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奧雷菲歐亞聖劍奇譚錄-95 拾遺

防雷




「利。」

回頭望向叫我的人，一副全副武裝來上課的樣子。
我都忘了他今天開始也要一起跟我同班，那一天……。
因為當天情況太過混亂，我只是怔怔地看著考試被中斷以及他的臨場抽考。
他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已經站在我的身後，甚至走到我的旁邊。

「早啊，克利香緹。」

「今天要上什麼你知道嗎？」

看著他一副有點緊張的樣子，有點好笑。

「前段沒有課本，上課就只是分享一下最近的作品而已。」

「是嗎？」

得到了答案但他依然一臉為難的樣子。

「怎麼了？」

「可以幫我補習嗎？因為完全沒上過高級班的課程，我也不曉得能不能跟上。」

感覺跟剛認識那時候沒有差太多，不知為什麼有種放心的感覺。
那天之後猶豫過會不會因此被他瞧不起，或是擺出各種「天才」才有的反應，現在看起來不過是自己庸人自擾。

「下課以後我拿我的課本給你吧，不過倒也沒有那麼難，老師什麼都沒教嗎？」

他搖搖頭。

「聽到我直升前段他只說太好了，之後就消失，這幾天不管在哪都沒找到人。」

「大概是被首席團跟其他老師逼問，誰叫他老是翹課不上課，突然蹦出你來，其他人一定氣死了。」

雖然其他人有問過我有關他的事情，但我也是那渾然不知的那群人之一。
畢竟在那之前，有幾年沒有好好跟這孩子說話了吧。

「說什麼蹦出來，就只是寫了一首會讓自己手忙腳亂的曲子。」

雖然說這話很沒禮貌，但我還是好奇的問了。

「是老師教你的嗎？那種曲子的形式跟點子。」

「嗯？不是，就只是跟老師玩的時候想起調跟律的事情，問了以後給我不少彌撒曲作參考。」

「玩？」

「我們都輪流唱歌考對方啊，利沒有嗎？」

如此異樣的問題讓我不禁皺起眉頭，記憶裡老師這幾十年來從來沒有這樣要求我過，普蕾西雅估計也沒有。

「沒有，所以你們上課就是這樣嗎？」

「嗯，因為老師說只要考倒他就可以下課了，雖然不多次，不過還是有考倒過老師一、兩回喔。」

這到底……雖然克利香緹之前也問過我寫譜的事情，不過那時候的程度感覺不出有種優秀，是老師的教法嗎？還是說，老師知道他不一樣所以才特別的指導。
他見我沒有回答便出聲喊了我。

「利？時間差不多了喔。」

「哦，嗯，剛剛走神了，下課以後過來我宿舍吧，我把書拿給你，有不懂的也可以問。」

「可以嗎？」

就像小孩子一樣眼睛閃閃發亮的，不，這傢伙就只是小孩子。
理智跟現實情況的落差讓我不得不認真思考老師到底把他教育成什麼樣。

「嗯，反正下午也沒事，午餐吃了就來宿舍找我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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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預定是兩周後要舉辦，但衡量了收到邀請函的領地往返的距離，決定在五月初舉辦，突然多了時間可以練習，但亞娜逸絲的部分不太理想，即使過了一周半，還是沒有辦法跟上。
果然還是太為難他了嗎？畢竟完全沒有受過合唱訓練，據之前的轉述大部分都是我在配合他的歌聲一起演唱，現在輪到他要去配合別人的聲音所以陷入困難了，雖然照他的程度要和一般人合唱應該很快，但是唱這麼難的曲子，對方又是利，能不被拉走就算勉強及格了。
看著亞娜逸絲停下來，而利絲毫沒有等他，感覺有點麻煩啊。

「先休息喝個桔梗蜂蜜茶吧。」

在這一回的演唱結束以後，我拿起托盤上的茶壺，因為是特別的配方，所以是我親手泡的，接過茶杯的亞娜逸絲喝了一口。

「對不起……。」

「沒關係的啦，下次再唱好就好了。」

我安慰快哭的他，但馬上被利潑冷水。

「這裡過去了你至少還會再卡十三，不，大概十五個地方吧。」

利沒有喝茶，只是拿起筆在譜上寫著筆記，就和以往一樣，總是在自己的譜上寫上多到不能再多的註記。

「對不起。」

「不，我也是同時在練習，你想辦法跟上來就好，雖然聽著我的聲音很重要，但是也要聽一下自己唱了什麼，今天再唱個兩回就下課吧，作業的部分就照昨天那樣。」

「是、是的，老師。」

利微微地笑，伸手摸摸亞娜逸絲的頭。

「加油。」

只見亞娜逸絲眼睛大大地看著他，然後給了會讓人心動的笑容。

「嗯。」

「那五分鐘後再開始吧。」

「是。」

該說還好利不是個會到處追求女性的人，不然照他哄女孩子的方法應該很多女性喜歡吧，而且是會跟他認真的那種，該說有點木頭這點是好事嗎？不過也不是完全不懂這回事的類型，大概是沒遇到喜歡的類型吧。
突然門響了，進來的是虛脫的玖茲渥馬，說是想聽個聖言恢復一下那疲憊的身軀。

「這兩周辛苦你了。」

我看著攤倒在長椅上的人，他無力的揮揮手。

「沒事，這比我在喬可羅輕鬆百倍，而且就算半價，附魔的費用還是高出我在『蒼狼』好幾倍，能光明正大賺外快沒有嫌苦的啦。」

回想起一金幣的那些話，不禁苦笑。

「你放心，那邊賺到的錢就是你的，不過發生什麼有關附魔所產生的額外狀況我不能幫你負責喔。」

雖然看起來很疲憊，不過還是很開心的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
聽完他們唱的段落，雖然還是沒搭上，不過亞娜逸絲似乎有抓到些什麼的樣子，希望能早點完成。

「有時候會懷疑你真的是聖女嘛，但是看到身邊每個來頭都跟吹牛皮一樣恐怖，我總覺得認知快分離了。」

玖茲渥馬打斷我的思考，我放下手上的樂譜吐槽。

「也有不是在當聖女時候認識的嘛。」

「不，把你那些在喬可羅荒唐的過去串一串，說你是聖女我好像也信了。」

「有嗎？」

「沒有嗎？要知道想進『熾炎』的人有多少，雖然紅老頭常常邀人支援，但試過的不是落荒而逃就是看不上，是說那天要不是那金毛渾蛋跑來跟我對你來『天羅』支援的事情誇得天花亂墜的，我當初也只是覺得你大概是被同情當個跑腿。」

「哦，你是說抓奇翅烏的那次嗎？真懷念。」

那次是我頭回以支援去「蒼狼」幫忙，魯迪說是那一周要休息，怕我們餓著就安排我們兼小差賺些外快，那時候跟著「天羅」去抓用於高階魔法道具的鳥種，因為奇翅烏很珍貴，所以都是活捉以後取得身上的羽毛或一點指甲再野放，平常都是用陷阱多少會讓鳥受傷，不過那時候是利用風魔法讓翅膀的拍動或是風向強制轉頭讓之飛不起來然後再從空中接住或是逼到角落，那時候薩琉里斯「哇──」地抓著我狂問，被莉芙大罵了一頓才收斂點，那之後尤茲艾蒙似乎常常就會找我過去幫忙，不只是「天羅」，其他隊伍或是其他月費公會也有不少，情況在我當了莎莉雅老師的學生以後更頻繁。

「那傢伙吵得半死，然後又垃圾話說我別對你有什麼癡心妄想。」

「很像那傢伙會說的話。」

「可不是嗎？他那時候和你們隊伍裡的斥侯小鬼玩得可兇了。」

「……是嗎？」

因為是不記得的事所以只能用疑問句，這時發現知道自己說錯話的玖茲渥馬從長椅上坐起來。

「抱歉，都忘了你不記得。」

「沒關係，偶爾能聽到這種小事情其實也不錯啦，我印象中叫……格雷？嗯，報告書應該是寫這個名字。」

「這到底算是沒神經還是冷漠呢。」

不只被一個人吐槽過這件事，我想了想。

「就只是沒有可以發洩的點嘛，何況都不記得了。」

雖說不是沒有情緒化的時間，但聽到有關記憶消失相關的事情都不是覺得感傷，會影響到情緒的好像也就從我醒來就在我旁邊的那三個人……呃。

「我覺得那也是種優點。」

加入談話的是利。

「我要不要先出去，好像妨礙你們練習了。」

「沒關係，反正也差不多了，就早點下課吧。」

「優點？」

回歸話題的是亞娜逸絲，一臉不解地望著利。

「他一直都是這樣不太在乎這種小事的，所以相處起來沒什麼壓力。」

雖然話是沒錯，但是不要在本人面前說啊。

「是這樣嗎？」

面對她的回問，利揚起了以往的笑容。

「他在這種事情上單純到不行，想提要求與其想一些拐他上當的談話，不如直白的問能不能幫忙簡單多了。」

「也沒有到那麼單純吧。」

終於受不了反駁。

「沒辦法，你只要別人對你有些善意就不會拒絕對方的要求。」

「才沒有……。」

他瞇起眼睛，似乎對我的反應感到心滿意足。

「這點還是跟以往一樣，我先回宿舍去了，明天早上我再過來，至於聖宮的聖女大人，不要強迫自己練習太久，要適度的休息，今天最多再唱兩回就不要再唱了。」

利對亞娜逸絲交代事情以後便回身離開房間，氣氛一陣尷尬。
還沒開口的時候，門卻又打開了。

「拉維爾，今天真早。」

「警備隊那裏說是有些事情要處理，所以提早結束特訓，我就先回來了。」

他走過來摸摸我的頭，但我的腦袋還在剛剛被說單純這回事，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嗯、嗯……。」

「今天沒事吧？」

見我的反應和平常不太一樣，他有些困惑。

「香緹？」

「沒事，我沒事。」

突然旁邊有人偷笑一聲，玖茲渥馬要拉維爾趕快把我帶走，不然等一下會害他倒大楣。
不用等一下，我現在就讓你倒大楣喔！
看到我的表情拉維爾只是苦笑，和亞娜逸絲道別以後牽起我的手往外走，要跟領主打個招呼碰上了卡珊德拉，在拉維爾只說要帶我先走時，她瞄一眼就跟著把我趕回去，說是會幫我跟領主說聲。

「總覺得被瞧不起了。」

在回程的路上，我說。

「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就是被嘲笑做人單純……。」

拉維爾揚起了笑。
好過分，我才沒有吧。

「抱歉。」

但還是一副笑咪咪的樣子，用手臂遮著嘴。

「我要生氣了，背叛者。」

腳步沒有停，但故意把頭扭過去，這時感覺到握著的手力道改變。

「我很喜歡……這樣的香緹。」

我把頭轉回來，腳步也隨即停了下來，那個笑容帶點柔和，然後輕輕湊近。
雖然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對，但也不像是敷衍。
在唇吻分開以後被他抱在懷裡，我只能小聲的嘀咕。

「你是跟維札學壞了嘛……。」

知道完全不一樣，但也只有這時候才能這樣毫無道理的偷偷抱怨。

「最可愛了。」

他在我耳邊說，我立馬把他推開。

「不是學壞就是偷偷換了一個人，把原本的拉維爾交出來。」

他的手摸摸我的頭，繼續牽起我的手往前走，並沒有回答剛剛的問題。

「走吧。」

「……嗯。」

與其說有口難言，不如說就只是鬧脾氣突然間氣消了的感覺。
只能默默地跟著他的腳步，我想起剛剛在領主宅邸的那些有關失去記憶的談話，但轉了一圈還是覺得自己的確是個爛好人，不然也不會在失去記憶以後未經太多思考地就回歸「那時候該有的克利香緹」。

「香緹？」

停在住所門口拉維爾皺起眉頭，這表情看起來就是在想「我是不是讓克利香緹不高興了」。

「沒事，累了而已。」

「抱歉，剛剛好像讓你不開心了。」

「沒有不開心啦，我剛剛也沒生氣，怎麼說就是……害臊？」

雖然我的表情現在應該跟這兩個字完全沾不上邊，剛剛冷靜想些別的事情果然有點幫助。
他看起來有所遲疑，覺得我沒有說真話的樣子，不想繼續在這個奇怪的事情上打轉，我試著轉移話題。

「不說這個了，既然都回來了，就早點整理休息吧，卡珊德拉說要入夜才會回來，晚餐自行處理，要出去吃嗎？」

他搖搖頭。

「想和你單獨在一起。」

「我突然覺得變奇怪的是你啊，好吧，這裡有什麼我就隨便弄點吃的吧。」

這傢伙今天是打翻糖罐嗎？但看反應又不像故意的。
放棄思考的我隨後弄了幾道菜，兩人用餐完天也黑了。

喝完杯裡的奶茶，我看著拉維爾在保養兵備。

「這幾天你都很辛勤的在保養武器呢。」

「嗯，不過劍該拿去維修了，這幾天的練習有稍微影響到。」

「是嗎？」

我起身過去想接過劍，拿到以後隨手揮動。

「的確該修理了，不，正確來說重心偏成這樣你還不拿去修理啊。」

劍這種東西只要稍微彎了就會改變手持的重心，進而影響平常的發揮，在當冒險者的時候，幾乎是每出一趟狩獵任務就得維修一次武器。

「這把是備用的，交錯讓自己習慣不同武器的手感。」

「難怪，畢竟以你的身材來說這把劍的長度也太短了。」

短劍另當別論，但這把劍大概是界於史賓那跟長劍之間，我拿起來大概剛好的長度。
突然他盯著我看，因為看起來在想事情的樣子，我只是把劍還給他，他把劍收回鞘，有些沉默。
雖然不太可能，不過也只有這個可能性了。

「這把劍和以前的我有關嗎？」

他沒有說話，只是抿著嘴點頭。
所以根本不是什麼備用訓練受損的劍，就只是因為和我有關所以想留在身邊吧。

「雖然留著也沒關係，不過該修理還是拿去修吧，我是以前的克利香緹我也一定罵你笨蛋，武器可是很重要的東西，生命可能隨時取決於你跟武器共同施展的一擊。」

「嗯，我知道了。」

「是『為了不讓我可愛的妻子擔心我受傷所以會拿去修的』。」

拉維爾有些呆然，隨即紅了臉。

「好。」

「很好。」

想起卡珊德拉說的那些「半調子的關心」，雖然在我醒來之後完全沒有那樣表現過，但卻還是存在於這種小細節上。
我親吻他的臉頰，他那雙泛藍的雙眸盯著我，我摸摸他的臉然後回到位置上坐著。

「謝謝，你一定很喜歡以前的我吧。」

我說，但他卻有些錯愕。

「不是的。」

他放下劍，三步併兩步的坐在我旁邊同時抱緊我。
我又說錯話了啊……。
只能伸手拍拍他的手臂。

「我不是那個意思。」

「對不起，沒有顧慮到你的心情。」

「拉維爾？」

今天真的很奇怪，回來路上說那些話現在又是道歉的。
似乎有話不敢說那樣，他的神情有些痛苦。

「就算是你突然說你隔天會變成女人，只要你肯好好說出來，我也會給你想辦法找女裝的。」

「香緹……。」

我嘆氣。

「說吧說吧，你妻子可沒小氣到連你要當女人這種等級的事情都聽不進去的，有比這嚴重再難過吧。」

他的手稍微鬆開，牽著我。

「你……有後悔過跟我在一起嗎？」

這是什麼奇怪的問題，應該說為什麼是在都已經辦過婚禮的現在才問。

「沒有。」

「真的，沒有嗎？」

「有猶豫過但是沒有。」

「猶豫……。」

拉維爾有些茫然。

「就只是煩惱我失去記憶，要喜歡這樣的我你真的願意嗎？」

「願意，我願意。」

他的聲音有點大，我滿意的笑。

「所以我說了，沒有。」

像是如沐甘霖的喜悅那般，他把我擁在懷裡，聲音聽起來平穩多了。

「……我一直不敢問，想著要怎麼樣你才不會覺得我愛以前的你比較多，在你失去記憶之前已經讓你誤會一次了，這次我不想這樣。」

我也不是很在乎這種事情啦，畢竟即使是那樣我也沒有權力限制其他人想法的自由。

「所以還是比你變成女人來得微不足道的小事嘛。」

還好這傢伙很好哄，說有猶豫就也是剛醒來那幾天還在釐清狀況跟確認態度罷了，但是剛剛一直堅持沒有反而不會讓人相信，與其這樣還不如選一個不會有影響的事實陳述，再不信也沒辦法。
他輕笑了一聲。

「我變成女人你也愛我嗎？」

「都是夫妻了，我才不會為這種很小的大事動搖。」

「香緹……我愛你。」

「雖然很想問到底又是誰要你對我甜言密語還讓你胡思亂想，但偶爾這樣也好，不然我總覺得你要悶壞了。」

我把頭靠在他的肩，感受著他撫摸頭髮的觸感與重量。

「是我自己想說的。」

「那就今天好好的說一說，明天可要繼續忙了，一大早要開會，練習到中午過後下午再過去找亞娜，還有商行贊助修道院的商談，唉。」

莫名開始碎念起要做的事情，在我算著手指的時候，他放開我。

「晚了，和他們聯絡一下就早點整裡然後去睡吧。」

「我知道了。」

也到該連絡另外那兩個傢伙的時間了，他們要是也給我來一樣的彆扭我覺得我應該發個脾氣才對。
我關上門，把過去的那些事情給一起擋著。
談什麼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