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之語：遺失的記憶【扮裝會15】

　　「啊，『烏女士』的扮裝，或許可以解釋稍稍無禮的舉動，尊貴的菲瓦特女士。」宅邸主人從容說道。「不過您或許不是以扮裝角色的身分意圖攻擊其他賓客，並質疑敝人的守衛。希望菲瓦特女士您能多加思考斟酌，西克伊威德與達蘭斯的生意合作關係建立在互信基礎之上，既然來到了敝人的宅邸，是該遵守宅邸的規矩才對。還是說，」菲瓦特女士的頭維持在彎身姿勢，不上也不下，大帽子扁扁地如她的姿態一樣放低。「敝人守衛『尚是精明不足』，未能將寒舍的規矩事先告知菲瓦特女士？」

　　「老爺的守衛相當盡責，是我……疏忽老爺的規矩。」菲瓦特女士惶恐說道。此時她才終於抬起頭，非常小心與緩慢，眼神低垂迴避。

　　宅邸主人低頭看著菲瓦特女士，那眼神並非責備或不滿，只是純粹的看，就像一條魚一樣毫無情緒。「我想也是。」他輕柔地說。「希望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

　　話語剛落，菲瓦特女士急急縮入陰影。

　　突然我意識到燈光底下剩我一人。宅邸主人盯著我，他滿是皺紋的湛藍雙眼瞇起，不明朗的意圖比純粹的惡意更讓我不知應對。我緊咬嘴唇，方才念咒的水氣已經散去，我幾乎是緊盯著宅邸主人的臉沒有離開過，他會跟方才那個菲瓦特女士一樣突然念咒嗎？要是他突然施展魔法，我難道不會就這樣被擊中？

　　「我想──」我張開嘴唇，接著才確認他說的是一句話的起頭而不是咒語，隨後趕緊閉上。他彎了一下充滿皺紋的嘴唇。「妳太過緊張了，『雷光』的扮裝者。菲瓦特女士的確是要意圖念咒，不至於連敝人也意圖對妳不利；敝人若是動手，賓客下次怎敢再來寒舍參加活動呢？」

　　雖說如此卻也沒能完全消除我的疑慮。他在自已的宅邸只需發號施令，四周的上百本法書大概就會在轉瞬間指著我。「是……」我想從腦袋中挑選出合適的用詞，卻毫無頭緒，彷彿空有水卻沒有靈感游動的渠。

　　「不過，方才妳念咒也是事實，而且念得很快。」他往前踏一步，四周的水球也跟著浮游，其中一顆幾乎要撞上我的臉，我稍稍避開。「『雷光』扮裝者畢竟少有，不如妳可以告訴我對於他、或者她的評價。當然，若是能表達出其心境更好，一個能充分表現出臨摹對象一舉一動的仰慕者，會比零碎散亂的坊間流傳更加仔細。」

　　其中一顆水球緩緩移動到老人的手邊，魚嘴微張，接著竟吐出一支漆黑的鋼筆，穿過擾動的水球，接著復歸平靜。他蒼老的手將筆牢牢握住，翻開了自己的淡藍色法書，將筆尖搭在法書上頭。「第十八頁，空的，用作書寫正好。」

　　他要做什麼？我稍稍將眼神瞄向一旁的眾人，這時我才發現一雙雙眼神浮出黑暗緊盯著我，他們的眼神閃爍著，彷彿我的下一個動作與聲音都是他們的飼料，流露出類似飢餓的看好戲目光。然而沒有人開口，給我明示或暗示，而宅邸主人似乎完全沒有要動的意思，彷彿在等待什麼。

　　接著我想通了：他在等待我給他關於「雷光」的敘述。

　　「雷……『雷光』……」我感覺舌頭很乾，不斷眨眼。我得在眾目睽睽底下自我介紹？「是個正義的化身，他會使喚雷電咒語跟盜魔團爭鬥……」

　　「這些，我想大多數人都知道。」又是令人不安的，毫無表情的語調。

　　我猶豫了。現在的情況能不能說更加深入乃至其他人根本不知道的事情？我深吸一口氣。「他很倔強、對新環境會感到戒備、不太信任人。」

　　他挑眉。「妳如何知道？」

　　我吞了吞口水。「如果他要不被盜魔團打倒，就得這樣做。」

　　他在法書上沙沙寫著，滯悶的空氣簡直只為了書寫聲音傳遞聲響。「『雷光』是為了什麼而與盜魔團爭鬥？」他繼續問道。

　　我也想知道，我心想，聳了聳肩。「我不知道。也許是盜魔團讓他……」我的音量漸小，高聳的石壁走廊、遙遠的天花板滿布鑲金線板與無盡的浮光晶燈，很快從腦海浮起又消失。「……失去了某樣事物？」

　　他歪頭，隨後點了一下頭。「如果妳知道，或許大家就不會對『雷光』多有臆測，」他繼續寫。「妳認為『雷光』在乎階級嗎？」

　　我搖頭。「不會。」

　　「為什麼？」他抬起頭來，直勾勾地望著我。

　　因為我剛才就是如此。我把湧上嘴邊的話吞回肚子。「因為他只在乎盜魔團，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他會不在乎任何事情。」我想了一下。「不過，因為他大部分的時間會跟盜魔團打交道，會盡量避開因為階級而衍生的各種麻煩，我想。」

　　他直直盯著我的身體，書寫聲沙沙作響。「黑色斗篷，」接著盯向我，青色眼眸如同深淵。「這就是妳對於『雷光』外在裝扮會有的解釋嗎？」

　　「他需要在夜晚行動，像雷電一樣趁其不備，所以才穿黑色斗篷。」我說道，白天太亮、太熱鬧，有太多人醒著顯得身上的裝束怪異又顯眼無比。「如果在白天行動或和人打交道，他會選擇多雲的陰天。」

　　書寫聲繼續有好一陣子，這期間老人都沒有再繼續提出問題，我感覺相當緊張。人群也依然直勾勾地盯著，他們還沒有得到想要的餌，似乎巴不得老人突然施法將我拙劣的回答連同我本身用魔法打出宅邸。念及至此我緊握法書，同時在人群中尋找洛芙尼的身影，可是燈光以外的區域太陰暗了，我根本找不著她。

　　法書碰一聲闔上，將所有人和我嚇了一跳。老人露出今晚以來首度的微笑，彷彿很自豪剛剛的動作吸引到我們所有人的注意。　　

　　「只圍繞著盜魔團的人生……是很無趣的。倘若『雷光』失去了這項目的，他將會一無所有，不知方向與目的，持續進行他的人生。」老人朝我眨眼。「雖然如此，妳對其心境的揣摩，無一處不是道理。敝人認為她所做的回答，正是敝人舉辦『英雄紀元』活動的目的，而不只是向敝人攀關係。」他最後一句說得小聲，彷彿只在向我抱怨。「『雷光』扮裝者，妳的名字是什麼？」

　　「塔克莎。」我說道。這表示我通過考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