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全然理智的世界,沒有灰茫,沒有憐憫,只有絕對的意志矗立在吾之前。
是非分明、規矩條理,只有黑與白的分野,簡單明瞭,竟毋吾之生存空間。
為什麼?
就算吾不歇止的施惠於眾生,卻為牲畜投以驚懼的側目;卻為人類投以慌恐的亂石。
為什麼?
唯有自放於雲翳之間才是生存之道。
為什麼?
沒有生靈識得吾之身分。
莫乎只因,吾牛為角、吾鬣為馬、吾蹄為鹿、吾鬚為蝦?
莫乎只因,吾曲指一彈便能將殘虐的蠻獸化為齑粉?
莫乎只因,吾為不成形,四不像,不可知,亦宜謂吾不詳?
最終只能於漢霄之上馮虛御風,踽踽獨行。
就只因吾貌不倫不類,非若馬牛犬豕豺狼麋鹿然?
用現今的術語來說,就只因吾,醜?
大不敬!吾為神獸之屬又豈是凡人所能理解歟?
星火燎原,烈火焚天,吾氣憤的燄炎吞沒了的屋樑及農作。
沒,只是戲言,吾非火行神獸,是要如何滋火滅村。
吾為聖獸,只不過醜了點,是絕對不會幹出此種傷天害理之事。
不過漠視困窘之人也並非聖獸該有之行逕。
炙火依然列焚,化作無饜的燄蛇吞沒了金錢、地位、虛榮、理智。
只餘人性赤曝在兇惡的蠻獸面前,人性的懦弱。
吼 ----------- !!!!!
在強大前的懦弱。
「汝,沒事吧?」
於千鈞一髮之際,吾以隻蹄將噑叫的蠻獸拈為塵,救下人類,露出滿口的尖牙以示善意。
「怪…怪…怪物啊!!!」
就只因吾為能輾殺蠻獸的非人?
此為種族歧視啊!種族歧視!
啊…還是因吾長得醜了一點。
於這非正即邪、非善即惡的世界,心地與行為似乎不足以界定出新的分類。
人類難道不懂「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嗎?
罷了罷了!誰道這是個冷酷的黑白世界,沒有灰。
令人哀憐的人類依舊被蠻獸摧殘軀體,被焰舌吞噬魂魄。
遍野的哀號錯落相間,向天憐乞著救贖,也同時哀怨著不公義的世界。
吾乃聖獸,理應去援助受難的人類,但吾彷彿為蜚語所縛,竟覺得那份哀號是在向不曾存在的陌生人求助。
吾乃神獸,四題卻莫名變得沉重,似乎唯有步履蹣跚才是吾與此間被容許之事,於此人間煉獄之中。
「救…我。」
霎時,人類之子抓住吾正踏行的蹄。
「汝,欲言何義。」
吾伏身一望,以炯然的青瞳凝觀彼之眼神,凝觀被廢墟的斷樑壓住的人類之子,彼之意識。
「變…變強。」
如火炬般盛烈之意志,燃眼瞳為焰紅。
「汝,可知吾?」
「……」
不知歟?
「吾乃不畜於家,不恆有於天下,躍足可凌空,伸蹄可踏雲,行遍四海,徜徉漢霄,自放於雲翳之間的孤獨。噢,非也。孤傲而偉大的聖獸,世界上獨一無二到瀕臨絕種的…
聽好!沒說汝不知,欲言汝驚死,吾乃為神獸之巔,麒麟!」
「……」
是吾詞藻過於晦澀難明乎?為何毫無反應?
「咳、咳,吾即為傳說中的神獸,麒麟、麒麟、麒麟…因為太偉大所以說三次。」
「變…我…強…變」
與嘶啞的話語大相逕庭,與眼瞳的意志依然盛烈不滅。
「汝知道過強的力量會使人忌妒、畏懼否?矗於制高點上必使汝孤單寂寞到讓汝覺得會長藍色香菇。」
愚蠢的人類,這樣總聽得懂了吧?
「強…仇…復仇…」
火焰在這廢墟之中越燒越烈,甚至燒在斷樑的某些部分,最終成為憤恨的業火,灼燒其身。就算如此其依然一聲不吭。
「罷。」
這份執著,並非吾無法體會。
「吾以血之精粹,化汝力量之泉,孩子,就當作是汝依賴吾之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