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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事已至此，就來繼續說這個青年的故事吧。
那是在早於此刻的十二年前。在充裕的物質與精神生活中，可謂溫柔的童年裡長大的少年的故事。
作為企業家的父母良好地提供他的生活需求，而少年也不負所望地展現才能。
音樂，文學，動物和計算之類的學術，對現在的他來說，雖然稱不上頂尖，卻已經有著高於同齡人的成就了。
原先，少年是很天真的。和所有在這個世代成長的男女一樣，他體驗著資訊傳播的生活，經歷細胞更迭帶來的生理變化，以及曾遙不可及的，與外星牽絆的日常。
學習，進步，並在成年後投身宇宙，在這個種族和文化的熔爐中貢獻己力。
這樣的想法，廣泛地萌發在人生尚淺的青少年腦海裡。對未曾設想的異星感到憧憬，對自身的將來抱有期待的他們，在足夠優渥的，以世界為名的畫布上揮灑顏色。
「無論是怎樣的出身，只要擁有良好的發展，一定能走上屬於自己的道路。」
像這樣的理想，一定會在每個青少年的成長中邁向破滅。體會到現實的無力，來自生活整體的重擔終究會將報酬的概念扭曲，最後讓孩童變成下一批生活的奴隸。
倘若一切皆有著恆常的報酬和交換，古代，西亞的巴比倫王國所頒布的法規，高舉著報應旗幟的漢穆拉比便不會受到如此推崇。
基於這點，將人類社會中常見的背德，如偷搶、私刑和無惡意的哄抬價格進行剖析，或許都能夠用有別於常理的觀點來淡化其惡性。
這些背德的根源或許，只是向發生在自身的不平衡行為進行抗爭罷了。
在經歷社會的洗禮前，無論任何人都不願意對無理的虧損忍氣吞聲，而其中的少數人，即便在步入成熟的精神狀態後，仍然會群起反抗。
但是在這樣的劃分當中，青年是屬於前者。
也許是因為他心中的公理早已死去了，或者，他只是對這個不斷重複的宇宙感到反胃吧。
永劫回歸。這個始於埃及，並經由神智和哲學思辯而成的理論，一個假定宇宙將以無限次，以無法理解的理論重複循環，最終使一切掙扎變得毫無意義的學說，比起終極的虛無主義，更近似世界運作的原點。
《四季遞迴》，這便是年幼時，青年在地下的圖書架，經由夢中的異形生物之手所得到的知識。
那是踐踏所有物理與太空觀測紀錄的存在。
根據持續著紀錄星球活動的異形說法，這個世界的遙遠外側，被抵達至高點的「力」所覆蓋。
為了限制宇宙擴張的極限，那份無形的力將世界掌握於手中。束縛著萬物，從起源直至滅亡，使四個必然導致終局的災害發生於固定的時間點。這就是重複創造與滅亡的詛咒，也是抑制神靈肆虐的保護機制。
要解釋宇宙的起源，或許除了人類以外的物種，都會愚蠢地歸功於神靈也不一定。
『存活於世界上的原始神靈，名為「亞」與「阿」的雙子神並沒有智慧，僅僅是遵循本能而展開行動，就已經創造和毀滅了無數個相似的宇宙。』云云
為了證實這樣的理論，早在人類離開太陽系以前，在星際間移動的種群們跨越了時間和身分，開始了為期千年的實驗和證明。
丘丘種族（Chjo-chjo）、翠晶種（Cristalia）與偉大之物（Yilder ones）是最早開始研究的。
他們為了各自的夙願，企圖讓全族集體的慾望得償，互相提供了與生俱來的能力，最終成為了當今的聯合政權，《帝國》的前身。
但是，當他們明白令世界循環的能量僅僅是為了遏止雙子神逃離這個宇宙時，破解輪迴的目標開始轉變為殺死神靈本身。
既然一切接照著一定的流程運轉，只要出現矛盾，迴轉就會出現錯誤。而這種循環比起輪迴，更像是專業於把控關鍵。
放任細節和內部物件的行為，最後被冠以「遞迴」，一個在人類文化中用來解釋電子科學的程式運作，專業於重複計算，直至正確的結果為止的概念。
這就是四季遞迴的被證明，也是讓少年的童年無預警結束的起點。
「……在那之後，以兩百億年為一個循環，雙子神將會在遞迴的開始與結束出現。祂們帶領自己的眷族，或是說比較年輕的神，做出行使原始神性的行為，也就是創造跟破壞本身。
『亞』在空蕩的原始宇宙裡進行創造，『阿』在世界充滿生命時展開屠殺。我們就在這段時間的空檔裡活著。」
安皮里歐所接受的說明，言簡來說就是這些。
「與你在夢中進行交流，交換精神，讓你在這三年中做出脫序行為的偉大之物，就是四季遞迴理論的發現者之一。作為有別於雙子神的第三名大靈，阿奴魯涅亞的創造物，從偉大之物口中說出的話，可信度很高啊。」
在持續的發言中沒有喝過水，也並未清過喉嚨的聲音主人，名叫梅賽。
仍是十三歲的安皮里歐如今，正位於俄羅斯的伊爾庫茨克一處，靠近河岸的別墅。
與他同座，以及步行於溫帶植物園裡的人影共有五個。
兩條魁梧的長尾生物，一名無毛的矮小紅人，另外一位則是三名外星生物的雇主，與獨子安皮里歐一同商討他過去脫序行為的男人，合金工業的大戶費奧多爾．加列泰爾。
身為年近半百的父親的同志，自稱梅賽的紅膚異物，四季遞迴的研究者種族，無毛的丘丘人似乎並不畏寒。
時間接近聖誕的十二月上旬，縱然是位於舊俄羅斯的民族國家南端，高緯度的地緣卻彷彿原罪一般，造成了伊爾庫茨克月均溫低於攝氏負十度以下的寒冷環境。
嚴格來說，梅賽並不是經營商業的專家。出身於《帝國》，被稱為圓環世界的巨大天體，這名男性的丘丘人外表看上去十分光滑。之所以與大多數皮膚崎嶇的同族不同，梅賽的體貌和血緣的純正有著很大的關係。
撇開感官不談，與費奧多爾差不多年紀的梅賽氣質穩重。在膨大的頭部兩側，排列成三角的六顆眼睛中甚至透著富有儀態的光彩，這使得他遠比實際的體格還要具有話語的份量。
這也是從對話中才知道的──梅賽在圓環世界是有著一席封地的小領主，並且因地利關係而取得不少先人的礦物研究。靠著筆記和自我的激勵，梅賽在礦石加工的事業逐漸外擴，初試身手的他決定向競爭稀少的太陽系發展市場，於是找上了費奧多爾。
但是最令人驚奇的是，他願意相信安皮里歐的口述並提供有關的資料。
少年的胡言亂語，能夠歸類於夢話或青春期妄想的言詞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費奧多爾因為常上宇宙監工，再加上老派的外星客戶時常贈送家鄉的文物以表情義，使得信仰基督教的他也對別樣的神創論感到興趣。
梅賽在聽聞安皮里歐的異常行為後，結束漫長的工作便趕來現場，只可惜因為時差而錯過親眼目睹的機會。
等到安皮里歐十三歲時，偉大之物已經結束他的觀測，回到屬於他們的遙遠過去了。
名為葛拉維爾的偉大之物沒有透露太多消息，也並未向費奧多爾和家中的僕人做出過份的要求。在大多數的時間裡，進入安皮里歐身體的葛拉維爾只是穩定地接受這個年齡的學童該受的教育，並在假日或課業輕鬆的時間點窩在圖書館，試圖將他感興趣的資料抄寫下來，並透過無法得知的方式送回過去。
其實再早些時，費奧多爾並不相信這種奇蹟會發生在自己的兒子身上，只是將這種精神的轉換定調為人格解離。儘管如此，在幸福的家庭中成長的孩童，出現在高壓環境下才會有的精神病癥，本來就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吧。
據父親費奧多爾所說，葛拉維爾為了證明自己，對從事護衛工作的龍種們說出了人類尚未踏足的古老研究，從而使他們不得不承認葛拉維爾確實是來自偉大之物的精神。
儘管偉大之物偶爾會出現在歷史的分歧點，但是他們從未實際干預政局的走向。
無關乎物種和時代，他們揀選預示轉變的重要時刻，與隨處可見的平民進行精神的交換，並藉此在未來和過去活動，尋找四季遞迴無法控制的微小瑕疵。
聽到合作夥伴的兒子回復過來──安皮里歐才想起一個禮拜前的事。在與父親商量過後，費奧多爾便與梅賽聯絡，在兩天前帶著兒子和兩名護衛前來北亞政府劃定的異星體管制區。
直到現在，父親將他引薦給了這名丘丘人。
在西元年終結過後，人們普遍將外星的智慧生物稱為異星體。部分的地區政府為了妥善管理其行動，將這些移民之外的來客限制於一定的地域內活動。
之後，梅賽便在這處管制區內的古舊別墅裡，和安皮里歐說起剛才關於四季遞迴的詳細內容。
如今已無法追究起偉大之物的選擇條件，唯獨把其降靈在安皮里歐身上的事實看作背景，推論才有繼續發展的空間。
對於自身經歷的體驗並沒有什麼恐懼，安皮里歐更傾向將這趟交換精神的體驗視為一場大夢。鮮明而且異樣的色彩透過三年的時光烙入他的眼中，或許也在無形中造成了他的轉變。
要去承認世界上有著經由交換意識，紀錄其他物種活動的種族並不是無法克服的心理障礙。
光是現在，邁入回歸曆，所謂二十二世紀的人類已經與真正的外星智慧進行良好的交流。好比交換意識一類的荒唐，似乎也不是遙不可及的空想。
但是問題的癥結點就在這裡。作為紀錄者的偉大之物會挑選的時間點，往往是世界發生重大變革的前夕。
如今，世界的定義已經擴張為宇宙。那麼，能夠被稱作變化的起伏，透過偉大之物的出現來預防，或許是一件能夠嘗試的事。
「『他們』所謂的紀錄，實際上是照著特定的規則進行觀測，而這種規律的出現或許也能證實，四季遞迴早就不是第一次運作了。經由重複的檢驗，偉大之物或許發現了特定的因素。
像令郎這樣和外宇宙的關係尚淺，卻會被偉大之物選上，確實有些奇怪。」
「嗯，這是讓人難以想像的大事啊。」
費奧多爾摸著乾淨的下巴，褐色的瞳孔在梅賽的鞋跟周圍移動著。
「要是您想把他們當作記者也沒問題。您只要想：為了打探最新的情報，媒體會選擇最靠近事件中心的地點埋伏的。」
梅賽雙肩披著的紅紋黃巾是費奧多爾贈送的。比起單純的圍巾，那更像是儀式性的符號，襯托著灰紫色大衣的沉穩。
「剛才所說，令郎是不同於研究者三族的人類，卻被偉大之物認定為觀測變化的切入點，也就是說……」
俯瞰而去，植物園就像是數顆宏偉的蜂巢，和中心的六角狀巢室相對的四顆偽球體向四方輻射。梅賽他們所在的就是中央的主廳。
梅賽在磚石砌成的花圃邊坐下，向石子路上的安皮里歐招手。
得到父親的同意，穿著西裝背心的孩子往紅膚的異形那裡走去。
「他往後的生活只會有更多的起伏，說不定能體會我們無法見證的變化也不一定。」
難以想像。事實上，對於現在的安皮里歐來說，未來即便是已經固定的結果，他也仍沒有親身體驗過。既然如此，明天與他的關係就如同電影的劇本與觀眾。
雖然親身體驗過這些不太能理解的話中內涵，安皮里歐仍然做出符合年齡的提問。
「剛才您說的變化，還有遞迴的成因，到底是……？」
「雖然具體的內容還無法推斷，不過，這都對於影響遞迴結構有著一定的效果。」
在久遠的無法用文字記錄的時間過後，世界將推倒重來。以控制兩名難以想像的大能，甚至能稱作宇宙誕生起源的個體為目標，阻止祂們持續雜亂無章地製造和毀滅其他世界。
即便人類已經通過醫學和科技來提升自主的壽命，在這種遙遠得難以想像的時間軸裡，想必仍不能親眼目睹一切的發生。
想到這裡，無論宇宙的起源多麼荒唐，似乎都與有限得不得了的人類無關。
「能夠透過這樣的行為引導我們做出發想，這就是偉大之物的力量吧。你想想，這是多麼巨大的計畫啊。畢竟四季遞迴只是阿奴魯涅亞的身體而已。」
這樣開口的梅賽彷彿也覺得恍惚一般，深深地吐了口氣，將雙手搭在安皮里歐小小的肩膀上。
「根據上一個，與研究者接觸的偉大之物所說，阿奴魯涅亞並不如我們想像的具有形體，更像是幽靈一樣的空虛模樣。正確來說，祂的身體在死亡的時候消散了，但是精神卻殘留下來，透過祝福的形式擴張，最後將宇宙包裹起來。」
似乎是有所震撼，少年只是別過視線，臉上沒有抗拒話題的神情。
「從這個角度來看，偉大之物作為其附屬，或許是厭倦了遞迴才轉而幫助另外的兩族……」
「這件事先緩一下。你知道我是個宗教觀開放的人，梅賽。」費奧多爾向身旁的兩頭巨物招手，讓他們協助自己脫下厚重的外套。
穿著得體西裝的高挑人形是屬於德倫龍種的兩名家僕，艾伯希納和秀坤。
在兩者之中，長年作為傭兵奔走的艾伯希納，體格明顯超過費奧多爾至少兩個頭身。
「但是直到現在，我仍然不能完全相信你說的這套理論。」
兩對長著鱗片的尖爪細膩地扣著衣緣，將深藍色的純色防風外套脫下，秀坤將它折在空閒的右臂上頭。
「理由很單純，這已經超出我們能夠處理的範圍了。假設這件事是真的，我們的知道與否，對將來仍然一點用也沒有。」
「……說到認知，對於現在的我們而言，最終極的絕望應該是『發現四季遞迴的存在』一事，也是被遞迴決定好的必然吧。」
「你不該坐了趟長途船隻過來，只為了用兩三句把話說死。」
看著那六顆眼睛，又看著投以視線的兒子，男人用指腹壓了壓鼻樑。
「你別指望我在兒子面前，就會表現什麼好臉色給你看。」
「……老爺。」保持沉默的兩名龍種之一，淡藍色皮膚的秀坤在這時插了一句嘴。
費奧多爾擺了擺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想，侯爵雖然長途跋涉到太陽系與您會面，但他應該不是為了讓您或者先生做出什麼改變，而決定與您商討關於先生的事情。」
「就是這樣，還希望你多諒解一些。」梅賽讓安皮里歐坐在自己的腿上，又以手護著他的膝蓋。
「我的多話是來自於分享，而這些是知識的一種。對我來說，只有朋友才值得我分享知識。」
「身為偏僻星球上的一個小資本家，能夠被帝國的侯爵這麼抬舉嗎。」費奧多爾自嘲道，方正的五官在陰沉的光線下看起來有些威儀感。
聽到父親的玩笑話，安皮里歐卻開始思索起來。
「請等一下。您說進行研究的三族是你們的國家前身，那麼這個國家現在，還在追求這方面的目標嗎？」
假如帝國如今還對於解體遞迴的目標念念不忘，梅賽大概也不會有帶著資料出境的機會吧。
「關於這點，主事的高官們早就放棄了。世代輪替，最後他們的後代也沒有記得多少。」
「既然如此，你說的這些話其實與占卜沒有區別啊。」看著平時嚴肅的父親表現出難得的輕鬆，甚至可說是浪費時間的對話，安皮里歐更覺得怎麼想也不對勁。
「我說，這就別讓令郎和兩名德倫乾等了，我們還是進入正題吧。」梅賽用著遏止玩笑的口吻，催促費奧多爾說下去。
「嗯，我想也是。安皮里歐，從剛才開始說的這些，你或許在十年過後就忘得差不多了。但是今天，我與這位梅賽先生會面還有別的原因。」
「您說的是？」安皮里歐表面上玩著自己乾澀的嘴唇，耳朵倒是認真地等待父親開口。
「實際上，這件事情應該要等你再大一點才談妥，只是在得知偉大之物的出現後，梅賽先生就想要見你一面，替你往後的學習多增加一條能走的路。」
是經商嗎？安皮里歐有些不安。
他說不上討厭，但也不曾想過以後要成為如父親那樣的企業大戶。
聖彼得合金工業，這個由父親一手建立的加工體系在迄今為止的二十年內有著前人未及的市場開放，並因為與外在政權的貿易頻繁，增設工廠提供了就業，連帶提升了這間公司在政客口中的信譽。
「事實上，研究偉大之物的丘丘人同時也專精於外科的手術。曾經和已經絕種的菌類文明有所交流的他們，正尋求其他願意接受他們的市場。」
「你父親說得對。」梅賽與少年相望。在前者的視線中，他並未看見這名幼年期的人類傳出什麼恐懼或無力的訊息。更多時候，他只是等著接受下一件不曾經歷的體驗。
觀察著自己的皮孔，肌肉和表皮紋理，少年心中的奔放顯而易見。
光是憑這點，他已經符合自己挑選的人的資格了。
「……因此我想和幾家有挑戰心的公司聯手，和丘丘人的商業聯盟進行交流。可惜無論如何，單方面的受惠容易讓人起疑。除了接收對方調轉過來的職員以外，我也必須做點什麼才行。」
「所以，」梅賽先望向費奧多爾。他雖然自認與這個男人在地位上持平，但是費奧多爾身旁的兩條龍種是否也這麼想，恐怕他只能確認一種答案。
在被抱持著另一種答案的護衛用身體碾碎之前，梅賽必須用正向的答案欺騙自己。
「如果有機會，能夠把代表地區禮儀的人選送往對方的星球進行實習，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是這樣啊。」安皮里歐漸漸明白了這次會面的用意，他點了點頭。
梅賽似乎坐得腿痠，於是托著少年的腋下，將他輕放在地。
梅賽頷首，接著費奧多爾的話說下去。
「也就是說，在將來的十年內，東亞的部分企業會與學校合作，而篩選能夠成為交換生的機會。」
至此，安皮里歐終於明白了自己需要承擔的定位。
「那麼，我只要爭取的資格，成為研究生之一就可以了嗎？」
「我想這不是用『只是』一詞就能描述的目標喔。」梅賽語帶期盼，微笑著拍著少年的手臂。
和人類相比，丘丘人的指骨很突出，深刻得像是皮膚下面就是骨架一般。
到了這個時候，費奧多爾反而收起了積極的神態。
「當然，往後的生活跟出路仍然取決於你自己。要是接收公司的股東會也好，或者學習有興趣的經濟產業都行，這只是梅賽侯爵提供你的一個方案。」
聽著父親的話，安皮里歐默默地點了點頭。
大費周章。要是這些稱為建議的論調真的只是一時興起的閒話，沒有毛髮的矮人也不會從遙遠的巨大天體跋涉至此吧。
「那麼加列泰爾先生，我能在這裡聽聽令郎的意願嗎？雖然看起來有些急躁了，但是請務必給我個心理準備，到時候檢查篩選名單時才有個打算。」
最後梅賽這樣問道，而費奧多爾只是笑著聳肩。
「給他點時間吧。每次到了選擇的時候，你總是給人鬧肚子時沒廁所的急切感。」
丘丘人好像沒有想到會得到這種回答。和他相比，兩名作為護衛的龍種倒是安心地閉上眼睛。
身兼護衛，他們仍然要確保下一任的家族當主在視線內的安全，無論身心都是。
至於在肉身的攻防所不及的地方，還是要仰賴身為親人的費奧多爾適時決斷了。
「這……當然是呀，我會在地球停留幾個星期……」錯愕地摸著臉頰，梅賽將視線撇到一旁的碎石路上。
篩選過的玄武岩砌成了灰色的基底，一旁的砂質土壤則是被寒冷的水氣沾黏，看起來有些潮濕。
「也就是說──」
「我想我會去的。」
用確定，且不容許反駁的語調回答。這對當下的安皮里歐來說，或許是第一次展露這樣的氣場，連他自己也在話音未落之際嚇了一跳。
這麼堅韌的態度，和優秀教育出身的安皮里歐相當匹配。因為與生俱來的靈敏，少年磨合直覺與思考做出的答覆並不會令人發笑。
確實，費奧多爾作為企業家是個優秀而且優越的男人。和他的才能相襯的自負造就了他選擇的妻子，同為斯拉夫人的教師也具備類似的堅忍。在父母相似的性格之下，由身教孕育出的年輕一代，他的選擇確實令人期待。
說到這裡，梅賽發現這正是自己想要的答案。沒有表現出雀躍，他又向費奧多爾開口。
然後在喉頭還沒震顫出字音的那一刻，被少年接續的語言打斷。
「……我、我不能保證，到時候還能回應你們的期待。但要是我能做到那樣子，進入你們篩選的名單裡，」
少年抱著自己的手臂，眼睛裡既是期望也是果決。
「我希望梅賽先生不要因此對我有所待遇。」
「──」費奧多爾沒有出聲，靜靜地看著身旁的護衛。他們除了崎嶇的呼吸系統流經空氣時，會產生的刮擦聲外，同樣也沉默著。
沒過多久，梅賽充滿欣賞地看著費奧多爾。這個侯爵不管什麼時候都在注意高位者的臉色，雖然有些勢利，但態度也是必然的吧。
「你是想說優待對吧，」
因為早晨的掃除時間未到，這塊園區在例假日提前開放給了費奧多爾使用。
丘丘人拍著方才墊在腿下的衣襬，抖散了沾附其中的落葉。
看著安皮里歐正當的氣度，梅賽替對話下了結語。
「這要看到時候的你怎麼想了。對我來說，會思考自己是否受到優待的人，本身就已經對自己保有特殊的眼光了。」
他祝福著，「不過，別放在心上。作為加列泰爾的下一任家主，我會期待你往後的表現。」
安皮里歐。
作為加列泰爾家族的下一任繼承人，要是讓現在的他來評斷過去，恐怕只會覺得，當時的自己實在是自以為是得過分了。
不過與那些無意識的傲慢相比，少年當時的想法倒是很單純。
和父親的期許，以及對梅賽該行使的大戶顏面不同，一直到今天都看似偶然發生的體驗，此刻，在少年的心中匯集成道路。
創作內容
LostHorizon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