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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黑貓與自行車 09 思索中的貓

陸坡 | 2020-08-12 12:33:41 | 巴幣 8 | 人氣 305


小說含有政治議題與部分血腥暴力和同性愛
請斟酌自己的立場決定是否觀看








9 思索中的貓

門鎖開,今天把葉常義放出來的是另一個跟張鋼圖留守的小兵,葉常義看了那兵一眼,在整個四合院內沒看見其他人或張鋼圖的影子,就問說:「阿圖呢?」

那個兵指了一個地方說:「在那兒,今天不知起了啥麼性子,人就一直處在那房裡,破相連吩咐說暫別管他,人想通了就會出來、想不通出來了也沒用。」軍人拿下帽子搔搔頭,對著葉常易說:「你這國民黨匪不是跟他挺兄弟的,不如到裡頭看看去?欸、欸但別打歪腦筋,我他娘的還想過生活。」

這裡的兵其實早習慣了葉常義這個飛官俘虜在院子內走動,有時候還會稍微像這樣跟他說幾句話,除了剛來被他弄得大個兒徐琅和自稱連長的陸邵忠,其他兵們都不會擺臉色給他看,說起來葉常義的確覺得當今中國有些詭譎的氛圍在醞釀,從這些兵撿來的報紙或一些黨刊,現在上頭大多印起了極左派的言論,學生農民搞鬥爭,鬥地主、鬥教授導師,讚仰毛澤東的愛國情操。

來於台灣的葉常義受到國民政府的統治,雖然是一介飛官但受於共產黨都是機密與不能談論的敏感議題。白色恐怖下戒嚴的台灣,至今雖說比起初起寬了不少,但也只是表面,天天有人被人秘密舉報,神秘的被失蹤,昨晚人還在,明天人就躺在一個伸手不見之處,死的不明不白。

葉常義不說,他知道這些人如要他死,他就會死。如同戰場上一樣,駕駛飛機的他跨上戰鬥機那刻,心就得死了。那疊厚厚用日文寫成的家書,每次上戰場就得寫一封,每封可能都是最後一次對自己心愛人們透露話語,葉常義寫下無數封家書,但最後他苟延殘喘的回到故鄉,人事已非,只能慶幸家人都在。

他走進房裡,看見張剛圖坐在地板上將一張張不知何時的報紙攤開,阿圖看著,但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是看著?還是只是坐著發楞。葉常義走到他的面前,這時才發現阿圖手拿著紙筆,紙上寫一個個歪歪扭扭的字和拼音,不管是用羅馬字,還是他從葉常義那學來中華民國的ㄅㄆㄇ。平時阿圖學習表情變化很大,像是厭惡筆劃多的字或是對於自己理解意思被稱讚露出笑容。葉常義可以看見阿圖學習認字任詞理解理會意思的喜悅,但今天的阿圖卻沒有那種表情。

「你在看報?」葉常義蹲下來,看看阿圖的臉。

那雙眼睛雖看向報紙,但卻沒有神。阿義想剛剛放自己出來那兵說阿圖在想什麼想不通?而如今他覺得似乎比自己想得還嚴重,葉常義見沒有回答的阿圖又問了他:「你人……還好嗎?」

「不好。」張鋼圖說,手中那疊紙跟筆放下。依舊看著眼前的報紙阿圖說:「我以為自己學了幾個字、會了幾個詞怎麼個也能看懂幾句意思。但什麼都沒有,三三兩句話都得想、不認識的字也得猜,勉強湊出了段句子又不是自己想要的。我什麼都不懂、連看這紙上說什麼的權利都沒有……」

「你才剛學,要看懂報紙上這些專欄和句子有些吃力。」葉常義將身子轉向靠在阿圖身邊,手本要搭上去卻想起上次阿圖推開自己的事情,就作罷。現在不是節外生枝的時候,阿義讀著阿圖看的報紙那頁,上頭寫著是毛主席夫人江青的一段報導,稱江青大力讚揚二七公社提出關於『文攻武衛』的口號:

如果他們挑起了武鬥,不肯放下手中的武器,你們不要天真爛漫,放下武器。以文字和言語口誅筆伐,用武力捍衛我們的新中國。

對於一個讀過書的葉常義看了這報導都只能理解一二,剛學習的阿圖更不可能了解這上面所要表達的意思。但葉常義卻對於上頭這位女性的言論感到吃驚,他看見阿圖用他會的字詞和自己推想,湊出了了句子,很勉強讀懂報紙上頭的字。

共產黨支持中國群眾之間進行武鬥?

阿義不太能理解這位叫江青的女性到底有何涵義,心裡打著甚麼算盤。在這個共產黨與國民黨兩黨隔著一條黑窄的台灣海峽互相擊砲,而派著空機打算侵入各自領地的上空時,中國卻有位女性高官呼籲中國土地上的人們文鬥武鬥?葉常義雖為敵國人,但絲毫思考不出這樣對於共產黨的好處是什麼?就跟他想不出來中華民國政權在當時大量消除異己之聲一樣。他不懂這些中國人為何要這樣做,或是什麼原因讓他們不惜互相拿起武器攻擊自己人。

就在葉常義糾結這篇『文攻武衛』的報導,就聽到耳邊張鋼圖默默的對他說了句:「他們說我在內蒙部隊的班長死了。」

「嗯?」阿義聽了一愣,阿圖繼續說:「連長給了我一頂帽子,是寧榮的。他是我在內蒙時照顧的一個兵,當時我跟你來北京他還跟我說內蒙要變天了,叫我在北京照顧好自己……」阿圖說完把自己寫的紙張揉成一團,似乎在為什麼事情生氣,但又無力。

「我想從這些紙上知道內蒙發生了什麼事?但卻一段字也看不懂,他們不說,只說跟我說了也沒用,所以我想自己找原因,卻什麼也找不著!什麼都不懂!連人都救不了還當什麼兵!」

張鋼圖憤的將這些報紙通通撕毀、揉爛,葉常義靜的看著這一幕,阿圖的憤怒讓他想到了年輕的自己也曾因隊友戰機墜毀而憤怒捶打牆壁,將手都打青還被日本官嚴厲訓誡軍紀,軍官喊著士兵是為了大和國之魂、保衛我們天皇日本領土而壯烈犧牲!而在回到台灣之後也曾見弟弟對不滿政府所作所為而發怒。

他知道自己弟弟葉家望很聰明,可能比他這個大哥還行,家望的朋友地下書報會被人密報,葉常義當時已經取了老婆宜芳,好在外省幹部家的宜芳還是有些手段,在當時大男人社會的葉常義才不管這麼多,低著頭請自己老婆家中動用些關係將弟弟從名單中剃除,讓弟弟渡過難關,但阿義的這舉動換來弟弟的不諒解,弟弟對於他這個哥哥的不斷妥協逐步走向失望。

靠著自己工作打拼,最後被大公司送去出國栽培的弟弟提著皮箱要走時,在他這位哥哥面前諷刺的說:「汝做了真濟,國家一定會感激汝(你做了那麼多,國家一定會感謝你)。」

去他的壯烈犧牲!我去他的國家!

只有在一次次勞力的工作、一天天自己在家的夜裡,葉常義才能發洩出來。

「當你知道自己不足、不明白、不懂。就表示你已經在思考了。」葉常義看著發飆的張剛圖說,阿圖聽見了停止原本的動作,看著被他弄的滿目瘡痍、全是紙屑和破報紙的房間。他喘著氣,看著眼前葉常義撿起了一疊疊的報紙,邊撿邊說:「你不是說你當兵只是為了賺錢、替家裡省口張吃飯的嘴?」

葉常義撿起那些被阿圖弄得滿是零碎的報紙,還有他揉成團的筆記,放到阿圖手上說:「其實不止吧?阿圖。」葉常義看著這個小了自己快十多歲敵國的軍人張鋼圖,二十來歲的他就像那時還是軍人的自己一樣血氣方剛。只是自己上戰場時沒得選擇,而現在自己成為軍人的阿圖是有選擇的。

「我……只是想當個有用的人,想當個軍人讓人看得起。但…」

張鋼圖最開始的確只是因為不造成家裡的負擔,不想一輩子當農民才要追隨自己的大哥搞,搞政治不行但自己還是可以勉勉強強做個兵,然後混個十幾年光榮退伍。但是原本只在自己老家的小圈子到了外頭,阿圖看了形形色色的人就越覺得自己差人一截,不管是新訓也好、內蒙也好、或現在他覺得自己好似變了個人。

過去他覺得國民政府的軍人都是一群殘害同胞的壞人,但飛官葉常義卻不是。

過去他打架只是撲上去朝對方揮拳頭,但卻有著很多技巧和技術。

過去認為可能一輩子就在內蒙看那沙那禿地,但卻一夕變天。

這些不管是第一次見到、聽到或是觸碰到的,張鋼圖深深覺得自己當初想賺錢想追隨哥哥的腳步混個有成就,也許只是個藉口。他單純的就只是想了解更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想離開那只有田和草舍木頭屋的老家到別處看看,但這一次卻離的太遠了,自己單純的世界在踏出去後好像註定不會在單純。

「我想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張剛圖說:「我不想再讓自己身邊發生像寧榮這種事。我不要最後才知道,我想知道到底是為什麼。」

我想知道。一個簡單的求知慾,從在內蒙遇見這個兵的葉常義,他就看得出張鋼圖那對身邊一切未知事物的好奇。葉常義想起自己小時候看見鳥在天上飛,天上的雲,他老想鳥為何會飛?自己以後能不能飛上天?最後他真飛上天去了,卻只見層層烏雲和黑色的濃煙充斥在藍天的戰火。

每個人都覺得這個兵傻,葉常義卻覺得阿圖不傻,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去探索他好奇的事物。也許他還年輕有點天真,不然在對自己這個敵軍的飛官,他卻一次又一次表露自己的看法、心事和去了解。明明自己該對這共產解放軍有所警惕的,但卻越來越在意起張鋼圖,不是對披著解放軍服下的張鋼圖,而是脫掉軍服後張剛圖的本人。

「雖然我也不能說了解全部的局勢,但似乎現在整個中國展開了一種批鬥運動,對某些特定人士的批鬥。批鬥的人可能有土地、可能讀過書、也可能是你認識的長輩這些人,可能因為保有傳統或有錢而被農人工人和學生鬥爭。」

每天撿著報紙看簡字的葉常義對著阿圖說出自己的看法,對於中國現在發生的事情他是個局外人,也只能簡單的了解狀況。阿圖聽了葉常義說,看著被自己揉爛的紙張,他剛剛或多或少讀的文章自己拼湊出一些文字和詞句,上頭也寫到:我們必勝他們必敗。如果他們挑起武鬥不肯放下,就不要天真爛漫放下武器。

黨要人民拿起武器對付反對黨的人,那就是叛亂份子?這樣的話內蒙被殺的班長和古寧榮是發動叛亂份子?張鋼圖不相信這些相處許久的軍中弟兄會突然就變成反共產黨的一員。內蒙古人民革命黨,簡稱內人黨,阿圖曾經聽古寧榮提過,當時他還笑笑說那都打日本鬼子、抗戰之後的事了,當時的黨人早都都加入共產黨變成黨員,現在誰還提這個。

對於自己一個外人被丟到內蒙去,領著自己進到班隊的老班長也曾經跟他說過:其實你也別緊張,這裡漢人多了!我自己是蒙古的,其他還有滿人、回人、俄羅斯白人各種面孔的人我都看多了…欸!人放輕鬆點,說穿了我們這部隊也沒啥重點事做,悠哉時候挺多的,之後你看其他人怎麼幹你就怎麼幹,別多惹事啊,我可不想你一來就黑了。

建新內人黨、推翻黨中央。

張鋼圖怎麼也不能把這種大事跟只想悠哉過生活的老班長和古寧榮放一塊想,他想到剛剛葉常義對他說的:「對某些特定人士的批鬥!」他思考了一下,不一回像是想通了什麼,看著阿義說:「有人想利用內人黨這件事情來批鬥古寧榮和班長?」

阿圖原本以為自己說出來的答案,葉常義會點頭認同.但是葉常義卻對他說:「你認為是這樣嗎?這是你自己思考出來的結果嗎?」

葉常義認貞的表情讓張剛圖苦惱,想說自己難道是想錯了?葉常義看得出來張鋼圖在想什麼,過去的他也曾經跟阿圖一樣,經過了許多才逐步慢慢摸索出答案,他對阿圖說:「你怎麼想的要自己去找答案,別看我決定事情的對錯。這才是思考、這個結果才是你自己的,張鋼圖懂嗎?」

阿圖睜大眼看著葉常義,一看就知道他不懂,而且還試圖想要阿義給他解答。葉常義看到這點,知道現在對阿圖這沒讀過多少書的農村小孩或軍人來說來說,很難理解他現在這段話,拍了拍張鋼圖的肩膀對他說:「別跟我撒嬌。」

「我!我、你哪隻眼看見我跟你撒嬌!」聽到葉常義的話,阿圖臉紅著說。

「你要我說,那就會是我的答案。如果你想知道發生什麼事情。那就自己思考張鋼圖,我教你讀書認字,不是為了讓你聽我的答案、看我決定對錯,是為了讓你有自己的想法。懂嗎?」

阿圖聽葉常義說一串,他那小腦袋瓜轉不過來搖了搖頭說:「不懂?」

對張鋼圖來說,也許說起這個還是太早了點,葉常義雖然有些嘔氣,但張鋼圖也許總有天會開始不需要依賴別人怎麼說、怎麼想,而是自己去思考,說出自己一番道理的人。

這晚,阿圖依舊想著葉常義跟他說的話,在呼聲此起彼落的大通鋪裡,他睡不著就下床點了個油光去茅廁小解,破相連長禁止他們在夜間打燈。路過關葉常義的房,看見守著的兵打了盹,張鋼圖靠近了房間的牆,稍微踩著牆面凸起處,往上頭一點點的小窗想看看在裡頭的葉常義。

阿圖看見葉常義那裝窄小的床,裝不進他的全身,他只能縮著身子睡,而也只有一張毛毯子,所以蓋起了他那破舊的空軍外套,葉常易睡的沉且沒太大呼聲,阿圖要仔細聽才聽得見,看到那張睡臉,想起葉常義早上說得他不能給他答案,這是他想的解答而不是自己的。

你要有自己的想法。懂嗎?

輕輕地跳下台階,阿圖看了一眼打瞌睡的兵好險沒吵醒。他去上了廁所,茅坑微微的點了個油燈火怕有人摔到裡頭。阿圖方便後還再思考著葉常義那句話,他想起過去爸爸媽媽總要他聽話,長大後大哥總對他這個弟弟說你就聽我的。哥哥那些共青團的黨員也總跟他說聽黨話、聽毛主席的話準沒錯!

聽話,張鋼圖一直以來都很聽話。

聽爸媽的話、大哥的話、部隊長官的話、共產黨的話。

但是他卻突然有一次不聽話了。

不要跟那國民黨的畜生有太多接觸!當自己送飯時有人這樣警告他,他聽了當自己是個送飯的,但是為何?自己就是好奇這個和自己一樣黑眼睛黃皮膚的人,為何不聽話,不愛共產黨而加入國民黨?而阿圖聽了下來,又發現這個黑貓飛官又說自己不是國民黨只是個軍人。

沒有黨的軍人?阿圖很難想像一個解放軍士兵說他不是共產黨的解放軍。而那次的不聽話給了阿圖不是犯錯的愧疚,而是更想知道去了解這個和他說著同樣的話、可能有著一樣的老鄉、卻彼此為敵的中華民國軍人。

「這就是你說的『自己的想法』嗎?」

在不穩的木造上下床舖上,阿圖喃喃的說,如果這就是葉常義說的自己的想法,那麼那次他想著葉常義偷打手槍,是不是也是因為自己想這樣。從想女人的胸部、雙唇到白皙的大臀,腳張開的陰戶陰唇,都讓沒嚐過女人滋味的張鋼圖腦袋發燙,但不知怎麼的,那些畫面漸漸被葉常義的臉和身軀所取代,葉常義的笑容印在了阿圖腦海中,等阿圖睜開眼,他手摸進自己的褲襠裡頭,原本小短的陰莖突然變得又大又硬,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這是第二次夢到裸體的葉常義讓他這樣,一個男人想著男人硬起下體。

是什麼意思?張鋼圖還找不到自己的想法。

幾天後,還是耿耿於懷內蒙事情的阿圖,被破相連長陸邵忠推了一把信封在他胸前,阿圖感到疼外拿了信封,裡頭是自己的軍餉,但是怎感覺有點多?

「每天這樣半死不活的還要怎麼做事?給你幾天假出去調整好在回來。」陸邵忠說,在阿圖面前點起菸來,撇了眼還在原地看他的張鋼圖,就輕笑聲說:「我說,張鋼圖你要是沒法接受你原部隊的事,拿這筆錢逃了連長我也不會怪你。」

阿圖看著陸邵忠坐在那有點破的大椅子上對他說:「這時代打仗、生活、吃飯都不是什麼容易的事,外頭每天餓死、被打死、批鬥死的幾千幾萬個。你要逃就得想好怎麼逃,這邊的兵每個人願意留下來都是信我、跟我……」

「我陸邵忠沒要人把我當成啥大紅人跟著走,而是你自己決定要不要跟我?這就是我的連隊、我的兵,張剛圖好好想想吧!」陸邵忠說就起身從別的門走了,留下張鋼圖一人在房內。

回到寢室張鋼圖簡單的收拾行李,他本想要不要將軍服脫下來,但最後還是穿著。在寢外的小唐看見收著簡單行李的張鋼圖,跨進大寢室就說:「你如果真的要走沒人會怪你。」

「原先部隊那你也回不去了,如果你只是不想在破相下面做事,我有辦法把你弄到別地方去做。」唐元斌對張鋼圖說。

「我又沒說不幹……」張鋼圖綁好行李對唐元斌說:「連長只是放我幾天假,我想回一趟老家。」

「上個這麼說要回老家的,結果人就沒回來了。」士官長徐琅突然走進來,手就攤在小唐肩膀上,看著張鋼圖說:「上次有個說要回老家結婚的兵,結果這樣一走就沒再回來了。等破相配人去找,呵?哪是結啥婚,人都死了、下葬了。」

「士官長,這時間你就別鬧他了。」唐元斌說:「總之,你回老家想想我說的。」

一群人開會去,張鋼圖揹著行李走,剛走到四合院中央時,就轉頭看了葉常義的房間,看門的人不知是去紓解還是大號沒見到人,阿圖就走過去拉著那厚種鐵們的扣鎖,關著門的鎖,鑰匙現在應該是小唐身上,阿圖原想說是不跟這隻烏喵仔說一聲,但也找不到甚麼原因為何自己要見他。

「找我喔?小兵。」

聽到葉常義的聲音,阿圖東張西望,最後才看牆上那小窗透著葉常義的半張臉,阿圖看見葉常義,不知為何這個明明是敵人的飛官卻頓時讓現在的他有點安心,他對窗後的葉常義說:「連長放我假,我打算回一趟老家。」

「閣會轉來嗎(還會回來嗎)?」葉常義問阿圖。

阿圖聽到葉常義問,看著那臉,他搖了搖頭說:「我毋知(我不知道)。」

「無為著我轉來?好無好?(那為我回來?好不好?)」葉常義對張鋼圖說。

張鋼圖聽到這話一時間不知怎麼回應,反到問葉常義:「你覺得我像一個兵嗎?」

「不像。」葉常義看著他說,張鋼圖聽到話有點失落,但在低下頭時又聽到上頭傳來說對他說:「你只要像張鋼圖就好。」

說這啥蠢話?張鋼圖聽到葉常義這回答腦袋一頭霧水,但又不知怎麼被這話逗笑。看見張鋼圖久違的笑容,葉常義覺得果然還是這種憨笑最適合這傢伙,卻也同時覺得如果跟自己一樣看得多後,這個笑容是否也會慢慢的收進了張鋼圖心裡,不在伴隨這年輕人左右。

兩人的話斷在這,張鋼圖走出四合院外,看見一大片平地草堆,反到不知道要怎麼走?人就站在門口。突然後頭有人響鈴,張鋼圖看,就見徐琅騎著自行車往他身後經過,在他面前停下拉著阿圖的身子要他跨上站好,自己就這樣騎在泥道上出去。

「我進城辦事,順道送你。」

踏著自行車的徐琅說,兩在一荒雜草和泥地上,徐琅哼起一首五音不全的歌,張鋼圖聽不懂是在唱什麼,但因為聲音怪調也走了好幾個,後頭的阿圖想讓徐琅停止歌聲就問:「士官長你跟破相連長天天進城,都辦些什麼事?」

徐琅停見張鋼圖問停了歌聲,回頭看到露出那種不懷好意的臉說:「怎麼?問審我啊,想批鬥了是不?」

「沒、沒,我沒這個意思!」阿圖聽到話慌著說怕誤會,但只見徐琅哈哈笑的把臉轉向前,繼續騎那崎嶇的小石子泥路,坑巴的路讓腳踏車搖搖晃晃上下震動的,阿圖只得抓好徐琅的肩膀,免得自己從自行車上摔下。

「我跟破相的事你少問,知道越少越好,做你自己的事,這種時間點會給自己省下不少麻煩。」阿圖看著徐琅後腦杓聽他說:「現在各處都在批鬥,搞那套階級革命情操,說得不對鬥!你有塊地鬥!你爹當官鬥!不分青紅皂白。破相啊,他特看不慣這種不講理的事,我也是,算臭氣相投,出生都不好,也都只能弄個兵,但他啊!總是比我有本事。」

北京幾環路像個蜘蛛網,阿圖和徐琅倆緩緩的踏著小車,這時才遠遠看見點熱鬧,路上也多上一些人和同樣與他人騎著自行車的北京居民。旁邊一些路人看見他們兩個穿軍服的,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都跟他們保持點距離,阿圖覺得自己真該換下這身軍服穿著,但徐琅顯然不在意,繼續踏板跟阿圖說:「我騎快點,你抓好。」

話剛說完,阿圖身體就因為徐琅的突然加速差點整個人往後跌,他反作用的從背後抱住徐琅的身子,徐琅哈哈笑的說:「就說要你抓好,你摔下就自個跑去車站,我可不回頭,這離車站還遠的。」

「士官長,你這都騎快一個多鐘頭不累嗎?」阿圖問。

「累?笑話!我徐琅就是塊頭大,力氣多到用不完。」徐琅回話。

過了陣子,徐琅真的把阿圖送到了車站,雖徐琅說他自己力氣多道用不完,但畢竟就是個大話,一路騎到這徐琅汗流浹背的把軍服都給弄濕,頭低下來喘氣,阿圖看見徐琅這樣問:「你沒事吧?士官長。」

「沒事、沒事!我只是喘口氣。」徐琅嘴上說,心裡咒罵著叫他將兵送車站的陸邵忠,人說你不是嫌悶在這裡慌嗎?那替我送封信順帶陪陪張剛圖那個兵。看他說的輕鬆說啥這距離對你來這好漢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對吧?大塊頭。

「就會給我灌迷湯……」徐琅抹掉額頭上的汗珠,看著還在他眼前人不走的阿圖,說:「都說沒事了,你在不去上車打票幾天假就白沒了。還不走。」

阿圖點了點頭,人走向車站但邊回頭看徐琅,喘著氣的徐琅見阿圖人終於走了,過去來來回回每個到陸邵忠下頭幹事的兵,放了長假徐琅都會送。自己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兵時,國民黨和共產黨鬧矛盾這一鬧就沒完沒了,等自己當了個班長卻又鬧飢荒,兵都不見得有飯吃就別說人了,當時他有時餓到連啃草都覺得香,什麼東西煮熟了就往嘴塞。來的一些農村仔以為當個解放軍就能餬口飯吃,人能騰達。能當鳳凰的誰來跟你搶當兵,都飛著駕雲當官去了。

軍人路不好走,在中國當兵就是這樣。好幾個人走了就沒再回來,是死是活,徐琅也不知道,他沒空,一堆破事等著他幹,飢荒、戰爭哪個他沒遇過,對日抗戰自己還小,要是他當時跟自己父親一樣大,估計也會像他爸一樣扔下母親和孩子穿起軍服拿把槍跟日本人拼,把命送上。

說不定他就跟陸邵忠穿得一樣,軍服是中華民國。

徐琅不知道陸邵忠為何背棄國民黨選擇了共產黨。他從來沒問過陸邵忠真正的理由,而這時間點上,他也沒那麼多問題。牽著腳踏車,徐良將車捆在了一個暗巷,隨後在昏暗的巷子裡將身上軍服衣褲脫下,裡頭是另一身裝扮。他戴起鴨舌帽壓低身子,點了根煙,兩手插口袋的走出巷弄,轉了幾個彎出來是個繁華的大街,街道旁有間大戲院,今日戲院上演的是《白毛女》的革命樣板戲。

那是一齣底層人民革命現代舞劇,故事以佃農楊白勞因為窮困,女兒喜兒被地主黃世仁搶入家中姦污,喜兒逃入深山一夜白髮,兩年後戰爭結束,一位農民大春隨八路軍返鄉,替她聲討黃家的暴行,結尾慶賀窮農的生活重見天日、民女申冤雪恨。

徐琅對看戲沒有太大的興趣,即便樣板戲在舞台比起傳統戲曲更多了聲光與英雄色彩,但徐琅仍沒興趣,他感興趣的反而是陸邵忠說過的那些洋人的玩意兒,聽說美國人的戲院電影真槍實彈聲光火砲的,劇情千變女人穿著性感不時酥胸大腿,這才是徐琅這男人想看的,即便他是聽不懂半句英文的俗兵。

戲院裡擠滿了看戲的人,開演後徐琅看了幾十分鐘大了呵欠,從褲縫旁的內袋裡掏出那封陸邵忠要他寄的信,他手往旁邊一挪,旁邊的一個坐在他身旁的人立刻就接用手指滑接過信。

徐琅稍微瞄向這個人,是個女人,這女人不動聲色的接過徐琅的信,連大氣都沒喘,眼睛也不眨一下,就這樣看著上頭演員演戲。徐琅不多問這女人是什麼來歷,反正他今日事情辦妥就繼續點抽他的菸。

革命樣板戲雖然在唱調和配樂與動作都有政治意涵,劇情中這些戲劇加深的人民英雄的形象意涵:「在角色中突出正向人物,在正向人物群中帶出那群英雄好漢,在英雄好漢中突出主角帶領一般人革命起義的英雄形象。」這戲曲強化了民族英雄正義,但反派的動機常常只是絕對的惡與無理由、不知所云的邪惡,弱化反派的動機和戲份。這種戲劇創作結構稱為:三突出原則。

漂亮完美的演出後,雖然讓中國的舞蹈與技巧水準更高,但也暗藏的政治傷害。這些『江記標誌』的戲碼,如有人對劇情和風格頗有意見、提出修改或有著不同想法,都會被視為是反革命的政治事件。都會以破壞革命樣板戲的現行反革命者採取刑罰。演遠的一個台詞和動作都必須到位、道具與服裝或音樂曲調一個閃神都是一種反革命。

戲演完了,徐琅意思的拍了手後轉身就走,坐在徐琅隔壁接過信的女孩仍在座位上拍手,看著《白毛女》的革命戲曲,她眼眶濕紅的流下眼淚來,她的手指有幾個小傷口是個幫人縫衣的裁縫。而滑下臉頰的淚是受到戲曲故事的唱跳感動或是其他原因。已經轉頭走掉的徐琅不會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第一次的行動計劃,在這裡揭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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