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　露西亞伯爵夫人

第一章　少女

　　「二小姐？」清秀的小女僕推開門，熟練地端著兩個大碗走向室內，轉身時兩條長辮子輕輕甩過，門神奇地跟著緩緩閤上，流暢的動作令人咋舌。

　　「喝藥了‥‥‥啊！」小女僕瞪大眼睛，將碗放在桌上，迅速感到窗邊，「二小姐！！這樣會受寒的，怎麼把窗戶打開了？！」

　　窗戶被閤上，阻隔了夾著薄雪的風，以及樹林裡前夜殘雪的景緻，室內安靜了下來——當然，不考慮小女僕嘮嘮叨叨碎碎念的聲音的話，的確是這樣的。 側向窗口的少女低下頭，纖細的頸項帶著楚楚可憐的感覺，金色的鬈髮披垂下來，少女靠在床邊，白色的衣裳趁著缺乏血色的膚色，看起來格外蒼白。

「二小姐，妳也該起來走一走了。」小女僕有點粗暴地端起一個大碗塞到少女手上，「大小姐現在和子爵大人陪著客人，妳還在這裡發呆吹風，怪不得不討子爵大人的喜歡，子爵大人只有妳們兩位小姐，要是二小姐上心一點，怎麼會‥‥‥」小女僕拿著另外一個大碗，用力攪拌著，口中一邊叨敘地碎語著，半點也沒有身為女僕的自覺，但是少女似乎半點也不在意。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

半晌，少女口中輕輕地吐出這句話，小女僕停下手，似乎呆住了，少女回過頭，病弱而蒼白的臉上沒有表情，眼神恍惚迷離，然後笑了。

「喝藥，又是何必呢？多麼浪費‥‥‥這條命，本來就是從姊姊那裡偷來的。」

小女僕回過神，彷彿賭氣似地，把手中大碗的藥快速倒入少女手中的碗，然後插腰大聲斥責「露西亞小姐，麻煩妳不要動不動說這些渾話，好好喝藥的話，瑪利安保證小姐一定活得好好的，活到瑪利安可以看到小姐和孩子、孫子一起喝下午茶！」她一口氣這麼說完，卻不去看少女是不是真的喝了藥，就踱著步快速走出房門。

少女回頭凝望著房門，過了好一陣子，輕輕嘆了一口氣，低下頭。

「啊‥‥‥」她突然輕輕地發出聲音「藥‥涼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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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婚約

　　「不！我不要！！爹地，您這樣對我太殘忍了‧‧‧」一串年輕女性的尖聲呼喊從窗內傳出，驚得麻雀都飛起了，枝頭上此時已經帶著嫩綠青芽，殘雪也漸漸消溶在發出嫩芽的泥土中。「爹地，克林安的盧西鐸伯爵已經都四、五十歲，我們相差得太多了，為什麼‧‧‧」

　　「羅安大公的新婚妻子也才二十幾歲，比她女兒年紀還輕。」一旁正悠閒喝著奶茶的貴婦人悠悠地開口，不冷不熱地補上一句，「這可是光之神殿特別祝福過的光之眷侶。」

　　「母親！」少女琥珀色的眼睛幾乎是含著絕望的眼淚激烈地搖著頭，「我不要‧‧‧」

　　「婚期訂在下個月吧。」屋內唯一的男性終於開口，做了結論，少女沮喪地跪坐在地上，粉紅色的洋裝下襬散成一片圓，亞麻色的鬈髮凌亂地散在肩上。

　　人散去了，屋外黑衣的少女走入。

　　「姊姊。」在黑衣之下，少女的肌膚蒼白至幾乎透明，失去血色的肌膚讓她看起來有危顫顫的感覺。

　　沒有得到屋內少女的回應，黑衣的少女兀自走進屋內，旁邊的小女僕快手快腳地替主人在火爐邊安排了一個座位，並遞上溫暖的熱紅茶。

　　「唉‧‧‧」亞麻髮色的少女嘆著氣「威瑟大人‧‧‧我們都說好了還要一起看今年的雪‧‧‧」

　　她轉向黑衣金髮的少女「艾絲，妳知道威瑟大人嗎？‧‧‧啊，是了，妳那天沒出來，肯定是沒看到的。」金髮少女不語。「威瑟大人真是非常非常好的男性，我們一起談天，一起看雪，他從來也不對我挑東嫌西，也不覺得我不會那些貴族少女的才藝有什麼關係‧‧‧我知道，他一定也是喜歡我的！」

　　「唉‧‧‧要是一定要結婚，為什麼不選威瑟大人呢？既是黑騎士，又是王家騎士團的隊長‧‧‧唔，前隊長‧‧‧不過還是很厲害！」女孩子兀自滔滔不絕地抱怨著「啊———他真是個溫柔又迷人的男性，至於盧西鐸伯爵，我的眼裡已經完全沒辦法放入伯爵的身影了啊！」

　　黑衣的女孩靜靜地聽著，沒有出聲，好半天才終於問了一句話。

　　「姊姊，妳很愛他嗎？」

　　「是的！！當然！！」亞麻髮色的少女突然露出迷濛的眼神，熱切地訴說「艾絲，妳沒看過威瑟大人吧？他是那樣的溫柔，靜靜地聽著我說話，從來不會像父親他們一樣老叫我安靜點，雖然說安靜是淑女的禮儀，可是妳知道，要在那樣安靜的氣氛下，那是多麼讓人不舒服、多麼尷尬啊！他總是就靜靜地聽，偶爾簡單回答我的提問，彷彿身邊的是他的小雀兒快樂地鳴叫。而當我的頭髮不小心纏在他披風的扣子上時‧‧‧」少女的臉紅了起來「‧‧‧天，妳知道的艾絲，那是多麼地羞恥啊 ‧‧‧可是，威瑟大人只是靜靜地把我的頭髮解下來，什麼都沒說，我立刻就知道，這種溫柔，那是對愛人才會有的啊！」

　　黑衣的女孩—艾絲—靜靜地聽著，眼簾垂下，似乎正思考著什麼一樣，兩隻蒼白的小手在膝上微微將裙子絞住，輕輕顫抖著。「所以，姊姊，妳很愛他？」

　　「是的！式的！！艾絲，我愛他。」亞麻色頭髮的少女站起來，俯身由後面抱住了坐在椅子上的妹妹，頭靠在她的肩上，用快樂的語氣說著「是的，我愛他，而且他也愛我，我們彼此深愛著，我想，一定是這樣的。當一位男性能對妳展現這麼大的耐心和包容、還有尊重的時候，妳就應該知道自己的心已經要被擄獲了‧‧‧艾絲，妳總是病著，我什麼也沒辦法教給妳，沒辦法帶妳參加社交舞會、沒辦法帶妳去參加朋友們的野餐‧‧‧唉，艾絲，還冷嗎？靠近爐火些，看妳總是這樣顫抖著，我就覺得好難過。」

　　「‧‧‧嗯，沒關係的。」黑衣的少女將頭輕輕偏一邊，靠著姊姊的頭，微微露出一絲笑容，彷彿黑夜的冰原裡開了一朵白色的小花一般，只可惜現在是沒有人能看到了。

　　「所以姊姊愛著威瑟‧史坦閣下嗎？」少女輕輕地說著。

　　「嗯，前天他才送來一束玫瑰，過幾天父親不在的時候，我打算偷偷去找他呢！」亞麻色的頭髮輕輕跳動，彷彿高興的情緒已經傳達到了髮梢，「啊～艾絲，其實我是多麼幸福啊‧‧‧‧多麼多麼地幸福‧‧‧‧‧」

　　「‧‧‧‧親愛的姊姊，我親愛的‧‧‧我明白了，」艾絲的眼簾抬起，那裡面的不是像姊姊那樣柔軟晴朗的天空色眼眸，而是深邃如黑夜的顏色，眼中沒有清零零的嬌弱，那是如戰場上的刀鋒般的光，黯淡而帶著血色。她再度微微垂下眼，帶著溫柔的笑顏轉頭，冰涼的雙臂輕輕抱住她的姊姊，「‧‧‧妳一定會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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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伯爵

　　「是的，父親，如你所聽到的。」黑衣的裙襬沈靜地披垂在地上「我要嫁給克林安的盧西鐸伯爵。」

　　「艾絲，但是妳的身體不好‧‧‧」

　　「不要緊，盧西鐸伯爵想要子嗣，醫生說我的身體雖然不好，但是孕育子嗣是沒有問題的，」艾絲的聲音彷彿黑夜裡輕輕落下的針，像冰塊被輕輕翻攪的聲息，帶著輕微的冰涼，「我的身體不好，求親的對象本來就很難找，現在盧西鐸伯爵要的是您的女兒，並沒有指定要克蕾兒姊姊。」

　　她停下來，端起冒著熱氣的紅茶，下午的陽光從半開的窗簾外灑落，將整個房間籠罩在朦朦朧朧的夕陽中，在一張紅木的古典書桌前，中年男性微胖的身影和纖細的少女直挺的頸項背脊投射在地上，時空彷彿是靜止的。

　　艾絲喝了一口紅茶，放下茶杯，在茶盤上發出輕微的『叮』一聲，「何況，這是光之神殿祝福的光之眷侶，盧西鐸伯爵繼承成為三王殿下的可能性又很高，」艾絲望著父親「父親，您不覺得，比起不甘願、又是社交界名花的克蕾兒姊姊，讓我嫁給這位已經失去兩位夫人的伯爵比較合適嗎？」

　　中年男人微微震動了一下，「艾絲，妳已經知道了？！」

　　「是的，父親。」

　　「就算是這樣，還是想要嫁過去嗎？」

　　艾絲微微地笑了，一絲絲譏誚閃過眼中，隨即消失，「父親，您和母親都不會虧待我的，不是嗎？」

　　中年男人彷彿在思考，少女也靜靜喝著下午茶，夕陽漸漸沈下，屋內光線漸弱，在最後一絲光線消失前，中年男人終於抬起頭，嘆了一口氣，「沒錯，艾絲，妳真是個聰明的女孩，要是妳是男孩的話‧‧‧‧」

　　少女站起來，微微屈膝向父親行禮。

　　「謝謝父親。」

　　接著，少女筆挺的身影消失在推開的書房門後，只留下在室內撫額再度沈思的中年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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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事進行的很順利，儘管少女的母親聽到消息的時候失手將茶杯跌碎了，少女的姊姊聽到消息的時候高興地抱住妹妹吱吱喳喳，接著又突然想到什麼似地，一臉驚慌地拉著妹妹的手進房間裡，吱吱喳喳了一個下午；伯爵曾派人來送禮，艾絲親自出來迎接，之後伯爵又派人過來，將艾絲的名字更改為『露西亞』。

　　「‧‧‧因此，露西亞‧艾絲‧盧西鐸‧特裡芬克斯夫人，這裡是您未來居住的地方。」

　　少女抬頭望著眼前的城堡，長長的紅地毯由大門口鋪到城堡的門前，正在迎接它第一次造訪的女主人，少女已不再穿著黑衣，而是一身赭紅色的禮服，淡金色的長髮被挽在貴婦的的髮網中，蒼白的面容用脂粉彩繪上了顏色。她在女僕的扶持下緩緩走上長長的地毯，走上高高的台階，進入了城堡中，一位面容憔悴，微微帶著病色的男人坐在大廳中的椅子上，筆直地看著她——筆直、而溫暖的。

　　「辛苦你了，露西亞。」伯爵這樣說著，「我聽說妳身體並不太好，有什麼事情，可以吩咐僕人幫忙，我經常會在書房裡，需要找我的時候，妳就過來吧。」

　　這是一項體貼的邀請，伯爵並不強迫他新婚的小夫人，而且顯然願意給予十分的信任。

　　「謝謝您，伯爵大人。」艾絲—現在應該叫她露西亞了—這樣說著，沈靜優雅地屈膝行了一個禮，目送伯爵離開了大廳，女僕則帶著她，步上了長長的迴旋階梯，走過幾個廊道，來到了一間佈置好的大房間。

　　「露西亞‧艾絲‧盧西鐸‧特裡芬克斯夫人，這是您的房間。」女僕恭敬地說。

　　露西亞走入房間，這是一個以米色系佈置的溫暖房間，一些小飾物都顯示了佈置的人溫暖的性格，衣櫥裡已經準備好了許多場合需要的衣服，都是合乎露西亞的尺寸的。

　　「這是妳幫我準備的嗎？」露西亞回頭問女僕，她冰涼的聲線還是一點溫度也沒有，清脆好聽，但彷彿風吹過金屬，偶爾撞擊產生的鳴動，並沒有少女的柔軟。

　　「這是伯爵吩咐的，樣式和物品也是他親自挑選的。」女僕的頭沒有抬起來，低著頭，仍然保持在行禮的姿態。

　　「‧‧‧‧‧‧‧‧」露西亞回頭，望著房間，接著打開窗戶，夏日已經來到，午後溫暖的陽光流洩在房間中，窗外是翠綠的樹苗，以及盛開的繡球花，少女靜靜地站在窗邊，半晌都沒有動作，女僕也靜靜地保持標準的行禮姿態，室內沒有任何聲音，一片靜寂。

　　日頭漸漸西沈，南風徐徐吹入，白紗的內簾飄揚，走廊上已經飄來了下午茶的香氣，少女終於轉身說話。

　　「嗯，起來吧。」

　　女僕站起，抬頭望向少女的眼中除了一些緊張和尊敬之外，幾乎沒有其他情緒。

　　「妳叫什麼名字？」

　　「現在還沒有名字，露西亞‧艾絲‧盧西鐸‧特裡芬克斯夫人，伯爵大人說，我的名字讓您決定。」女僕回答。

　　「那麼，妳就叫做克蕾兒。」少女的唇邊揚起一絲笑，掩沒在飄揚的白紗之後，「那麼，克蕾兒，請幫我準備不加糖的伯爵紅茶，還有蜂蜜蛋糕。」

　　「是的，露西亞‧艾絲‧盧西鐸‧特裡芬克斯夫人。」女僕屈膝行禮，往後退出房間，順手帶上房門，但少女又突然叫住了她。

　　「克蕾兒‧‧‧‧」

　　「是的，露西亞‧艾絲‧盧西鐸‧特裡芬克斯夫人？」女僕重新打開房門，走回原來的位置。

　　「‧‧‧稱呼我露西亞伯爵夫人就可以了。」

　　在飄揚的紗簾後，少女的表情沒有人知道，她轉身，關上窗，將南風和滿室溫暖的光線隔絕在窗戶的外面，室內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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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愛憎

　　「‧‧‧威瑟‧史坦，你說你不記得？」露西亞伯爵夫人——現在恐怕已經要稱呼她『三王妃殿下』對著眼前站立的騎士問著，聲音微微上揚，身邊的女僕有點驚訝地望著她的女主人。

　　「克蕾兒‧羅林？」黑騎士的聲音彷彿春天吹過草原的風，雖然本人並沒有帶任何感情，但他的聲音卻已足以讓無數女人為此而迷醉「‧‧‧沒有印象。」

　　——然而，吐出的話語的確是冰冷的。

　　「那麼，你每個月送去的玫瑰是為了什麼？」王妃的聲音中已經有些發顫，她暗色的眼眸中透著血色，凌厲如同戰場上飲血無數的刀刃，然而，對眼前的黑騎士似乎沒有效果，黑騎士仍然保持一貫的冷漠。

　　「玫瑰？」

　　‧‧‧顯然，黑騎士完全不記得。

　　「我的姊姊，到死前都還抱著那束玫瑰，她每個月都去找你，不要對我撒謊說不記得！！」

　　「三王妃殿下，每個月大約有二十位女性來造訪，我不可能一一記住。」黑騎士說著「我只是盡騎士的禮節而已，什麼也沒多做。」他說的也沒錯，身為城中的騎士，在女性來訪時是有隨行保護的禮儀，這也算一種義務性的工作。

　　王妃也想到了這點，她的情緒冷靜了下來，的確，這是自己沒有考慮到的地方，為了那麼甜美的姊姊，她從未想過有人可以不愛她。

　　室內一片沈靜，沒有人說什麼，死寂的大廳有種詭譎的氣氛，好一陣子，王妃才又開口了，「那麼，你之所以最近辭去職務，完全不接見克蕾兒‧‧‧還有所有其他客人的原因只是因為要找這個‧‧‧曾經救過你的神恩者少女？」

　　「是。」

　　王妃的手握緊又鬆開，握緊又鬆開，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錯了，一切都錯了。」她起身走向窗邊，女僕伶俐地立刻察言觀色，打開窗，窗前是一大片紫陽花的花園，已到秋末，但窗外的紫陽花卻一片藍紫色盛放，在一片黃葉中顯得突兀，「克蕾兒‧‧‧說謊的是妳，一直都是妳‧‧‧到死前，妳都還要說謊。」

　　王妃約二十歲，十分年輕，但身為王妃的高貴氣質卻彷彿由骨子裡透出來，而那雙被傳聞說帶有魔力的暗紅色眼瞳，隱隱透著悲傷。

　　「‧‧‧沒有什麼求婚，當然也沒有什麼要跟著黑騎士去旅行，」王妃喃喃自語著，她轉身又望向黑騎士，「威瑟‧史坦，你認為，愛情很重要嗎？」

　　「不知道。」黑騎士簡短地回答，或者是根本不想討論這個話題。

　　「你該知道的，愛情很重要。」王妃說著，嚴厲地望著黑騎士，「女孩子可以為此而生、為此而死，或者你的那位少女也是你的愛情！」

　　黑騎士沒有回答。

　　王妃盯著他看了許久，最後閉上眼睛，「是的，愛情很重要，但是沒有愛情也許是更好的，你走吧，我會幫你留心那位神恩者的蹤跡。」

　　黑騎士行禮，之後轉身離開。

　　王妃靜靜地站在窗前，背對著窗外大片藍紫色的紫陽花，女僕靜靜退出了房間，一滴淚水終於從眼角滑落。

　　「‧‧‧姊姊，原來妳也會說謊，其實妳並不是天使。」王妃輕輕地喃喃自語著，然後笑了，「是啊，如果妳是天使，那麼，就不會被我殺死了，現在，妳已經是天使了，屬於我一個人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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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絲，看，威瑟大人又送花來了，多麼美麗的花兒啊！」克蕾兒從屋外紅著臉的信童手上接過花之後，快樂地跑到妹妹的房中，「多麼感謝妳，艾絲，要不是妳願意代替我嫁給伯爵‧‧‧‧哦～～～艾絲，我是多麼幸福啊！」

　　克蕾兒洋溢著快樂幸福的神情，讓她彷彿一朵粉紅色春天的小花，她快樂地在房間裡轉著圈圈，「要是威瑟大人能親自送來就好了‧‧‧‧‧」她喃喃地說著，接著又撲過去抱住妹妹，紅著臉呼喊著「唉呀唉呀！～艾絲，妳看我多麼地羞人，居然這樣貪心起來了。」

　　「對了，下週妳就要結婚了，我該祝福妳才對。」克蕾兒說著，愉快地拉起妹妹「走吧走吧，天氣這麼好，我們出去走走吧！」

　　「嗯。」艾絲微笑看著姊姊，眼裡滿滿的溫柔「克蕾兒姊姊，妳要伯爵紅茶，兩匙糖，對不對？」

　　「呀，艾絲，妳真是隻體貼的小鳥兒，什麼都替我想好了，」克蕾兒高興地擁抱著妹妹，在她的頰邊親吻，「艾絲，我真是愛妳！」

　　「我也愛妳，克蕾兒‧‧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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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艾絲，對不起，我真的要離開了，到遙遠的地方去。」克蕾兒滿臉的抱歉，「要是可以帶上妳一起，那一定會更幸福，不過，三王殿下很疼愛妳，我不該這樣帶走妳的，妳的身體不好，不適合遠行啊！」

　　「姊姊‧‧‧妳真的要走？」已經成為三王妃的艾絲問著，帶著淚、微微顫抖著，「就算為了我，不能留下來嗎？」

　　「艾絲，威瑟大人說了，他想要到處去旅行，我不跟著去是不行的，我的心都在他身邊，離開他，我就好像失去根的花兒，」克蕾兒抱住妹妹，「艾絲，妳會幸福的。」

　　夜晚的春天的花園裡，姊妹兩人單獨擁抱著，「妳一定要離開嗎？」艾絲問著「就算妳離開了，我會因此而死，妳也要離開嗎？」

　　「艾絲，妳不會死的，妳會幸福地活著，擁有更多的幸福，而我，失去威瑟大人，我才會死去。我愛他，正如他愛我，我不應該離開他。」克蕾兒說著「妳是我最愛的妹妹，我期望妳有加倍的幸福，但是原諒我不能陪著妳了。」亞麻色的長髮在夜風中飄揚，然後轉身，「這是我最後一次向妳道別，今天晚上，我就會走。」

　　「克蕾兒，姊姊，姊姊，妳別走！」艾絲從背後抱住克蕾兒，「我是那麼愛妳，為什麼妳還要走？沒有黑騎士，難道我不行嗎？艾絲願意加倍愛妳，克蕾兒姊姊‧‧‧‧」

　　「那不一樣的，艾絲。」克蕾兒轉過頭，天空色的眼瞳中映著淡金色長髮的黑衣少女，她親愛的妹妹總是和初見面時一樣，冷冷淡淡，喜歡穿黑色衣服，又喜歡膩著自己，「那不一樣，親愛的妹妹。」

　　「一樣的！克蕾兒。」艾絲堅定地說著，「我比黑騎士更加愛妳，不只是姊姊而已，這樣也不行嗎？」

　　「艾絲！」克蕾兒微微驚訝了。

　　「無論如何都不行嗎？艾絲也愛妳，沒有妳，艾絲一樣會死去，克蕾兒姊姊，妳不願意艾絲幸福嗎？」

　　克蕾兒天空色的眼睛浮上了淚，她望著堅定、美麗、已經成長為一位傑出的王妃殿下的妹妹，笑著，「傻孩子，我也愛妳，但是妳應該更幸福、更美麗，而我注定要離開，為了我的愛情，也為了妳的愛情。」

　　克蕾兒轉身，亞麻色的長髮再度飄起，她堅決而緩慢地向前走去。「再見了，艾絲。」

　　往前走了幾步，尖銳冰冷的感覺由背後傳來，冰冷的痛覺一路沿著神經傳上腦部，克蕾兒驚訝地轉身，天空色的眼眸中映著的，依然是淡金色長髮的少女，黑衣的少女，她的妹妹依舊一如往常，穿著黑色衣服，用全部的愛依戀著自己，只是，她已經長大，一柄銀色的拆信刀握在她的手上，再度往自己身上刺來，這次是直接對著頸項。

　　在逐漸沒入黑暗之前，克蕾兒聽見了妹妹帶著哭聲的氣息，在耳邊，輕喊著「克蕾兒姊姊，如果妳一定要走的話，就和我一起走吧！永遠、永遠和我在一起‧‧‧‧」

　　「艾絲‧‧‧謝謝‧‧‧‧我愛妳‧‧‧幸福‧‧喔‧‧‧‧」雖然不知道自己想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吐出口中，克蕾兒仍努力地開闔著口唇，用力、但無聲地喊著「‧‧‧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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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節哀，三王妃殿下。」

　　墓園中，許多穿著喪服的人一一前來致意，眼前的十字架下，躺著冰冷的三王——前盧西鐸公爵。穿著黑衣、披著黑色頭紗的三王遺孀彷彿木雕的人，靜靜地背對著眾人站著，筆挺的身形帶著貴族的氣勢，儘管她的出身只是富商的女兒，卻沒有人敢輕視她。

　　人群逐漸散去，黑色鎧甲、深藍色舊披風的騎士帶著淡金色長髮的少女站在她背後。

　　「嗯～～是三王妃？好年輕啊！」少女輕鈴般的笑聲在這沈重的氣氛中只能說是不合時宜，但王妃彷彿震動了，她轉過身望著少女，接著抬頭望向黑騎士。

　　「威瑟‧史坦？」王妃說著，雖然是問句，但並不是真的疑問。

　　「啊！威瑟大人和三王妃認識嗎？」少女似乎有點高興，笑嘻嘻地拉著短裙假裝行禮「王妃殿下好，我叫做蓮。」

　　不過，看來沒有人理她。

　　「‧‧‧這就是妳的愛情嗎？」黑騎士望著墓碑。

　　王妃轉身，筆挺的背影帶著堅決，還有遠超過她的年紀的滄桑。

　　「不，我的愛情早已死去。」

　　黑騎士和少女不知何時已經走了，墓園裡只剩下名為克蕾兒的女僕，還有黑衣的王妃獨自靜靜佇立。

　　寒風吹來，天邊漸漸飄起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