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
身後傳來了熟悉的稚嫩聲音。我沒有多加理會,只是靜靜的眺望眼前的夜景,像是希望能從中看到什麼似的。
深夜總會帶走多餘的生氣,只留堅守崗位的老舊煤氣燈。規律排列在街邊的微弱燈火,在夜裡搖曳著不像這個世界的橙色光芒。
沒想到意外的美呢──喝著啤酒的我不禁露出了微笑。
「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呢?」
聲音再次傳來。我放下啤酒,轉頭望向身後的男孩問:
「為什麼不要呢?」
這是個壞心眼的問題。可儘管如此,我還是想問:為什麼不要呢?
「那樣……感覺很痛……」
「這用看得也知道吧?」
不過就算再痛也無所謂。畢竟和其他疼痛相比,這還算不了什麼。我對怯生生的男孩露出有些戲謔的笑容,隨後才撐起膝蓋的站了起來。
伸長手臂遊走在水泥砌成的圍牆上,我可以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安心正源源不絕地從體內湧出。那或許是緊張吧?我一邊想著無關緊要的問題,一邊接著說:
「不過這樣就夠了。雖然一定會很痛,但這樣就夠了。真的。」
若無視過程只看結果的話,那我無疑會得到夢寐以求的安寧。
──只要從這裡跳下去的話。
我低頭看向腳邊。圍牆的另一側是由磁磚鋪成的人行道,不過從這個高度看去,倒有點像深不見底的峽谷縫隙,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一股陰暗宛如冥河般的在底部來回流動。
或許迎接我的不是摔死,而是溺死吧。我忍不住揚起嘴角。雖然兩個都不怎麼讓人舒服,不過溺斃可比墜樓還痛啊。
「……雖然我都沒真正體驗過就是了。」
所以嚴格來說,我並不知道哪個比較痛。這也就是所謂的風涼話吧。平常總是在聽,沒想到我也有能這麼說的一天呢。
拿出放在西裝褲口袋裡的香菸盒,我熟練的從中抽出一根香菸,點火吸了起來。不過就在我吐出白煙的時候,男孩卻再度開口了。
「爸爸媽媽……他們會很難過的……」
我忍不住瞪向男孩。雖然早知道好心情不會維持太久,但沒想到就連最後一刻也是。我用手指夾著點燃的香菸回答:
「是啊。一定會很難過的吧。」
「那──」
「但我也一樣啊。」
搶在男孩挽留之前,我說。聲音中的失望之濃厚,就連我本人都聽得出來。
「或許認識我的人會很難過吧。他們可能會覺得我很過分,都沒考慮過他們的心情就做出這麼自私的決定……但是你知道嗎?」
莫名的濕潤滑過臉頰,壓抑已久的某種東西從喉間湧出,我接著說:
「他們可曾想過我在這麼做之前就已經充分考慮過他們的心情了嗎?」
「…………」
男孩頓時像是深感愧疚的閉上了嘴。對於他的反應感到滿意,我愉快地又吸了口菸。至少他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這點。
就算深知無法回頭,卻又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前進──世人稱此為堅決,也就是所謂的覺悟。那麼要是連同他人的悲傷都納入考量的話,那又該稱之為什麼呢?
「…………大概會是愚蠢吧。」
我想也只能這麼說了。不過俗話說得好,傻人有傻福。所以就讓我愚蠢一回吧──我朝男孩伸出了手。
「要一起來嗎?」
「我……我不知道……」
男孩露出猶豫的表情,像是不曉得自己到底該不該答應似的。這傢伙還真可愛啊。我不禁苦笑。明明是我想像出來的。
望著始終佇立在眼前的男孩,我只是安靜地等待他的決定。
男孩不是年幼的我。再說我小時候也沒長得這麼討人喜歡。男孩或許單純只是我的理想,至於影射的是什麼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只知道唯有在我傷心難過的時候,男孩才會出現。他總會溫柔地安慰我,直到我變得稍微高興一點後才會離去。
他過去已經救了我不下數十次了,只是……這一次似乎是沒辦法了。
「…………你決定好了嗎?」
「嗯…………」
抬頭望向我的男孩,眼裡的迷茫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我熟知的情緒。我對著男孩露出溫柔的微笑,就像過往他慰留我時的一樣。
「──────」
看著心意已決的我,男孩這麼說。我不禁低喃了句:「……啊啊,我就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