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翻閱這筆記本的是妳的話,我感到抱歉,這是封最差勁的情書,也是我最後的遺書。————————取自於孫天晨的日記
第一章:被挾在刀口上的婚約宣示
這是序言。
我預計會在僅存的這三個月時間裡完成這篇文章。為了以防被發現,可能連半夜的時間都可能拿來揮發。
儘管這對心臟不好的我來說是一種負荷,即便如此,我想完成……不,我絕對要完成。至少達到篇幅完整的地步。
因此,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這筆記的存在。期望在未來被挖出來後,讓記得我的人知道,我也曾經奮鬥過。
我們認為那微不足道的事物,一點一滴地聚集起來,就會變成一種執著。為了得到努力的動力,人需要一個契機————而我的契機,在多年後終於找到了。
所以,我不會放棄。
❤
能有一個正常的身體,那會是多大的抱負呢?
或許在一般人眼裡,那僅僅是一抹微笑、一個揮手那般的簡單吧。
當然我不是做不到那些。只是比較起來,我的處境比所有人尷尬許多。
被醫生宣告活不過五年的十四歲,我就明白自己已經淘汰了———被那殘酷的世界。
要說起這個我的一生簡歷……我的出身是一個相當特殊的家族末裔,不曉得你們有沒有聽過『孫家』?
根據我查閱的歷史文獻,這是『上官』家系底下的分家,是一個注重血統的家族,以強大的空手搏鬥能力聞名於千年前的世代。
繼承『孫家』血脈的成員都擁有天生強大的空手搏鬥能力,再加上代代相傳的特殊拳法,在武術界中無人不知。
但到了現代,受到自由思維的影響,『孫家』也持續在改變,原本封建的思想傳到祖父那一代就逐漸式微。截至為止,可能僅存的意義只剩下『孫』這個姓氏和家主的繼承位而已。
但說穿了意義並不是很重大。
現代以槍械、火炮、坦克為主的世代,再也不是冷兵器之間的碰撞那麼簡單了。想必祖父也是明白這點,才和同為分家的『司徒家』退居幕後吧。
我,就是在一個如此的家族長大的。但可能再過幾個世代,就連僅剩的家名都將化為烏有,不過我大概等不到那一刻了……哈哈。
那麼,說完我的家族,該來談談我自己是誰了。
雖然不想這麼說,但孫天晨的出生就是場悲劇。被診斷患有先天性心臟疾病的我,右心房位置缺損的狀況,使得內出血和呼吸道感染都成為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我的身體很弱,家族以來最弱。
三歲時,還在一次常態性的檢查中發現輕微性的漏斗胸,那是一種胸腔壓迫心臟及肺部導致心肺功能受到影響的症狀。雖然手術成功將它根除了,但是後遺症也讓我弱勢的身體變得更不適合運動。
明明是個體術家族的後裔,卻連最基本的奔跑都做不到。我想,一切都是神的玩笑話。
我想,俗話說得好。上帝關了你一扇門,必定會再給你開一扇窗。前提是窗後沒有斜坡,一翻出去不會跌個狗吃屎再說吧。
但是,我並不埋怨。
不埋怨給我這副身體的父母。
不埋怨這個世界如此的不公平。
我既不怨恨也不會哭泣。相反的,會帶著笑容面對一切,因為這就是命運。
在備受愛載的環境下長大,想討厭誰都不可能吧。儘管有一半的人生都穿著條紋病理服在病床度過,但我已經很滿足了,再奢求什麼……恐怕也沒辦法挽回失去的一切。
一片葉影隨著微風吹拂落到窗台邊,伸手想去觸碰,風卻再次刮起,帶走那短暫的停留。
那依然靠在窗上的手臂,彷彿抓不住即將抵達的未來。
微微泛起的苦笑,就像在告訴自己沒關係般溫柔的憐憫。縫補那人不斷喪失的生存意志。
扣扣。
「孫天晨先生,有客人來看您。」
「好的,請他進來。」
朝陽從窗外舒服的照耀進來。
我望向敞開的房門,父親站在那裡,向我招了招手。
我回以他一抹微笑。
「別來無恙啊。」
「嗯嗯,好幾天沒見了,最近天氣漸漸轉涼了,早晨的太陽真的很舒服呢~」
老成的口吻和堅韌的儀態是父親一直以來的特色。作為堂堂孫家的家主,必須隨時保持從容的神色,即便面對親生兒子也是如此。
但我知道,他非常地關心我。
我並不想讓這樣的父親擔心。
「爸爸,最近外頭有發生什麼事情嗎?」我好奇的問道。
很多時候,問父親外面世界所發生的事件,是我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
因為父親的見聞很有趣,有時還會跟我說古代發生的戰爭,孫家是怎麼從那些戰亂獲得地位。以及我們侍奉的本家———『上官家』的強大。
「雖然有,但實在說不上是有趣。你四歲的表妹在見到本家的表姐時被嚇了一大跳,結果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啊。」
「這樣啊……誒?司徒妹妹見到本家的大小姐了?」
「沒錯。但是說起來,她的威壓逐年增長………真不知是像到誰了。」
「哈啊……的確會那樣沒錯。」
父親有些嫌麻煩似的撓了撓頭。我不禁露出苦笑。
上官家的大小姐繼承了本家的意志,成為一名強大的『暗殺者』。最後一次見到她時是在六年前的八歲,我仍是懵懂小學生的時候。
那時的我身體狀況比起現在,算是還好的。父親為了應付本家的聚餐,也把我一同帶了過去。說是有關乎到我的未來。
當時的情況,我可說是記憶猶新呀。
在餐桌對面的那名嚴肅神色的老人———本家的當家上官肆央大人。
雖然已經是五十歲的中年人了,但一肩扛起本家家主身分不是泛泛之輩,右眼上的刀痕顯示著戰場老兵的功勳,頭髮灰白的他霸氣依舊不減。一站上正式場合,也宛如讓人有種巨人般高大的錯覺,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我想,當年只是因為飯局,所以他才暫時收斂那股霸氣吧。
而跟在肆央大人身旁———年紀跟我相仿的小女孩————那副瞪大的雙眼沒有任何猶豫,散發隨時都可能會殺人的錯覺。
我至今仍記憶猶新的,就是那完全不是小學生該有的神情。
現在想想,當時沒有被兩股威壓弄得喘不過氣的我,心理素質還真是強大啊。
不過從那之後,我因為心臟症狀復發住進醫院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上官家的大小姐了。
聯繫中斷。作為上官家唯一的繼承人,恐怕在哪裡進行艱苦的訓練也說不定。
至於當年為何會有那個飯局……我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
「吶,爸爸。」
「怎麼了,天晨。」
「你還記得以前以前去肆央大人家的事情嗎?」
「那次的聚餐嗎?是啊,我記得很清楚。」
「爸爸,那次你跟我說過,『這場會談將關乎著我的未來』,是什麼意思?」
聽聞我這麼說的父親眼神閃過一絲呆滯,貌似沒有想到我會這麼提問。
不,他驚訝的似乎是另一件事。
「天晨啊,有些時候,我認為自己對不起你。」
「……誒?突然之間怎麼了,爸爸?」
父親突然低頭向我道歉,我百思不得其解發生何事。
……事情真的有那麼嚴重嗎?
如果關乎到我的性命,那對父親或許很嚴重沒錯……但對我而言,打從被宣告死亡的那一刻起,這條命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我並不討厭我自己,只是還單純的在期待———能為其他人做些什麼。
就算是要在此自我了斷……只要能對他人有用就行了。
「爸爸,我從不覺得你對不起我。我反而還慶幸來到這世上呢。」
嘴角嶄露的那抹苦笑,彷彿是緩和氣氛最好的麻醉藥。
我已接受了自己的未來,不管是好是壞。
父親抬起頭來,彷彿能見到我眼裡的世界似的。他下定決心要開口時————
「孫叔叔,您的動作是否有點慢。」
「「……唔!」」
寒冷極致的語調、不苟言笑的面貌。
宛如為冰冷公主的入場做出完美鋪墊,簾幕旁颳起恐怖的陰風。
穿著不合身的白色洋裝,失去腳步聲的少女茫然撩起黑色的瀏海。藏於那曈眸之下的色澤毫無變化———————
「不好意思擅自進來了,下午還有重要任務,我沒辦法久留。」
表親多年未見的相逢,原本是一件可圈可點的喜事。
但那人的眼依舊,如同當年般黯淡,甚至更抹上了一層陰霾。
比當年還要惡化了———這是我所察覺到的另一件事。
『她』大膽的向前一步,並在父親身旁停下。
少女的動作給人一種自然過頭的感覺,無論是我或父親都沒有察覺她的腳步。
少女伸出藏匿在背後的手置於胸前,單腳向後一踏,對著我們緩緩低下了頭。這是極為標準的社交敬禮。
「久違了,孫家的諸位。」
在機械式的問候過時,少女恢復原本正常的站立動作。
「……啊,您好,我是……」
「孫天晨。」
就當我回神準備問候之時,她無視父親的訝異,突然向前一步移動到病床旁。
「怎、怎麼了嗎……?」抱持著疑惑,我縮起肩膀小聲問道。然而少女也只是靜靜打量著我。
那股視線雖然刺痛,但並不抱持著敵意。因此不至於讓我產生戒心。
「原來如此。」
「……誒?」
我還是無法理解情況。但當我開口打算進一步詢問之時—————
「這就是父親決定的———『我的未婚夫』嗎?」
少女口中爆出宛如宣言般的話語。我還來不及疑惑,她從袖口抽出一把小型軍刀————————然後,尖刀朝著我的胸口刺下。
十四歲,是我被宣告死亡日期的年紀。
但同時,也是我人生最大轉機出現的年紀。
或許,這個故事的序章,才剛剛開始。
小後記:
喔耶連假,頹廢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