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之六:馬廄】
(同一時間,薩里亞城。)
夜晚蟲鳴交響,更顯此地幽靜,冷風穿過木牆的縫隙,鑽進貝昂的懷裡,令他冷得縮起身子。
「竟然沒房間了……」
「沒房間了呢。」
這裡指的沒有房間,並不是只剩下一間,而是全部客滿的意思。
所以一人一妖精的組合,正躺在馬廄的乾草堆中。
原本貝昂打算露宿郊外,但是提雅堅持要住在鎮上,跟旅店協商的結果便是在馬廄過夜。
「乖乖在野外生火露宿不也挺好的嗎?妳可是妖精耶。」
「我是都市土生土長的妖精,而且價格足足少了八成喔。」
貝昂一闔上雙眼,腦裡就浮現悠娜的身影。
「不知道悠娜現在人在哪……」
「在旅店睡覺吧。」
「她沒有在外過夜的經驗──如果同房的是群色鬼怎麼辦!?」
獨身女冒險者在旅店被襲擊的事,貝昂也時有所聞。
「女孩子一個人在外旅行確實挺危險的。」
「妳在說妳自己?」
「女人跟女孩可是不同的生物喔,悠娜說不定會藉著這個機會轉大人。」
「胡說八道,不管幾歲,悠娜永遠是我的小女孩。」
過於死板的思維令提雅輕嘆了口氣,無奈地搖頭。
「我稍微可以體會悠娜的心情了。」
「吵死了,是說妳連睡覺也要裹著斗篷?今天沒有那麼冷吧?」
「…………色鬼。」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依稀可以聽見斗篷翻身的摩擦聲。
「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好不好。」
「欸欸、你這樣講很失禮耶~」
「趕快睡啦,明早還有事情要辦。」
貝昂的手輕輕按上緋紅色的劍鞘,腦裡浮現了另一個身影。
(可以的話,我原本是不想回到這裡的……)
先前在火中救出我的女性名叫席娜,被士兵們稱作基諾的女武神,所到之處戰無不勝,短短兩個月內便逆轉了戰局,現正輾轉活躍於各個戰場。
那場奇襲後過了兩週,以傭兵作為主力的萊沙軍,與數量眾多的基諾軍持續激戰,我所駐守的小鎮成了補給據點。
中午換哨後我來到鎮上一間小酒館,這裡被幾位駐地商人當作臨時住所。
酒館裡只有一名男子,悠哉地坐在吧檯上喝酒。
「那茲叔,我進來了。」
「哦,貝昂小弟,要不要來杯麥酒。」
「這裡怎麼會有酒?」
「昨晚在倉庫找到的私釀酒,我們幾個人也喝不完。」
那茲叔是幾位商人中最年輕的,雖說年輕,也大了我足足二十歲。
「其他人上哪去了?」
「今早轉移據點到斯托鎮了,過兩天我也會跟著過去。」
「斯托鎮在前線吧?」
「哪裡有危險,哪裡就有商機。」
「真是貪婪的商人呢。」
「哈哈哈,像我們這種小商人,想翻身就得冒險。」
那茲叔感慨萬分的補上一句。
「為復仇而活,不如為夢想而活。」
我知道這句話是對我說的,或許是投緣的緣故,我把自己的遭遇跟那茲叔說了,在那之後他時常會以長者的身份開導我。
「欸~這句話不錯呢。」
披著顯眼的酒紅色長髮,席娜抱著箱子側身推開酒館大門。
「你們還在這個鎮上真是太好了。」
注意到我的席娜,以和煦笑容親切地打了聲招呼:
「貝昂,有沒有乖乖看家啊?」
縱使一身泥濘,皮甲傷痕累累,她看上去依然神采奕奕。
「又用這種小看人的語氣。」
「抱歉抱歉、習慣了。」
那茲叔開口詢問:
「老樣子嗎?」
「嗯,老樣子。」
卸下木箱及佩劍的席娜,雙手將飄逸的紅髮往後一撥,令我看得入迷。
「一週沒洗頭了,我先去洗個澡。」
注意到我的視線,她戲謔地說道:
「不准偷看喔,小大人。」
「我、我才不會做那種事!」
待席娜走遠後,我才跟那茲叔詢問箱子的事。
「那茲叔,這些是什麼?」
裡頭有項鍊、手巾、護身符,總之都是些小東西。
「走私品。」
「走私品!?」
「雖然說是走私品,軍方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有人會需要這些東西嗎?」
我隨手拿起一個棉花外露、寫著佩拉的破爛布娃娃。
「別亂碰,那可是死人的遺物。」
聽到這句話的我嚇得趕緊放手,怪不得有些東西上面還有血漬。
「這些是要送到後方給死者家屬的。」
「……為什麼席娜要做這種事?」
「貝昂小弟,所謂的戰爭就是無止盡的報復循環,如果真有什麼能斬斷仇恨的連鎖,我想就是愛吧。」
「從那茲叔口中聽到這種話好噁心。」
「囉嗦,去弄吃的給席娜,她肯定肚子餓了。」
「為什麼要我去?」
「因為我只是個貪婪的走私商人,所以這種雜務就交給你了。」
「我可沒說走私喔。」
我摸摸鼻子走向廚房,途中回望了一眼箱子上的布娃娃。
如果那種東西能夠終結戰爭,我還真想親眼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