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笙-浮生未歇
(建議一邊聽音樂一邊看)
傳,西山有妖,面目青白,赤目獠牙;疾步如飛,肉眼難見;食人肉,飲人血,見人即殺,危險至極,閒人莫上西山。
自此一說,一晃,已然十餘載,而如今,妖人之爭終要完結。
冬季,小寒,白雪靄靄,飄零如雨。
漫天長夜,草木覆雪,冬意連綿的林間,少女終於等到了結局。
「哥哥……歡歡……好想你……。」她呢喃道,聲音啞而略顫,模糊不清的嗓音輕柔如昔,輕輕落在雪地上,轉眼便被漫天的風雪給掩蓋。紛飛的雪花彷彿回應著少女的喜悅,緩緩地飄落在她的髮上,為她上了妝容。
落在一旁的繫心石已然碎裂,每一絲裂縫卻都被紛落的雪給填補,清澈的玉石裡摻著雪花,顯得格外璀璨。
那天,也下著雪嗎?
是像現在一樣,好溫暖、好溫暖的雪嗎?
她跪坐在地,身前是一眾冒險者,眾人的眼中滿是緊戒,唯有他們目光所向的少女,毫無戒備、亦不含一絲殺氣。
她的小腿骨已經完全折斷,甚至刺破了皮膚岔出體外,被斬斷的手臂也不斷滴落鮮紅色的血液。但她卻好似沒有知覺般,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艱難地踏出步伐。
眾人心中明白她已無力戰鬥,也就任由她向前,甚至為她讓出了一條路。
她就頂著這樣殘破的身體,緩緩地步向前,步伐緩慢而沉重,面容卻不帶絲毫痛苦,已然全盲的雙眼中終於點起一絲生機,自他離去以來第一次如此。
因為她的夢魘已經結束了,夢快醒了,快要到達她想前往的地方了。
那是一個溫暖的地方,有著所有她想要的東西,她會在每天起床的時候呼吸著不再有血腥味的空氣,晨光會灑落在沒有淚痕的雙頰,無論是冰雪傾覆的雪嶺還是繽紛奪目的花海,她都會親眼去見證。
在那個地方,每個人的臉上都和她一樣帶著笑容,就算其中有著含蓄、直率、爽朗等各種不同的笑容,但那都是發自內心的笑,他們的心中都沒有任何悲傷。
沒有悲傷、亦沒有絕望、不再需要提心吊膽、不會在夜裡驚醒、更不會有生離死別。
那裡的每個人,不論是她的族人、阿斯嘉特的朋友、甚至是素未謀面的人類,都對她很友善,他們會包容她的任性,而且會和她一樣真心地愛著每一個人。
——她就快到了,那個有著他的地方。
想到這裡,她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絲笑意,止不住的喜悅在胸口湧動,要不是嗓子已經嘶啞,她肯定會放聲大笑,用這份喜悅為周遭的雪白添上色彩。
蹣跚著、一步一步地,她感謝著眼前的冒險者們,感謝他們沒有立即將她殺死,讓她流連在最後的夢。
她眨了眨眼,那雙失明的眸子,所見盡是一片無盡的光明,她緊緊地盯著,絕對不會讓她追尋已久的明亮再次溜走。
與前來討伐她的冒險者們擦肩而過,他們大多別過視線,因為他們知道這個少女的故事,但他們會將這段故事塵封,將絕望與悲傷永遠地用白雪掩埋。
一步、一步。
一步、一步。
一步、一步。
——終於,她停下了。
她踏出的每一步都立即被寒風夾帶的雪花所掩蓋,一路走來,終究什麼也沒有留下,但或許,有人會記得她的草鞋曾在這片雪地上烙下她的足跡。
終於,殘破的身體再也負荷不住,她如斷了線的人偶般倒下,身上浸染的鮮血給身旁的白雪染上了鮮豔的紅色。
很快,血也乾涸了,在這飛舞的雪花間,如朱砂墨暈染於雪白的宣紙上,輕輕地、一筆一畫地寫下最後一段文字。
身處酷寒的山峰,周遭的一切好似要被霜寒給全部凍結,只有那破碎而又冰封的心,正一點一點地消融、拼湊,回到最初的樣子。
她辦到了,她也是個獨立的大人了,他一定會為她感到驕傲,只有一下下也好,等夢醒了,她要盡情地向他撒嬌,分別久了,還真有些寂寞。
沒關係、快要見到了。
微笑著,她緩緩闔上了眼,腦中美好的一切漸漸模糊,意識一點點地抽離,身軀也愈發寒冷。
對不起、哥哥,歡歡應該聽你的話,披件棉襖再出門。
歡雁的歸期已至,離群的雁即要歸巢。
在夢醒前的最後時分,撕裂的唇瓣一張一合,無人能聽聞、如銀鈴般的嗓音溶入靄靄白雪中,蒼茫的山嶺彷彿聽見了她的話語,一朵白色的嫩芽竄破積厚的霜雪冒了出來。
這種花只開在她的家鄉,是他曾經許下的風景。
一朵接著一朵、茂發的新芽自白雪間竄出、連綿不絕地綻放成如冰雪般高潔清麗的白色花朵,不至片刻便化作一片銀白色的花海,簇擁著少女將她擁在中央,迎接她的歸來。
最後、朱砂墨圈下了句點。
少女的夢、醒了。
再也沒有惡夢了。
終於、到家了。
白雪漸漸覆上她的身軀,而她仍縮著身子,緊緊擁著懷裡那小小的石碑,不讓它染上一絲雪白,上頭,歪曲地刻著「哥哥」的字樣。
歡雁比翼,他倆從此再不分離。
溶入雪地中的那句話,終於、終於能夠說出口。
『哥哥,我回來了。』
聽罷笛聲繞雲煙,
看卻花謝離恨天;
再相見,
方知浮生未歇。
——恨醉‧浮生未歇
歡雁已然飛盡,但這只是真假參半的夢,或許得以修改、或許還有其他的選擇,或許,會有其他的結局。
故事書雖未闔上,但也已經翻過了好幾個章節。而這本故事書最終會停留在哪一個終章,仍然未能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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