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dam Velunna of Meow
橋有兩端。一端是參加祭典的人,一端是守望的人。
守望的人又分為兩種。一種是彼端活人的祖先;當活人陽壽盡了,就會在神明的帶領下穿過鳥居,越過那座下弧形的橋,成為祖先的一部分,注視子孫的安居樂業。
另一種則是神明的僕從;他們忠誠又有耐心,盡忠職守的等候自己的主神結束祭典中的行程,隨其返天。他們話不多,但無一不提到這一側通往高天原,他們說神界由此而開始。
守望者的慾望很少,但是他們羨慕那些來自外世的「天人」。天人與神明不同,他們不受拘束,能在橋的兩端自由通行;他們可以逆行過橋,在守望者的注視下重返人間,傳遞重要的訊息,解決留下的遺願。若說子孫感謝神明,那麼祖先感謝的就是天人了吧。
天人薇露娜.阿露西安,對寧靜的守望者抱持更大的興趣,因為他們注視彼岸的眼中,蘊藏跨越世代與時空的故事。當不幹冒險者的本行、也不在店裡工作時,她是位自由記者,運用翅膀與相機,紀錄發生在天崖海角的故事。今日她來到此,在橋上遠眺慢慢落下的夕陽,拍下海天一線的照片,準備送給約定好的守望者。
約好的守望者是位老太太,她最大的遺憾就是與另一半約好在同一天過橋卻沒能實現,神明偏好她,讓她多做幾十年的送行者。總說自己並不算健談,但在天人面前,她敞開了心胸。
谷 之 橋
斳倔苙,女,113歲
妳也許好奇我們幹嘛還記著歲數,我告訴妳,是有意義的。
那就像是……咳……妳記著妳什麼時候出生一樣,是跟隨一生的標記,獨一無二的屬於妳。
咳……咳……
哎,抱歉啊,小妹妹。我離開的前一個月染上了風寒,所以到現在仍咳個不停哎。老伴老說我什麼都好,就這點給壞了,然後、然後他就會自責為什麼自己先走一步,沒能照顧我,害我給咳了。妳別看他不講話,他心裡可憋著呢,待會兒妳走了,他又要念我了。哈哈……咳……咳……
小妹妹,年輕,真好吶。
但是我們啊,我們不敢羨慕住在橋這一端的年輕人呀。他們可是沒能活多少年就走完那座橋的可憐人哪,而我們,我們這些經過八九十載痛快年歲的老傢伙們,又有啥資格羨慕人家呢?
啊,我們說……咳…….說到哪兒啦?是了,歲數。
妳也許好奇我幹嘛用過橋去形容死這件事,這沒什麼,我就喜歡這麼講。但是啊,我覺得人一生的時間,都被他用來過橋哪,無論他有沒有發現。人在黎明之初誕生,在驕陽下綻放……咳咳……他的生命,然後在暮落時,感慨自己的旅程。這些事、這些景象、這些心境,妳走一遍橋都體會得到。
不是麼?
橋,真是神奇哪。
一根木一串繩,一個階一片景,端看妳用哪種步伐過橋的,那就是妳的人生。有人魯莽,跑著過橋,錯過了雲彩,也錯失夕陽,但那是他的選擇,哪怕他沒意識到,一生也學不會。橋讓妳我看見了生命的長度,與可貴,穩穩走完它,相信我,妳不會遺憾的,呵。
我這個人沒什麼願望,只要看著對面的子孫快樂滿足,我就開心了。只有一個……咳……如果妳打算走回去,幫我跟他們講,多燒點包子,我和老公都喜歡呀。
那麼,小妹妹,最後讓我問問妳。妳今年貴庚呀?
……!
二、二、二百七十七歲?老天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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塚本健三,男,95歲
哎?啊,天人,是美麗的天人。
真是對不住,我腦一直不好使,還活著的時候,我似乎忘記好多事,離開了才漸漸回想起來。中間那段時間,我到底在做啥呢?到今天也搞不明白。
年輕人說,我這叫失智,其中居然還有一個人說得出我的名字,叫我爺爺,阿三爺爺。那真是太詭異了,阿三是我小時候的名字,能叫得出就代表他一定跟我很熟悉,可是我怎不認識他呢?
還有,看他那年紀,想必十歲還不到吧。孩子這麼小就得到這兒來住了,我們村啥時變得那麼危險啊?橋對面看起來不像啊。
天人,妳知道什麼叫做失智嗎?以前可沒人跟我講過了,就算有講,我也不記得。我過去好一段時間空白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醒來就在這兒。去找那些認得出臉的老朋友,他們講,以前可來看過我了,但是我全不記得啊。什麼也不知道,後來就跟他們少往來了,我記得在以前,朋友間的情感可深的呀。
我在這兒過得還算可以,但是我老伴呢?她不在這裡。
她還在橋的那頭嗎?不,我也沒看到。我也記不起來她會去哪兒。
天人,妳願意幫我去找找她嗎?
那個叫我名字的小朋友,當神明的僕人去了。妳願意幫我問問他,知不知道佳枝……奶奶在哪兒嗎?
我會永遠感謝妳的,美麗的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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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缽貓,羅豹大神的僕從
天人小姐啊,妳若對每個已逝者都要幫忙解決他們生前留下的問題,妳幾輩子都做不完喵。就算妳可能很長壽吧,但是已逝者的問題,都是他們積累了一輩子的喵,數不清的啊喵,妳有那個耐心嗎?
所謂的祭典,到底是為活人還是為死人辦的喵?妳看看,橋兩邊誰比較快樂喵?相信妳早就有答案了對吧,也犯不著來這裡證實啊喵。
咦,這麼講很失禮嗎?不會呀,本來就是如此喵。
已逝者不會在成長了,他們永遠就是這副樣子喵,他們能不能繼續用這種方式存在,端看執念的強度喵。那些問題又雜又多的已逝者,他們不容易消失,因為問題很難解決完啊喵,一旦問題解決了,再沒有遺憾了,就會「噗」的像煙一樣,消失不見喵。妳忍心嗎?
呀,喵,天人小姐啊,妳真是仁慈,把這稱之為解脫。妳大概還沒見識過這裡最快樂的神仙,那對老夫妻已經連續存在超過兩百年啦,他們的子孫家業大到已經可以當對面神明祭典的主辦方,負責今天晚上舉辦的傳統音樂會啦喵,那個門票我買了,但我不做黃牛,沒打算賣給妳啦喵。
而那對神仙怎麼存在的?他們很聰明,知道原理,知道真相;他們小心翼翼的經營自己的執念,把它當妳們說的……銀、銀、銀行借貸一樣,每天還一點,還清前又借出一筆喵。他們不斷的委託天人去製造多一點問題,所以永遠解決不完喵。聽說在凡間啊,維持借貸關係是累積信用的方式,真奇妙喵。
我偏好比較不累的方式喵。像我這樣去為大神做事,那很有成就感的呀喵,必要的話,還可以跟著神明去對面大吃大喝呢,多快活喵。
但是,天人小姐啊,我最想成為的還是妳們啊喵。穿梭在橋的兩側,中途能停止,能倒退走,甚至掉到橋下都沒事兒。尊敬又睿智的羅豹大神從不跟我講這種八卦啊喵。
如果妳願意告訴我妳們是怎麼回事,我會考慮轉為服侍妳哦。
妳叫什麼名字?薇露娜對吧?
薇露娜大神喵,請可憐可憐想出去玩的小貓咪喵。
(完|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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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之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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