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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與畜】夢魘症11

作者:阿曦 A-Xi│2020-06-28 19:50:49│巴幣:8│人氣:117
一切都要從升高中的暑假說起。


「笙,這禮拜六有空嗎?」


爸爸說,禮拜六要跟他的再婚對象吃飯,在台北。


「要穿很正式嗎?」我問。

「普通襯衫就好。不是多高級的餐廳,太正式反而讓對方不自在。」

爸爸對我當時的反應應該很欣慰。對於他再婚,我沒有意見,對新媽媽的要求也不高,別像之前那個一樣、愛上別的男人就行。

之後要和新媽媽一起住,趁現在熟悉一點比較好,我抱著這樣的想法赴約,穿了件普通的藍色襯衫,但一到現場我就後悔,因為爸爸沒有跟我說,現場還有妳。


「她叫白絃。」

「我的女兒,也是你未來的姊姊喲。」


如果爸爸事先告訴我,我就不會挑最討厭的藍色,而是我喜歡的粉紅色襯衫。因為爸爸對顏色的刻板印象,我一直不敢穿它,我就是這麼膽小的人;如果那時我鼓起勇氣,或許就能和妳開啟「喜歡粉紅色」的共同話題,而不是互用尷尬卻不失禮貌的微笑看著對方,應付這場聚會。
妳大我七歲,已經出社會工作,是成熟的大人,言行舉止均符合社會標準,但我知道妳在忍耐,因為我從妳身上嗅到跟我一樣的味道,我們臉上都戴著虛偽的笑臉面具。

不過,妳應付社交場合的經驗比我多,和爸爸的互動十分自然;相較之下,我像有社交障礙的高中生,常常不知道怎麼接話,但新媽媽把我的沉默歸為乖巧,莫名對我讚譽有加。我們的餐局在怪異的和諧中結束,兩個月後,我們搬去妳們的房子,由法律維繫的重組家庭就這麼拉開序幕。

爸爸再婚的決定是對的,不只減輕他養育我的壓力,有媽媽的感覺也很不錯,至少每天放學都有三菜一湯的晚餐,而不是一邊吃爸爸買回來的便當,一邊滑手機、看「媽媽」跟陌生叔叔吃飯的打卡照片。


「我來幫忙吧。」


回家時,媽媽都還在廚房,我通常會去幫忙,比如擺餐具。

「笙,拿三副碗筷就好囉。」

爸爸七點前一定到家,少掉的那副碗筷不是他。我問媽媽:「姊姊不回來吃嗎?」

「她工作很忙,常常加班到很晚。」媽媽說。

「姊姊做什麼工作?」

「一間藥廠的助理,詳細我沒問。」媽媽說:「你姊姊大學讀政治,畢業後失業了半年,我原本想逼她考公務員或研究所,幸好她最後找到了這個工作。雖然常加班,但看在薪水高、給家裡生活費很多的份上,我就懶得說她,畢竟每次跟你姊姊講話,我都會被氣得半死。」

媽媽對妳有很多不滿,我知道,因為她的控制慾很強。哪怕妳已經出社會,媽媽還是會管妳的穿著、交友圈、職涯規劃;但妳從不把她的話當回事,導致媽媽對妳很失望,妳們總是在爭吵。

坦白說,我當時對妳沒太多想法,畢竟我們根本沒說過話。妳都在我起床前出門、睡著後回家,見了面也不知道能聊什麼。這種尷尬的關係維持了三年,一直到高中三年級,我才變成大家所知道的羅笙──那個喜歡妳、喜歡到滲入骨髓的羅笙。

先解釋當時的背景吧。我當時的狀況非常差,爸媽不同意我考藝術學院、勸我放棄芭蕾,在學校又因為外表被同學霸凌、被老師性騷擾。那段時間於我而言就像地獄,曾求助卻被反說是自己的問題,光熬過每天的二十四小時都讓我想死,失眠、焦慮、精神不濟等症狀一一出現,身心靈都感到疲憊不堪,覺得自己再也撐不下去。

某個爸媽都去上班的早晨、我應該要去學校的時間,我人卻還坐在餐桌,吃著硬掉的早餐。明明知道會遲到,身體卻怎樣都動不起來,連開始新的一天的勇氣都沒有。正當我思考曠課會有什麼下場時,一個腳步聲從樓梯走下來、嚇了我一跳,我以為家裡只有自己。


「你不用上學嗎?」


是妳,妳竟然在家裡。

「妳不用上班嗎?」我錯愕問。

「實驗沒進展,老闆乾脆放我假。」

妳從我旁邊走過、打開冰箱。我以為妳指的是治療疾病的藥物實驗,現在回想,妳那時協助的實驗,應該是水果塔的研發。

「你不去學校嗎?」

妳突然問,口氣不是關心,像在亂開話題。但當時的我瀕臨崩潰,竟下意識說了句:「我只想去死。」

「……?」

妳把目光從冰箱移到我身上,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呃,我的意思是……!」

「想死的話,我不會阻止你喲。」

妳關上冰箱的門,盯著我吃到一半的麵包。比起我的性命,妳似乎比較在意早餐要吃什麼,這讓我很受傷。

「唉,別用那種表情看我,我不是在叫你去死。」

看我僵在原地,妳一臉「這小孩真麻煩」的口氣說:「要生要死,你自己決定,怎麼運用生命是你的自由,我不會干涉。」

「可是……」

「但有個前提:你已經為自己活過一次。如果你的人生跟屍體沒兩樣,死不死根本沒差。從沒活過的人,沒有資格談死。」

我什麼話也說不出,當時的衝擊很難形容。我的生活只有家和學校,但同一棟房子裡,卻有個人──妳──在用全然不同的思考方式在生活。我封閉的世界彷彿被敲開一個洞,新的顏色灌進來,是妳的顏色。


為什麼妳說得出這種話?

為什麼妳的價值觀和大家這麼不同?

妳都在想什麼?都經歷了什麼?

面具脫下後,這才是妳的真面目。


「姊姊。」

我突然問妳:「妳平常是真的加班,還是不想回家?」

妳沒有回話,只給我一抹迷人的微笑。

「好羨慕。」我說:「很多人都說不想長大,但我想趕快變成大人。小孩子沒有獨立生活的能力,大多時候只能任人宰割,我討厭這樣,所以我很羨慕妳。」

妳雖然在笑,卻解讀不出喜怒哀樂,也看不出是否認同我的話。妳應該改名叫「白懸」,因為妳就像一部懸疑小說,令人摸不著頭緒。


「笙。」


三年來,妳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我幫你請假,一起去吃早餐吧。」

於是,我們一起出門,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翹課,感覺出乎預料平淡,是妳讓我心跳加速。

那天我們一直在一起,吃完早餐去逛街,逛完街去看展,看完展去夜市,一路上沒太多話,畢竟(當時的)我們話都不多,但那氣氛非常舒服,我至今都記得我們早餐吃了什麼、展場入口的收票員、射飛鏢贏來的獎品,尤其便利商店的布丁雪糕,那是我此生唯一從妳手裡接過的禮物。


「我一點都不值得羨慕喔。」


一直到晚上七點,我們從夜市走去車站的路上,妳才回覆我早上的話。

「確實,我擅長與人保持距離,因為我對自由的嚮往超越了任何一份情感。我甚至想追求更多自由,擺脫倫理道德、打破社會框架,當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妳苦笑,「但我們這類人啊,忠於自由、安於歸宿。嚮往自由並非厭惡束縛,而是對束縛自己的人不滿;一旦出現值得效忠、值得愛的人,被當成寵物也無所謂。」

我當時沒發現妳這段話有多恐怖。

「我的人生,就是不停地尋找能給我套上項圈的人。假使那個人真的出現,我會變得多瘋狂呢?那份執念又將把我帶去哪呢?我會為了那個人做到什麼地步呢?我整天都在想這些,一點也不高尚,所以我不值得羨慕。」

妳說這些,並不是想得到我的回應,單純為說而說,因為妳很自私,妳的腦中只有自己,連正在聽自己說話的我也不願意顧慮。

所以妳永遠不會知道──因為無聊而打的請假電話,拯救了身心靈差點崩潰的我;隨便挑的一間展覽,開啟了我對武士刀的熱愛;衝著第二支半價買的布丁雪糕,從此成了回憶,我一百年後也無法忘記。


「抱歉,現在說這些,你也聽不懂吧?」


確實,我不敢說全部聽懂。

但我知道妳很寂寞。


「竟然跟一個高中生說這些,我也是瘋了。」


寂寞的妳,兩年後得到能操控距離的水果塔。一夕之間,爸爸媽媽變得不認識妳,親戚朋友叫不出妳的名,高中同學翻開畢業紀念冊,全然想不起妳的事。

而妳彷彿重獲新生。


「……!?」

里奧給我看妳的相片,已經是我大學二年級的事了。我記憶中的妳成熟穩重,但相片中,妳只穿一件寬擺帽T,頭髮全部變成粉紅色,看起來比我小。

「她是你姊姊?」

里奧大我兩屆,是商學院的資優生,講話還不是現在這副死德性。特地來藝術學院找我,是為他的摯友瘋帽而來,目的是打聽妳的事。

「五官確實是她……」我盯著相片,「但是,氣質和我記憶中不一樣。」

「你們很久沒見了?」

「嗯,她本來就很少回家,我現在又是外宿。上次見面是兩年前,我高三的時候。」我問:「她發生什麼事了?」

「情況很複雜。」

里奧用他琉璃色的眼睛凝視我。

「你姊姊現在,是某人身邊最麻煩的鬣狗。我們換個地方談。」

妳想擺脫過往的一切、拉開與所有人的距離,卻沒想過我會主動靠近,所以我很感謝里奧,因為他帶我進入妳的世界──一個荒誕的仙境,成為你們荒誕的一部分。


「初次見面,我叫紅鶴。」


追隨妳的腳步,我也重獲新生。和妳一樣的髮色,和妳同個色系的衣著。我用全新的姿態來到妳面前,妳卻看都不看我一眼。


「幸會,我是艾莉絲,可以叫我夏悠。」


給妳套上項圈的人,除了身體塞滿棉花,我找不出任何特色。她是連表情都沒有的人偶、用來滿足自己母親思念的替代品,我不懂妳為什麼選擇她。


「我最喜歡小悠了!」


明明比較早認識妳的人,是我。


「我聽妳的!小悠說什麼我都聽!」


被妳拯救過、最了解妳孤獨的人,是我。


「我只要有小悠就夠了!」


最有資格把妳綁在身邊的人,應該也是我。


我不知道這份執念從何而來,畢竟我和妳沒有太多相處,但我就是好不甘心。我以為我們戴著一樣的面具,後來發現,我們其實活在不同的宇宙;妳的宇宙只有妳,妳孤單一人漂浮在深沉的黑暗,我是唯一前往過那片黑暗的人。我厭煩戴面具的世界,嚮往妳追逐的自由。我想擁抱妳、陪伴妳,我願意和妳一起死在那片黑暗,我願意以弟弟的身分給妳想要的歸宿。

但那個人──那個被權力腐化的人,非但沒拯救妳,還對妳施加內而外的破壞。她破壞妳的人格、妳的美,妳所有令我著迷的一切。妳是尊貴的獅鷲,卻被連人都稱不上的怪物糟蹋,我怎麼可能嚥得下這口氣?


「我愛她。」


我的偏執讓我變得越加恐怖,我開始殺人──最初我們一起看的展覽、那些武士刀,我揮起來竟毫不費力,習慣「剝奪他人生命」所需要的時間,也短暫得令人難以置信。

「我多麼希望自己能擁有她。」

我創造了新的宇宙,那個宇宙充滿妳,但血紅色的鶴會汙染妳,我不能讓妳蒙受更多汙穢,所以向他託付了妳。

「拜託你了,金允燦。」

我親愛的姊夫,一個不屬於仙境,卻影響仙境至深的男人。他是艾莉絲與黨對接的窗口,也是唯一沒有水果塔,卻知道我們所有事情的人。

「可是她……」

「我會幫你找到姊姊。」我說:「能救她的人,真的只剩你了。」

妳說金允燦是玩具,我一眼就看穿妳的謊言,他在妳心裡的份量與艾莉絲相當。艾莉絲是王、是帝、是絕對的權,她給了妳項圈;金允燦是普通上班族,除了高個子和中分外沒有特色,能給妳的只有沒有特色的生活,但那恰好是妳需要的。


“In me the cave-man clasps the seer,”
──於我,穴居者攫取了先知。

“And garlanded Apollo goes”
──佩帶花環的阿波羅,

“Chanting to Abraham’s deaf ear.”
──向亞伯拉罕的聾耳吟唱。


姊姊,我親愛的姊姊,妳的人生根本不需要項圈。妳在我眼裡如此耀眼,這樣的妳足以驕傲、足以抬頭。妳必須扯開項圈,妳才是凌駕在艾莉絲之上、那宛若神明的存在。


“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
──我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Look in my heart, kind friends, and tremble,”
──審視我的心靈吧,朋友,你應戰慄。

“Since there your elements assemble.”
──因為那才是你本來的面目。


重拾勇氣的妳,殺死了他們一半的人;剩下的苟延殘喘,變成今天的高宇維、神與畜。重創艾莉絲體系後,妳和金允燦創立Platinum,妳終於有了自己的家。


「你做好覺悟了嗎?」


一生都在不幸的妳,和姊夫幸福快樂了一百年,我也不知不覺監視里奧他們如此之久,久到第二代、第三代出現,導致我的名單越來越長,必須殺死的人越來越多。

「注射後,蜘蛛糖會埋沒你的理智,你將只剩『快樂』一種情緒。」

閉館的體育場,笑臉還是那頭墨綠色的頭髮。她平淡告訴我:「除非你的理智戰勝它、搶回主導權。你將和蜘蛛糖合而為一,得到難以想像的力量。」

「無所謂,這樣就夠了。」

一百年後的二十二世紀,姊夫已經離開,妳平靜快樂的日子畫下句點。妳的目光再次注視艾莉絲體系,暗中阻止悲劇再次發生,因為妳就是這麼溫柔,和當年幫我請假的妳一樣,妳從來沒有變──

可是這樣不行啊,我親愛的姊姊。

只要水果塔還在,妳就無法置身事外,這樣的妳是沒辦法幸福的。


「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所以,一切都交給我吧。


「姊姊……姊姊……哈哈!我會把他們全部殺光,感謝我吧!姊姊!」


我和我體內的蜘蛛,是為了妳的幸福而生的。


一百年前,妳幫鶴找到活下去的希望。

如今,是鶴報恩的時候了。

引用網址:https://home.gamer.com.tw/TrackBack.php?sn=483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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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2 篇留言

冰琦
(讚嘆

06-28 21:39

阿曦 A-Xi
阿曦:「讚嘆紅鶴的變態程度嗎XD。」06-28 22:44
暮羽是一隻水母
這個執著讓我害怕((抖抖抖

06-06 18:48

阿曦 A-Xi
阿曦:「噁心的跟蹤狂弟弟XD」06-07 0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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