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禮之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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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新城市的第二天醒來，林作在他那寸步難行的公寓張開眼睛。棉被掉在地上，他再次將眼閉上，把被子拖回床上。

  掙扎了十分鐘後，他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拔開充電線。

  他側身躺著，隨便點開一篇文章，讀了一會但什麼也沒讀進腦子。那只是一種甦醒前的儀式。

  走到冰箱旁，他小心的拿出作天晚上剛去超市買的雞蛋，拿兩顆。隨後拿了一片火腿。

  用小火把奶油融化之後，他敲開蛋殼，這時清脆的碎裂聲才是真正的起床鐘。

  把蛋和火腿煎了。將那又紅又黃的食物全裝進一個盤子。再裝一杯牛奶，這是他在新城市的第二餐。

  他抬頭看著新住處的空白處，想像著要補上什麼傢俱。冰箱旁或許有空間能放上一個小書櫃，而面前那一片空白牆壁或許該像老家那樣掛上時鐘。

  食物不多，一下就全進到胃裡了。他收拾好餐具之後，到廁所簡單整理一下自己的臉。

  準備要離開公寓，他坐在地上穿鞋。這時，從窗外傳來下雨的聲音。這讓他的精神更好了一點，他喜歡下雨的日子。

  帶上傘和背包，他推開門，離開這個還有些陌生的家。



  昂貴的酒和高中補習班的廣告是放在一起的，手機遊戲的角色明星的合照被放大到不可思議的大小，貼在車站的牆上。

  如果仔細去找，不止眼睛容易看見的地方，連手扶梯或是廁所裡的鏡子都找的到各式各樣的廣告。

  樓梯也是，往上走時，一階一階都貼上不同的廣告，或是每節連起來，形成一張更大的圖片。

  不管走到哪，手和腳不管擺在哪個地方，似乎還是會接觸到廣告或是資訊。

  是個一點空白都沒有的地方。

  在這樣的地方要有目的性的移動，他覺得像是遮著眼在走鋼索，是陌生的感覺，總之複雜又讓人頭暈。

  離開車站，他抬頭看。「連大樓都是。」他想，然後偷偷決定永遠不要在自己房間的牆上掛上時鐘。但書櫃還是需要的。

  林作撐開傘，走到附近的書店，等待和他約好的人。

  約定見面的地點是由對方指定的，似乎離他的居住地很近。對方可能單純是為了方便，但是這間書店確實是個好地方。

  建築已經有點年紀了，地板是舊式的磁磚，雖然有年紀，但卻沒什麼破損。擺著書的櫃子相較之下十分破舊。

  木頭的櫃子沒了稜角，那是經過長時間的使用的結果。他受那樣子吸引，伸手去摸了凹陷的地方。

  對方傳了訊息要林作再等半個小時。於是他繼續瀏覽一樓的書店，剛剛在店員的交談中得知這間店二樓是咖啡廳。仔細聞確實聞的見一些咖啡香氣。

  他大致看了一些書，試著讀一些平常不會讀的經典作品或是新書，在這裡都找的到。不過，林作最後還是拿了一本村上春樹的小說，坐在書店的角落讀了起來。

  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一開始是因為這本小說的主角和自己一樣叫作，覺得有趣才拿起來看的。之後，這位日本的作家完全抓住年輕的林作的心。

  在那之後，實際上不怎麼愛閱讀的他從事了文字的工作。因為這個從沒見過面的老作家，林作的人生巧妙被移動了。

  於是在這個新地方度過的第一個雨天，他覺得這個時候必須讀點村上的文字。

  伴著雨聲，他的意識被熟悉的口吻帶進故事中。那是極適合咖啡氣味和老舊木頭霉味混進雨水的故事。



  「會無聊嗎？抱歉讓你等噢。」對方通過電話這麼告訴自己。

  「不會，反而讓我好好休息了一會。」

  「那很好。對了，能棒我買幾本書嗎？我下個禮拜要用。」對方的語氣聽起來很愉快。

  「什麼樣的書呢？」

  「嗯，隨便的小說都好，我太久沒有看完一個故事了。」

  「我現在正在讀的這個可以嗎？」

  「你替我決定吧。買完書差不多可以上樓坐著了，讓你等這麼久真是不好意思。」

  「不會。」
  
  他蓋上手中那本讀了開頭的短篇集。走到書櫃替自己也拿了一本開往中國的慢船。買下兩本書，一本是二手的，一本是全新的。

  林作接著上樓，在服務生的指示下，在窗邊的雙人座坐下。

  他拿起讀了一半的書繼續讀，讀到第一篇短篇結束前，他的精神開始渙散。

  放下書，他點了杯飲料之後開始觀察店內的人們。

  有敲著筆電的學生和獨自偷閒的主婦，店門口散佈著來者不拒的氣息，但是店內沒有哭鬧的孩子或是大聲交談的人群。

  這大概是顧客之間的默契，為了維護每個人在這城市的一點寧靜。

  雖然才是第二天，但林作在這之前去過不少地方，每個大都市裡，只要仔細找，總是找的到幾個有著這種共識的場所。

  而這次，透過別人介紹，他不必由自己去尋找。這是很幸運的事。

  他享受這這裡的氣氛，繼續觀察這裡的人。

  然後他注意到了角落的一桌，在那裡獨自坐著的女孩比這裡的任何人都融入環境。

  她穿著看起來是學校制服的黑色襯衫，髮型在現在的女孩子之中是短而沒花樣的，只是留到顴骨再下去一點的位置。

  容貌和這個地方一樣，沒什麼刺激人的地方，眼睛不大，鼻子不特別英挺，只是好好的待在那，讓一切都平和的存在著。

  她微微彎著背，閱讀著一本稍顯厚重的書，手邊擺著空杯和眼鏡。

  林作看著，思考著為什麼這個女孩會這麼適合坐在這個位置上。她的身影存在於此處，那看起來甚至是比店員們在這裡走動還自然的景象。

  也許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這麼一個角落，而自己剛剛好，窺探到她和她的角落。

  他決定等工作結束要到樓下多買幾本書，放在自己那還幾乎空無一物的房間。

  「真奇怪噢，你也注意到了嗎？」某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接近自己。

  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老男人嚇了一跳，林作坐正，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哎呀。」老男人在自己對面的位子坐下，擋住角落的那個女學生。「今天明明是上課天，那個孩子卻穿著制服在這樣的地方閒晃噢。」對方嘴上不太認同，但是語氣卻像是在鼓勵她的這種行為似的愉快。

  「啊，你好。」恍神了一會，這是林作說第一句話。

  「嗯，你好。」對方笑著對自己點點頭。「開往中國的慢船啊？看來我們會很合的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