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古人交朋友（五）—蘇軾

　　想不到吧？居然更新了。明天就要回老家了，所以趁今天來更古人系列。這次介紹的古人是蘇軾，度的就是辣個男人。相信各位對蘇東坡都不陌生，卻也說不上多熟悉，或許都能背出一兩首作品，也知道他的大略生平，可實際上蘇東坡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呢？讓我們來一探究竟。度了，由於東坡的文學成就有點太多也太繁雜了，故本文不會細說。

　　蘇軾，字子瞻，號東坡居士，眉州眉山人。他老爸蘇洵是當時的古文名家，但考不上進士，後來直接不考了，被推薦當官，好他爸不是重點，只要知道蘇軾有個好老爸就好。至於蘇軾和他老弟蘇轍跟重考生老爸不同，一登場就是天才光環開到最強，兩兄弟同登進士，一時轟動了京城上下（而且考前一天還兩個人跑去逛夜市ㄛ）。那次考試主考官是當時的文壇盟主歐陽脩，改蘇軾考卷的則是文豪梅堯臣，梅先生被蘇軾的回答驚豔得花容失色，趕快把卷子拿給歐陽脩看，由於實在太優秀，歐陽脩以為是自己的弟子曾鞏寫的，為了避嫌，把蘇軾的考卷放到第二名，結果反而讓曾鞏成為第一名。歐陽脩事後知道考卷的作者是蘇軾時，只淡淡地說了一句：「這小子以後一定會出人頭地。」（〈與梅聖俞書〉：「老夫當避路，放他出一頭地也。」）

　　在蘇軾進入朝廷後，遇上了很多對他不錯的人，例如歐陽脩、韓琦、司馬光等等，都對他照顧有加。但人一生中總會遇上一個冤家，一個一見面就覺得這傢伙不順眼的人，沒錯，蘇軾那寫作勁敵讀作好基友好友的人—王安石來了。各位應該知道北宋神宗時期有非常嚴重的新舊黨爭問題，而王安石正好就是那個新黨代表人物，蘇軾則是舊黨的一份子。王安石非常剛好的也是個天才，天才與天才的激情碰撞，又遇上了新舊黨的對立，兩人基本上是從年輕鬥到老，從政治比到文學，再從文學比到人生。例如王安石寫了一本叫《字說》的書，是關於文字學的書籍，蘇軾於是問王安石說：「波這個字怎麼解呢？」王安石回答：「這是水的皮。」蘇軾就開嘲諷了：「所以滑就是水的骨囉ㄏㄏㄏㄏ」（〈鶴林玉露〉：「世傳東坡問荊公：『何以謂之波？』曰：『水之皮。』坡曰：『然則『滑』者，水之骨也？！』」）坊間還有很多兩個人打鬧的逸事流傳，例如王安石寫了一首菊花詩然後被東坡嘴說寫很爛，或是什麼王安石三難蘇學士之類的，這裡都暫且不提，只要知道兩人孽緣真的不淺就好。

　　這種歡笑快樂的打鬧生活沒有持續太久，黨爭的大戰正式開始了，程度比五等份跟學不來或果青都還激烈。而且這些大叔真的超幼稚，原本只是政見不同，到後來不管是出身地還是人品文章都拿來吵，例如舊黨領袖司馬光就說過：「閩人狡險，楚人輕易，今二相皆閩人，二參政皆楚人，必將引鄉黨之士，天下風俗，何由得更淳厚！」（《續資治通鑑．卷六十七》）意思是南部人不能當官啦幹。舊黨的人這樣搞，新黨也不惶多讓，章惇特別編經費花錢去刻了一份石碑，上面有所有舊黨之人的姓名，說上面的人都是奸臣惡棍（結果新黨倒台後瞬間變成忠臣錄）。看到這裡，你們是否覺得很莫名其妙，皇帝能容忍他們這樣鬧？各位請回憶一下趙匡胤立下的傳統，沒錯，就是「誓不殺大臣及言事官」，導致了北宋朝廷根本就是一個幼稚園，大概可以想像成以下這個情形：

　　「皇上！他禍國殃民，砍他！」新黨某人。

　　「皇上！他侮辱先祖，鍘他！」舊黨某人。

　　神宗只能坐在龍椅上思考今天晚膳要吃啥。

　　小劇場結束。

　　接下來的劇情是王安石貶了一狗票人，把他們趕去其他地方，然後開始將他的偉大新法付諸到北宋全境。至於本文主角蘇軾呢？他被趕到了杭州，接著開始跑路，從杭州到了密州，又到了徐州。但蘇軾還是那個愛嘴砲的蘇軾，嘴砲就算了，還喜歡寫下來給大家看看，順便做個紀念。終於，在他貶官之路到達湖州時，報應來了。元豐二年，躺在湖州家中的蘇軾先生，一臉狐疑的被朝廷抓走了，這件事就是各位耳熟能詳的「烏臺詩案」。這件事要往回追溯到他剛到湖州時，照慣例要上一篇表，感謝皇上的恩德ｂａｌａｂａｌａ。而蘇軾大手一揮，寫出了這篇〈湖州謝上表〉，本來也就這樣結束，但不知道蘇軾是被悶太久還怎樣，總之嘴癢了，在表的最後寫了「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收養小民。」看起來沒啥問題，且讓我幫各位翻譯一下：「謝謝老闆把我外調，讓我不用跟新黨那群低能共事了ㄏㄏㄏㄏㄏ。」而這篇表，怎麼想都不只有皇帝會看到，新黨眾人跟御史們都看的到，哪怕蘇軾原意不是我翻的那樣，新黨的人也會認為是這樣，可想而知，蘇軾就被圍攻了。卷宗長長的一大串寫了很多蘇軾的罪名，除此之外，當時主政的也不是和他一直相愛相殺的王安石，而是素來討厭蘇軾的呂惠卿，於是，蘇軾即將在牢裡度過他此生最漫長的四個月又二十天。

　　原以為自己即將去死的蘇軾，在牢裡想了很多，也記起了很多人，其中被他記最深的肯定是小他兩歲的弟弟蘇轍了。「往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嗟余寡兄弟，四海一子由。」、「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人間未了因。」收到信的蘇轍在家中伏案痛哭，但蘇軾反而沒有哭，為什麼？「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順便安麗我自己的作品）

　　但事情並沒有蘇軾想的這麼糟糕，由於仁宗皇后去世，天下大赦，而且皇后死前跟神宗皇帝說，你老爸仁宗生前最愛蘇軾兩兄弟，現在一堆小人攻擊他們，你別冤枉好人了之類，加上神宗本來也沒打算殺他（當然啦，不殺文人的傳統可是還在的喔），所以蘇軾活了下來，只是被貶到了黃州、蘇轍被貶到筠州，跟他交好的司馬光、范鎮等人各罰紅銅二十斤。烏臺詩案就此結束，但令人意外的意料中事，這次蘇軾入監，舊黨一個人都沒出聲替他求情，反而當時的罷相王安石，新黨的章惇有替他求饒，呵呵。

　　在黃州蹲了四年，神宗掛掉、小皇帝哲宗上任，由他的阿罵宣仁太后攝政，於是熟悉的舊黨眾人突然就又出現了，蘇軾自己也像坐直升機一樣官位高升，幾個月內從黃州可撥仔升到登州太守，到登州五天，又奉旨進京，升為四品中書舍人，最後升到三品翰林學士知制誥。這官是啥？幫皇帝擬詔書的，順便說說，宰相是二品。

　　但是蘇軾突然發現一件事情，怎麼舊黨的人，好像、似乎、或許，跟新黨的人一樣？打壓新黨，不問新政的績效成果，全數廢除，把他們能貶多遠是多遠。所以蘇軾爆氣開嘴，搞得舊黨自己人很尷尬，索性跟著新黨一起嘴蘇軾，結果蘇軾扛不住了自請外放到杭州。在他喜歡的杭州過得還不錯。但，哲宗親政了。叛逆期一來誰都擋不住，何況是皇帝的叛逆期？於是一夕之間，怎麼舊黨的人又消失了？新黨的章惇當上了宰相，然後送了蘇軾一個禮物，一張直通惠州的單程車票（再嘴阿，曾經幫你求情的人直接把你貶到不知道哪裡去）。

　　還記得蘇軾的一生勁敵王安石嗎？因烏臺詩案（１０７９年）被貶到黃州的蘇軾過的不舒服，王安石卻也沒多好。新黨雖然上台了，但熙寧九年時，變法再度失敗的王安石被朝野一致攻擊，他的戰友呂惠卿、章惇一個一個都好陌生。隔年再度罷相的王安石回到了金陵老家（１０７７年）。兩人個性不同、才情相似，有著一樣的苦悶。元豐七年，金陵王家門口有個熟悉的人出現。

　　東坡自黃徙汝，過金陵，荊公野服乘驢，謁於舟次，東坡不冠而迎，揖曰：「軾今日敢以野服見大丞相。」荊公笑曰：「禮豈為我輩設哉！」東坡曰：「軾亦自知相公門下用軾不著。」荊公無語。（《曲洧舊聞》）

　　這就是我國不世出之大天才蘇軾的一生。他在散文、詩、詞三方面都有極高的造詣，堪稱宋代文學最高成就的代表，甚至不侷限於文學，在書法、繪畫上都有突出的成就。例如文被列為唐宋八大家之一，亦和歐陽脩並稱歐蘇；詩的方面，既和黃庭堅並稱蘇黃，又與陸游並稱蘇陸；而詞則是和辛棄疾並稱蘇辛，首開豪放一派，並改變了詞的文學地位；在書法的成就上，位列北宋四大書法家之首，稱為蘇、黃、米、蔡；最後，繪畫方面開創了湖州畫派，並在題畫文學史上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在後世文人的心中，蘇軾是一位文學巨匠，爭相從其作品中汲取營養。除此之外，其對人生的態度成為士人們的範式，進退自如、寵辱不驚，完善的統合儒家固窮的精神、老莊輕視有限時空和物質環境的超越態度以及禪宗以平常心對待一切變故的觀念，從而做到了蔑視醜惡、消解痛苦。這種執著於人生又超然物外的生命範式蘊含著堅定、沉著、樂觀和曠達的精神，鼓舞、涵養了後世一個又一個的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