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日 夜2
聖艾倫尼西亞 中央山區
劍兵伸出的手最終未能與少年相碰。
彷彿拍攝現實的照相機按下了快門的瞬間,少女的手指在距離目標僅有毫釐之差的位置上定格──察覺到異樣的氣息正從遠方迅速逼近,讓劍之英靈的意識本能地將肉體切換為臨戰時的態勢。
隨後──那句話語和某物落地的聲響一同傳來。
「抱歉打擾你們的獨處時刻,聖杯戰爭的勝利者們。」
那是原先不屬於現場的第三人之聲。
雖然透過魔力的流動大致能推知來者的方位,但對方著地時的地點恰好位於樹林中央,因此兩人目前仍無法以視覺捕捉更進一步的情報。
「──是誰?」
握緊在雙手中顯露實體的大劍,劍兵威嚇地提出質問。
而對方則像是要以行動作為回應一般,緩步從填滿樹林間隙的陰影中現身。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會讓人錯認為銀色光輝的一頭白髮。
但與少女那種宛如由月光妝點般的色澤不同,移動至光線之下的髮絲是與擁有青年聲音、面貌的「那個」毫不相稱的灰與白。
假如少女的身姿令人聯想到幻想中的妖精,那麼這名青年也應該形容為某種類似的物種。一言以蔽之,他的存在本身便具有與現實無法相容的強烈氛圍,令身為目擊者的菲爾湧現難以言喻的不協調之感──至少,光是那彷彿經歷了半個世紀的斑白鬢髮,就無法與對方俊秀的年輕面容相互搭配。
在迎風飄盪的劉海下方,閃耀鮮紅光澤的雙瞳毫不畏懼地承受了少女的敵意。
配合青年的外貌,或許會有人將那種美麗的眼眸比擬為高貴的紅寶石;但受到隱藏於其中的視線所注視,菲爾更傾向於將之描述為鮮血的意象。
血色與死亡──倘若令自己全身發寒的視線實際上正是所謂的殺意,那麼這種印象恐怕更加貼切。
少年接著將目光往下方移動──在該處,同樣存在著形同夢境的痕跡。
皮革鞣製而成的裝束包裹著青年的肢體,講究輕便性的青銅鎧甲則最低限度地覆蓋住要害。那副光景太過於與時代脫節,在現代只能稱之為滑稽,就連崇尚過往的魔術師們,如今肯定也沒有人還會習以為常地選擇這種打扮。
然而,菲爾知曉那樣的存在。
僅限於在為期數日的戰爭中獲得虛假的肉體,無論何等的荒唐無稽都能使之成為可能的幻想之極致。
在眼角的餘光中,可以清楚看見持劍的少女咬緊了牙關。
想必她也明白──眼前的青年是與之同等,甚至進一步凌駕其上的對象。
因此,他才能如此游刃有餘地選擇交涉,絲毫不畏懼隨時都有可能襲向胸口的利刃。
菲爾直覺性地認為,那種餘裕並不單純只是屬於強者的自信。若非在生前便已數次經歷遠勝此刻的致命威脅,他實在難以想像一名人類──或是曾為人類之物──能夠在這種壓迫感中面露微笑。
此時,青年再度開口。
「妳剛剛問我是誰……對嗎?」
──莫非他實際上並未抱持惡意,而是出於其他的理由而與己方接觸嗎?
青年的語氣是那麼地從容,甚至讓菲爾一度產生上述的期盼;然而對方接下來的話語,旋即宣告了這種希望究竟是何等脆弱。
「雖然要解釋起來有些麻煩……我啊,姑且算是你們的『敵人』吧?」
此一瞬間,劍兵的殺意遽然膨脹。
彷彿青年的發言成為了某種契機,少女毫不掩飾地讓心中的敵意擴散,增幅為令空氣為之震動的魔力奔流。
這多半意味著,即使有關對方的一切尚未明瞭,作為騎士的自尊也已經讓她做好了以命相搏的準備。
但──即使沐浴於懾人的壓迫之中,青年的臉上也不見一絲動搖。
恐懼與焦慮彷彿始終與那張臉孔無緣。又或者,那是從不知何時開始便已經被捨棄的情感?
青年的視線逕自越過劍之英靈,望向更為遙遠的住宅群一帶。
以肉眼確認了形同訊號的某起「事件」後,他愉快地揚起嘴角,開口道出──
「雖然自報名號的禮儀好像不再適用於這個時代,但賦予彼此一個稱呼,對於我們雙方還是比較方便吧。既然如此,就按照這裡的規則來吧──」
──道出對於聖杯戰爭的倖存者們而言,最為惡劣的開場白。
「吾之名為劍兵(Saber)
,請多指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