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無情》——第三章 (1)

　　啪的一聲，有什麼碎裂了。
　　大概是暖閣外的樹枝不堪重負被雪給壓斷；又或者是某個長老不慎將茶盞跌落地毯；也有可能某些人氣定神閒的表情碎裂成了千萬片，再也拼湊不起來。
　　那大概是眾人第一次在司穹俊俏的臉上看到了扭曲，眉頭能夾死一隻跳蚤似的皺著，本該帶笑的桃花眼現下滿是震驚，嘴半闔半張地使得整張俊臉呈現出了嘴歪臉斜的高難度動作。
　　那邊，絜寅怒不可遏，一手啪的一聲拍到了金色楠木做的扶手上。
　　「龔言夜妳給我過來！」
　　夜並沒有回頭，仍然自顧自地說道：「不然，你應該早就死了。」
　　少女的這句話說得很輕，但對除了功夫不到家的龔言旭以外，在場大部分的人的修為都足以讓他們聽見這句幾乎是含在口中的話。
　　當然，這些人也包括了站在夜身前的司穹。
　　少年的表情更加扭曲了，可偏偏他還來不及說些什麼，那邊的龔言旭已經起身拉走了自家妹妹，將她按在自己身邊，順便拿茶杯堵住夜的嘴。
　　「龔言夜！」絜寅簡直要氣得心臟病發，那聲憤怒的咆嘯甚至驚落了閣外樹上的白雪。
　　「我不姓龔。」夜恢復成原先淡漠的樣子，好似剛才不過腦子胡鬧的人不是自己一般，悠閒地啜了一口茶。
　　絜寅一口氣提不上來，又被嗆得連連咳嗽，龔言旭盡責地幫自家奶奶順氣。
　　然而這次絜寅並沒有領情，她一把拍開龔言旭的手吼道：「妳寵出來的妹妹妳自己想辦法治！一個月後的論劍大會要是給我丟臉，我就把妳們兩個都扔出山門！」
　　龔言旭很委屈，今天的一切都令她手忙腳亂，她開始有些懷念大學的宿舍和滿桌的論文報告，還有那個雖然機車但總體而言還算不錯的指導教授。
　　「唉……」離開暖閣後，龔言旭不知第幾次嘆氣，而她身後的夜絲毫沒有關心自家姐姐的意思，雙手插著防風大衣的口袋，一邊東張西望。
　　這隱匿於雪山內的本家，看不到一點現代的氛圍，全是不知道哪個年代的古式建築。雖說如此，但走在其中的人們卻不是這樣，有人穿着古裝長袍，也有人穿著現代衣著，夜似乎還瞥見了一個龐克頭的女孩子。
　　要不是這些現代風格濃厚的人們，夜或許會以為自己穿越了時空。
　　「到了。」
　　龔言旭在一座院落前停下，這座院落外圍著低矮的女兒牆，灰白色的磚牆上面是紅褐色的磚瓦，大門也是漆紅的木門，地面則是黑色的鋪面；而院內亭臺樓閣皆具，全是木造的建築，面積不大，但也五臟俱全。
　　「這是我幫妳挑的院落，怎麼樣，不錯吧？我幫妳準備了幾套衣物，晚上要去見導師們，得穿得正式一點。等妳準備好就來找我吧，我的院落在妳隔壁。」
　　說著，龔言旭將一串鑰匙交給了夜就離開了，她知道自家妹妹不喜歡別人進入自己的私人領域，所以這時候離開會比較好一些。
　　夜握著那串鑰匙無奈，她很感謝龔言旭的識相，但是到底哪把鑰匙才是開小閣的門的？這裡起碼有五、六把……
　　一番嘗試後，夜終於進入了未來幾天將住下的屋子。一進去，閣裡就吹起溫熱的暖風，夜看著那台電子壁爐想，看來這裡還是有電力系統的，而且龔言旭似乎還裝了感應器。
　　室內裝修得很簡樸，右側是壁爐和幾張木製沙發還有一座木製搖椅，左側有一座小屏風擋在通往迴廊的出入口上，在外面時有看到可以通往戶外涼亭拱橋連結此處。
　　從客廳四面的窗戶可以看到，一樓外圍被迴廊包圍，通往二樓的樓梯就在靠近後院的迴廊上。
　　二樓一上去就是一個大型的起居空間，左側一整面牆的書櫃和右側牆上的刀架遙遙相望，地面鋪上了榻榻米，角落的櫥櫃中堆滿了坐墊，中間靠近後院的窗邊擺放著茶几，陽台稍微低於室內的地板。夜在室內將腳伸出陽台地坐著，她的身形不高，這樣坐著腳可以放鬆的垂著卻又不會懸空，一邊茶几上的茶泡得剛剛好，還冒著熱氣，是她喜歡的味道。
　　不得不說，龔言旭很細心，安排得也很合適，夜幾乎都不想起身。
　　坐在夕陽下瞇著眼晃蕩著腿的少女，顯得格外溫和平靜，被包裹在雕花憑欄後面沒有人看得見。
　　待到茶杯裡的茶水涼了，夜才回過神來，夕陽快要消失了，茶盞的熱氣也沒了，可惜了這一杯好茶。
　　少女起身將茶一飲而盡，冷得肺腑都有些刺痛，她這才想起，似乎是有一段時間沒有進食了。
　　夜轉身將陽台的窗子闔上，落鎖。
　　回到室內，二樓連結起居空間的是兩扇門，一個靠近樓梯一個在遠離樓梯的角落。
　　夜想都沒想地往角落的門走去，果不其然是一間臥室，同樣地很符合少女的喜好，沒有太多裝飾物清一色木製家具，灰藍色調的被單、地毯、窗簾，就連龔言旭準備在床頭櫃的衣物都是黑藍色。
　　樣式是一套古式華服，裡衣由白色羊毛織成，外衫則是黑底藍邊，在衣擺繪有深藍色的海棠花紋。
　　夜套好看上去繁重卻意外輕盈保暖的衣物，拿梳子意思意思地順了順頭髮，沒有綁起來的打算，反正出去都會被風雪打亂。
　　走出屋子，夜打開了放在玄關的紅色紙傘，出一道門便落一道鎖，當院落的大門也鎖上時，天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一隻綠繡眼鳴叫著落在了院牆上，夜抬起紙傘看了一眼正在理毛的小鳥，站住了腳步。
　　雪開始從天空落下，小綠繡眼抖了抖羽毛，一跛一跛地跳進了院內的樹椏上，藏進樹洞裡，探出一顆小腦袋望著夜。
　　「躲好。」夜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