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爾雖然不大願意，但也認為沒必要這時候再給人難看。他輕嘆口氣，順著納瑟西斯指的方向走了過去。
「上禮拜五的政見發表會，根本就是專門設給我，不得不跳的陷阱。」納瑟西斯和瑞爾兩人並肩坐下，他順手擱下背包，翹起腳說道：「為了對付我要開放Real Mode的利多，還真是大費周章。必須同時針對開放問題讓步，又得製造我和系上溝通不良、難以行事的印象。」
見瑞爾沒有回話，納瑟西斯自顧自地接了下去：「我一開始真的搞不清楚徽彥為什麼會去找戶羽當副手，戶羽實力確實不差，但終究不是亮眼的人。」他冷笑了一聲續道：「但仔細一想就知道了，這場戲不能沒有他。」
「戲？」
「系上找了春之祭前三名，卻獨漏我的這場戲。」納瑟西斯繼續解釋著：「如果只想說系上已經針對Real Mode讓步，那只要說找了前兩名的你、久韶及工作人員就好。但要讓我難堪，就勢必要加入第三名，所以不得不去和戶羽套好招。」
他望著反照著夕陽的寶鏡湖，黃昏的橙紅撒滿整片水面：「剩下的就只等在發表會時，找時機引爆你們事先埋好的炸彈就好。不得不說效果還不錯，所有人一搭一唱，還有你恰到好處的進門時機──你在門外等多久？」
「剛到而已。」見計畫全被看穿，瑞爾也沒否認的意思：「還有更重要的其他事情得先辦。」
「呵呵，你都不擔心晚到一秒鐘，你的計劃就可能全盤被打翻嗎？」
瑞爾意味深長地靜默了數秒，對於納瑟西斯的言外之意並未太過吃驚：「怎麼發現是我的？」
「三年級那些人沒法這樣算計我。而且我還是有打聽這點情報的能力。」納瑟西斯悠悠地回道：「我猜徽彥一開始是找你當副會長吧？但你卻拒絕了。」
「幾乎都說對了，果然不能耍過你太久。」瑞爾無奈地聳聳肩：「但是有兩點你說錯了。首先，系上要開放Real Mode的事情不是『戲』，是真的。我只是利用它罷了。我可沒膽拿不存在的事情做文章。」
「那還真不得了呢，連系上也一起整我的意思嗎？」納瑟西斯回過頭，瞥了樓上熄滅燈火的辦公室窗戶一眼。他頗不是滋味地搖搖頭：「第二點呢？」
「就算擬了計畫，我還是沒辦法預測實際上你會怎麼做。所以大家都很努力隨機應變。」瑞爾調皮地握起拳頭，故意熱血地宣告道：「這不是我的計畫，是大家的計畫。」
「少來這套了，以為你還是高中生嗎？」納瑟西斯相當不以為意。他撫著額頭，疲勞地向後一倒：「受不了，你這傢伙不出來選就算了，幹嘛陰魂不散地纏著我？還在在意春之祭的那件事嗎？」
「那件事搞出後面一堆麻煩，我想不在意都難。」瑞爾想起那陣子和佳蒂的種種，不由得嘆了口氣：「用傷害別人的方式成就自己，說什麼我都不能接受你的做法。」
「你這次不也用傷害我的方式達成你的期望？只不過是用冠冕堂皇的道德矯飾罷了。」納瑟西斯看著遠方，難得發自真心地說道：「我呀，認為那些道德都是虛假的，都是藉口而已。人類最終不過是聽從自己的慾望而行動。就像你只不過是想替人出氣，哪需要理由？」
出乎納瑟西斯預料地，瑞爾出奇安靜，並未馬上說些陳腔濫調的道理。
「呵，不反駁嗎？」納瑟西斯心中突然閃過一絲寂寥，卻連他自己也不知從何而來。他望向瑞爾的側顏，淡淡卻仍有自信地微笑：「我唯一的錯誤，就是讓你站到了我的對立面。」
「只怕錯的不只那點。」
「也沒人能證明了。」納瑟西斯深吸了口氣，彷彿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是天大的禁忌一樣：「哈亞士‧瑞爾，你到底是什麼人？我竟然什麼資料都探聽不到。你的出身也好，一路的軌跡也好，全是一片空白。」
雖然瑞爾早有心理準備，但親耳聽到有人在探聽自己過去的消息，依舊感到驚訝。他很快壓抑住驚惶，刻意裝作穩重。
「我現在只是普通的大學生呀。」瑞爾撫著自己胸膛，直視著納瑟西斯的雙眼，語氣神秘卻又若有似無地藏著一絲淒涼：「至於其他的，誰沒有過去呢？」
「哼，說的也是。」納瑟西斯自知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也只能搖搖頭。他拾起擱在一旁的背包，倏地站起身：「那就到此為止吧，我不會再糾纏你們，井水不犯河水。」
在離去前，納瑟西斯不忘回過身，用他人前一貫的優雅姿態揮手微笑：「祝新一年的學生會一切順利。」
那笑容究竟是真是假──說不定連納瑟西斯本人都不知道了。
瑞爾目送著納瑟西斯的背影離去，襯著夕照，他的白襯衫被染成一片遲暮的橙黃，顯得格外孤獨。
「我唯一的錯誤，就是讓你站到了我的對立面。」
適才納瑟西斯的這句話突地迴響在瑞爾耳邊；或許在某個平行時空，兩人真有可能因各種理由站在同一陣線，但命運已將兩人推向兩端，又為何要執著於鏡面的另一側呢？
他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推開了系館大門，彷彿已經能聽到演講廳內傳來的歡呼聲。
另一方面，納瑟西斯用眼角的餘光瞄著，確定瑞爾已走進系館。他雖掩著嘴，卻仍忍不住笑出聲來。
「該說他太天真還是太愚笨呢？」納瑟西斯朝著夕日喃喃自語著，不是沒能力跟你鬥，只是不想再多花無謂的力氣。
「反正我已經有更有趣、更刺激的玩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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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拉米亞、康希斯、亨利克、南斯等教職員罕見地齊聚會議室內。平日只有全系的教職員會議、抑或國外學者來訪的研討會才會使用這間會議室。裝潢高雅卻簡約。可容納二十餘人的座位圍成橢圓形，每個座位前都架著麥克風。
四人坐在離門最遠的深處，恰好能將門邊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
「亨利克，你的資料有帶吧？」拉米亞隨口問一旁悠哉滑著手機的亨利克，他從幾分鐘前剛坐下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啊！忘記了──」「我不是提醒過──」
見拉米亞沉沉地嘆口氣，亨利克才調皮地一笑，把手機順手叉回口袋、又從擱在一旁的側背包中抽出一疊文件。
「──就糟糕了嘛。在這裡。」
「幾歲了呀……」拉米亞邊嘀咕著，邊確認等等要發給到來學生的注意事項有無疏漏。
「說起來，還真沒想到搜查組這麼容易就成立了。」康希斯也順手拿了份注意事項放在自己身邊：「本來以為四大家族或政府會刁難，甚至直接不准。」
「國北市內有堆抓不到的殺人犯，而有人像傻子一樣搶著接這燙手山芋，要我也成全他。」南斯斜揹著電腦包，而電腦本體則擺在他面前，上面正跑著看似相當複雜的程式。他邊說著，邊不耐煩地用手指敲著鍵盤。原先溫文儒雅的他要是背起電腦包就會性情大變，在場的人們都深知這點。
「是有刁難啊。」拉米亞仍在讀注意事項，因此也無暇說明太多。當天唯一跟她一起去開會的亨利克順口接了下去。
「除了使用紀錄要控管外，還有協助政府的義務──不過當然是要在證明事件和Server有關的情形下。」
「他們講是這麼講，真要我們配合，也沒辦法拒絕。」拉米亞說完後，把看完的注意事項遞了回去：「嗯，沒問題，等等發給學生們。」
「安啦，我會搞定的。」亨利克自信地笑了聲。
「你？」南斯眉毛一挑，頗不以為然；康希斯見狀悠悠地補充道：「他的實力我見過，真材實料。」
一旁的亨利克也得意地拍拍自己的胸脯，反倒是南斯起了興趣：「呵，連鬼步都認證過的話，改天我們也來切磋──唔啊！康希斯你、你做、做什麼啦！」
不料他話都還沒說完，康希斯就很熟練地撩起南斯肩上的電腦包，南斯立刻就結巴了起來：「那、那個當我剛才沒講好了……」
「哇！真的不一樣耶！」「對吧？我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也很驚訝。」
康希斯又鬆手，讓電腦包落回南斯的肩上。只見南斯一臉無奈：「你們不要隨便拿別人的弱點開玩笑啊。」
拉米亞當然無心加入這些行為舉止有如中學生的教授們。她邊啜了口桌上的花茶，邊暗暗忖道：說到刁難，其實有件事情並沒有告訴亨利克。
在會議上除了政府方用盡各種法規和理由，半強迫T大接受協助政府的條件外，管理Server的四大家族與會者並未有太多意見。或許有部分原因正如南斯所說，有人願意處理棘手問題，但雙木‧黃龍的事前協調大概也脫不了關係。
雙木家長子雙木‧黃龍和拉米亞已是舊識，也曾和亨利克一起到Server本體「原點」調查過使用紀錄。總是一臉嚴肅，外表俐落整潔的他光開口就讓人感到一股壓迫感。然而在開會數日前，他卻一反常態地收起傲氣，私下致電拉米亞。
黃龍要的資料僅只一項：可能加入搜查組的學生名單。雙方雖未說白，拉米亞心中倒也明白黃龍的目的。她將資料傳去，不出數小時，黃龍就回電會協助搜查組成立，想必也是有了什麼打算。
就在此時，兩個身影攜手，有說有笑地走進會議室，但看到現場排排坐的四位教授便倒抽了一口氣，趕緊噤聲。
創作內容
魔都妖探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