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想到這裡他都會停下腳步,用手狠狠地揉皺心口前的衣物,那股由心中對於不捨的痛讓他難以呼吸,德州強行地思考起其他東西,像是明天的探索安排,又或是後天還得要陪少主去尋找那些失散了的食魂。
當符離看著兄長擋在了他與少主身前,那耀眼的飛鳥標誌在訴說著你已經沒事了時,他第一次感到絕望。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接下那充滿著不祥氣息的一刀,他的心就連跳動也彷彿忘了。
呀呀,臉上這溫暖的觸感,好舒服...
在空桑神殿的萬象陣裡最深處,鮮少被使用到的遠古法陣前,符離站在少主的身後看著對方忙碌著,一會兒把奇怪的東西往法陣的池裡丟,一會兒又拿著古書在那念念有詞。
符離收緊了那握著荷葉包的手,這是那傢伙在消亡之前所留下來的。那時看著對方在自己的懷中化作光點飛散,即使曾想過要是對方不再出現並管著自己會是有多好,但當真實地發生在他面前,心中一點那時曾有過的小高興卻是一點都提不起來。
德州。
可能是因為少主那比起咒語更像是胡話的念詞起了作用,又或是符離集燒雞對於德州扒雞的執念影響。
他們在這裡搗弄著所有儀式用品的第三天,那古老陣法中深不見底的池子浮起了一具軀體。
只是遠遠的一眼,符離就認出這是他的兄長,那位沒有血緣關係,但總是把自己當是弟弟的兄長。
符離往前走了步,他看著面前的水池卻不敢再走下去一步。
『你總是行事魯莽,做事之前能先想一下前因後果嗎?』
曾經對方指責過他的話成了符離不敢上前的阻攔,他深怕自己一個魯莽,會把明明在向好的事往壞的方向馳去。
然而少主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過去吧,他在等你。」
當腳沒進池子時,符離只感到池水的寒意滲進他的身體,抬眼看向浮在池中的赤裸身軀,符離加快了自己的動作。
會冷嗎?德州。
看不見底的池水沒有他想像中的深,當自己來到德州身旁時,符離站在池中還能露出一個頭來。
符離將那個荷葉包掛飾戴回德州身上,對方胸前有一道傷疤,由右肩到左腰,就像是要把人砍成兩半般。
是致命傷。
「德州...」符離把人抱了過來,對方的身體冷如冰,甚至比池水還要冷,但他並不介意。「這荷葉包你明明那麼看重,可別丟了。」
沾了水的睫毛被符離小心地抹去水痕,符離的動作溫柔得可以,彷彿間他看到那雙緊閉的眼皮微微抖動,在符離的注視下,露出了好看的銀眸。
那雙眼睛還在努力地聚焦去看清身邊的事物,符離看著對方的嘴唇微微張合吐露著兩個字,然而那久未發聲的喉嚨沒能完成這個使命,很快那雙渙散的眼睛回復一絲清明,喉嚨吞嚥了一下,符離聽到那自漫長的等待後,由對方所說的第一句話。
明明以前最怕的就是德州嘮念起自己來,可現在最想聽到的,卻是對方的聲音。即使是那刺耳的訓話,還是那煩人的指指點點,他都願意耐下性子去聆聽。
然而德州開口的話並不是這些。
「你...是誰?」
這比任何的一句怪責更要讓符離不知所措。
德州還是那個德州,穿著少主發下來的飛魚服,紅與黑交替的衣服把他身上那道傷痕好好地蓋了起來。
為人溫柔忠誠,性格嚴謹,少主走過來跟他交談起來也沒有察覺到什麼異常,這一點就連符離也說不出有什麼問題。
但他就是把符離集燒雞,這個一直被他掛在口邊的弟弟忘了個徹底。
符離依舊坐在樹上,只是比起以前為了偷懶不被發現,現在只是為了能更好地觀察著對方。
他還記得對方醒來時的每一個動作,符離打死都不會相信剛醒來時對方喃而無聲的兩個字只是對方嘴巴癢。
於是他有了個計劃。
把步槍解體再組裝起來。這一系列動作在符離做起來就算是閉著眼睛也能把槍枝組裝好,將組好的步槍扛回肩上,符離手上多了個東西。
那是一塊阻鐵,鵠羮說是少主贈送的。
少了阻鐵的話,槍枝在閒置時的平穩性會降低不少,以前就是因為沒了這玩意而不時走火。
砰!
德州聽到槍聲的時候,手中還拿著一本核數用的帳本,聲音方向是菜園,這讓他皺起了眉頭,沒記錯的話,今天在菜園值日的是符離集。
理論上他應該要過去,然而腳上的沉重卻讓他止步。
「現在這樣不是蠻好的嗎。」德州喃喃地說著,沒有了白手套的手心還留著那時所殘留下的灼傷痕跡。
結果他還是過去了。
當他走進菜園看到地上被打穿了的花盆還有試著清理現場的某人,德州皺起了眉頭。
「符離集燒雞,請管好你的步槍。」
符離沒有回頭也沒有回嘴,只是在清理著地上的破碎的花盆,德州只好上前把對方的手拉起。
「這顛羅花的汁液要是不小心碰到的話可要痛好一會兒。」
德州認真地檢查符離那剛在整理的手。
「沒有被濺到吧?」
然而符離的目光卻不在那在地上的花盆上,他注意到德州看著自己那放到地上的步槍陷入了沉思,還有那握住自己的手上很難被發現的傷痕。
這些彷彿都認證了符離的某個猜想。
明明這些東西一直都顯而易見,為何以前總是沒有留意到?
深夜符離看到對方房間的燈還在開著,從窗外往內窺探還能看到德州在認真地畫著草圖。
德州他記得自己。只是一直在裝作把他忘了而已。
最一開始符離的心中被怒意填滿,自己一直在那傷心難過,結果全都是那傢伙在裝的。
但很快另一個想法冒出來。
以前明明是一個會把自己掛在嘴旁嘮叨半天的傢伙,為何現在連認他也不想了。
符離覺得自己得要去問個明白。
所以當德州熬夜把草圖畫好打算舒展酸痛的筋骨還不小心撞到了身後的人時,德州直接被嚇了一跳。
「啊、符離?」連忙把那聲改口成驚嘆,德州並不知道對方站在自己身後有多久,他看了看自己的房門,有鎖。
「我爬窗進來的。」
「德州,你在畫什麼?」
聽著符離的問話,德州倒是沒什麼底氣地把草圖整理一下打算收起。
「只是些無關重要的東西而已。」
「是嗎?為何我剛看到有幾張草圖的樣子那麼像我的步槍?」
「你看錯了吧。」德州偏了眼神不去看符離,總是能在危急關頭冷靜地想出完善解決方案的他從沒試過內心跳得如此的快。
「哦?熬夜就是為了畫些無關重要的?那讓我看個仔細?」
「!!」
下一秒,那還在自己手上的草圖就被符離抽走,德州甚至有種自己的馬甲都掉光了的感覺。
而現實是,那馬甲是真的掉了。
「你明明就記得我。」
那一字一句的肯定讓德州升起彷彿偷糖還被人發現的羞意,如同火般燒了他全身讓他臉頰發熱。
「不記——」
想要否認的話還沒完整地說出就被對方堵住了嘴,德州本來還在思考找些什麼藉口,然而符離直接讓他大腦當機。
「符、唔。」
生疏的名字也被符離吻了回去,在德州快要被吻昏過去之前總算是叫回那以前的稱呼。
「阿符、唔,我錯了。」
總算聽到德州認回自己,符離直接把人抱緊,那力度讓德州差點喘不過氣來。
「為何不認我了?」
符離把臉埋在德州的胸前,鼻息間盡是對方的氣味。
德州沉默了一會兒,這原因像是一隻手掐在自己的心上。
「...你不是討厭我嗎。」
符離安靜地聽著。
「所以我在想,如果我不是你兄長的話,你會不會過得開心些。」
眼睛在發酸發熱,德州不敢低頭,只是怕低頭那眼淚就會掉下來。
而符離,卻被這如利刃的話劃過了心頭。