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如果在故事中出現了一把槍，那它就一定會射出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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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含劇透，還請未觀看者先行迴避。
前言：
這句話是契訶夫長年累月的寫作心得之一，經過了多年來人們的傳頌，似乎成了文學界與戲劇界創作故事時的圭臬，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契訶夫之槍」。這個創作技法背後的涵義，是指不作無意義的安排與內容。換個層面來想，「事出必有因」說得就是如此，在劇情中所出現的人事物都是有其目的與用意的，否則如果埋了伏筆卻不拆線的話，不免俗的會讓人覺得少了些什麼。
有趣的是到了現代，「契訶夫之槍」已然成為了創作界的金科玉律，每份作品或多或少都遵從著這個準則。因此它不再是僅限於“作者”這個群體該面對的課題，而是逐漸成為了廣大讀者群以及觀眾必須學習的概念。《昨日之歌》第五話與第六話劇情的潛在疑義，便是「契訶夫之槍」這個手法的體現。因此要解釋第五、六集，或為此下個註解，文章開頭的那句名言是再適合不過的了。
《昨日之歌》第五話當中，以陸生開始於畫廊工作為開頭，帶出了同期進入畫廊打工的新角色湊航一的登場。有趣的是，這個新角色與小晴過往的關係，替這齣戲劇增添了幾分溫暖的色彩。
第五話的高潮段有二：一為四人的偶遇、二為湊航一的告白。
四人的偶遇是他們始料未及的意外──陸生與榀子在傍晚回家的路上，巧遇了正送小晴回家的湊兩人。這是湊登場後所打響的第一槍，也是這集最為重要的一個關鍵點，從相遇到分離僅僅幾秒鐘的時間，卻使得陸生在意起了晴與湊之間的關係，簡而言之就是有點吃醋了（當中也參雜了些許對於湊的不悅）。
名場景
在此事件後，湊於辦公室對陸生的連續直球提問，以及下班後與小晴的交談，都不難看出他十分在意的心情，並且可以發覺陸生其實並不討厭小晴（但不代表『喜歡』小晴），最起碼在他的認知中小晴是朋友的存在。這種感覺在「戒指橋段」的最後很明顯可以看出，陸生像是在說著「真是沒辦法呢」的淺笑，彷彿是已經接納了小晴的活潑。另外，這集也有許多細節重在描繪陸生的攝影之路：新相機、攝影大賽的結果，湊的出現也或多或少影響了他對於攝影的些許觀點。
我很喜歡湊航一這個角色的故事，湊的告白參雜了他的攝影歷程與過去，因此要談到最後的告白，就得先明白他的心意何來。
首先說說湊的攝影歷程，動畫演繹的手法可說是相當精湛，藉著運鏡和音樂搭配得極為融洽且優美的橋段，由枯樹這個隱晦象徵為畫面背景，以及隨時間流逝而逐漸向上移動、切換場景的鏡頭，敘述並回顧於他至今的旅途：身上不斷置換的衣物襯著熙攘街道上人們的漫步──夏去秋來，浮雲朝露，奔波勞碌。最後鏡頭由人聚焦至枯樹，無一處不顯示這個角色的淒涼與酸楚。
至於告白的開端是從4人的相遇後，與晴獨處的橋段開始落下弦音。湊明白的暗示無奈於小晴的遲鈍，致使自己的心意沒能傳達出去。不過這對湊來說並不要緊。他回憶起了高中時與小晴的相識，愛慕之情也由那時而起，就如同他在某個送小晴回家的夜晚，所道出的那幾句話一樣：
「小湊家裡呢？有養什麼動物嗎？」『以前的事了，家裡養過很大隻的混種犬』『牠剛來的時候我還不能接受比我大隻的狗』『不過，給牠吃飯、帶牠散步－－』『總是在一起，就覺得這樣好像也不錯』「日久生情嗎？」『就覺得，這種相遇方式，也是存在的』
這邊的湊是話中有話，因為對於他來說，晴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也是同樣的「日久生晴」：從好奇為什麼拿了那張相片開始、朝思暮想、越漸在意，到了最後才意識到自己是喜歡她的。這種情況也很常出現於生活當中的，因為某事而開始注意某人，不論是經常膩在一塊、或默默觀察、注視著對方，這樣無意識的行為下，都因為日復一日的日常加劇了對於那人的在意與心意，等回過頭時，才發現自己早已喜歡上了那人。同時在那個夜晚，湊順著氣氛，向小晴提出了約會的邀請。
並且約會那天開場沒多久，湊便對小晴表白了。
那聲告白的語調是如此的平淡、卻又同時灌注了勇氣，飽含了心意。
『野中同學』「怎麼了？」『和我交往吧』
不過面對這樣的直球攻勢，小晴也以自己獨有的方式拒絕了湊。
「陸生啊．．．他太討厭了，完全沒有顧慮我的心情」「他以為我會甘心這樣屈居第二」「那種人最討厭了！」「我總是在想，也許我會這樣永遠是第二了」「但是，要是中途放棄了，我一定會後悔」「就算最後得不到第一」「畢竟是因為一個意外喜歡上的，沒辦法啊，只能一直往前走下去」「不然我就是在自欺欺人了」「所以，對不起」
小晴的回答是湊早已預見的，因此他並沒有失落，反倒鬆了一口氣。與此同時，湊向小晴說出了自己的心聲與對未來的冀望：
『現在不前進的話，也許就再也無法前進了』「那你有甚麼打算」『總之先離開日本，帶著相機，先流浪一段時間』『高中喜歡過野中同學這件事，要是不告訴你，就會成為我心中的一個遺憾』
不說出口會留下遺憾、說出口才沒有遺憾──這點是千真萬確的。「愛要勇敢說出來」這句話說得就是如此，這是他為了泯除遺憾勇敢踏出的一步，他選擇離開日本前往其他國家的決心也是，這是我們很少人能放下心中的矜持去做到的，而這一切的契機都是因為遇到了小晴。
我很欣賞湊，他的精神是值得我們去學習的，以自己獨有的方式正視過去的自己，並無所畏懼向未來邁進。小晴在這裡也重新理清了自己的感情，她肯定自己的對於陸生心意，並暗自許下了不到最後絕不放棄的決定。在這段關係的最後，湊與晴的握手，顯示出了兩人在感情方面的成熟。
——『揮別眷戀於過去的自己，是勇敢邁向未來的第一步。』
可以看得出《昨日之歌》對於劇情的處理手法很是高明，在短短的一集內闡述了湊航一的過去，並著墨了他的現在、點明了他的未來，同時也不讓觀眾覺得這只是他的個人傳記。湊航一的出現不單只動搖了陸生對攝影之路的想法，也讓陸生無意識般的萌生了對於二人關係的醋意，而更大一部分的影響，是陸生開始在意、並重新審視起了小晴於自己人際關係網中的定位。小晴對於自身心意的肯定也很完善的藉由湊的告白表現出來。
至此我們可以知悉這個角色的重要性是無法被忽視的：湊就是劇中出現的那把槍，四人的相遇是擦槍走火，告白則是為這段情緣畫下句點所射出的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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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嗎？湊在一開始對陸生說的那句話──
「我不拍人物的，那種作品裡有拍攝者一廂情願的心情」
為什麼說不拍人像卻還是拍了小晴？
因為對於湊來說，並不是不拍人像，而是不拍除了心愛的她以外的人。
最重要的，也是因為──
一直以來，都在注視著她啊。
這樣情景交融的體現，在第六話柚原知佳的登場也可以洞悉一二。因拖欠房租被房東趕了出來，而借住進陸生家的柚原（家有「前」女友），她的出現為這段難分難解的多角戀增添了些酸甜的調味料。
相較於第五話來說，第六話劇情的安排是略為平舖直述的，沒有過多的回憶段，重在陸生與榀子、小晴、及柚原4人間的互動，不過與此同時也衍生了下述的三個問題：
1. 為什麼柚原知道是陸生喜歡榀子？
2. 這集的作用是什麼？
3. 柚原最後離開的理由是？
關於第一個問題，我想應該不只有我有這個疑問，不過若要探討「為什麼柚原會認為是陸生喜歡榀子」這個問題，得先回顧一下柚原知佳的感情史。根據木之下所言，柚原的綽號是破壞王，只要與其扯上關係，團體中的男女關係就會分崩離析；而陸生回憶起當年的情形，在高中時的她委任於班級委員，但在男女關係上傳出了諸多的流言蜚語，與其相關的人甚至在畢業之際組成了受害者小隊。
接著是陸生與柚原的對話──
「說到底，我這個人只是想被人喜歡」「一但被人告白，就無法拒絕」「我想我一定是腦袋少根筋吧」「從來沒有主動喜歡過誰」「也沒有為了什麼拼命努力過」『話是這麼說，可你那麼受歡迎』『功課和鋼琴都很厲害啊』「我只是貪多不求精罷了」
從這些橋段中，我們可以體察到的是柚原的風流，以及她情感歷練的豐富，這些經歷造就了她在感情方面的敏銳。與榀子同為備受寵愛的人，柚原多少也能感受到榀子所處的位置。最重要的是，若為榀子單戀陸生的話，榀子應該多少對自己存有敵意或者生氣的感覺，但情況卻是恰好相反，再加上榀子那與陸生年齡相近的成熟氣場，柚原就得出了「陸生喜歡著榀子」而非「榀子單戀陸生」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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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第二個問題「這集的作用是什麼？」，我想有了第五話的前車之鑑，我們不難看得出，柚原的出現是驅動榀子心意不可或缺的情節。不過，「驅動榀子的心意」並不是指一下子就讓她回心轉意，而是指榀子不斷思索著陸生於自己心中的定位。
「只有自己有事才去依靠他，我是不是太厚臉皮了呢？」
柚原面對被陸生所喜歡的榀子，解開了先前的誤會，並告知了陸生的善良，從與柚原兩人對談時榀子的表情來看，她明白了陸生給予她的付出不僅僅是出自對自己愛意，另一部份是出自陸生的善良。這是繼榀子與小晴與其撞見後，柚原所擊發的第二發子彈。我想，在經過好幾天的思考以及與柚原的談話後，榀子的心態及行為都會有很大部分的改變。
再來我們談談最後的問題，而這大概是整集中最值得探討的問題了，不論柚原最後說預支到工資的說法是否為真，這個問題的答案也是我或眾多觀眾喜愛這個角色的理由。
我想，柚原也想當一回善人吧。
在柚原應門前的一段劇情，她是這麼對著陸生說的：
「一臉毫無防備」「你可真是大好人啊，這樣真的不要緊嗎？」
與榀子的對談──
「那傢伙啊，就是人太好了，以前他就是這樣」「會在便利商店遇見也不是偶然」「我通過高中的朋友，知道他在那打工」「想說拜託他的話一定會幫忙的，僅此而已」「真的，僅此而已」「可不能因為我這種人把他給拖累了啊」
柚原肯定了陸生的善良，與榀子相同，她們都明白陸生的個性，因此才會藉著這份善良去依靠陸生。但與榀子不同的是，柚原回應這份善良的方法，是將自己所能給予的善良還報給陸生，正所謂「義理荒蕪則世為永夜」（語出自《FLOWERS》）。因此無論柚原最後說預支到工資的說法是否為真，這都是她給予陸生最後的好意。
另外，在柚原的心聲中可以看出另一項原因：從『被強迫學會的鋼琴，卻讓我找到了工作，還真是諷刺啊』，到『追記．看來隨隨便便的我其實也是喜歡鋼琴的』。在這兩句話中，顯示出了柚原在與陸生的相處中找到了自己力所能及之事，甚至是自己的價值──她漸漸願意以另一種姿態，重新面對曾經束縛住自己的事物。
最後男主放心的表情是最令我感到暖心的部分，這是他們兩人無聲的默契，即使感情歷經了時間的沖刷、即便現在兩人沒有在一起，但還是關心著對方。我想這便是應證了我在『淺談感情：《昨日之歌》一、二話觀後感』中所說「分手後還能做朋友」最完美的情況吧。
柚原知佳這個人的本性並不差勁，從上述兩點可以很明顯感受到，她最後的離去，是她對於自身過去的贖罪與面對。與第五集的湊相同，我同樣很欣賞柚原這個角色，尤其是她那句「可不能因為我這種人把他給拖累了啊」，真的飽含了她當下最直接的善良，很溫暖，也很深刻人心。
『結果你還是不能理解我啊』
柚原知佳是第六話中出現的獵槍，修羅場的碰面是為小晴與榀子的對空鳴槍，與榀子的交談則是驅動其心意所射出的子彈。這位賢慧小姐姐的出現，就如同她在陸生病倒時做給陸生的那碗粥中，所添加的梅乾一般，為這份多角戀添上了不少酸甜的滋味，同時又像最後的離去一樣，清涼爽口。
後記：
先順帶提一下，在《昨日之歌》中製作組放了許多小心思，舉第六話的情景為例：
一、榀子房間中枯樹的擺設與第五話「湊的過去」中畫面所表現出來的枯樹是相同的。（所以我猜漫畫中這兩個角色的故事是同時進行的）二、在某些畫面中，從角色中的互動可以注意到，鏡頭會聚焦在說話的那人、或者是劇情想強調的那人身上。
這些都很值得觀眾們回去一看再看，說不定除了我發現的細節之外，還存在更多有趣的部分。
至此，文章所敘寫的內容便是《昨日之歌》五、六話存在的意義。「契訶夫之槍」在這齣戲中真正的意涵或許就是如此：因為有必要，所以作者才會創造出這些角色來為整部戲劇增添些許色彩。就算那些改變微不足道，那也會是驅動劇情前進重要的墊腳石之一。
會寫這篇文章，主要還是因為被這兩集所感動到，而在部分地方對於這兩集的討論其實都可以看到不少不明白湊與柚原出場的理由為何，但就像我在前言所說的一樣，「契訶夫之槍」不再是僅限於“作者”這個群體該面對的課題，而是逐漸成為了廣大讀者群以及觀眾必須學習的概念。因此若是不明白某部作品中某個人事物存在的意義，不妨加以思考下它改變了什麼東西，或又間接影響了什麼東西，將不明白的地方重看個幾次，或許你會有不同的發現呢。
最後，感謝閱讀至此的你們，筆者由衷感謝，辛苦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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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淺談感情：《昨日之歌》一、二話觀後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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