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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幻之魔女》第三回(之二)

日笠陽子 | 2020-07-23 16:24:13 | 巴幣 2 | 人氣 117


  孫破軍整天都專心料理,並不介意客人的讚美;顧客只道敷島次郎收了一位新徒弟幫忙,食物質素提升是師傅本事更進一步。內情過於複雜,不知怎生向外人解釋,怕越描越糊塗,索性將錯就錯。

  「他會不會來盜竊你的技巧?」敷島咲在床上不無擔心:「甚至連中、法、英等名菜都略懂,搞不好過去是四處應徵當廚子,然後將老師傅的手藝都偷學去。次郎都要小心點,別着了道兒。」

  「我看不會吧?」同為料理人,看對方出手,水平高下立判。與其說他偷學,不如說是自己要偷學他的本事。好些功夫顯然甚為高超,像是蒸煮的火候控制,每次都恰到好處,教他心悅誠服。料理絕不會說謊,將食材吞下胃,從來未曾感到存有一絲惡意:「孫不是那樣的人,咲也別說那樣的話。」

  敷島咲並非心存偏見,反之孫破軍對他們一家太好。營業時專心下廚,休息時打掃店舖,連女兒學習上的問題都幫忙解答……種種熱心行為在敷島太太眼中益發可疑,總是思疑另有所圖:「次郎老是如此天真,中國人愚昧落後,卻長着壞心腸。隔鄰中島家之前才被一個中國人借生意買賣騙了數千塊銀元嗎?綿裏包針,一時輕忽大意,就着了道兒。那位姓孫的你理解幾多?他那身精湛的廚藝從何習來?」

  「咲,不是所有中國人都是壞的。有道玉石混交,文明理性懂禮數的大有人在。」

  「岡目八音,我就牢牢盯着他。」

  雖然妻子心生不滿,卻未有繼續說下去,只是默默監察着孫破軍。一年過去,接下來兩年、三年、四年……風雨不改地辛勤工作,孫破軍真誠的態度,終究獲得敷島咲取信,更成為店內不可多得的臂膀。對此敷島次郎越發肯定自己的識見不會有錯,也樂於聘請更多中國人來店工作。

  現在孫破軍幾乎像家人般同桌吃飯,甚至安心讓他出入女兒睡房打理收拾,全無隔閡。

  至於敷島結葉,打從當中被對方救出來後,更是一見傾心。從此常常黏在身邊,視為義兄般,以至長大後有甚麼煩惱均第一時間找他,而不是找父母。孫破軍與學校那些男生不同,溫柔體貼、善解人意、服侍周到。將他介紹給同學,談到他的事時,不知羨慕多少同學,連自己都覺得驕傲起來。

  「如果我能嫁給孫大哥就好了……嗚嗚,討厭!」

  隨着年齡漸長,敷島結葉終於意識到自己喜歡孫破軍。可惜無論明示暗示,對方都渾然不當一回事。自己又不敢再進一步,於是一直維持在這個微妙的關係。

  吃飽茶點後,她不慌不忙伸懶腰,正在發育的胸部微微聳起。故意擠壓一下,吸引眼前人。豈料孫破軍靜靜收拾銀盤,目不斜視,從沒有注意那些地方。

  「唔唔唔……」

  「怎麼啦,不夠嗎?」

  「才不是!」

  孫破軍摸摸她的頭:「好啦,外場差不多要忙碌了,結葉也快點下來幫忙。」

  「是——」

  望向孫破軍悄悄退出房外並關門,她即時在心中大罵對方是笨蛋和木頭,也思疑自己身材是不是不夠棒,所以對男人沒吸引力。

  「明明附近的男人都望過來,怎麼孫大哥望都不望。哦,因為孫大哥不像他們下流好色嗎?」

  敷島結葉雙手拍拍臉頰,脫下制服,準備換上和服。

  回到樓下廚房,時間已過四時,只有兩位客人在吃拉麵。敷島次郎閒來無事,坐下來稍稍休息,手上還看着一張印有文字的紙張。

  「結葉又在午睡嗎?」

  「不,在看小說。」

  敷島次郎分不出他是否說謊,瞄瞄孫破軍手上的銀盤:「孫別太縱容結葉啊。」

  「我弄的甜點比較健康,份量適中,勝過外面店舖。」

  敷島次郎想到女兒為求吃孫破軍每天特製的甜品,放學後沒有四處逛街,而是匆匆趕回家,不禁感到諷刺。如今時勢外面不大安全,早點回家亦是好事,也就不便多言。孫破軍也留意到他手上握着的那張紙,好奇一問:「師傅,那張紙是甚麼?」

  「剛剛鄰居傳閱過來,居留民團想再度擴充裝備人員,強化租界保安。」敷島次郎將單張遞給孫破軍:「稅收又要提高,真麻煩呢。」

  孫破軍接過來一看,通告是由天津居留民團協同日本支那駐屯軍、天津總領館、領事館警察署及在鄉軍人會分會、共益會發出,就關於滯留支那居留民就地保護上,再次呼籲日本居留民密切與軍方、居留民會、在鄉軍人會及義勇隊聯繫,做好安全準備,以及監視可疑人士。義勇隊同時招募義士加入,積極防範叛亂及暴力行為。

  「最近幾年租界這裏有不少人回去日本,老闆不回去嗎?」

  日本軍佔領天津,引來不少中國人反彈,聚而反抗。面對日趨激烈的抗日行為,日本軍不學禹而學鯀,強行武力掃蕩,又在媒體上筆伐口誅。不僅無助於化解問題,反而令狀況惡化。部分激進的中國人不分青紅皂白,連普通日本人都照殺不誤,令租界內不少日本人心生恐慌而離去。要麼回日本,要麼去滿洲國。

  「回去?哥哥在信中說,日本那邊情況也不是太好……」敷島次郎欲言又止,還是搖搖頭嘆口氣,看樣子回去是行不通。

  兄長信中沒有明白提過半句,開首總是天皇庇佑,日軍長勝等等客套話,然後是生意很好,健康平安等等。不着一字,卻處處有意。兩兄弟言談,不用明言出口,彼此自會心照。一直說生意很好,卻不提有多好,完全不合乎兄長個性。而自己亦聽客人提及,對方妻子寄來家書,又說米價上漲,不夠孩子吃。想想日本軍在中國這邊戰事膠着,久攻不捷,恐怕還要捱上一段苦日子吧。

  孫破軍問:「那麼去滿洲國呢?」

  「怎麼忽然提議我們離開天津?」

  「也許是我的預感吧,就算住在天津租界,都不見得安全。滿洲國是後方,遠離前線戰場,總比天津好。不過最好都是回去日本,老闆你們不是常常罵結葉對日本毫無認識嗎?對她來說課本上的日本太遙遠,不切實回去定居長住,她根本不會喜歡日本。」

  課本都是沿用日本的教材,教日本本土歷史,對於在中國土地出生成長的日本孩子而言,根本像是隔靴搔癢,抓不住重點。敷島結葉只覺得日本是一個遙遠的島,而不是自己的祖國。

  「唏,我們一家回去日本,你豈不是會失業?」

  孫破軍笑起來:「大不了再去找另一份工作,但師傅只有一位女兒啊。讓她在更好的環境成長,是父母應當負責之事。」

  這個人永遠是先他人之急所急,真心真意為敷島家考慮。敷島次郎雙手抱在胸前,默默點頭道:「之後再考慮吧……至少等十五日後,我再和咲討論。」

  「對哦,十五日晚有貴客預約懷石料理。我已經點算好材料,雞蛋、南瓜、芋頭、黃瓜、艾草及蘿蔔等快見底,所以提早下訂,下星期初就會送到。」

  「做得不錯。」孫破軍打點得井井有條,敷島次郎許多年都不曾為意店內儲備的食材是否足夠。

  「還有當晚需要的鯛魚、鱸魚等,會在當天早上新鮮送到,是否交由師傅來處理?」

  「先附、八寸、蓋物、冷鉢及止椀都交給你,其餘由我來,行嗎?」

  「沒問題。」

  敷島次郎一直看着孫破軍,心知他的本事有多少,區區一席懷石料理根本難不倒他。故此有機會就給他發揮,磨練身手。亦虧他本事高明,一人能抵三人的工作,這間小店才能營業至今。言談間有客人結帳離開,一名服務員上前清理桌面。孫破軍認得他叫沈德全,為人有點古怪,相當可疑,所以不時留意他。

  「另外師傅是不是準備聘請新的服務員?」

  「對,結葉已經是高中生,學業越來越繁重,想她專心點唸書。暫時打算再請多兩個人,減輕咲的工作量。」

  「甚麼啦?爸爸在說人家的事嗎?」正巧敷島結葉穿好和服,從樓上跑下來。敷島次郎搖頭:「沒談結葉的事,快去外場幫媽媽的忙。」

  「是~」

  與此同時葉于良終於找到敷島料理店,由於店門過於平凡,走過好幾次都不曾留意,還以為只是普通的民居。

  「樓高三層,前面是店舖,後面有後門,很普通嘛。」

  他同時注意四周的街道,很快就想到幾個可以埋伏的地點,然後撥起布簾,光明正大走進去。敷島結葉見客人上門,趨前爽朗微笑道:「いらっしゃいませ、なんめいさまでしょうか」

  葉于良最討厭來日本租界,光臨日本人的店舖,受日本人招待。不過為暗殺行動調查,只好忍耐下來。

  「對不起,我不懂日本語,你們能說中國語嗎?」

  敷島結葉不懂中國語,聽到對方說自己聽不懂的話,只得找母親過來。與女兒不同,敷島咲在中國生活很長時間,早就學會說這邊的話。她盈盈上前,業務式微笑道:「歡迎光臨,請問幾位呢?」

  「我一個人。」

  「好,請這邊請喔。」

  也有中國人會光臨這間小小的料理店,所以敷島咲並未在意,一視同仁招待來客。

  「嗚呀,中國語好難懂呢。」

  雖然孫破軍有教過自己,不過敷島結葉老是無心學習,所以派不上用場。

  「算啦,交給媽媽應付就行啦。」

  同一時間又有兩位中年男人上門,一胖一瘦。胖的是老顧客龜井森先生,瘦的從未見過,似乎是龜井森的朋友。

  「歡迎光臨。」

  「嗨,小結葉,晚安。」

  「噢,龜井先生,今天這麼早下班?」

  敷島結葉照老樣子禮貌招待,由於是老顧客,直接帶去吧台席坐下。

  「對對對,最近都很閒呢,所以早點過來吃飯啦。」龜井森身型胖圓,大笑時鼓脹的肚子就會抖動,怪有趣的。他第一時間拉着同行的友人坐在吧台席,向兩位廚子打招呼:「敷島,照舊。」

  「沒問題。」

  「孫,今天有甚麼新鮮的東西?」

  「這是本店今天的特別限定,法國點心瑪德琳,請慢慢品嘗。」

  孫破軍原本低頭準備食物,臨時舉頭遞上瑪德琳時,與那位瘦男人對上眼。霎時晴天霹靂,整個人像凝止般,連盆子都沒有遞出去。可是龜井森未有在意,雙手反往前接過碟子,嗅一嗅,吃一口,即時讚不絕口。

  「龜井先生,這位是……」

  「交通銀行的會計王致真先生,最近與我有點業務往來,今天帶他來談生意。」

  「晚安。」

  「……晚安。」

  難道是錯覺嗎?王致真有點疑惑,感覺那位叫孫的廚子,剛才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自己。可惜對方匆匆低頭,埋首繼續料理,不再望過來。

  「王,別看這間店簡陋,但食物水準非常高,是隱世奇店。每次我有空,都得來這處吃一頓。」

  「謝謝高橋先生介紹。」

  「別客氣,我只是喜歡在舒服的地方談生意。」

  王平兒的父親王致真,正在代表銀行與滿洲國的大富豪高橋元傾談生意。本來這些根本不是一介會計的工作,可是銀行內會日本語的人已經寥寥可數,加之對方特別喜歡自己,所以只好勉為其難接受這份差事。

  「又是日本人嗎?」

  聽到背後吵鬧聲,葉于良回頭望去。見二人穿得體面,應該是有一定身分地位。只恨自己不懂日本語,完全不知道二人在談甚麼。

  「請慢用。」

  「謝謝。」

  敷島咲遞來一杯冰水,葉于良接過來後,對方問:「客人,請問想要甚麼?」

  葉于良看不懂牌子上的日文:「貴店有甚麼推薦呢?」

  「試試本店的招牌咖哩豬排定食吧。」

  「好的,請來一客咖哩豬排定食。」

  敷島咲去而復返,這次遞上一塊金黃色的糕點。

  「呃,這個是甚麼?」

  「這是叫『瑪德琳』的法國點心,本店副廚子臨時製造的限定品,請慢慢享用。」

  搞甚麼啊?日式料理店,卻端出法國點心來招待客人?葉于良眼珠子快要突出來,怎麼和自己的常識截然不同?滿肚子疑問時,隨便咬一口,好像還不錯。

  等待上菜其間,外場客人越來越多,真正客似雲來。葉于良沒想過客人會這麼多,再望望外面街道,人流擁擠,有點擔心會妨礙暗殺行動。寧靜的小店變得囂鬧,尤其是吧台席那邊,龜井森的說話音量很大,傳遍店內各個角落。

  龜井森是一位身型及心胸均十分豪邁寬廣的男人,肚子有源源不絕的話題。最初還是普通地聊生意上的事,然後跳去比較女人,再轉去國際局勢分析……總之天南地北,無所不知,無所不談。當然嘴巴也是,吃光一碟後又有新一碟。肚量可以與氣量匹比,別說撐船,開輪船都可以。

  敷島次郎及孫破軍均對龜井森的口味與喜好瞭若指掌,師徒合力動手,一直做個不停。

  「請慢用。」

  敷島次郎再遞來一碟新的壽司,龜井森還是能夠一口掃光,反之身邊的王致真卻吃很少。

  「我不客氣了。」

  龜井先生很快吃光,喝一口茶,再抹抹嘴巴。

  「好味!師傅的手藝依然一流。」

  「剛才那這碟是徒弟掐的啊。」

  「唏,徒弟的本事不也是師傅的本事嗎?」

  龜井森與敷島森有說有笑時,孫破軍突然小聲向王致真問道:「請問……是不是不合口味?」

  王致真錯愕,對方補充道:「王先生吃得很少,要是不喜歡,我另外弄其他料理給你。」

  「不,很好吃。」

  「嗯,你喜歡就好。」

  「喂,王,你覺得呢?」

  「呃?」

  「王,你覺得現在的年青人是不是少不更事,水平低劣?」

  王致真只是記掛如何與龜井森展開生意上的商談,豈料對方進店後就是一直吃吃吃,一個勁地說自己的話題,完全沒有給他機會插口。

  「呃……對啊。」

  「對吧!拿父母的錢,吃父母的飯,卻做傷父母心的事,簡直天地不容。學生就應該專注學業,好好學習,而不是熱衷搞政治出風頭,用暴力抗爭。公然反抗政府,殺害官員,暴打無辜的市民,澈頭澈尾是違法行為。那些幕後黑手伸入校園,企圖煽動學生,極力教唆他們顛覆我們大日本帝國的政權,肯定不會成功。」

  「唔唔唔……」

  「中日同文同種,又受西方國家欺凌,應該同心同德,合力支持大東亞共榮圈發展,統一成為更強大的國家。只有國家強大了,就能成為最堅實的後盾,讓我們才真真正正站起來。」

  「放你媽的屁!我是中國人,誰跟你同文同種!」

  葉于良聽不懂日本語,所以才會平靜地吃飯。反之在店內任服務生的國立聽得清楚,差點快要忍不住,一拳揍往龜井森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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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實屬不幸。

雖然說最近這一句話好像都沒有甚麼用XD

原稿設定時有提及羅亢軍(國立)甚為討厭孫破軍的緣由,乃二人同鄉出身,從小就蔑視對方,還不斷聚集同伴欺凌,但孫破軍完全沒有還手。與其說是厭惡,不如說是瞧不起。

現在修改時將這個設定刪去,感覺好像比較好,個人意見。

羅亢軍是寫起來很嘔心的角色,如今翻看舊稿,依然很討厭他,一定要賜他一死。

另外我想到一個很有趣的新點子,估計本周內會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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