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的時候我們來新莊某處住宅區的巷弄，成群的機車在紅線上違停，斑駁的紅色鐵門本意是用來防盜，但幾乎只能算是闔上的裝飾品。
Ｌ向我解釋，這裡的四樓是王裕雍目前的住所，與其讓心裡的話躲躲藏藏，有甚麼問題不如就上樓和對方問個清楚比較快。
「我很好奇妳是怎麼建立起這樣的價值觀的……」
「說來就話長，真要講是怎麼建立起的，應該能追究到我的男朋友身上……吧？」
吧。我一臉困惑的看著Ｌ，不過她明顯沒有打算繼續解釋下去的意思，聳聳肩之後朝著門旁陳排的門鈴扭走去。
找到王裕雍的門牌後，Ｌ前後按了不下十次的門鈴，若如預想的響起，這種行為絕對會讓人倍感煩躁。
不在嗎。說這句話的同時Ｌ不是往外走，反而是往反方向的樓梯間走去。
「妳想做什麼──」
看到這裡我及時一把拉住了她。
「既然電鈴壞了，直接去敲門比較快不是嗎。」
「我指的不是這個。」
「不然是什麼？」
要是王裕雍真的不在家事情可能還好，但若真的因為這樣碰面了，按照Ｌ這種不受控的個性，天曉得會替我引來什麼不必要的麻煩，因為這樣檢署如果收到對方的投訴，陳霧這樁的這個案子八成也不用辦了。
我向Ｌ解釋，但從毫無起伏的表情看得出，她明顯沒有把我的話認真聽進去，冷不防地揚起嘴角，甩開我的手往樓上走去。
「如果妳真的要阻止我，手就不會這麼輕易鬆開了。」走到一半的時候她撇過臉，用被垂下的黑髮遮住的半張臉和緊跟在後頭我說道，「放心吧，所有的責任由姊姊我來扛就好了。」
聽到她這麼說我先是愣了愣，隨後才回過神感到有些煩悶，意識到她是在裝模作樣。
「……我是不會用那種麻煩的事情發生的，因為妳要是敢亂來，我絕對不會跟妳客氣。」
希望妳可以。她冷笑了兩聲。
站上四樓樓層的平台，確認住家的門牌後我和Ｌ站在王裕雍的家門前杵了半晌。
那一瞬間，安靜的詭譎氣氛頓時在窄小的走道蔓延，通常這種老舊的公寓隔音都不是很好，房子裡只要有電視的聲音走道絕對都能聽見，但誰曉得就連半絲聲息都沒有傳來，頭頂上的鎢絲燈泡不斷閃爍，這讓我不禁嚥下一口氣。
我直覺得認為有什麼不妙的事情即將發生。
Ｌ舉起手敲了敲王裕雍的家門，隨後出聲打破沉默：「我們是新北地檢署的檢察官，王裕雍先生您在家嗎？」話說完之後她加重了敲門的力道。
「顯然是不在家，這樣妳滿意了吧？」
「……」
聽完我這麼說的Ｌ只是聳肩一笑，然後似乎想找些什麼的在手提包裡來回翻弄，過了好一會，她拿出了一包黑色的工具。
「那是什麼。」
我問。
「開鎖用的工──」
話還沒說完，我便出手奪下了整包工具，並且用一個難以置信的神情直盯著Ｌ。
「妳想要私闖名宅？瘋了嗎。」
「對，如果我們高潔的小安安不想要被拖下水，現在就可以下樓唷。」
她一邊說一邊從包包裡拿出第二副同樣的開鎖工具，專注的將細長的工具放入鑰匙孔裡。
「小……小安安？妳到底在胡鬧什麼，快給我停手──」
就在我想二度出手制止Ｌ的時候，一個不祥的『喀啦』聲，剎時打斷了我思緒和動作。
「咦──意外的很簡單呢，幸好那個時候有請人教我，」把門把轉開，期間Ｌ不忘回過頭，用那一臉自豪的神情譏諷了我一番，「好了，要避險趁現在，妳還有幾分鐘可以下樓。」
見我沉默不語，Ｌ不以為意地聳聳肩，打直腰桿作勢推開了房門。
「給我站住，」我出手抓住了想要前進的她，「我再警告妳最後一次，如果不聽勸，我就直接連絡員警過來逮人了。」
「逮誰？王裕雍嗎……」
她甩開我的手，脫掉高跟鞋，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朝漆黑的房間裡走去，在光線下可視的範圍裡，能見得王裕雍的房間異常的乾淨，乾淨到很難想像有個人在這生活的跡象。
Ｌ不假思索的往書桌的方向靠近，桌面上除了擺著一台蘋果電腦和外接的硬碟，此外不見任何紙筆或書籍。她戴上從包包裡拿出來的手套。
「妳不打算嘗試阻止我嗎？曾芳安檢察官。」
「……十分鐘，時間一到我們就走人，所以妳最好不要給我留什麼麻煩下來。」
當然。戴上手套，她小心翼翼的翻開那台電腦。
「這些搞藝術的人真不知道是粗心還是隨興……」
電腦沒有關也沒上鎖，點亮的螢幕上顯示著文件擺放的主畫面，在遠處的我稍微定睛畫面上的照片，那似乎是一對男女的合照。
「照片上的人是陳霧嗎？」
「對，而且笑得比我還噁心。」
「……原來妳也知道自己笑起來很討人厭。」
我脫掉腳上的鞋，小心翼翼地走進漆黑的房間後關上房門。
「其實我一直感覺陳霧這個女人不是什麼好東西，」Ｌ點開硬碟的儲存槽，開始翻閱裡頭劃分有序的文件夾，「先不管她有什麼理由，每個人確實都有欺騙別人的理由，但最可怕的是她自欺欺人的行為。四處散播無從而來的惡意，這對誰都沒有好處。」
「……迷失自我的人通常都會這樣。」
「可是執迷不悟又是另一回事了。」
撇開都是公文的資料夾外，Ｌ意外地打開一個滿是照片的資料夾。
「……不管看幾次還是覺得很噁心。」
第一眼看到大多的縮圖能隱約見得是一對男女的合照，點開一看，果不其然是王裕雍和陳霧兩人和畫作的合照，熟悉的慘白背景，地點八成是在陳霧平時工作的畫室吧，擺在兩個人身旁的畫架，放著一幅與背景明顯不對調的混濁作畫，粗略看下來，可以判別是在畫一個拿著由過度繽紛的花點綴的畫框，那個只有上半身的女人，雙眼呈現空洞並且流出不知名的液體，嘴角洋溢的笑容似乎在嘲諷著什麼。
「那是什麼……角落的地方幫我放大。」
「哪裡？」
「在畫上面有一個奇怪的符號。」
Ｌ盡可能的把畫縮放置最大，模糊的色彩中，除了流利的簽名外，明顯可見一個用黑色畫出的幾何符號，突兀的程度不免讓人懷疑是不是由第三者補上的記號。
某種簽名？看到這裡我也忍不住拿出手機將畫面給側拍下來。
「傾盆大雨……」
眼盯著畫面的Ｌ忽然脫口。
「妳說什麼？」
「如果沒有搞錯，那個看似簽名的東西是傾盆大雨的英文草寫……」
Ｌ一邊說一邊使用電腦搜尋的功能，嘗試用關鍵字尋找些什麼。
有了。最後用Pour這個關鍵字，Ｌ在外接的硬碟中找到一個完全吻合名稱的資料夾。
「這麼說來，妳走進來就代表有心理準備了吧。」
把指標停在資料夾上頭，Ｌ側過臉，露出了一如既往的那個討厭笑容。
「……妳還剩五分鐘。」
聞我這麼說，Ｌ聳聳肩，轉過頭點開了資料夾的當下，後悔的感覺頓然湧現。
包含剛才合照中的那幅畫，裡頭成列的每一張縮圖，都讓噁心以及不悅的感覺逐漸侵蝕內心，心悸和無法聚焦的目光更是到Ｌ打開資料夾底部的文件才停止。
「居然是計畫性地散播這種照片……真讓人懷疑這個社會還有沒有法治，對吧。」
Ｌ殘酷地笑。
「………」
忍著噁心的感覺，我拿出手機拍下文件的內容，隨後逃出了漆黑的房間。
所謂的法治，難道真的是約束表面的東西嗎。雖然作為檢察官，但看到這樣惡行再不見光的地方竄行，我不爭氣地懷疑。
到這裡我忽然想要更正方才和Ｌ說過的話。如果現場證據足夠，我絕對設法把王裕雍這個人以現行犯逮捕。
就當我還在樓梯間喘息的時候，隨著關門的聲音響遍樓梯間，一個講著電話的熟悉聲音，順著樓層灌入了我的神經。
創作內容
新刊試讀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