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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境物語~遙~北境篇》五十三、食憶

山海 | 2020-06-04 20:09:35 | 巴幣 0 | 人氣 94



  那夜聽泉祭大君說要忙碌多天,織舞緋實真乖乖聽話地待在家中。

  織舞蜜子是虔誠的泉神信徒,織舞緋實既有空閒便陪姑母去舞聖祠祭拜泉水。他們坐馬車前往舞詠族泉水所在地的舞聖祠,聽姑母說,十八年前舞聖祠附近的供品多得幾乎能佔滿道路,如今少了大半,即使有祭拜,多數都指名供奉給泉神,唯有織舞蜜子每次祭拜時必定準備相同份量的素花果祭品給月嵐王。

  祭拜的事都是姑母包辦,織舞緋實從未注意過祭祀品的種類,她四處張望發現所有祭品沒一樣是葷食。織舞蜜子正在擺放祭祀品,舉止頗有大家優雅,這般身段一直是織舞緋實學習的榜樣,她看到同去祭拜的人表情皆為嚴肅敬重,唯有姑母的眼神每每柔和,彷彿探望親友。

  「姑母,為什麼祭品都沒有肉?」織舞緋實問。
  「因為月嵐王是半神,不沾葷食的。」織舞蜜子道。
  「為什麼半神不沾葷食?」織舞緋實說。
  「傳說月嵐王是很慈悲的,他愛著北境生靈,就像姑母把妳當女兒一樣,怎麼也要保護的。」織舞蜜子笑道。

  織舞緋實雙頰泛紅,小時候父母出境做生意將她交給織舞蜜子暫為扶養,兩年後蘭舞家傳回消息說其父母被強盜殺死並帶回遺體,從此織舞蜜子就視她為親生,覺得反正已有女兒,不嫁人無所謂,後來會嫁也是織舞緋實推的一把,她不希望長大後姑母還是一人孤身,她有很多姑母給的愛,有沒有親生父母已不太重要了。

  少女總想得多又敏感,她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同。

  「姑母喜歡月嵐王嗎?」織舞緋實道。

  織舞蜜子放置祭品的手頓住。

  「我是說,這麼多人不信任王,又愛私下說王的壞話,為什麼姑母還是願意信任王?」織舞緋實不懂。

  織舞蜜子面露柔笑,伸出白皙手指將祭品擺整後恭敬地跪在墊上。

  「姑母相信月嵐王是個很溫柔的人,可能有些笨拙,但一定不會是大家說的那麼壞,凡事很努力,一定比大家所認為的更加深愛北境,不然怎麼有辦法……一個人獨自面對一切呢?」

  織舞緋實眼中的姑母就像曾見到、親身與月嵐王相處過,甚至能體會王的孤獨,不知為何緋實湧起心疼,既心疼姑母也心疼月嵐王。

  織舞蜜子正細唸祭詞,織舞緋實也不打擾,她望著周圍的素花果若有所思。

  說是十日,織舞緋實卻近半個月未曾踏入聖祠殿,九嵐季不時想起她,原本想用泉鏡看看她現在正做些什麼,又覺得這種舉止實在有些低劣,始終沒做,倒是那匹孤狼可憐,老守在樹林等個少女身影,三不五時覓食動動筋骨回來又趴在草叢中挑眉等著,由於身上帶半神氣味,覓食有些順利,獵物老是嚇得渾身軟忘了逃,還額外收兩三隻崇拜牠的狼當小弟,彼此輪流覓食,遠遠守著少女跟貓洞。

  織舞緋實這段日子除了幫忙家裡的生意,還額外跑去聖祠殿,表面說是祭拜,實際是去找外圍祭司問他們泉祭大君幾歲、泉祭大君的頭髮什麼顏色、泉祭大君吃不吃素之類的瑣碎問題,一連問了好幾個,附近祭司覺得這少女有些煩人,他們都是守著外部的祭司怎可能曉得大人物的細節樣貌,有些會認真回答,有些則胡說八道,織舞緋實因此得到好幾個答案。

  有人說泉祭大君是個年輕女人,有人說是個看不出年齡俊逸男子。
  有人說泉祭大君的髮色是墨色,有人說泉祭大君的髮色紅得跟火似的。
  有人說泉祭大君酒肉皆碰,有人說泉祭大君會跟隨月嵐王茹素。

  織舞緋實坐在聖祠殿對面街角的小店點了杯冷茶跟蕨餅,有些喪氣,她嚼著口感嫩軟甜膩的餅四處張望,看見對街一對頭髮灰白中年男女正挑布料,婦人撿起一段淡藍色的布,男人雙手抱著剛買的食材心情看來很好,織舞緋實無聊便望著他們聽談話。

  「土彥啊,你看,不曉得這布的顏色像不像嘉嵐利澤以前形容的顏色?」婦人道。
  「妳說小季的嗎?」土彥笑問。
  「是啊,他說頭髮眼睛不一樣,不曉得這像不像。」婦人笑道。
  「這顏色好看,說不定就是這個顏色。」土彥笑回。

  織舞緋實叼著蕨餅忘了咬,愣了。

  「嫂子,聖祠殿在前面,等下去走走吧?」土彥笑道。
  「好啊,我也有這個打算,買點小季喜歡的點心去祭拜吧?」婦人笑回。
  「那家的點心記得小季挺喜歡的,買一份吧?」土彥道。
  「唔……買四份吧?」婦人思忖。

  名叫土彥的男人笑著頷首。

  婦人說完便往織舞緋實的方向過來,織舞緋實心跳奇快,佯裝鎮定,那婦人跟店家買四份餅便離去,然後走回對街一條很小的防火巷,將其中兩塊分給裡頭兩名陌生男子,陌生男子面面相覷,極為不好意思地收下點心,她便回到原先的男子身旁一同朝聖祠殿慢步,兩名陌生男子融入人群不經意地跟著,最後莫名消失在織舞緋實的視線。

  織舞緋實囫圇吞下茶餅,快步跟上剛才買點心的男女,孰不知自己被巷內的兩名陌生男子跟隨,大街來往的人潮眾多,名叫土彥的男人有學武底子很快發覺有人在後偷跟,立刻頓步瞥向織舞緋實,左手扶腰上的刀柄,抓住婦人的手臂停止她繼續往前,後方兩名男子暗處伺機。織舞緋實驚覺不對勁,趕緊停下腳步揮出雙手。

  「別別別……叔叔別拔刀,我不是壞人!」織舞緋實瞪大眼睛。
  「站住,報上名。」土彥皺眉道。
  「我是舞詠族織舞家的緋實,今年十八,不會刀術,身上沒帶多少錢,我不是壞人……真的……」織舞緋實縮著頭。

  婦人噗地笑出聲。

  「小姑娘,這老頭子很兇悍是因為我們常常遇到不好的事,不是要反過來打劫妳,妳好好告訴我們為什麼跟在後面,不會有事的,好嗎?」婦人笑道。
  「好……」織舞緋實乖巧道。

  三人轉站路邊談話。

  「我叫織舞緋實,今年十八……不是壞人……」織舞緋實嘟囔。
  「妳講過了。」土彥皺眉。
  「別嚇孩子了……緋實小姑娘,妳為什麼跟著我們?」婦人和藹道。
  「因為你們要去聖祠殿……」織舞緋實說。
  「很多人都會去聖祠殿,妳怎不跟……」土彥臭著臉話說一半。
  「你就別再嚇她了,小緋實,去聖祠殿祭拜是尋常事,妳有什麼其他的事嗎?」婦人道。
  「因為你們……你們好像知道祭拜要帶什麼……」織舞緋實說道。
  「舞詠族沒有祭拜泉神跟月嵐王嗎?」婦人問。
  「有,可是我們不會拿妳手上的點心去祭祀。」織舞緋實指著婦人手上的點心,道:「對不起因為我想去許願,剛剛聽到你們說要去祭拜,可是卻買這個,就以為月嵐王愛吃的是這個,說不定買對東西願望比較容易成真……」

  男女愣,相視而笑,織舞緋實不明所以,看著兩位長輩笑得挺開心的,心情也稍微放鬆些。

  「小姑娘說的也沒錯,這的確是月嵐王喜歡的點心之一,不過就算買這個也不會讓妳願望成真的。」婦人笑。
  「嫂子,說多不好吧……」土彥憂心道。
  「算了算了,都幾年了,反正月嵐有誰不知道九嵐家?這幾年又沒少被攻擊過,名聲是香是臭根本也不重要了。」婦人擺手道。
  「……九嵐?」織舞緋實不太確定對此有否印象。
  「可是嫂子……」土彥皺眉。
  「無所謂,我還愁沒辦法讓後代了解那孩子其實心地有多善良,有生之年能有機會替他洗刷冤屈,我求之不得。小姑娘,等下妳跟我們兩個老人家回去,婆婆跟妳說故事可好?」婦人道。

  織舞緋實有些錯愕,看在時間尚早便答應了。她循著禮教跟在兩位長輩後側,九嵐土彥因此對她的敵意稍減,婦人將點心放在祭祀台上虔誠祭拜,與一名湊近的武祭司說兩句後,一行人搭著馬車返回家中。

  那是一棟坐落在滿片竹林附近的舊屋,門牌上寫著「九嵐」,屋後側用老竹截段圍成一人半高的籬笆作為後庭院,隱約能聽見竹筧敲石聲,環境祥和安寧,織舞緋實很喜歡這裡。婦人將織舞緋實帶到應客室,九嵐土彥便去廚房準備茶點。

  兩人方坐,婦人毫不拖泥帶水。

  「緋實小姑娘,曉得『九嵐』是現今月嵐王的本姓嗎?」婦人道。

  織舞緋實瞪大雙眼。

  「……難怪我一直覺得,這姓氏很耳熟。」織舞緋實很意外。
  「許多人都道『月嵐王』還有『分家』出身的王,會遺忘王本來的姓氏也不奇怪,尤其是像妳一樣的年輕人。」婦人笑道。
  「那……婆婆是……」織舞緋實心裡有了底。
  「我叫九嵐美西,是月嵐王的生母。」九嵐美西和藹道。

  沒多久,九嵐土彥送來茶點,織舞緋實從兩位長輩口中聽到許多月嵐王以前的故事,說著王以前有多調皮,同時也做了許多善良之事,沒有任何人比王更願意單單純純地去愛著生活中的一切,心中萬般不願成為月嵐王,就任後十多年發生的事比歷代王都來得更多,無論人民如何對他,輿論如何髒臭,宗家如何打擊,仍願意堅持下去獨自苦撐,這些看在家人眼裡是多麼痛的事,他們卻沒有任何辦法去支撐自己的孩子,唯獨泉祭大君。

  泉祭大君實際上在這些年來頻繁地與九嵐家聯繫,承諾會好好照顧九嵐季,苦撐之事也是蘭舞佑京私下告訴他們的,九嵐美西看出這位泉祭大君對感情的處理似乎相當笨拙,不曉得他們君臣實際如何相處,能確定的是泉祭大君用的心力必定超出他們看到的更勝出許多。

  織舞緋實專注地聽兩位長輩說了不少,期間問下三個問題:泉祭大君的年齡、髮色,跟茹素與否。

  「年齡?不小了,三十多吧?雖然不能成親,不過也夠做好幾次父親了。」九嵐美西數著指頭。
  「髮色?黑的,最近好像有看到兩三根白髮。」九嵐土彥認真道。
  「吃素?我記得好像是跟著小季一起吃素,他說月嵐王不喜歡葷腥味,自己同樣葷酒不碰的。」九嵐美西笑道。

  織舞緋實整個過程談吐有度,禮儀顯然為大家風範,甚至向他們介紹織舞家的事,然而白駒似過隙,已近傍晚。

  最後,織舞緋實笑著問道:「兩位前輩,我還能再來看你們嗎?」

  兩人笑著答應。

  織舞緋實離去後,先前兩名陌生男子出現在兩人面前,九嵐美西道:「不用回報給你們大君或久須先生了,她只是個普通女孩子,我還挺喜歡的。」

  她擺擺手便進屋,九嵐土彥對他們示完禮也跟著入內,織舞緋實哪裡知道那兩名男子是真正的泉祭大君派去守九嵐家的黑衣祭。

  回到家的織舞緋實若有所思,一夜無語。

  當時九嵐美西拿去祭祀的點心被武祭司帶進聖祠殿,並差人通報大君此事,蘭舞佑京讓他們檢驗毒物後允了,無奈地笑著收下其中一份,另份則便被送到晤事之間透過樂常御祭的手轉交給月嵐王。

  九嵐季盯著那樸實無華的蕨餅,笑道:「放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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