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為一個人，奉獻一生。
那是我遇過最強悍的牧羊人，山坡上的一次拜訪，他將家裡最好的花茶拿出來敘舊。
我看著茶光中他迷濛的眼神，溫柔中帶點看淡一切的大肚，明明那麼瘦，卻已有了這等境界。
「最近羊群如何，有什麼狀況嗎？」
「賣了一隻，鍋喏，你猜是誰買的？」
「你的羊名字太多了，我不記得這一隻，不過誰會買瘋癲羊呢？你又賣這麼貴......」
「你的老友，車典，你也知道他研究各種震撼教育，這次找上我，二話不說就看中她。」
「確實有可能，單車典獄長管控的監獄，可沒那麼簡單，他一定是研究出什麼結果，才敢花重本，進行下一階段實驗。」
「那些犯人，有得玩了，鍋喏的個性可是非常古怪呢。」
「三十七隻羊裡面，她是幾號？」
「三十二號。」
「那算是中後段的啊⋯⋯她離開時的反應怎麼樣？」
「看了我一眼，就上車了。」
牧羊人帶我到她以前常散步休息的樹下，我們坐在草地上，看著身後大樹上雕刻的三十二，三個字由淺到深。
「這就是她的世界啊。」我看著由下往上不斷綿延的山坡，草拂過。
「我為大家都準備了一棵樹，可是只有她常常待在樹下。」牧羊人看著零零散散的羊群，一隻隻說著名字特性。
「你真的很愛羊呢，她是第四隻賣掉的對吧？」
「沒錯，前三隻闖了不少禍，已經沒有人會來跟我買羊了，我還以為可以跟鍋喏常常聊天呢。」
「因為只有她會待在自己的樹下，你也要有個談心的對象吧，整年跟羊群在一起，這裡又這麼偏僻。」
「自己自足，我有他們就夠了，何況五號會說話啊，雖然都是髒話。」
「我不想看到他，他不算啦，突然覺得你這種生活也是一種藝術呢。」
「怎麼說？」
「像我各處流浪，隨遇而寫，追尋故事的尾巴，捕捉各種神話，算藝術吧。」
「很少人這樣，難道很少人做的事就是藝術？」
「也不是這樣說，只是覺得你不為自己而活，跟我們這種只為自己而活的人生完全相反。」
「普通人不都是這樣嗎？不為自己而活，活在大眾的眼裡受限於各種意見。」
「你不是啊，你不為自己而活，也不活在世界眼底，你是全然的為羊群奉獻自己。」
「為了羊......」牧羊人小小的微笑然後緩緩點著頭。
「這就是藝術，將自己消滅於草原中，融入所愛，你不存在。」
我摸著他柔軟的毛，將手裡最後一根紅蘿蔔放在大樹中間。
三一二，我們曾經的教室。
告別了羊之大草原，是時候該去看望另一個怪人了，那棟監獄早已成為著名地標。
買了船票，耐心等候，三個月，單車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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