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那壁鐘的時針不偏不倚地壓在了數字六上頭,窗外已然透出些許昏光,我卻已是盯著那時針走走停停了半圈,沉重乾澀的眼皮卻怎麼樣也不肯就此闔上。躺在床上,心有不甘,想著是否要就這麼起床,但似乎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老婆,妳想吃什麼,我去買。」望向枕邊人的睡顏,正埋沒在被窩所釀藏的溫暖之中,身為丈夫的我豈能就這麼被一條棉被給奪去容身之地?至少不能輸給一條被褥!
「焗烤檸檬雞腿飯......多多綠......還要小雞球喔。」順著她的瀏海,指尖稍稍滑過她的臉頰。朦朧撩人的容姿,嘴裡卻是吐出如此貪婪而豐盛的餐點!還真是「吃人說夢話」啊!一早就給我吃的那麼豪邁!不過,誰叫她是我老婆呢,能換得她的笑顏,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自那河堤雙屍命案發生以來,已是將近半年之久,而那也是我請辭原本工作的日子。當然了,那些已經與我無關,現在的我只想隨意過過日子,盡情揮霍光陰,體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快活,沉溺於醉生夢死中的享受。
很可惜,如果只有我一個人過活肯定會就此沉淪吧,讓那些酒池肉林中的短暫快感就這麼麻痺我的身心,但有著如此嬌妻,那捨得呢?
說起來最近這區域不是很平穩,光這半年來,就有七對情侶殉情,而且每一對都用紅線互相綁在手指上頭,再加上幾乎都是詭異的死法,便產生了這麼一個都市傳說——紅線。
謠傳大致上就是情侶中若是有人萌生離異的念頭,那麼就會出現一條紅線阻止,使這段戀情至死不渝。聽起來是有些駭人,加上過去發生的事件,不免要引人遐想,但那些都市傳說絕大多數都只是人們的加油添醋,將對未知的恐懼擅自妄想的產物——過去的我肯定會這麼想吧。
但光看最初的事件,就實在令人匪夷所思,到底為何男性死者要被綑在帆布裡頭,如果真的是殉情,為何要多準備這道手續?實在是過於不自然,加上女性死者呈現的模樣,簡直就像是那女的強行讓那男的留在她身邊一樣。
而之所以我會有那麼多疑慮,是因為第一個到達命案現場的人就是我,那時的我還是一名警察。原本應該是我接手的案子,碰巧當天我是打算辭職的,雖然對其他同事不好意思,但我還是硬著頭皮將報告遞了出去,上頭也沒怎麼攔我,有些人還以為我是被那案子嚇怕了。當然了,我也沒有多做解釋,很久以前我就仔細思考過了屬於我的真正出路,雖然現在看起來就像是個被老婆包養的小白臉,但我相信人生總會找到突破口的。
只是那日的場景,仍在我腦中揮之不去——
依稀記得那被綠化河堤築出的一道恬美活水,兩側蔚然成蔭,水流在石子間劃出輕柔的迴旋。若躡足靠近,陽光朗照,更見水光鑑人,偶有魚蝦爭食,抬於水面。那般優美雅境,可說是釣客們的最愛。只是當他們爭先驚呼的通知我到場時,一切都變了。
遠看就能見到爛泥般的濃稠黑域將整條河撕裂,震懾怵目的腐朽屍身毫不遮掩的飄盪其中。儘管從警生涯不長,也並非頭一次見到命案場景,眼前卻是使我恓惶一覽無遺。
只是最令人發寒的,不是那藍白線條的帆布,也不是那條若隱若現的紅線,更不是遠處飄來的垃圾與廣告傳單,而是抹上艷麗濃紅的那股冷笑,正直愣愣地烙印在我那恍惚的瞳孔之中!
當然了,面對這樣的事件,當下立即是請求了支援,也因為一早就遞出了辭呈和報告,上頭也叫我不用參與這次的事件,我也沒稍作多想,僅僅只是在現場等待交班的同事,隨後就這樣打包回家。而事後聽說的調查結果是一對殉情的情侶,事到如今我也只能那樣想了——要是沒有那條紅線的話。
從前晚開始,左手食指忽然浮現了一圈紅線纏繞般的印記,而且——似乎只有我能看見,起初還以為是壓到了什麼,昨天也特地去皮膚科診所看過,但醫生卻什麼也沒見到,更表示沒有任何異常。
可我無論如何的搓洗,如何的忽視,卻如腦海中那日的場景,揮之不去。要說我為何如此不安,肯定是因為那傳說還有個後續——見到紅線的情侶,七日後必死!
「老婆,起床囉!早餐我買回來了。」
「嘻嘻,你看我睡成這副模樣,手指頭還被頭髮印出一圈紅通通的!」當我老婆從被窩起身笑著如此說道時,我這才明白,我並非杞人憂天。
並沒有任何預兆,一切就這麼發生了。附帶一提,我的妻子叫做曉玥,而我的名字是宇翼。
「沒想到……居然會碰上這種事情。」經過了一整個早上的說明,曉玥總算是理解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和嚴重性,如果那個傳說是真的,那麼我們兩人,將會在一周內死去,更正確來說,我從前晚就注意到了「紅線」的存在,恐怕只剩下五天的時間。
「可是……為什麼是我們?」曉玥心中的疑問也在我腦海中不停盤旋。印象中過去殉情的情侶都是有情感上的糾葛或是不順遂——至少我和曉玥應該沒有這個問題的,我們也結婚將近五年的時間了。
當然了,在我的認知裡頭,曉玥和我應該是幸福的才是——難道,是曉玥嗎?其實她並沒有表面上的那麼快樂?但至少我和她相遇一直以來是很快樂的,可是事到如今去懷疑自己的妻子也太沒度量了,已經刻不容緩了啊。
更何況,我相信著她。
「我不知道,只是如果我們不想個辦法,恐怕——」
「會死嗎?」曉玥望著那圈紅印,眉頭深鎖,連那頭秀髮也像垂柳似地,無精打采的滑落臉頰,已經很久沒看到她那樣的表情了。
「不會的,曉玥。總之,我們先去調查最初的那對情侶好了,說實在,我也一直覺得有什麼隱情。」沒錯,憑我過去的關係,應該可以再向以前的同事問出些什麼情報才是。說著說著,那日的情景又浮現在了腦海之中——
但說實在,我一直還是很難接受這樣的事情,雖然很久以前就隱約察覺到了這類的事,但沒想到,還真有天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偏偏還把曉玥捲了進來。
「宇翼,我們要不要先去廟裡拜拜,或是請一些師父看看之類的?說不定會有什麼轉機?」
「可是,事到如今要去哪裡找什麼師父啊,十個有九個是神棍啊!」
「那,至少我們到附近的廟拜一下吧?」曉玥真的很不安啊,我真沒用,居然讓她露出了那樣的表情——明明毫不猶豫地相信我所說出的事情,卻沒有半點希望能帶給她。
「我知道了,我先聯絡一下我以前的同事,看能不能得到什麼線索。」我只希望不要有更糟的消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