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調查(一)
穿過柵欄大門,裡頭的建築物看起來和外面的商家、公有建築物相比,相當色彩斑斕,橘黃色與柚紅色的亮漆交織於樓面,不過似乎沒有在保養,雨漬和褪色可見一斑,正方形的建築物只有窗戶部份凸出來,而且位置四面八方,看起來就像要被沒疊好的疊疊樂。
我從正門進去,內部的裝潢就像是五星級飯店一樣浮誇,水晶吊燈,紅地毯,拋光的花崗岩牆壁、牛皮沙發和檜木製的迎客台(管理員很無聊的在滑手機),約十坪的小空間,最裡面則是單一個電梯,往左則是樓梯。
我走到電梯前,不過並沒有找到按鈕,只有一個貌似感應用的黑色區塊。
──感應磁卡對應樓層。
「原來如此,如果說連管理員都沒有磁卡的話,那就真的誰也沒辦法上樓。」
──還可以走樓梯不是嗎,祈菈小姐?
──一樓以上,從內往外開,單向門。
──呵呵……這樣一來……被賊寇闖入遇害的風險等於零呢……
「不,還可以從屋頂入侵,那裡不可能設置單向門,而且圍牆恰到好處的遮蔽,讓被發現的風險相當低,當然入侵樓層還是得由內往外開門才行。」
如果不是自殺也不是意外,那「有誰闖進來殺害,在偽裝成意外」的可能性也是有,這樣一來,犯人就會限定在認識的人之中。
「認識但不能讓管理員知道有來過,又能夠爬牆的人……嗎。」不知為何,腦中突然浮現梅爾梅博先生的臉,雖然不見得是依賴魔法,但……
似乎住在森林裡。
知道倫倫的性別。
還有……信上的謎題。
不,這樣一來,不是等於懷疑倫倫的媽媽不貞嗎,不對,如果是這樣……
「佩,從梅蒂女士死掉之後,有任何人……或精靈離開的氣息嗎?」
──沒有……不過……如果是精靈用了遮斷氣息的魔法……我也沒辦法知道。
那或許,在外面觀察一下比較好。
──哎呀?老闆不上樓嗎?
「我先出去看看。」
魔法的氣息遮斷,只對精靈以外的種族起效果,不論如何,精靈都能接收到魔法生成時的觸感,這個魔法原本是為了暗殺人類所發明的,理所當然,在加島是嚴禁使用的。
我出了大門,立刻將後背靠在公寓的壁邊,閉上眼睛……不,那會進入「夢鄉」我嘆了一口氣,盡量瞇眼,然後集中精神。
等了莫約十分鐘,什麼都沒發生,保險起見又多等了五分鐘,可惜還是沒任何反應,不是我的假設錯了,就是人家早就走了。
──老闆,身體不舒服嗎?說的也是,要是我變成幽靈……噁,的確會不舒服。
──試試看?
──不需要,祈菈小姐,我的身體我很了解。
──試試看。
──呦,就說不需要了,嗯?剛剛的語氣好像不是疑問句……
──試、試、看。
──嗚……嗚哇哇!老闆!拜託你阻止她一下啦!不然我會在母親大人面前說你偷偷拔了她一根頭髮做詛咒娃娃!
「不不不,關我屁事啊?你們兩位有話好說啊!」
──呵呵……
──……噗。
糟糕,分辨不出來祈菈是開玩笑還是認真。
「嗯……總、總而言之,待的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進行下一項調查吧。」
──呦?那當然,雖然我還是不太懂站在這裡的意義。
「算是一種調查吧。」
我翻騰腦中無數的假設,跨著大步開始調查。
首先,我來到了迎賓櫃台,穿著藍色制服的青年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在玩手遊,他將雙手肘靠在桌上,凌亂的桌面上散落著未整理的零件,一角的塑膠書架放著塑膠資料夾,留了半分空位,和對講機放在一塊,不過沒看到監看螢幕。
而且也沒看到任何開啟柵門的機關,如果說負責監視樓層開啟大門的人都不是迎賓櫃台的這位,那麼……會在二樓以上嗎?
「祈菈,監視室有可能是在電梯能到的位置嗎?」
──二樓是這棟建築物的設計者住的,三樓是一個貴婦,四樓租給了某家公司的董事長,做……各種用途,五、六樓則是倫倫以前住的地方。
「如果建造者是以隱私做主體考量,那就不可能在自己住的地方安插工作人員……不在一樓,二樓以上也沒有,那麼──」
──地下室有停車場和娛樂室。
「娛樂室?明明住戶不超過十人,或許誰也不會用到,那麼……」
刻意的高築的圍牆、住戶限定的磁卡,明明刻意掩人耳目,又在地下室放了數個漏洞,大概是……抓住賊人的陷阱。
「這設計師究竟是多討厭與人接觸啊……」
總之,監視中心的位置在地下的可能性很高。
「祈菈,地下室有什麼工作人員才能進去的地方嗎?」
──沒有印象,倫倫的母親去世之後,就再也沒出過遠門了,車子都是他上班在用。
「……是嗎。」比想像中的還要過份啊,那傢伙。
於是,我走到了地下室,停車場的範圍比我想像中的要小,只有十個車位,五五對半,而且設有輪胎卡準,就算想偷車都相當困難,其中一半的五格停了非常昂貴的跑車,另一半則是相較之下,稍嫌兩台廉價的房車。
而娛樂室的比重則相當大,大約佔了五成,這裡頭也包含監視室吧。
我直接穿過墨綠色塗裝的水泥牆,然後,接著看到的是一罐罐的飲料。
「啊,卡在自動販賣機裡了。」我扭身從房間左中,貼著牆壁的販賣機裡出來,溫暖的黃光從白色的天井照射下來,和想像中的娛樂室沒什麼不同,中央的撞球桌、內側的射飛鏢、中心靠左的麻將桌、還有正常進入用的大門。
走到最裡面,我右手邊角落的角子老虎機,對面靠著兩面牆直角的兩座按摩椅,從麻將桌邊的八分滿的煙灰缸和桌面毛墊的破舊程度來看,應該經常在使用,或許是員工在使用也說不定。
我環顧一下周遭,按摩椅的椅面上放了塑膠袋,裡面裝滿空啤酒罐和塑膠包裝、便當盒,應該是充當垃圾桶的存在,可惜了這酒紅色的昂貴牛皮,這樣看來,垃圾桶的位置代表順手丟起來最方便的地方,而且,既然不是放在按摩椅前的地上,就表示……
「出來的時候會擋到。」我走到按摩椅前,唯一像門的地方,是往右轉面對的裡牆,雖然不明顯,但的確有一圈長方型隙縫,是道暗門,淡藍色的粉漆在肚子高度,稍微染上了淡灰色的黑漬,那應該是時常用手摸的緣故。
沒意外的話,監視中心應該在這堵牆後面,我穿過牆壁,和想像中的一樣,無數小螢幕組成一個巨大的電視牆,在夜色般暗沉的房間裡顯得又雜亂又光亮,這房間約有娛樂室的三分之一大,電腦桌上放滿了琳瑯滿目的零食和啤酒罐。
而坐在電視牆前,是兩位身穿藍色制服的警衛,一男一女,左邊的大嬸雙手抱頭,嘴裡含著薄荷糖,無聊的翹腳,她嗓門拉大,正在和右邊失神看著螢幕,放鬆的青年聊天。
「然後啊,他居然胡我個大四喜耶!媽的,只好把迎賓櫃台的輪班給他,一整個月喔!」大嬸有點不爽的「呿!」了一聲。
「誰叫你要拿爽班去賭……雖然這裡也蠻爽的,但不能用手機什麼的,真的是莫名其妙。」而青年只是沒好氣的回應著。
「據說是老闆那邊不希望資訊外流,還有怕不認真等因素,真是的,這棟公寓根本就沒什麼住戶啊,到底是要監視什麼啊?」
「對了,剛才住五、六樓的那位太太,已經上去頂樓一陣子了耶。」
「唉呦,難得天氣好,披個衣服很正常吧,而且穿成那樣,肯定是之後要出去啊。」
「喔……穿得那麼漂亮,是要去見誰嗎?」
「幹嘛幹嘛,在意啊?」
「……沒、沒有啊,她蠻可愛的啦,但不是我的菜。」
「那要去見誰有差嗎?明明就很想認識~」
「如果有機會……不,所以說那個技師到底是她爸爸還是老公啊?」
「老公喔,據說是老少戀的樣子,唉,勸你還是不要想太多比較好,人家可是為了錢嫁入豪門的少奶奶呀,哪看得上你個窮小子。」
「……唉呦,我知道啦!嘖!人生真不公平啊~」青年說著,抓了一把卡X那塞到嘴巴裡。
所以,梅蒂女士上頂樓的畫面有好好地拍到……嗯,還是自己確認畫面比較好。
「各位,我有個計劃,聽我說……」
莫約兩分鐘後。
「喂喂,大嬸啊,你是不是把冷氣調得太強了啊?每過個幾秒就有風往我身上灌。」
「我才想問,不是你動的嗎?我冷氣已經調二十八……奇怪,是二十九啊?」
「真的假的,空調該不會壞了吧……話說,妳手要放到什麼時候?」
「什麼手?嘶,好冷。」
「啊?就妳放在我左肩上的手啊,看,這隻左手……嗯?」青年說著,傻傻的愣住看著一手拿啤酒,一手伸進零食包的大嬸,然後他注意到,坐在左邊的人是不可能用左手靠著他的左肩。
「左左左左……左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鬼!有鬼啊!」青年非常用力地跳了起來,直接轉身撞開椅子發出巨響,臉色鐵青的撞門衝出去。
「小子!?你幹嘛啊,喂!搞、搞什麼啊?」大嬸看著被撞個半開的暗門,心有餘悸的嚥了一下口水,然後不安的四處張望,同時喝了口啤酒。
「喀!」那是原本青年座位前,一個不甚起眼的操縱桿,突然往下扳動發出的聲音。
大嬸沒有轉動頭看,只是瞥了一眼聲音發生源,然後電視牆最中央的小螢幕,柵門緩緩開起,不過,就在即將完全打開時……
「喀!」沒錯,那是開關又往上扳的聲音。
「……咦?」大嬸手中已然淨空的啤酒罐,隨著自己的驚呼應聲落地,自己的牙齒顫抖傳入耳裡,猶如骷髏邪惡的笑聲,一股冷風及時的往大嬸頭頂打,一切彷彿被『誰』設計好一般,大嬸的內心莫名冷靜的──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開關就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冷靜,宛如憎惡的怨靈在咧嘴諷刺。
「喂!大嬸,無聊也別玩門啊!」對講機裡,昨晚贏自己錢贏到令人厭惡,這一生都不想再聽到的聲音,現在卻意外的讓人安心,哼,雖然腳麻跑不動,但如今,這傢伙讓我充滿了勇氣,真是命運捉弄人啊,大嬸冷冷的笑了一聲。
「我……也……要……」對,甚至連耳邊,那悲傷鎮魂歌般的聲音,都動搖不了的勇氣。
大嬸深吸了一口氣──
……
「我也要吃~真魷X~」
──呦,這個大嬸還真能撐,果然薑是老得辣。
──啊……不……她微笑著昏倒了。
──計畫成功。
「喔,那真是太好了,呀~說真的,體力快撐不住了。」我取消右手背上因部分變身而來的無色長型八角型寶石,與此同時,冷風也跟著停止了。
──要是我遇到絕對會口吐白沫啊,老闆。
──裝神弄鬼?
「嘛,完全是字面上的意義呢,不過,既然礙事的兩個人都離開了,我們就開始吧。」
我盡力學習監視螢幕的操作,找到了六樓的監視畫面,意外的是,一個樓層只有通往樓梯的緊急逃生門前有設置,鏡頭的位置和逃生門呈八十將近九十角。隱約能拍到四分之一的逃生門。
另外就是停車場入口、一樓大門口、電梯裡等各個宵小有可能出入的地方,頂樓及樓梯間都沒有設置,僅僅只有出入口有,簡直不想被監視的體現呢。
這麼說來,娛樂室應該是給員工用的沒有錯。
我邊想著,邊找到了倒轉的方法,畫面瞬間閃暗,六樓緊急門前的監視畫面確實映著梅蒂女士的身影,她帶著名牌包,穿著細肩白色小洋裝和粉紅色涼鞋,草帽繫上了繩子,靠在背上。
她從鏡頭的右手邊緩步的走出來,一邊確認手機,一邊推開了緊急出口,表情有點嚴肅,柔順的黑髮落在肩上,過長的瀏海擋住的圓滾滾的眼睛,粉紅色的唇膏能見亮晶晶的亮片,雖然只是上了淡妝,但依然美麗動人,而且跟倫倫極其神似,當她打開緊急門,走出去到一半,畫面突然失去信號,約三秒之後,才恢復原狀。
……?話說,證詞裡有提到,今天早上倫爸有修理監視攝影機,不過看來沒有完全修好。
──這麼看……似乎是為了找人……才往樓上走。
──找誰?也有其他人樓去了嗎?
「我看看。」我翻找其他樓層前後一個小時的紀錄,不過沒有人利用緊急門去到屋頂。
地下室和一樓也沒有人進入的蹤跡(除了警衛,不過他們沒去過樓上,只有在一樓和地下室移動)
──嗯……她上樓之後……就再也沒有下來了……只有從頂樓跳下去的可能性。
──這麼說來,難道跟老闆說的一樣,是有人從外牆爬上頂樓,和她見面嗎?
──困難。
「嗯……那個人完全避開攝影機,爬上屋頂?果然還是難以下定奪,我們先去樓上看看。」
於是,我關心了一下昏倒的大嬸,看來睡得很香,我便離開了。
…………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