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瑞依拿著用樹皮杯裝著的飲料，輕拍醫生的手臂，對方轉頭用手接過。
「這是什麼？」
「茶。」
瑞依站在醫生後面把頭探出去，看巷子裡的女人情況如何。
踩著一樣慢的步伐，躊躇到不知道是不是忘記家在哪了。
「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找的到果汁。」
「還是熱的。」
「那是常溫。」
醫生把杯子拿到鼻前聞了一下，便抬起頭把整杯直接喝掉。
瑞依回到醫生旁邊已經是將近一個小時之後的事了。
在這之間女人已經又繞過幾個轉角，現在走在一個特別擁擠、特別髒亂的巷弄裡。
周遭不時有穿著破爛的人走過，或者是在巷弄的牆邊鋪一層樹葉後，就躺在上面一動也不動，讓人懷疑是不是當場去世。
醫生一一審視過每個路人的臉，但都沒有吸毒的痕跡，或許這個區域才算的上真正的貧民窟，連買毒品的錢都不可能湊到。
而瑞依也是看了每一張混凝痛苦、無望與麻木的臉孔經過。
「嘛，大概也就這樣吧。」
瑞依剛帶著萊依逃家，遠渡而來的時候沒錢，真的曾經想過要搬來貧民窟住。
但瑞依無法忍受萊依住在這種地方，因此即便自己沒錢吃飯也是咬牙苦撐著。
當然，時間實際上也才過將近兩年而已，可能未來還是會有些變故，比如瑞依身旁站著的這個人。
不過瑞依還是深深覺得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賺錢撐起兩人的生活。
而且在看到更往深入走的景象時，瑞依更是充滿一種自知扭曲的成就感。
隨著女人最終走進巷子的一間屋子，瑞依跟醫生才跟著進到這條可怕擁擠的道路。
巷子因為建築物的關係籠罩在陰影中，走進去就像是在白天與黑夜切換一樣，甚至讓人感到詭譎的陰涼。
兩側的建築是這附近少見的高樓，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很豪華，反倒讓人覺得是一座填滿犯罪的監獄，好似惡魔盤踞在此，貪婪吸食人們的罪惡。
無處不破爛，泛著黃垢的牆上掛滿不知用處的破布，頭上的住戶就連推開窗戶都會跟對面的窗戶撞到，木頭撞爛的碎屑便會往下落。
巷子中間留著不知何時落雨的積水，混著骯髒的土色，還有一名老人側躺在旁用舌頭渴求地舔著。
醫生並沒有跟女人一樣直接踩過積水，而是正常地從積水上跨過去，瑞依也是如此。
小道上的其他人家用木板把整個窗戶封死，但仍擋不住裡頭傳來的女人淫叫，大聲到讓人懷疑是不是被強暴。
不過從周遭路人宛若無事的態度就知道，這只是日常的一部分，大概要等哪天裡頭沒有聲音時，才會聞聞有沒有臭味吧。
倒是從其他人戶的門口看進去，不是空無一人，就是只看得到有人躺在裡頭無所事事。
瑞依跟在醫生身後，停在了女人走進去的戶前。
這樣說起來，能夠付錢買白星的這個女人應該也算的上這區的有錢人家了。
這戶跟其他間比起來沒有任何特別之處，該沒有的門沒有，該破掉的玻璃碎裂，該陳舊的牆壁剝落，除了門口上掛著一條布作為門簾之外，找不出任何他們有錢的證據。
也不管這裡說到底是別人家，醫生二話不說就走了進去，瑞依則是轉頭看了看兩邊的巷子，沒看到什麼奇怪的人後才跟了進去。
裡頭很暗，但還不至於看不見東西，兩人透過微光小心翼翼的移動。
首先讓瑞依有些怯步的是一股從深處傳來的腐爛臭味，雖然不至於讓人忍受不了，但也不會想久待。
裡頭也稱不上有什麼東西，進來後的客廳只有一張大餐桌，旁邊跟著幾張椅子，被封死的窗戶與牆上停住的掛鐘，除此之外沒什麼值得一提的東西。
桌上散亂放著紙張與破掉的紙幣，發行商會跟面額都已經看不出來樣貌了，甚至有些是瑞依連看都沒看過紙幣，不知道這些是在哪裡通行的。
客廳旁連著三個房間，其中一個飄出令人作嘔的屎尿臭味，大概就是廁所吧；至於另外兩間，則是因為深在房子內部，暗到幾乎看不見東西。
瑞依用眼神向醫生表示自己不想進去，但對方連對望都沒有，就逕自走進一個房間，這讓瑞依只能不情願的跟著進去。
房間裡什麼都沒有，破掉的床墊堆在地板上，以及另一股奇怪的臭味飄出，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瑞依立刻捏著鼻子退後幾步，而醫生則是靜思幾秒之後，就轉身從瑞依身旁穿過。
這種噁心的味道是從哪傳出來的啊——瑞依不禁想放開捏著鼻子的手，找出這種味道的源頭，不過立刻就打消念頭。
明明就什麼都沒有，怎麼還可以這麼臭？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窮人臭嗎？
瑞依腦袋裡帶著這樣奇特的想法，才剛轉身——
「唔！幹麻？」
醫生就從另一個房間快步走出來，用一隻手掩住口鼻，另一隻手則是蓋住瑞依的口鼻，把她往後推。
力氣好大！
瑞依反抗的力量毫無作用，直到身後撞上屋外巷弄的牆壁才停了下來。
「你幹麻！」
瑞依立刻把醫生的手揮開，這次倒是簡簡單單就成功了。
「……」
「？」
瑞依的頭歪向一邊，露出狐疑的表情。
「……她在裡面點燃白星粉。」
醫生過了一陣子才說出話。
聞言，瑞依這次把頭歪向另一邊，微瞇著眼輕輕笑了。
「喔呀？醫生叔叔這是在擔心我？」
醫生放下摀住口鼻的的手說道：「我說過，這段時間內我會保護你們的生命安全，不論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
「真是守信用呢，不過沒關係嗎？裡面說不定有什麼線索喔？」
瑞依知道女人有所謂的線索，因為瑞依手上也有一模一樣的東西，但並不想這麼簡單就交給他。
另一方面，瑞依是想藉醫生之手把證據拿走；醫生原本不說，瑞依還沒有這樣的感受，但這個女人講難聽點就是快死了，之後就能更換這個區域的客人，儘早把證據收回來也能減少風險。
而且如果真的有他所謂的其他人在賣白星給這個女人，順便把對方的「線索」收走，用來避開對方的販售區，或甚至用來威脅對方都可以。
當然，瑞依已經知道了，確實有此人存在，一百元的情報還是很有用的。
「我沒問題的，不要待太久不就好了？」
除去房間裡臭到不行之外，瑞依完全想不到不進去的理由。
「趕緊拿……翻一翻看有沒有，然後回去吧，萊依等我太久了。」
瑞依輕拍醫生的手臂繞過他，打算捏著鼻子走進去的時候，又被醫生拉住了。
「幹麻啦，不要浪費……」
一轉過身，瑞依愣住了。
仔細想想，似乎從來沒有正眼看過這個人。
對方異常認真的表情讓瑞依站在原處不動。
「妳並不知道妳在做什麼。」
「……什麼意思？」
醫生的身高比瑞依高過一個頭，但即使如此瑞依還是抬著頭，硬要試著與對方平看。
「今天就到這吧。」
「不進去拿嗎？線索，那不是你要找的嗎？」
瑞依隱隱約約注意到了，醫生不想讓她進去那個房間。
「我看過了，裡面沒有我要的東西。」
「你是說在我還沒轉身的這三秒以內嗎？」
「對。」
「……」
瑞依原本以為這麼說，對方就會無法辯駁，但反倒是自己開始無以回話。
不過……
「你在騙我。」
瑞依可是知道的，因為今天女人有來對地點交錢拿貨，這就她還拿有線索的最好證據。
「而且我看過，你那種眼神，正直剛毅，而且衷心誠懇。」
──那是說謊的眼神。
瑞依要搬去洛薩加城的緣故也是因此。
「所以我不相信你。」
話一說完，瑞依就甩開醫生的手，留下一個兇惡的瞪視後，便捏著鼻子走到屋內，進去那個同樣陰暗、同樣惡臭、同樣發寒的房間。
瑞依並不喜歡欺騙別人、同樣也不喜歡受到欺騙，但那就跟錢一樣，沒有的話就會活不下去，所以即便不喜歡，瑞依還是得試著去欺騙別人。
但這並不意味著受到欺騙的感覺會很好，或者會有什麼「我也騙過別人」的罪惡感。
所以，瑞依即便與他不熟、即便可能是一件小事，但仍對他感到一股無以言表的憤怒和遺憾。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