然發現地上地符紙上有著紅色鞋印,那個鞋印的大小很大,不可能是姨婆的鞋子。那個大小應該是男人的腳。
曉涵倒抽一口氣。肯定是有人闖進來了。她趕緊站起身,打算打電話報警,但此時一旁淅瀝淅瀝的聲響卻引起她的注意。她看向一旁的架子,上面的假人頭全部都被轉向面向牆壁的方向,這個小偷哪來這個閒情逸致?竟然把它們一個個全都轉向。
曉涵順著水聲傳來的方向,在架子前尋找漏水的地方。此時,她發現一個短髮的假人頭所放置的位置正流出水來。她好奇地將該人頭舉起,卻沒看見後方的牆壁在滲水,架子上方的天花板也沒有滴下水來,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將人頭轉向自己,那個人頭正在吃自己的頭髮。
「啊──!」曉涵嚇得將人頭丟在一旁,人頭仍兩眼發直地盯著曉涵,並繼續吃著自己的頭髮。
「啊……啊……」架子上傳來痛苦呻吟的聲音。
曉涵轉過頭。架子上的人頭一個個轉了過來,有的人頭痛苦呻吟,有的低聲啜泣,有的驚恐尖叫,有的則靜靜地從眼口鼻流出鮮血;但他們都直直地看著曉涵。
「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殺……不是……」曉涵語無倫次地從房間內爬到理髮廳。她好不容易來到理髮廳通往樓梯的門口,卻忽然有一道人影出現在她面前。
曉涵驚慌失措地大叫,胡亂揮舞著雙手:「不要!救命啊!我不──」
「小姐,妳不要害怕。」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冷靜地說道。曉涵定睛一看,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昨天來給姨婆理髮的老先生。
曉涵抓著他,以顫抖的手指著神明廳的隔間:「人、人頭!」
「妳怎麼這麼晚才來?符咒呢?」老者問。曉涵將符咒交給他,對方趕緊走進神明廳。
「唰──」
一片靜默,連那些在架上的人頭都默不作聲。曉涵甚至沒有聽見樓下三色燈柱嘎嘎作響的聲音,可是老先生卻沒有從房間內走出來。
曉涵輕手輕腳地走向神明廳,她看見架子上的人頭又都面向牆壁了。她打算探頭看看神明廳內的情況。
其中一個架子上的人頭忽然轉過來對著曉涵喊:「逃げて!」曉涵被人頭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並跌坐在地。在此同時,她看見門邊閃出一道不祥的白光。
一個身穿日本軍服的軍官手持著斷成半截的武士刀走了出來。他身上的軍服破爛,臉部乾癟如殭屍,並且他手上提著剛才那名老先生的頭顱。
曉涵嚇得失聲,一瞬間恐懼完全填滿她的喉嚨。
日本軍官接著舉起手中的武士刀,曉涵見狀終於回過神來。她立刻拔腿跑向樓梯間。那名軍官轉眼來到曉涵身後,他舉起手中的武士刀。此時,曉涵一腳踩空,直接滾下樓梯,她這才躲掉那致命的一刀;但當她滾到一樓之際,頭部卻撞擊到地面。
曉涵失去意識,倒在人行道上的三色燈柱旁。
※
等曉涵恢復意識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被依殺人罪起訴,但她卻甚麼都不記得了,包含自己的名字。
無論警方怎麼調查,都找不到證人、物證,以及最關鍵的凶器,而曉涵與那名死者,也就是住在附近的道士,彼此之間也毫無聯繫。最後檢察官裁定不起訴處分。曉涵的姨婆也在不久後墜樓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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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P默默突破1000了,感謝各位的支持。話說最近的都市傳說愈來愈沒有借鏡了,基本上都是原創嘛!這樣還能算是都市傳說系列嗎XD
好啦!之後應該還是有機會回歸寫一些真正的『都市傳說』。請各位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