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初，我們學校——不，全台灣的學校幾乎都延後開學，高中以下延後一個禮拜，大學至少都有兩個禮拜。英文單字或是元曲（襯字超多的）我可能記得不清楚，但是關於放假的事情，我的頭腦便會比平常清晰。一年的新開始，拿到新的桌曆，我第一件事情會先找出哪時候有國定假日，二二八、清明、端午、中秋和國慶，確定之後才會看自己的生日是星期幾。
多兩個禮拜的寒假固然是開心的，不過我知道上課的週數也要延長，我們大學有某方面的偏執，漏掉的課一定要補上，到時候老師和學生自己要喬時間，搞得大家很麻煩不愉快，所以這兩個禮拜的意外的寒假，說實話我開心的時間沒有維持多久，這點時間可能連泡麵都來不及泡好。慶幸的是不只有我這樣。人這種動物，只要看到別人也一樣慘，就會覺得自己的傷口比較不痛了。
對了，我還沒說是什麼原因導致放假，是武漢肺炎。在中國人面前別提這個名字，不然他們會生氣，跟失去理性的人爭執是最沒有意義的事情。話說這個武漢肺炎啊，在世界各地傳染，這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大陸人口那麼多，地又那麼大，一定有人出國或有外國人到那旅行，更別提一些貨物流通，貨輪啊、飛機啊，一些把世界距離拉近的交通工具，把各個國家緊密地綁在一起，其中有人落水——尤其是最肥的那個——別人也會跟著掉下去。
有人說，這次武漢肺炎會在全世界流行，全是因為世界衛生組織——縮寫是WHO的那個台灣哈得要死卻永遠加不進去的那個——隱瞞病情，被神祕的東方紅色力量滲透，害死了無數人命；武漢肺炎的致死率似乎頗高，台灣死的人不多，但國外可就不同了，聽說屍袋不夠裝，也沒有土地可以下葬。但我覺得全把責任推給某一個人或某件事身上是不正確的，WHO說什麼，你就真的相信嗎？如果你是一個國家的決策者，見到有不對勁的地方，你不會懷疑、不會保險起見預防一下嗎？基本上那些一味責怪WHO的國家，就跟大學順從父母的想法讀自己不喜歡的科系，讀到一半輟學再來怪父母的人一樣，你的雙親固然有錯，但你自己本身又毫無問題可言囉？大家可以去觀察一下，哪個國家罵得愈兇，代表他們的政府愈沒有判斷力。可是不管怎麼說，能有一個可以責怪的對方，實在是件很舒服的事情，我時常也會怨天尤人，怪學校、怪老師、怪台灣政府或是社會環境之類的；畢竟要承認自己的錯誤，需要很大的勇氣，有些人終其一生都辦不到，國家也是。
接著來談談在瘟疫底下的我們的生活罷。武漢肺炎是透過咳嗽傳染的，所以要戴口罩預防。台灣的口罩生產線通通都收歸國家，私下賣要罰錢，想買到口罩，一開始是去便利商店，那時候新聞常會拍到店員累得像是死過兩次的疲憊眼神，一次又一次說著『口罩賣完了』，還有一個綁馬尾的女店員懶得說，直接把紙摺成三角形頂在頭上，寫著『口罩沒了』。後來改到藥局購買，用健保卡，採實名制，身分證字號尾數是單數的週一、三、五可以買；雙數二四六；週日大家都可以買。七天買兩片。在藥局門口時常能見到排著一長串的隊伍，我們學校圓環下面也有一間藥局，搭公車經過時也會看到有人在排隊。之後開放網路訂購，可以買的口罩數量也逐漸變多，六月初的時候口罩已經開放自由購買了。關於在藥局買口罩的這件事，我當時在網路上有看到一張很好笑的照片，我不知道這份作業能不能接受圖片，不能的話就略過沒關係：
這張照片直的閱讀就變成『大口沒人罩了』。底下的留言很好笑，什麼『大口，你也有今天啊』、『大口，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寫到這突然想到，口罩還有分大人口罩跟兒童口罩，因為我的臉比較長，一直都是戴正常的大人口罩，家裡有小孩子的人在這段口罩一週僅能買兩片的期間應該很為難，小孩子口罩肯定戴不住的，一下子就會弄髒。
戴口罩這件事情我也有很多東西可以說，我先從開學後的學校防疫開始說起吧，戴口罩是自然，走路進校門要量體溫，我是搭公車的，下車時會排成一排，在一個搭著帳篷的『體溫測量站』量體溫。合格的標準是不超過三十七度。排隊量體溫時，我一直有個幻想——會不會量到一半時，服務人員高喊：「啊！他發燒了！後面的通通回去，學校要停課啦！耶！」附帶一提學校停課的標準是一人確診，該系停課；兩人確診，全校停課。但是並沒有發生。人活著總是需要一點夢想或是不切實際的期盼滋潤。事實上，我們學校遇到超過三十七度的人的處理方式，是叫他站在旁邊等等再量，又不過，就用酒精擦額頭降溫再量，量到過為止。我們學校這樣還沒有爆炸真是不可思議。
我們量完體溫後會蓋章，紅色的，四方形，星期一是一，星期二是二，以此類推。開學時天氣還是冷的，章蓋在手上容易把外套的袖口弄髒。此外，有人覺得蓋章很不衛生，就不能像其他學校用貼紙嗎？事實上學校也是有用貼紙，我知道，在高中生來面試時，用的就是貼紙。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看到大樓的扶手、電梯、飲水機上黏了一堆大學的貼紙。學校不用貼紙，果然還是有其考量在；不過選在面試那幾天用貼紙，我仍覺得有點做表面工夫給人看的意思在，更何況，疫情期間，面試也沒有取消，想必是因為面試的費用吧。私立大學，在所難免。
我在學校最常去的地方，除了教室跟廁所外，就是圖書館了。進圖書館要秀出手上的章，證明有量過體溫；進去都要排隊，因為章被衣袖弄糊了，要重新再量。然後有一台自動噴酒精的機器，手伸過去會『滋』地噴到手上，我覺得很好玩，雖然不是強制要用酒精乾洗手，但我一定都會去給它『滋』一下。某次好像是酒精沒了，我伸到機器下面老半天都沒有反應，這時候在櫃台服務的同學，拿著一罐噴霧器裝的酒精說：「你可以用這個。」我說：「你一定什麼都不懂吧。」就這樣走了。圖書館二樓，有些椅子是放倒的，一張四人桌的位置只能坐兩個人，這是為了維持社交距離。國外研究，在室外保持一公尺，室內一點五公尺，可以有效降低病毒傳播。我平常就很少跟人走在一起，社交距離對我來說是常態。
在圖書館也有一些有趣的事情，譬如有一次我看到情侶依偎在沙發上，他們正前方的新書展示架有一本馬奎斯的《愛在瘟疫蔓延時》；有一次我看到卡繆的《鼠疫》有一段話——『他知道書上寫了鼠疫桿菌永遠不會死亡或滅絕，這菌可能潛伏在家具與衣物內十數年，在臥室、地窖、衣箱、絹帕、文件紙張裡頭耐心等待。也許有那麼一天，為了帶給人類苦難與教訓，瘟疫會再次喚起老鼠，把牠們送到一座幸福快樂的城市去赴死。』看到之後，我趕緊把書放回去，跑去廁所猛洗手。
《鼠疫》的那件事情我有分享到網路上，有人建議我可以寫成一篇小說。我稍微思考、計畫一下，大概會是一篇有關貓的小說。從武漢肺炎開始我就想過要寫要寫，但現在台灣的疫情都趨緩了，我仍沒有完成。我把這件事情寫出來，一方面是希望能做到（不是說常常把一件事情掛在嘴邊，說著說著就會成真？），一方面是給自己壓力，因為我把這件事情告訴別人知道了，他們也許會期待，我辜負他們的話就是壞蛋。
最後提一下戴口罩的事情。起初，戴一整天的口罩，令人很不舒服、呼吸困難，眼鏡頻頻起霧，回到家拿下口罩時，臉都是油的，還會長痘痘，耳朵也被繩子磨得發紅。可是戴了這學期快半年後，我的皮膚好像習慣了，不會再冒痘痘；我會用鏡框壓住口罩上半部，如此便不會起霧；呼吸雖有所拘束，但改成用鼻子呼吸的話就不會那麼難過。
我的一個老師說，現在大家都戴口罩，很難從表情理解對方的想法。我不這麼認為。眼睛是靈魂之窗，也就是說，這段期間我們都是直視著或被直視著靈魂，這比沒戴口罩時，看得更加清晰。當一件事情成了常態，成了日常，成了習慣，彷彿便能從中尋出一種藝術的美。戴口罩也是很棒的呀！如果靈魂這種浪漫的東西無法說服你，那麼我說個實際一點的：戴口罩遮住大半張臉之後，不覺得大家都變得挺好看的嗎？應該不只有我覺得罷？
還有一些可以說的，像是陸港澳學生的遠距教學、在班上咳嗽引起眾人恐慌視線、很積極為我們宣傳防疫資訊的英文老師……但我想差不多了，字數差不多了，我也要留一點事情在小說那邊寫。
這個星期二（六月九日），我發現學校不再量體溫了，進圖書館不用出示印章，二樓的椅子也喬正了，不過自動噴酒精的機器還在，可以繼續玩。此時此刻，國外的疫情仍在持續，台灣的疫情則是趨於平穩，而我們大學的疫情，好像已經提前宣告結束了。當我回歸正常、不用再戴口罩的日子，我是否會感到彆扭、無法適應呢？可能會吧，但是相信不久以後，我會習慣正常。接著，也許幾年或幾十年後，我會再度碰上另一場瘟疫，到那個時候——噢！最好還是別再發生得好！
戴口罩的日子，我會想你。
2020/6/14 喜歡把作業當小說在寫的佐佐
創作內容
二十三、我瘟疫時期寫的作業
奇幻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