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義哥抵達彥希的學校時大約是早上十點半,園遊會似乎才剛開始,許多攤位都還在準備,人潮也比我想像中要來得少。
主要的活動區域以校園中庭的廣場為主,校方在廣場中央搭了一座不算專業但色彩繽紛舞台,再用幾十個紅白相間的活動帳篷廣場圍成方形,每一個帳篷攤位似乎就代表一個科系或社團,負責整治攤位的學生們在其中穿梭,相當熱鬧。
「別擺著一張苦瓜臉嘛,文仔,你看那邊,有穿短裙的妹妹耶!」
「義哥,我拜託你,要看妹也好歹小聲一點……」
我本來是計畫等到下午老陳下班後再跟彥希一起過來的,現在時間比原訂計畫早了四個小時,而且同伴還從可愛的女朋友變成邋遢大叔,這種落差讓我完全提不起勁。
而旁邊的義哥則跟我完全相反,他的情緒高昂得莫名其妙,經過每個攤位都會興致勃勃的停步研究一番。仔細想倒也不會意外,畢竟他脫離學生生活比我更久,大概看到什麼都覺得很新鮮吧,
「哇賽,欸,文仔,大學還有調酒研究社喔?這樣不是可以喝到爽嗎?」
「……應該不行吧。」
「喂,那邊的阿弟,你們有沒有高粱啊?」
我立刻拉住義哥的衣領,免得他一口氣喝光半瓶威士忌。
「抱歉抱歉,我們這個又跑出來,抱歉……」
我們兩人不論怎麼看都不是會在校園出現的人,偏偏義哥又目中無人的到處串門子,自然招來不少特殊的目光。老實說,這點我在踏進校門前就已經預見,多少做了些心理準備。
但讓我驚訝的是,絕大多數的學生對我們的態度就只停留好奇的程度,遠不及我本來預期的「抗拒」或是「厭惡」,甚至還有不少老成的學生和我們熱絡攀談。
我和義哥一起出門也不止二三十次了,我當然知道我們兩人在其他人眼中看起來是什麼樣子,這些學生對我們的態度簡直可以用友善來形容。
「欸對,你說你女友是啥系來著?」
義哥臂彎夾著剛才從調酒社攤位買的柚子莎瓦、雙手捧著日文系賣的大阪燒炒麵,邊走邊吃,一副在逛夜市的樣子。怪了,他不是才剛吃完早餐嗎?
「地理。」
「怎麼聽起來這麼無聊啊?」
「大部分科系應該都很無聊吧。」
「哪會?那個就不錯啊。」他伸出筷子,指著我們旁邊的攤位,上頭寫著「戲劇系」三個大字。
「這應該另當別論吧。」我忍不住笑出來,「而且人家不是說,再怎麼有趣的東西,進入課堂都會變得很無聊。」
「這麼說也有道理。」他瞇起眼睛望著攤位身穿旁戲服的學生,大聲咀嚼炒麵,「真懷念,我年輕的時候本來要去唸表演的。」
「你?表演?」我嚇得不輕。
「嗯啊,表演科班。」義哥點點頭,將吃空的炒麵盒丟進一旁的公共垃圾桶,打了個飽嗝。
「為什麼?」
他瞄了我一眼。
「沒什麼特別的原因,我媽很喜歡胡瓜,吃晚飯的時候都會看他的綜藝節目,我小時候常常幻想可以跟他一起主持,長大後自然而然跑去考那種學校,就只是這樣而已。」
「你想當主持人啊?」我詫異地問。
「別誤會,我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他悠哉地喝著柚子莎瓦,「那種金光閃閃的大牌主持人我是沒那個命啦,但旁邊的小跟班、小配角,應該還可以吧?」
我看著他的側臉。
「那為什麼……」我猶豫了一下,認為這個問題現在應該可以問,「為什麼沒去讀呢?表演。」
他聳聳肩。
「後來我爸闖了禍,被抓進去。你知道吧,暴力討債。那個老飯桶,沒養什麼家,只會給我和我媽添麻煩,一天到晚胡搞……最後我只能休學出來工作了。」
儘管他說得輕描淡寫,可是這是我和他這麼多年交情以來,第一次聊到那麼私人的話題。我以前多少能猜到他的家庭狀況不好過,但詳細情形我也是從陳哥那裡得知的。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拍拍他的背。
「你幹嘛?」他瞪著我,「很噁心,賣阿內。」
我現在揍他一拳應該不會有人反對吧?
「我跟你說這個可沒有要你同情我,文仔。」他打個呵欠,「雖然這樣說你可能不相信,但我其實很慶幸我沒有走上那條路。總之,我現在過得很好,不用別人來替我多愁善感。」
他這麼說著,從一名負責宣傳的學生手裡接過傳單。傳單製作陽春,上頭寫著「熱舞成發」的字樣,義哥興趣濃厚地讀起來。
「……真意外,義哥,你是很知足的那種人嗎?」
「幹,我才不知足咧,知足不就代表安於現狀嗎?那多恐怖。我只是覺得,羨慕別人或同情自己一點意義也沒有。不管過得如何,這就是我阿義的人生,謹此一家,別無分號,誰也偷不走、誰也沒辦法複製。」
我驚訝地看著他,他則是將傳單收起來,從口袋拿出煙盒,叼起一支菸,瀟灑自如。
「……那個,義哥,學校不可以抽菸喔。」
「幹。」
我們拐了個彎,進入一條更加吵鬧的路,似乎是理工學院的場地吧,看見了化學系、資工系的字樣。
校樹的枝枒搖晃著,那些雜亂的喧鬧聲好像離我們好遠好遠。
「義哥,我認真跟你說,我和你認識那麼久,剛剛是你最帥氣的一次。」
「哩賣靠北。」
「真的真的,我覺得你的人生觀很值得學習。」
他將最後的半杯莎瓦一口氣吸光。
「那我也跟你說一聲,文仔,我跟你認識那麼久,你從來沒讓我覺得帥氣過,希望你好好加油。」
「……哩賣靠北。」
我和義哥繞了大半圈中庭,將大多數攤位逛了一遍,最後在一個相對不起眼的角落,找到寫著地理系的牌子,準確點說,是「被找到」。
距離還很遠,頂著墨西哥大草帽的黃樂軍就看見我,興高采烈地向我們招手。
「大哥,這麼早?彥希咧?」
「說來話長。總之我早上沒事,就先過來逛逛。這位是義哥,是我的——」
「啊,是滷肉飯的店員先生!」樂軍搶著說。
「妳記得我?」義哥看起來很高興,「因為蘇小姐的關係,我對妳們也有點印象,妳好啊。」
「義哥,這是黃樂軍,音樂的樂,軍隊的軍,是彥希的同學兼鄰居。」我姑且稍作介紹。
義哥皺眉,明顯在心裡想像那兩個字。
「這名字還真奇怪。」
「厲害吧。」樂軍笑著比出勝利的手勢,沾沾自喜。
「妳爸媽的想法有趣得很,小弟佩服佩服,不過要說厲害,還比不上妳這身衣服,黃小姐,妳穿的這是啥呀?」
「我們是地理系嘛,所以就做一些各國風俗的cosplay囉。」
「扣死浦類?那啥玩意兒?」
他們兩人都是極端健談的那類人,不過幾句話就已經相談甚歡,判斷放著他們兩人也沒問題後,我稍稍走遠了點,給彥希撥了電話。
鈴聲響了一段時間後才她才接起,聲音有點模糊,大概還在睡覺。
我簡單解釋了現況,問她要不要提早過來。
『咦,好早……』
「我過去接妳,妳可以再睡一下。」
『不用啦,』她將頭埋進枕頭裡,聲音更不清楚,『義哥難得來,你陪著他。』
「我今天想陪的人是妳。」
彥希笑了起來。
『好吧,讓你陪。我等等搭公車去,你來學校的公車站接我。知道在哪裡吧?』
「側門出去的麥當勞前面?」
『對。』
「好。」
『中午一起吃飯吧,我有一間想吃的餐廳喏,順便找義哥和小樂一起。』
我看了一眼手錶。
「那我問問他們。」
『嗯,等會見。』
「妳路上小心。」
『好。』
掛斷電話後,我回到義哥和樂軍身邊。
「義哥,彥希約我們中午一起吃飯。」
「好啊。」
他回答爽快得不像剛吃完一百二十元份早餐外加一盤炒麵的人。
「樂軍,妳呢?來不來?」
樂軍轉過頭。
「喂!會長!我中午跟朋友去吃飯行不行?」
被喊作會長的高壯男生喊了回來。
「半小時!」
「沒問題噢。」她轉頭回來,對我豎起拇指。
我微微笑。
「那我和義哥先離開,不打擾你們了,中午左右再回來接妳。」
我和義哥告別樂軍,離開攤位聚集的區域,在校園裡頭信步閒晃,將彥希的學校簡單看了一遍,最後,在圖書館附近的長椅上坐下來。
這裡有高大的校樹提供遮蔭,前方是廣闊的草皮,能夠一覽晴朗的天空和草皮另一邊的園遊會活動,也能依稀看見更後面的教學大樓,視野絕佳。
雖然遠方的園遊會聲音很大,但這裡卻相當安靜,中間像是隔了一層薄膜。
大概是因為在圖書館附近的原因吧,即使偶爾有學生快步走過,也無法攪亂這裡的氣息。
「文仔,你有沒有發現一件事?」義哥望著遠方,靜靜開口。
「什麼事?」
義哥雙腿大開,無賴似地攤在長椅上。
「我們不適合這裡。」
我忍不住笑出來。
「是啊,不適合。」
他斜斜地看過來。
「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點點頭。
跟我和義哥這類人不一樣,這裡的學生們很乾淨。
所謂的『乾淨』,並不是指裝扮或外貌,而是更深層的東西。
他們之中,絕大多數仍然在謳歌青春、享受當下、煩惱未來,那是那種未曾被玷污的純粹。
雖然我的年紀不比那些學生大多少,但我和他們之間卻早已有著決定性的差距。
那不是是否出社會、或是學歷高低如此簡單的二分法,而是更模糊、更難說清的界線,很早之前就已經決定了。
我和義哥永遠也沒辦法變成他們那樣,而他們未來大概也不會變成我們這樣,可以說我們是毫無交集、完全無法互相理解的兩種人,從根本上就截然不同。
那層阻擋在圖書館和園遊會場的薄膜,好像也無形中畫出將雙方一分為二的界線。
那邊是他們的世界,這邊則是我們的。
如果硬要將這種感覺化作語言來表達,大概只能說,緣份不同,命數不同吧。
突然間,我能夠明白義哥剛才那番話的意思。
我對那些學生沒有一絲羨慕,對自己也沒有半分懊悔。這就是我的人生,我的天命,誰也偷不走。
我和義哥坐在樹蔭下,毫不掩飾地享受路過的大學女生熱褲下的美腿,隨著太陽慢慢攀升,對面活動區也越來越熱鬧。
時間接近中午,園遊會舞台也登上第一組表演者,從麥克風傳來的模糊語句判斷,大概是熱音社之類的吧。
當熟悉的流行樂旋律想起時,我注意到兩個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學生的人,正越過草皮,緩慢走向我們。
走在前方的那人身穿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頭髮梳得非常服貼,不曉得為什麼,像是學者,又像是警察。
後方那人穿著普通,膚色黝黑,看起來大約四十歲左右,是原住民。他的右眼附近有一片刺青,相當眼熟,我很確定我曾在哪裡見過他,但卻想不起來。
「你們是南花的人?」帶頭的那人向我和義哥開口,語氣相當不客氣。
我們兩人對望一眼。
「那啥?聽都沒聽過。」義哥反擊。
對方微微蹙起眉頭。
「你們兩個不是來找陳宇的?」
接連兩個問題都讓我們完全摸不著頭腦。
「不是。」我搖搖頭,「不管是『南花』還是『陳宇』我們都完全沒聽過。」
他的神情似乎很困惑,不過也只是一閃即逝,很快他就將自己的臉再次用面無表情武裝起來。
「是嗎,對不起,因為你們看起來不像是學生,所以我以為……打擾了。」
他朝我們欠了欠身,轉身走開,後頭的原住民男人快步跟上他,他們兩人完全沒有交談,而原住民男人沿路還不斷回頭看我,從他略顯疑惑的表情來看大概也覺得我很面熟。
「搞啥,莫名其妙。」義哥瞇著眼,看著他們走遠,「問一些沒頭沒腦的問題就算了,態度還這麼差……說個謝謝會死啊?」
「義哥,後面那個人你認識嗎?那個原住民大哥。」
他皺眉,側頭想了幾秒。
「不認識,怎樣?」
「我覺得他很眼熟,但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我拼命回想,只差一步卻怎樣都想不起來的感覺就像有一個疙瘩掛在心上,非常煩躁。
「他們不是學生,看起來也不像老師,是來找人嗎……南花和陳宇是誰啊?」
「誰知道。」義哥打了個哈欠,「學生的名字吧。」
「聽他們的口氣感覺不太像……」
我思索時候,義哥跳起來,站到椅子上,遠眺活動區的舞台。
「喔喔喔喔,文仔,這條歌!」他一臉興奮的拍著我的頭。
「不要這樣……義哥,會痛啦……」
此時登台表演的是一個小有名氣的創作女歌手,就連我也聽過,沙啞磁性的嗓音辨識度極高,她正在演唱的歌是一首老歌的變奏版,對我來說有點陌生,但似乎剛好是義哥的時代。
她在原本的旋律基礎上進行現代改編,融入了搖滾和饒舌的元素,聽起來卻意外適合。
「矇隴月色白光線,浮出紗帽山——」
義哥大聲地跟著唱,與此同時,我口袋裡的手機開始振動,是彥希。
『喂?文哥,我快到了。』
「好,我過去,待會見。」
我站起身,拉了拉義哥。
「彥希到了,我去公車站街她。」
「啊,是嗎?」他跳下長椅,「那走吧。」
「不用,義哥,你留下來看表演吧。」我朝他笑了笑,「機會難得嘛。」
他邪惡地笑了起來,一副了然的表情,勾住我的脖子。
「要和蘇小姐講情話是吧,臭小子。」
「是啊,所以義哥你就別來當電燈泡了。」我說著撥開他的手,「你可以近一點看啊。」
我朝遠方的舞台點了點下巴。
「不用了,這裡就好。」義哥一臉悠哉,「我不是說了嗎?我不適合那裡。」
我明白他的感覺。
「那你等等去地理系的攤位跟樂軍會合吧。」
「好。」
我和義哥暫別,前往位於學校側門的公車站。
這是我第一次從這所大學『裡面』過去,只能靠著依稀的方向感前進。繞了點遠路後,我總算成功走出校園,看見位於馬路對面的公車站牌。
彥希並不在那裡,我想也是,太陽正大,她應該會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來等我吧。
我在距離站牌大約兩百公尺的超商找到她,她正靜靜的坐在玻璃後讀書。
她捧在手裡的顯然不是學校作業,但除了作業以外,我幾乎不曾過她閱讀,這個樣子的她就算對我來說也很新鮮。
我拿出手機,將她的身影拍下來。直到我在儲存照片的時候我才想起來,第一次送她回家的那天晚上,我也做了相同的事。
我進入超商,走向彥希,輕輕拉了拉她的馬尾。
「嗨。」
「好慢,早知道我就自己進去了。」她劈頭就是埋怨。
「我不熟悉嘛。」
她嘆口氣。
「喏,這兩本書,借你看。」
她將她在讀的書闔上,遞給我。
「借我?」我嚇了一跳,很大一跳,「妳不是正在看嗎?」
「我早就看完了,這是我的最愛,所以要記得還我。」
我接過,稍微翻了一下。兩本書的書封很樸素,一本綠色、一本紅色,除此之外沒有多餘的插圖,似乎是同一部小說的上下集,上頭寫著《挪威的森林》。
「……伍佰的歌?」
「這才是元祖。」彥希隨口說。
「不是,彥希,我不怎麼讀書的耶,饒了我吧……」我唯一會讀的印刷物是家樂福的商品型錄。
「慢慢看也無所謂啊,」她說,「反正借給你,當作培養男朋友的氣質。」
聽她這麼說,我也只能老實收下。
我們離開超商時,彥希先聯絡了樂軍。
『喲呼,彥希——』
「小樂,妳自由了沒?」
『自由啦,會長說我可以下午再回來喔!喔對了,義哥也在這裡!』
『你好,蘇小姐。』電話那頭傳來義哥笑嘻嘻的聲音。
「午安,義哥,雖然我這個沒參加的人說很奇怪,但還是歡迎你來我們學校的園遊會。」
『哈哈哈,其實妳心裡在怪我打擾妳和文仔的兩人世界吧?我都懂啦,我都懂。』
「怎麼會罵你呢?只是稍微有點吃醋而已。」彥希微笑著說。
『別別別,別喝我的醋,是我巴著文仔不放。畢竟妳也知道,我沒唸什麼書,這種場合難得嘛,所以只好硬是要文仔帶我過來啦,其實那小子心裡只想跟妳兩人纏綿而已啦。』
「等、等等,義哥!你別在我同學前面說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我還要兩年才畢業……」
電話那頭的義哥哈哈大笑,而彥希則是紅著臉瞪了我一眼。關我屁事?
「小樂,妳和義哥先過去『天月亭』吧,我們在那裡會合。」
『可以是可以,但妳和文哥快一點喔,不要顧著打情罵俏。』
「才不會!」
「天月亭?」彥希掛斷電話後我問,一方面也是轉移她的注意力,「就是那間妳想吃的店?」
「啊,我是這麼跟你說的嗎?」
「是啊。」
「嚴格來說,是我計畫要帶你去的店。」彥希微笑,「你還沒見過筱琪吧?」
「筱琪?」
她將手伸到背部比了比,馬上就勾起我的回憶。彥希的朋友之一,我稱為長髮女孩,我主動向彥希索要聯絡方式的那天晚上,在『老陳』和彥希同桌的最後一個女孩。
雖然我已經和彥希交往了一段時間,但的確一直無緣和她見面。
「姑且跟你說一聲,破曉的『曉』,祈禱的『祈』,江曉祈。」
「妳朋友的名字怎麼都那麼奇怪?」
「她在『天月亭』當店員,」她不理會我的問題,「是日本料理店喲,最近剛開幕,炸豬排很好吃。」
我們打算直接前往天月亭,而據彥希所說,最短的距離是穿過學校,再從從另一個側門出去,因此我們還是得回到校園。
畢竟這裡是彥希的學校,所以我們在途中也碰上許多認識她的人,老師、同學、學長姐、學弟妹。我的公主在學校人緣似乎相當好,即使距離遙遠,他們也會舉手和彥希打招呼。
那是我所不知道的、彥希的另一面。
自然而然,我和她牽著的手也成為那些人好奇注目的重點,每次彥希向他們介紹「這是我男朋友」的時候,我的眼角都會不由自主地酸楚,高興的那種。
揮別了一個長相帥氣的年輕助教後,彥希牽著我繼續前進,靜靜地叫了我一聲。
「欸,文哥。」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喔。」
「如果?」
「如果你也是大學生,我們兩人都是很平凡很平凡的人,很平凡很平凡地在校園裡相遇,你覺得我們還會在一起嗎?」
我看著她精緻的側臉,內心突然一陣刺痛。
那是不可能的,我永遠也無法成為那樣的人。
儘管如此,我還是點點頭。
「當然會囉。」
彥希嫣然一笑,牽著我的手掌握得更緊了些。
我們並沒有回到舉辦園遊會廣場中,而是從外圍繞過去,我們經過的時候舞台上的表演已經結束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明所以的喧鬧聲,隱約還夾雜著一些歡呼,不曉得是在進行什麼活動。
正當我被這些聲音吸引,伸長脖子想看清楚帳篷後面的情況時,我的手機再一次振動。
「喂,義——」
『喂,文仔!』義哥的聲音氣急敗壞,『你在哪裡?你跟蘇小姐在一起嗎?』
我完全摸不著頭腦。
「我、我們在學校裡面,快到了啦,再等三分——」
『馬上離開,現在馬上離開,聽到沒有?從最近的出口,離開學校!』
我看了彥希一眼,她用同樣疑惑的表情望回來,義哥的嗓門很大,她也有聽見。
「等等,義哥,我不懂——」
『天海幫!』
簡單的一個單詞就止住了我的追問。
『他們說天海的堂主帶人進去了,好像有得罪他們的人在學校裡,聽說那個堂主發誓就算把整座學校掀開也要把他找出來!快走,文仔,帶著蘇小姐走!』
我放下電話,再次眺望園遊會的場地,下意識握緊彥希的手。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
原來那並不是歡呼。
而是尖叫。
各方面都忙得焦頭爛額,不快樂的那種。
以前的生活本來就沒什麼成就感,最近這種感覺更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